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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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路〃。〃　　　

　　〃苦路？〃　　　

　　〃是的。苦路。在死亡和复活之前，耶稣必须要通过的路。他是神之子。与众不同的人。〃　　　

　　说完这些，滕微澜就站直身子转身离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峤阳紧紧攥着自己的裤腿，泪流满面。在被议论嘲讽欺负伤害时都不会流下的泪，当有人安慰时，就这样轻易地滑落下来了。　　　

　　他刚才说了谎。就在十分钟前，另一个人带着难以掩饰的失望神情离开露台。现在峤阳才知道他原来是在等人的。盛耀，他和滕微澜约好在露台上见面。　　　

　　但是误差了十分钟。　　　

　　有时候，人生连一秒钟都不能误差。差一秒钟，说不定就会失去爱情、健康、甚至生命。就象半小时前，如果盛耀晚一秒钟走上露台，他就赶不及扑过去抱住峤阳的腰，把他从栏杆边缘拖下来。　　　

　　别死。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在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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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捌】蛇舞　　　　　　　　　

　　【捌】蛇舞　　　

　　日落月升，夜色四合，迷离的灯光闪烁，夜晚的都市看起来和白天很不一样。　　　

　　现在让我们把目光转向城市另一个角落。以酒吧、PUB而闻名的光华路上，著名的阴阳吧内，颓靡的电子音乐在轰鸣、派对动物在舞池中摇摆甩头、烟雾缭绕、龙舌兰酒正溅出苦涩的微沫……空气中充满着原始冲动的气味，这是繁华都市的腹部，妖冶糜烂的前沿。　　　

　　丁葵左手夹烟，右手提着小瓶黑啤酒。穿着红得像滴出血来的紧身小T恤，胸前印着一只黑色燕尾蝶，展开翅膀，呼之欲出。牛仔小热裤下两条修长白皙的腿随着摇滚节奏交合扭动。　　　

　　她的脸如同微醺的蔷薇，长长睫毛好象蝴蝶脆弱美丽的触须，浓妆掩盖了年龄。　　　

　　一个浑身毛茸茸的金发老外眯着笑眼打量着她。几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中国少年也注意到她，边跳舞，边蹭到她身旁。打头的一个戴着骷髅耳环，笑着说〃嗨，靓女……一个人？〃　　　

　　丁葵感觉自己正身处一片远古丛莽。身边全是扭曲的树木、缠绕的藤蔓、阴暗的苔藓。爱丽丝没有了兔子。这里只有妖术没有魔法。蛇正吐出鲜红的信子……但很刺激，不是吗？　　　

　　〃……什么爸爸？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啊不要拿走，我还要喝一口……少爷，再来二十瓶……〃　　　

　　〃不要，我不要回家！……冷冰冰的，好象殡仪馆……死人，全都是死人！墙上，水槽里……〃　　　

　　骷髅耳环试探着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再一路摸到她的面颊，她没有反抗，嘻嘻哈哈笑着把头磕到桌面上。丁葵完全醉了。那几个少年怀着鬼祟的表情扶着她走出阴阳吧大门。　　　

　　昏黄路灯光投射下，法国泡桐树婆娑的影子在石墙上晃动。深夜11点，行人车辆稀少。路边一条堆满了垃圾杂物漆黑的小夹弄里，少年们把丁葵按在墙角手忙脚乱地脱她衣服裤子，抚摩舔吸她的胸。赤裸的身体被凉风一吹，丁葵感到了冷。她恍惚的意识回来了一部分：〃……你们干吗？〃　　　

　　骷髅耳环一手紧紧扪住她的嘴，压低声音威吓道：〃别叫，就一会儿……〃　　　

　　恐惧象潮水般瞬息涌上女孩的心头，她拼命扭动身体，踢腿挥臂，发出沉闷的〃呜呜〃声。她踢倒了旁边的一个纸箱子，什么东西倒下来发出唏哩哗啦的响声。　　　

　　一个骑着摩托的年轻男子在夹弄口停下，他听到了异动。刚刚好是拜访朋友后打算回家的杜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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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玖】秘密（1）　　　　　　　　　

　　【玖】秘密　　　

　　丁葵家竟然是如此模样。杜尚叹息着。市中心最昂贵的小区国香牡丹苑。外观精致的别墅房。但屋内装修却极为潦草简单，杂物四处堆放，门口边的地上甚至还堆着十几块莫名其妙的青色大砖块。　　　

　　杜尚把丁葵横抱进卧室，放到她床上。丁葵却还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丁葵，不要闹了，老师要回家了。〃　　　

　　怀里的女孩发出难以抑制的啜泣声，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如同一只预知将被遗弃的小猫。　　　

　　〃好好，我先不走，我坐在这里陪你一会儿。你爸爸呢？你这房间还真够乱的啊……〃　　　

　　女孩缓缓松开手，静静地平躺，光裸的身上还盖着杜尚的夹克，一动不动。杜尚坐在床沿边。晶莹月光下，他看见她脸上的泪痕象划过天际的流星，闪烁着寒冷的银光。　　　

　　〃……学校里，所有的老师都说你无可救药，完全毁了。从小学四年级起就学起抽烟，六年级就和阿飞混在一起……大家说，这孩子天性如此。但我看你的眼睛时，发现你其实很天真，和那些十几岁的乖女孩没有两样。而且，你抽烟的姿势饱含寂寞……〃　　　

　　〃……今天早上……听到丁国栋和胡翠蓝在通长途电话……〃　　　

　　〃你爸爸和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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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玖】秘密（2）　　　　　　　　　

　　〃丁国栋说，他要结婚了，那个女人不要拖油瓶，要即刻把我送到胡翠蓝那里去。广州。〃女孩的声音像冰，冷酷沧桑得像个老女人，如同在叙说一件同自己无关的事情：〃胡翠蓝骂了一连串脏话。她早结婚了，儿子才4岁。她的幸福三口之家容不得我插腿。〃　　　

　　〃不久就要中考了。我去找你父亲谈谈！〃杜尚话语的调子里有些愤怒。　　　

　　〃老师……杜老师我哪里都不想去。〃丁葵坐起身。她心里想的是，我不想去看不到你的地方。　　　

　　杜尚凝视着女孩挂着残妆的稚嫩的脸，燃烧的欲望让她看起来象一朵开放在午夜的灼灼葵花。女孩突然张开手臂，夹克滑落下来，她赤裸的胸膛如同一羽洁白的鸽子。丁葵抱住杜尚。　　　

　　〃老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爱你。从13岁到现在直到永远……我一直都爱着你。〃　　　

　　〃丁葵！丁葵！你喝醉了！我是你老师！〃杜尚想推开女孩。　　　

　　〃我醉过。可我已经醒了。我不是想让你同情我。我不需要怜悯。〃女孩的眼睛在阴影中闪耀，灿若星辰：〃杜尚，我只想问你，你有没有一点点爱我？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她的胸已经发育得十分完美，有流向手心的水滴的形状。　　　　　　　　　

◇BOOK。◇欢◇迎访◇问◇　　

第11节：【拾】对峙　　　　　　　　　

　　【拾】对峙　　　

　　滕微澜不解地望着兴奋到小脸通红的丁葵。她眼眶下挂着熊猫样的黑眼圈，而黑亮的瞳仁里闪动着熠熠火焰，好象两颗燃烧的炭石。丁葵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讲台上的杜尚，半秒钟也不肯松开。　　　

　　杜尚不敢和她的视线相交接。这女孩太烫人了。　　　

　　回想起昨天夜里的一幕，杜尚的脸也不由变得绯红。　　　

　　凌晨2点，杜尚满怀着无地自容的心情从床上爬下来，草草套上短裤。女孩伸出滚烫而汗湿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杜尚低声说：〃我不走，去厕所。〃　　　

　　厕所惨白的灯光下，杜尚用冷水冲洗脑门。盥洗台边放着包七星烟，还有打火机。他一屁股坐在马桶盖子上，哆嗦着抽出一根烟点上。微蓝的烟雾呛出了他的眼泪。大学毕业后就没再碰过的东西。　　　

　　我一定是疯了，他痛苦地想。竟然疯到跟那么小的女孩子上床。而且还是我的学生！疯了，一定是疯了。他转头凝视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滴着水的英俊的脸，低声骂道：〃畜生……你真是畜生！〃　　　

　　厕所门被推开，丁葵披着他的衬衫出现在门口。和他痛苦的表情相对映的是她艳若桃花的脸庞。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布满了婴儿蓝的雾霭。她跪倒在他面前的瓷砖地面上，把头放在他的膝盖上，猫一般来回地蹭，轻轻地哼唱着歌：〃……举杯对月情似天……问君何时恋？菊花台倒影明月，谁知吾爱心中寒……醉在君王怀，梦回大唐爱……〃　　　

　　杜尚把她拉起来，抱坐在自己腿上，亲吻她的额头、眉毛、眼睛。　　　

　　她眼睛里的蓝色覆盖了世界，好象无边苍穹，深处一点光轰然炸裂开，星辰碎成粉末……这种撕心裂肺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心里难过得火一样烧？却又那样快活，四肢百骸、整个胸腔都欢喜得仿佛要炸开似的。真想把她揉碎，一片片咀嚼下去，吞进肚子里。　　　

　　流泪亲吻的两个人没有发现，厕所门口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正冷冷注视着他们。　　　

　　杜尚抬起头，惊恐地差点跌坐到地上。丁葵也扭头望着那男人。　　　

　　三个人沉默对峙了足足有一分钟。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咳嗽了一声，朝盥洗盆里吐出一口浓痰，用异常沙哑的声音说：〃滚自己房间里搞去。〃　　　

　　直到上课时，杜尚的脑海里还在回响这一句话。真令人难以置信这是从一个父亲口中说出来的话。　　　

　　滚自己房间里搞去。　　　

　　比浓痰更令人恶心。　　　

　　畜生。发疯的畜生！………………………………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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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拾壹】青涩　　　　　　　　　

　　【拾壹】青涩　　　

　　琥珀色斜阳把那些破旧不堪的厂房、小商铺映照得充满了颓败荒茫的美感。白色裙边〃啪啪〃地拍打女孩光洁的小腿。风吹乱发丝，微澜松开了绳圈，让一头乌黑的秀发迎着风随意飞舞。　　　

　　自行车清脆的铃声从身后由远至近传来。　　　

　　15岁的少年，衬衫和面孔都漂亮洁白如同新雪。盛耀。他没有下车，但把车速放到最慢，迁就着女孩鸟一般跳跃的步伐。微微眯起眼望着金色夕阳，问道：〃昨天，为什么没有去露台？〃　　　

　　〃忘记了。〃女孩淡淡地答道。　　　

　　少年笑着点点头，嘴角边浮起一对好看的酒窝：〃哈哈，我也刚好有事没去，我还担心你白等我了呢……先走了啊。〃他调整一下斜挎着的书包带，弓起背踩着自行车飞快地驰去，纯白色的背影渐渐缩小成一个点，消失在长街尽头。　　　

　　微澜停下脚步，手指捋过被逆风吹得飘起的纷乱头发，发丝含在嘴角，微微苦笑。　　　

　　保持距离，不投入感情，也就不会被伤害。　　　

　　微澜咬着嘴唇，闭着眼感受被斜阳拖长的天地间万物摇曳生姿的光影、发丝间的风……从漫不经心的青葱岁月里，觉出了些苦涩和苍凉。　　　

　　之后的三天里，她更初次尝到了微微胀痛的酸楚意味。　　　

　　在教室里，在操场上，在食堂里，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她总是不自觉地捕捉他的身影。看他笑时新月般的妙目，和其他女生对话时，他看起来更能放开怀，不像和她在一起时那么沉寂。　　　

　　上学路上没有再偶遇。原本很喜欢的静静的白泽路突然间竟变得如此寂寞。　　　

　　……也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约我去露台是要说些什么。永远都不会再知道了。　　　

　　……我不想被伤害。　　　

　　……但似乎，我已经被伤害了。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介意他的眼睛在看谁，他的笑在给谁？　　　

　　女孩不会知道，三天来每天清晨，少年还是在白泽路上等她。但他扶着自行车隐身在枝繁叶茂的蔷薇花丛后，从篱笆的空隙间凝望她渐渐走近，又渐渐远去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他才翻身上车，沉默地向学校慢慢驶去。　　　

　　少年的背包里，放着他一直没能送出手的礼物。为了替代被摔坏的八音盒，他顶住妹妹的嘲笑，学会制作方法，连续好几个夜晚伏在灯下，反复试练，终于用粉红色丝带编织出的漂亮幸运环。　　　

　　……她不知道。也许她永远都不会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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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拾贰】月光（1）　　　　　　　　　

　　【拾贰】月光　　　

　　窗外的月光美得仿佛能夺去人的魂魄。空气中弥漫茉莉花的清新味道。　　　

　　微澜看累了功课，关掉灯，躺在床上。从楼下的街面上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隐约的自行车铃声。尾音拖得很长，有节奏地重复着，好象某种暗号。叮……叮……叮……　　　

　　微澜惊觉站起身，扑到窗台边，从三楼窗口望下去，只见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倚在梧桐树下，一下又一下地打着车铃。茉莉般美丽清新的少年。盛耀。朝窗台上的微澜露出满月一样的甜美微笑。　　　

　　微澜拉开冰箱，唏哩哗啦地翻东西，制造出很大动静：〃妈，怎么蓝莓口味的汽水没有啦？……我只喝那种的……我去买一下噢！〃　　　

　　〃这里还有一瓶，我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父亲把冒着〃汗珠〃的饮料瓶提到女儿面前。　　　

　　可恶！微澜悻悻然转回自己房间，赌气把蓝莓汽水往桌上重重一放。　　　

　　从窗口望出去，盛耀还是笑笑地站在树下，抱臂在胸前，远远凝望着她。微澜的脸红了。耸起肩膀做了个无法出门的手势，挥手让他走。少年却十分坚定地摇摇头，从裤袋里抽出一支口琴，在月光下吹奏起来。微澜又是吃惊又是好笑，拼命朝他做着〃STOP〃的手势，盛耀却是不理，继续投入地演奏着。　　　

　　十分悠扬的曲调，是《哈罗棱娜》。微澜无法阻止街对面那个傻子的表演，只能闭上眼倾听他的独奏，合着曲调低声吟唱。　　　

　　〃你可记得那淙淙流出的二泉映月？如泣如诉，如思如慕。一轮弯月，两剪倒影。泉水消失在哈罗棱娜森林的幽静深处，没有萤火指路便不能去寻找源头。泉水的名字叫蝴蝶，蝴蝶的名字叫哈罗棱娜，哈罗棱娜是我心爱的姑娘，她就沉睡在泉水下。已经一百七十七年零十一个月。在我活着的六十六年，每晚抱着马头琴在泉边为她吟唱，在我死后的一百十一年，灵魂也夜夜归来在泉边呼唤。哈罗棱娜啊，哈罗棱娜，我最心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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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拾贰】月光（2）　　　　　　　　　

　　月光撒满窗台，路面反射着晶莹剔透如积雪般的光。路人朝少年投去好奇的眼光。少年不为所动，少年的眼睛始终离不开窗台上的女孩，看不到其余的人。口琴吹奏出的旋律乘风飞行，仿佛具有了生命和形体，蝴蝶一样翩翩飞翔在水色月光下……　　　　

　　同样的月光下。　　　

　　市中心地带的某个绿地公园里，幽静的竹林小道上，丁葵正紧紧扭着杜尚胸前的衣服，一次又一次地想扑进他的怀里。杜尚皱着眉头，一次又一次地推开她，按住她的肩膀，揣严肃的表情和她说理。　　　

　　丁葵不管不顾，幼兽一般拗执地硬朝他怀里撞，伸长手臂挂在杜尚的脖颈里。她不说话，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到他衣襟上。　　　

　　打架一样僵持了许久，无力的杜尚妥协了。他抱拥怀里15岁的女孩，低头亲吻她的头发。　　　

　　丁葵的腮帮子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泪，嘴角却弯弯向上翘了。　　　

　　月光美得让人无法设防，所有关于爱和痛的记忆都无法隐藏。凄凉月光让人疯狂，明知是绝路也会奋不顾身地去闯。飞蝶扑火一样。　　　

　　与君欢笑三千场，不诉离伤。　　　

　　同样的月光，撒满了城市里另一户家庭的窗台。　　　

　　屋子里，峤武航抡圆了臂膀抽了儿子峤阳一个耳光，随后自己被气得怔在原地，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