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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策 作者:慕时因-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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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夜风横过,下个瞬间,曾为罗刹的苏少衍倏地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如此似曾相识的感觉,如同在你看不见的角落里,有匹一直紧窥伺着时刻准备对你张开獠牙的狼,狼,却是母狼。

已经第三次了么?

冷滟,你真就要这样置我于死地?还是沈昀,这么长久的等待,终于已经耗尽你所有的耐心,让你决定在这个时刻处理掉你亲弟弟的左膀右翼,好神不知鬼不觉的栽藏给燕次?

从前到底是小看你了,吹灭灯烛将画轴卷起放入怀内,苏少衍迅速抄过挂于墙壁的名都剑,腾挪间,背脊已然紧贴窗框边。

静。

只是静。

交睫间,唯有袖里箭破窗而入的声音。

快。

快的不及反应。

封闭的空间内,数道人影如同鬼魅一没窗框,苏少衍心下一敛,反手剑光直划,甫起手,便是绝式鹤雪剑法,瞬息间,剑意吐纳,一点寒芒刹那流窜开,一时也若同寂空之烟火,纷呈炫目。

“小衍,若拼力量你决不会是阿毓的对手,所以你只有在技巧上花更多的功夫。你要快,更快。”

“如果对方比我还快呢?”

“那你就得想办法让对方没有出手的机会。”

花冷琛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放,苏少衍的剑也跟着一次次的回旋,没忘年少时跟花冷琛学剑,花冷琛对他说过的,彼时就因为他的身体太弱,所以在一开始,花冷琛只允许他在一边看李祁毓练剑,那一年的夏天,整三个月的时间,他都用来看李祁毓练剑,一遍遍的,他坐在昏暗酒窖的角落前,看着那柄剑,看着那双眼。

都是一样的亮,亮的像是照彻地窖的唯一光源。

他记得那时花冷琛看李祁毓的表情,微微翘起的嘴角,双眼含笑。他知道,李祁毓的天分定然是极好的,而那种好,是你再怎么追,也追不上的。

那个时候的自己,在面对同龄人时第一次产生了种名为妒恨的念想,那个念想来的突然而古怪,就像冬末的一声蝉鸣,倏忽间消解了冰水,一时间,辰昏倒转,四季逆行。

一直到很久以后,他都不得不承认,人有时实在是要靠逼出来,而李祁毓,正是策动自己内心那簇火焰燃起的第一个人。

思绪被疾走的剑气拨挑的凌乱,此时此刻,除了厢房内独剩的自己,其他的随行侍卫不刻前都已去了白鹭宫饮洗尘酒,是以在这不大院落间,再怪异的声响怕都难引起其他人的关注。

剑鸣交织如网,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能依靠的,不过是自己一个人,还有自己手里的一柄剑。一声叮的锐响,虎口随即被避开的利箭震的生疼,那个伺服在屋外的身影,终于又出手了么?

早知道,安排明灯暗浦的十七杀座来接应自己,怕现在的情形就大不一样了罢?可恶,为何当初偏要跟殊白怄那一口气赌自己可以用别的方式除掉沈昀?再这么下去,真真早晚都要被这面子害死。

何况,对方居然还这么看得起自己,一个个派来的罗刹,一个比一个难缠。

“小衍,你的问题你现在看着或许还不显,但十年后你再看,你会发现那时你的优势已不是优势,但你的缺陷同样会是缺陷。”

“师父,我会用心努力的。”

“不不,这不是努力的问题,而是小衍你要记得,在真正面对敌人时,若你和阿毓一起,那你就要想着如何配合,但如果只是你一个人……”

“我不会放少衍一个人。”回忆中站立一旁的李祁毓握紧拳,募地打断花冷琛的话。

“那么小衍,你就要学会机变,学会出其不意,毕竟……像你这么聪明的孩子,真的很少见啊。”

瞬息凝神,苏少衍手腕再翻,疏错剑芒中,白鹤之翅隐隐暗现,刹那间流光猛涨,贴身四名杀手见况,气息均是一顿。很好,真是再好不过,既你有惹怒苏少衍的决心,那也该有承担这份决心的觉悟。

旋即唇边一勾凉弧,剑影顿时疏离,他的动作极快,快的几乎不能让人看清。黑夜中,月光从刺破的纱窗直铺入厢室的地砖,随着他愈急的剑势,一色反光的青砖也仿佛被裂成了满室光错的水镜。

瞬起的罡风里,他一并扬起的葛青色衣裾若同剑流里的唯一旋转的柳刃,在你尚不及捕捉它的方向前,它已轻易迷惑了你的眼,那一瞬间,你只能看清一段弧或一个点,像是整个世界在一线天光前的唯一留恋,你是那么那么的想要看清,又那么那么的不忍看清。

而就在你按捺着不看清抑或看清的瞬刹,喉间只感一抹透凉割过肌理,再以后的,唯剩了窗外的那双看不见的眼和箭。

倒是只聪明黄雀,苏少衍想着,手臂却是暗自沉了沉,方才一式鹤行秋水极耗内力,若不是久战不宜,本也不愿使出,但看现下的态势……

“跟着淮安王的人,果然都是些饭桶!”一声银铃娇笑,苏少衍猛地提神,但见一道绛色身影似妖非鬼,轻烟一般飘入窗棂——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6章

是……淮安王?苏少衍心下一沉,手中剑势却是不减,冷滟既是擅长远程伏击刺杀,那么现在如此贸贸然出现在自己眼前,除非……

“美人儿,一次次打断我的箭,你还真是无情啊。”冷滟衣袂一卷,交睫间已换了秋水长剑,剑气随空划开,遂然与苏少衍手中名都剑相撞,女子旋即凌空翻身挥剑再刺,苏少衍从容格挡,一式鹤行秋水上手,皓腕翻月间,如若行云流水。

冷滟朱唇轻挑,腾挪间,照旧不忘被自己言语调戏却仍一副君子模样的苏少衍,见此时苏少衍虽面有露疲态却分明不留空门给自己,手中的剑一时舞的急起来,“啧,美人儿,你再这样勾引我,我可真狠不下心杀你了。”

“冷滟,如果调戏男人会让你产生成就感,那苏某不介意更大方一点。”挑唇,剑尖直对面前艳丽女子而去,月色里,苏少衍易容过的平庸脸上,唯得一双湖色瞳仿佛覆了万里银霜,千倾波痕一时粼粼澹荡。

下一刻,剑分秋色。冷滟猝然转身,如寂夤夜里,一片绛色衣料,若同红透了的枫叶,带着女性特有的柔媚香气,翩然坠落。

“你!”

面前的人,一张分明君子的脸,手中握着的却分明是把不君子的剑,冷滟大喝一声,后退半步,霎时面色透红,倏地,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忙是按向腰际。隔着疏离剑气,苏少衍瞥见一逝青碧穗影凌空在自己面前跃了几跃。下一瞬,清越笛音忽起,不多时,对面不远的回音塔也传来了相似的音律。

“姓苏的,敢吃本姑娘的豆腐,你带种!”剑尖急抖若漫天星辰,冷滟玉臂挥舞显然被恼的不轻,苏少衍挑了挑嘴角却未出声,现下情况,未免对方之人来做接应,着实当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惜不料冷滟难缠至极,他心思滞了半分,忽觉出有哪里不对劲了。

并非自己心慈手软,而是……颜羽,这个女人的感觉……就像从前对着自己不惯讲道理的颜羽,曾经钟情的颜羽,也求而不得的颜羽。

左臂募地一痛,血花霎时飞溅入眼帘,他敛了敛气息,割入臂间的冰凉,随着步步接近的女子特有的妖娆甜香一并渗入,随即而来的是抚摸上自己脸颊的纤长手指,分明带些试探的口气,然而确是嘴硬:“本姑娘倒要好好看看,这面具下的究竟是怎样一张脸。”

一声轻呵,近乎细不可闻的声响让人本已松弛的神经募地又一紧,紧接着,空寂的房室中一片树叶幽幽自窗框飘入,枝桠窸窣,斜入一声听来十足欠揍的叹息:

“姑娘好气魄,可惜小衍他早已经名花有主了。”

_

“姓苏的,你最好记住本姑娘,天涯海角——”

随着肩头一重,再听那恨得分明咬牙切齿的声音都仿佛跟着轻了起来,关键时刻,步月行一式月杀破空而来,就在苏少衍觉得尚未来得及看清时,一双招人的桃花眼已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那个目光是如此悠远,远的如同穿越重重岁月。

那个责罚中掺着戏谑的声音说:“小衍,能不能别让为师每每见你都这样一副病美人的样子?为师收的是弟子,不是相公。”

随后又叹气,俯下身动作自然的将自己横抱入怀里。从前,也不是没被人这般抱过,可……苏少衍身子顿时便僵了起来,如今日的师徒亲密,再这之前的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十三还是十四年前?

苏少衍低低咳了咳,突然间觉得心头一阵压抑,于是只得强迫自己不去想,侧过头,余光瞥见一旁利落将佩剑收回剑鞘的步月行,方才对冷滟,这人到底也只是打晕了没愿下重手,实在难为他跟着师父这么这久……

他抿了抿唇角,一边肩头却被花冷琛向怀内带了带,此时此刻,虽然花冷琛步月行二人的轻功都不弱,但毕竟还有自己这么个拖累,再加上紧随他们之后的淮安王的手下……他闭上眼,不知何却仿佛看的更清。

周围的风,正在压低。

周围的夜,正在促急。

多久,已经多久没有重新体验这样的感觉?就像多少年前的自己同年少的李祁毓天涯亡命,在他们还那样青葱的年纪,生命就已尽沾染了永不可抹煞血腥。

而后的记忆,好像反反复复的都停在了最初的那几年,眼里心里出现的都是一些些无垠黑漆的夜,以及单调重复的簌簌的雪,流离的画面中,他们长久的蛰伏在屋檐或树下,等待一场场接踵的厮杀。我们不要「茧」,我们做两只「灯」,有人紧了手,说话时一口咬上自己的肩头。

他想起那时的雪自风窗灌入,如此记忆犹新的,像一辈子只此一次的温度,分明冷的刺骨,又分明热的灼人。

十六年的光阴,那么长,长的让人没法遗忘。

“当真是名都剑么?方才瞧了眼为师险些以为是自己错看了。”花冷琛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目光却不看那把坠着青玉兰花的剑穗,“这把剑,是殊白二十岁那年我专程找了齐子鸣铸来送他的,那个时候……我都还不知道他就是我亲弟弟,呵,不过看来殊白他真的是很在意你。”在意你……甚至超过我这个亲兄长。

一阵的沉默,苏少衍许久才低声道:“师父,你说如果有朝一日你信任的人背叛你,你也会恨么?”

“恨?恨自己瞎眼么?”花冷琛哂笑,值时有清泠的月覆在他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疏淡的斑驳,愈发将他的容颜衬的虚幻,顿了顿,继续:“但如果那个人是月行,我大概也会想找根绳子亲手结果了他,可一旦清醒,又会后悔,毕竟再怎么恨,也比没了强。”

“过完这辈子,就谁都不欠谁。”他抬起下颚,夜风将他墨长的发吹的凌乱,苏少衍伸出那只未受伤的手想够它一够,恍然间,他产生种错觉,错觉在这样的星空下,及手的距离,其实也远过了天涯的砥砺。

“不过小衍,你还没到可以殉情的年纪。”

停了小片刻,花冷琛极具破坏性的又道了句,足间急点间,重重的屋檐皆在月影下次第掠过,他勾了勾嘴角,朝身侧不远处的步月行使了个眼色,“小鬼,要准备降落了,啧,小鬼你看小衍的那是什么眼神,你老师没教过你要关爱小动物吗?”

“咳,那什么……我没跟你说过,徒弟和弟弟都觉得小衍很像一种小动物吗?”

“什么动物?”怀里的苏少衍脸瞬时黑的如同锅底。

“就是……小强啊,因为怎么打都打不死……”

“……”

_

苏少衍没料到花冷琛带他暂时藏身的地方会是燕次永初二年,被罚永世幽禁的明仁君晏永航的弟弟晏永旻的居所「狩守」。

永初二年,换做雍历即熙宁二十一年,晏永旻因谋逆之罪被削爵位,后被关押至北川河以北的皇族禁居「狩守」,至于说各中原由,苏少衍清楚,除却当年沈殊白同钟庭翊联手外,内中更有个关键人物,便是一直未作为正面出现的冷倾桑。

而这,想必也是冷滟会追他至此的另一个缘故。记得沈殊白对他说过,倾桑一双妙手,曾让他在好容易得了碧绮后,又费心思去寻那九霄环佩,只可惜……话到这,沈殊白却没能继续下去了,苏少衍后来想起,总也忘不了他当时的表情,一双似笑非笑的眼里明明温柔的已看得清抱歉,可到嘴边的都只化成了叹息。

于是他打算知情识趣决心不问下去,但又被沈殊白握住了手腕,一路牵着他,绕过回廊,步上石桥,在竹林里吹了半宿的箫。

并非多繁冗的曲式,初听来只觉得调子淡,续听着,也觉眼前好似能描出个画面来,犹如起伏的山峦中升起了一轮薄薄的月,那月色极浅,浅的像油浸开的纸面上晕出的一个淡影,视野向下,在山脚处有模糊的人像,那人像的背脊明显突起的一块,好似背了个不大的包袱,幽漠的箫声里,画面能呈现的,仅是他长久凝视山脊的侧颜,以及一双微陷的目。

关山三五月,客子忆秦川。

一曲《关山月》终了,沈殊白才将抵唇的箫取下,四里无星无月,方才的箫音只似未散尽的霭气,他拉过自己的手,十指紧扣,他的声音很轻,像随时能被风吹走,“小衍,我死后会下血池地狱,到那时我不再要你陪,因为,你还要入轮回。”

多矫情而决绝的话,如同一笔勾销了曾有过的无数并肩岁月,但那时苏少衍只觉得听罢心里堵,堵得缄默了喉舌里所有的话。

“到那时,我一定带上三天的食物和水去漠北,在那片红日西陲的地方,走到哪算哪。”

多少年后,苏少衍无数次的在夜里醒来,到那一刻才他真正后悔,后悔当时为何没将这句算不得承诺的承诺说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7章

漆黑的楼宇中,只有一点从西南漏窗斜入的一点橘色光芒,这个时辰,两名守门的看管早不知偷去哪里打盹,一声闷响过后,浓黑的粉尘劣质面粉似的在屋里落了场粉雾,歪在木床板的晏永旻旋即被这声响惊醒,他揉了揉眼,下一瞬,眼前只觉寒光一现。

“别来无恙啊,旻小公子。”花冷琛收回剑,顺势一挽剑花。

“你是……苏、苏少衍?”眼直越过花冷琛看向他身后被步月行扶住的人,一身葛青的袍子,不知何时已将易容的假面换下,许是因失血过多的缘故,让原本清雅的脸现下看来只觉脆的如同一张薄纸。

很多年前,在自己还享着王亲贵胄特权的年纪,就差点强暴了不过是少年的这人,那时,也只差了这样一点点。晏永旻皱了皱眉,一瞬的很想抚平衣服下摆上的褶子,但他抬起手,想想还是放下。

一场当年没能继续的戏,现在怕是更无法尽兴了。

“你们不是来取我命的,说罢,想我做什么?”晏永旻微略抿了抿唇,慢慢直起身看向花冷琛。此时此刻,他非是不紧张的,但不知为什么,在他看见莫名闯入的人是苏少衍后,忽的又觉安定了,片刻后,他心中居然腾起了种奇异的对比:

时隔九年,自打被幽禁在这狩守中,就陆陆续续的听了很多关于这个人的事,从北烨的皇帝到大燮最被看好的公子,甚至连那一直没安分过的北烨淮安王之女,据说都与这人脱不了干系,后又说这位从丞相之子成了重光帝最出色的谋士,就在人们以为他的路子将会如此继续,谁料中途又整了出骇人听闻的诈死,几年后重出,第一件事就是间接策动了大燮主君沈复的嫡长子沈襄在牢中自尽。

相比自己,他这样的人生倒显得更为丰富且传奇。只是……他住了住目光,再转回到苏少衍的身上,不由喟叹真真是同人不同命。

“月行,你动作快点!就让你拿个药有那么艰难吗?我跟你说,我的宝贝徒弟要是有点什么,你跟我两条命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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