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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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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少姜年幼，不知夫妇之乐，（古怪事。）与太子波成婚之后，一心只想念父母，日夜号泣。太子波再三抚慰，其哀不止，遂抑郁成病。（不是天下第一个奇女子，便是第一个呆女子也，一笑。）阖闾（姬光）怜之，乃改造北门城楼，极其华焕，更其名曰望齐门，令少姜日游其上。少姜凭栏北望，不见齐国，悲哀愈甚，其病转增。临绝命，嘱太子波曰：“妾闻虞山之巅，可见东海，乞葬我于此，倘魂魄有知，庶几一望齐国也！”波奏闻其父，乃葬于虞山顶上。今常熟县虞山有齐女墓，又有望海亭是也。有张洪《齐女坟》诗为证。诗曰：
南风初劲北风微，争长诸姬复娶齐。越境定须千两送，半途应拭万行啼。望乡不惮登台远，埋恨惟嫌起冢低。蔓草垂垂犹泣露，倩谁滴向故乡泥？
太子波忆念齐女亦得病，（想必也是深情人。）未几卒。阖闾（姬光）欲于诸公子中，择可立者，意犹未定，欲召子胥决之。太子波前妃生子名夫差，年已二十六岁矣，生得昂藏英伟，一表人材。闻其祖阖闾择嗣，乃先趋见子胥曰：“我嫡孙也，欲立太子，舍我其谁！此在相国一言耳。”（自欲求立便不是好人，盖好人多安命，不好人便多营求也。）子胥许之。少顷，阖闾（姬光）使人召子胥，商议立储之事。子胥曰：“立子以嫡，则乱不生。今太子虽不禄，有嫡孙夫差在。”阖闾曰：“吾观夫差，愚而不仁，恐不能奉吴之统。”子胥曰：“夫差信以爱人，敦于礼义，父死子代，经之明文，又何疑焉？”（若论继嗣之义，自然该立夫差，但加之赞语，便贻不能知人之诮。）阖闾（姬光）曰：“寡人听子，子善辅之。”遂立夫差为太孙。夫差至子胥家稽首称谢。
周敬王（姬丐）二十四年（…496），阖闾（姬光）年老，性益躁，闻越王允常薨，子句践新立，遂欲乘丧伐越。子胥谏曰：“越虽有袭吴之罪，然方有大丧，伐之不祥，（有理。）宜少待之。”阖闾（姬光）不听，留子胥与太孙夫差守国，自引伯嚭、王孙骆、鱄毅等，选精兵三万，出南门望越国进发。越王句践亲自督师御之，诸稽郢为大将，灵姑浮为先锋，畴无余、胥犴（hān驼鹿、胡地野狗）为左右翼，与吴兵相遇于槜李（浙江嘉兴、桐乡间）。相距十里，各自安营下寨。两下挑战，不分胜负。阖闾（姬光）大怒，遂悉众列陈于五台山，（府城西北。）戒军中毋得妄动，俟越兵懈怠，然后乘之。句践望见吴阵上队伍整齐，戈甲精锐，谓诸稽郢曰：“彼兵兵势甚振，不可轻敌，必须以计乱之。”乃使大夫畴无余、胥犴督敢死之士，左五百人，各持长枪，右五百人，各持大戟，一声呐喊，杀奔吴军。吴阵上全然不理，阵脚都用弓弩手把住，坚如铁壁。冲突三次，俱不能入，（吴兵亦劲亦整。）只得回转。句践无可奈何。诸稽郢密奏曰：“罪人可使也。”句践悟。次日，密传军令，悉出军中所携死罪者，（凡死罪者携之军中，借以立法。）共三百人，分为三行，俱袒衣注剑于颈，安步造于吴军。为首者前致辞曰：“吾主越王，不自量力，得罪于上国，致辱下讨。臣等不敢爱死，愿以死代越王之罪。”言毕，以次自刭。吴兵从未见如此举动，甚以为怪，（果然可怪。）皆注目而观之，互相传语，正不知其何故。越军中忽然鸣鼓，鼓声大振。畴无余、胥犴帅死士二队，各拥大楯，持短兵，呼哨而至。吴兵心忙，队伍遂乱。句践统大军继进，右有诸稽郢，左有灵姑浮，冲开吴阵。王孙骆舍命与诸稽郢相持。灵姑浮奋长刀左冲右突，寻人厮杀，正遇吴王阖闾（姬光），灵姑浮将刀便砍。阖闾望后一闪，刀砍中右足，伤其将指，（足大指。）一屦坠于车下。却得鱄毅兵到，救了吴王。鱄毅身被重伤。王孙骆知吴王有失，不敢恋战，急急收兵，被越兵掩杀一阵，死者过半。阖闾伤重，即刻班师回寨。灵姑浮取吴王之屦献功，句践大悦。
却说吴王（姬光）因年老不能忍痛，回至七里之外，大叫一声而死。伯嚭护丧先行，王孙骆引兵断后，徐徐而返。越兵亦不追赶。史臣有诗论阖闾用兵不息，致有此祸。诗曰：
破楚凌齐意气豪，又思吞越起兵刀；好兵终在兵中死，顺水叮咛莫放篙。
吴太孙夫差迎丧以归，成服嗣位。卜葬于破楚门外之海涌山，发工穿山为穴，以专诸所用鱼肠之剑殉葬，其他剑甲六千副，金玉之玩，弃牣其中。既葬，尽杀工人以殉。三日后，有人望见葬处，有白虎蹲踞其上，因名曰虎邱山，识者以为埋金之气所现。后来秦始皇使人发阖闾（姬光）之墓，凿山求剑无所得，其凿处遂成深涧，今虎邱剑池是也。鱄毅伤重亦死，附葬于山后，今亦不知其处矣。夫差既葬其祖，立长子友为太子。使侍者十人，更番立于庭中，每自己出入经由，必大声呼其名而告曰：“夫差！尔忘越王（姒勾践）杀尔之祖乎？”即泣而对曰：“唯！不敢忘！”欲以儆惕其心。（也还算个英主。）命子胥、伯嚭练水兵于太湖，（地名练渎。）又立射棚于灵岩山以训射，俟三年丧毕，便为报仇之举。此周敬王（姬丐）二十四年（…496）事也。
是时，晋定公（姬午）失政，六卿树党争权，自相鱼肉。荀寅（即范氏。）与士吉射（即中行氏。）相睦，结为婚姻，韩不信、魏曼多忌之。荀跞（即智氏。）有宠臣曰梁婴父，跞欲以为卿。婴父恃荀跞之爱，谋逐荀寅而代其位。故荀跞亦与范氏、中行氏相恶。上卿赵鞅有族子名午，封于邯郸。午之母，荀寅之娣，故寅呼午为甥。先年，卫灵公（姬元）与齐景公（姜杵臼）合谋叛晋，晋赵鞅帅师伐卫，卫惧，贡户口五百家谢罪，鞅留于邯郸，谓之“卫贡”。未几，鞅欲迁五百家以实晋阳（山西太原南），（鞅私邑。）午恐卫人不服，未即奉命。鞅怒午之抗己，遂诱午至晋阳，执而杀之。荀寅怒赵鞅私杀其甥，因与士吉射商议，欲共伐赵氏，为邯郸午报仇。赵氏有谋臣曰董安于，时为赵氏守晋阳城（山西太原南），闻二氏之谋，特至绛州（山西翼城东南），告于赵鞅曰：“范、中行方睦，一旦作乱，恐不可制，主君宜先为之备。”赵鞅曰：“晋国有令，始祸必诛，待其先发而后应之可也。”董安于曰：“与其多害百姓，宁我独死，若有事，安于当之。”（如此谋臣甚是难得。）鞅不可。安于乃私具甲兵，以伺其变。荀寅、士吉射倡言于众曰：“董安于治兵，将以害我。”于是连兵以伐赵氏，围其宫。却得董安于有备，引兵杀开一条血路，保护赵鞅奔晋阳城（山西太原南）。恐二氏来攻，建垒自守。荀跞谓韩不信、魏曼多曰：“赵氏六卿之长，寅与吉射不由君命而擅逐之，政其归二家矣。”韩不信曰：“盍以始祸为罪，而并逐之？”三人遂同请于定公（姬午），各率家甲，奉定公（姬午）以伐二家，寅、吉射悉力拒战，不能取胜。吉射谋劫定公（姬午），韩不信遽使人呼于市中曰：“范、中行氏谋反，来劫其君矣！”国人信其言，各执兵器，来救定公。三家借国人之众，杀败范、中行之兵。寅、吉射奔于朝歌（河南淇县）以叛。韩不信告于定公（姬午）曰：“范、中行实为首祸，今已逐矣。赵氏世有大功于晋，宜复鞅位。”定公言无不从，遂召鞅于晋阳，复其爵禄。梁婴父欲代荀寅为卿，荀跞言于赵鞅。鞅问董安于，安于曰：“晋惟政出多门，故祸乱不息。若立婴父，是乃又置一荀寅也！”鞅乃不从。婴父怒，知为董安于所阻，谓荀跞曰：“韩、魏党于赵，智氏之势孤矣。赵氏所恃者，其谋臣董安于也，何不去之？”跞问曰：“去之何策？”婴父曰：“安于私具甲兵，以激成范、中行之变，若论始祸，还是安于为首。”荀跞如婴父之言，以责赵鞅，鞅惧。董安于曰：“臣向者固以死自期矣。臣死而赵氏安，是死贤于生也。”乃退而自缢。赵鞅乃陈其尸于市，使人告于荀跞曰：“安于已伏罪矣。”荀跞乃与赵鞅结盟，各无相害。鞅私祀董安于于家庙之中，以答其劳。寅、吉射久据朝歌（河南淇县），诸侯叛晋者，皆欲借之以害晋。赵鞅屡次兴师攻之，齐、鲁、郑、卫遣使输粟助兵，以救二氏，鞅不能克。直至周敬王（姬丐）三十年（…490），赵鞅合韩、魏、智三家之兵，攻下朝歌（河南淇县），寅、吉射奔邯郸，再奔柏人（河北柏柏乡县西南）。未几，柏人城复破，其党范皋夷、张柳朔俱战死；豫让为荀跞子荀甲所获，甲子荀瑶请而活之，遂为智氏之臣。（异日国士之报以此。）寅、吉射逃奔齐国（山东临淄）去讫。可怜荀林父五传至寅，士蔿七传至吉射，祖宗俱晋室股肱之臣也，子孙贪横，遂至灭宗，岂不哀哉！晋六卿自此只有赵、韩、魏、智四卿矣。此是后话。髯仙有诗云：
六卿相并或存亡，总是私门作主张；四氏瓜分谋愈急，不如留却范、中行。
且说周敬王（姬丐）二十六年（…494）春二月，吴王夫差除丧已久，乃告于太庙，兴倾国之兵，使子胥为大将，伯嚭副之，从太湖取水道攻越。越王句践集群臣计议，出师迎敌。大夫范蠡字少伯，出班奏曰：“吴耻丧其君，誓矢图报者，三年于兹矣。其志愤，其力齐，不可当也。宜敛兵为坚守之计。”大夫文种字会，奏曰：“以愚见，莫若卑词谢罪，以乞其和，俟其兵退而后图之。”（必定此时越政不修，故二人之言如此。）句践曰：“二卿言守言和，皆非至计。夫吴，吾世仇也，伐而不战，以我不能军矣。”（岂知出战更不能军。）乃悉起国中丁壮，共三万人，迎于椒山（在太湖中，亦曰夫椒。太湖中之包山）之下。初合战，吴兵稍却，杀伤约百十人。句践趋利直进，约行数里，正遇夫差大军，两下布阵大战。夫差立于船头，亲自秉枹击鼓，以激厉将士，勇气十倍。忽北风大起，波涛汹涌，子胥、伯嚭各乘余皇大舰，顺风扬帆而下，俱用强弓劲弩，箭如飞蝗般射来。越兵迎风，不能抵敌，大败而走，吴兵分三路逐之。越将灵姑浮舟覆溺水而死，胥犴中箭亦亡，吴兵乘胜追逐，杀死不计其数。句践奔至固城自保，吴兵围之数重，绝其汲道。夫差喜曰：“不出十日，越兵俱渴死矣。”谁知山顶之上，自有灵泉，泉有嘉鱼，句践命取鱼数百头，以馈吴王（姬夫差），吴王大惊。句践留范蠡坚守，自帅残兵，乘间奔会稽山。（山在绍兴府城东南。）点阅甲楯之数，才剩得五千余人，句践叹曰：“自先君至于孤，三十年来，未尝有此败也！悔不听范、文二大夫之言，以至如此。”吴兵攻固城益急，子胥营于右，伯嚭营于左，范蠡告急，一日三至。越王（姒勾践）大恐。文种献谋曰：“事急矣！及今请成，犹可及也。”句践曰：“吴不许成，奈何？”文种对曰：“吴有太宰伯嚭者，其人贪财好色，忌功嫉能，与子胥同朝，而志趣不合。（料得着。）吴王（姬夫差）畏事子胥，而昵于嚭。若私诣太宰之营，结其欢心，与定行成之约，太宰言于吴王，无不听。子胥虽知而阻之，亦无及矣。”（国有贪佞之臣，敌国之福也。）句践曰：“卿见太宰，以何为赂？”种对曰：“军中所乏者，女色耳。诚得美女而献之，（赂人第一件礼物。）天若祚越，嚭当见听。”句践乃连夜遣使至都城，（越都在诸暨九乘山。浙江绍兴）命夫人选宫中之有色者得八人，盛其容饰，加以白璧二十双，黄金千镒，夜造太宰之营，求见太宰。嚭初欲拒绝；姑使人探其来状，闻有所赍jī献，乃召入。（便已心动。）嚭倨坐以待之。文种跪而致词曰：“寡君句践，年幼无知，不能善事大国，以致获罪。今寡君已悔恨无及。愿举国请为吴臣，而恐王见咎不纳，知太宰以巍巍功德，外为吴之干城，内作王之心膂。（又奉承他几句，奸人未有不喜奉承者也。）寡君使下臣种，先叩首于辕门，借重一言，收寡君于宇下。不腆之仪，聊效薄贽，自此当源源而来矣。”（又歆动他。）乃以贿单呈上，嚭犹作色谓曰：“越国旦暮且破灭矣，凡越所有，何患不归吴？而以此区区者啖我为耶？”种复进曰：“越兵虽败，然保会稽（浙江绍兴）者，尚有精卒五千，堪当一战。战而不捷，将尽焚库藏之积，窜身异国，以图楚王（芈轸）之事，（言于楚昭王乞师自救。）安得遽为吴有耶？（虽在乞怜之时，而语尚有斤两，是善于词命者。）即使吴尽有之，然大半归于王宫，太宰同诸将，不过瓜分一二。孰若主越之成，寡君非委身于王，实委身于太宰也，春秋贡献，未入王宫，先入宰府，是太宰独擅全越之利，诸将不得与焉。（此一说最是得力。）况困兽犹斗，背城一战，尚有不可测之事乎？”（又恐吓他。）这一席话，说入伯嚭之心，不觉点头微笑。文种又指单上所开美人曰：“此八人者，皆出自越宫，若民间更有美于此者，寡君若生还越国，当竭力搜求，以备太宰扫除之数。”（仍旧归在歆动上。文种一席话，有收有放，有经有权，真是会说，安得不令人入其玄中？）伯嚭起立曰：“大夫舍右营而趋左，以某无乘危害人之意也。某来朝当引子先见吾王（姬夫差），以决其议。”逐尽收所献，留种于营中，叙宾主之礼。次早，同造中军，来见夫差。伯嚭先入，备道越王句践使文种请成之意。夫差勃然曰：“越与寡人有不共戴天之恨，安得允其成哉？”嚭对曰：“王不记孙武之言乎？‘兵，凶器，可暂用而不可久也。’（小人偏会借话说。）越虽得罪于吴，然其下吴者已至矣。其君请为吴臣，其妻请为吴妾，越国之宝器珍玩，尽扫以贡于吴宫。所乞于王者，仅存宗祀一线耳。夫受越之降，厚实也，赦越之罪，显名也。名实俱收，吴可以伯。必欲穷兵力以诛越，彼句践将焚宗庙，杀妻子，沉金玉于江，率死士五千人，致死于吴，得无有所伤于王之左右乎？与其杀是人，孰若得是国之为利？”（全是礼物说话，却是说得好听，佞人可畏，亦复可爱。）夫差曰：“今文种安在？”嚭对曰：“见在幕外候宣。”夫差乃命种入见。种膝行而前，复申前说，加以卑逊。夫差曰：“汝君请为臣妾，能从寡人入吴否？”种稽首曰：“既为臣妾，死生在君，敢不服事于左右！”嚭曰：“句践夫妇愿来吴国，吴名虽赦越，实已得之矣，（又加一句。）王又何求焉？”夫差乃许其成。早有人到右营报知子胥。子胥急趋至中军，见伯嚭同文种立于王侧。子胥怒气盈面，问吴王（姬夫差）曰：“王已许越和乎？”王曰：“已许之矣。”子胥连叫曰：“不可，不可！”吓得文种倒退几步，静听其说。（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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