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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天鹅船-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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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你明天也会哭吗!

  曼宁怔了怔,快乐地笑了,然后做了个鬼脸 “哇”的一声坐在对面的山坡开始哭。小乘远远地望着她,抱着小熊,月光淡淡的,看不清她是装哭还是在真哭……

  
  子洋打开电脑,有一封新邮件。你还好吧?我已经下飞机了——沐晨。

  他关上邮箱,站起来用力甩开窗帘,阳光像花一样绽放。太阳下,紫罗兰害羞地将花瓣收拢起来,采粉的蜜蜂飞走了,燕子滑翔着占领了花园。凌薇站在阳台上,绿色的上衣,粉色的裙子,透过落地窗,她的钢琴安静地睡在黑色的布罩里。

  拉开窗!别躲了,我看见你了!

  做什么?子洋把头探出去。

  怎么只有你自己,你不是总爱和那个人站在窗台吗?

  你说沐晨吗?他走了。

  哦。他看见我总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他曾经就睡在你现在的床上。

  真的吗?他以前也住过这里?

  是啊。这些花就是我们一起种的。

  我很喜欢。

  没有人不喜欢。

  楼下的紫罗兰像听到了什么,慢慢伸开花苞,在男孩和女孩之间,迎着天空,迎着太阳,也迎着梦,未来的和过去的,美丽甜蜜,像在安静地微笑。

  你天天在阳台很闲似的!站在那里能等来钱吗?

  NO!我刚才在读英语。Money is not everything。钞票不是万能的。

  是啊!因为There‘s Mastercard &; Visa。

  什么意思?

  有时也需要信用卡。

  哈哈。你真逗!你家好像来客了。

  是吗?

  子洋做了一个开枪的手势然后关上窗,何妈喊来人了,子洋跑下楼,林海荣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的女孩,何妈说这是新来的保姆,然后问她姓什么,以后该叫你什么妈?

  叫我妈?女孩笑了笑。以后叫我阿彩好了。

  这是林家的大公子子洋。

  你好!

  你好……

  好了。小彩刚下车,何妈你去给她收拾房间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何妈带着她上楼了,子洋直直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既纳闷又忐忑不安。

  子洋啊!

  哦?

  小彩她是从小在农村长大的,没念过多少书但家教很好,虽然年轻但很勤快。她以后就取代刘妈的位置了。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相处。

  郑姨知道吗?

  她不知道又怎样,这个家是我们林家的……林海荣说着点上了一支烟,边穿鞋边拉开门,突然又回过头,大喘气样地说道。这句话你一定永远记住!还有,女人只是女人。

  子洋站在原地回味着,他刚才把头伸出窗外的时候沾到些水,他揉了揉头发,抬头望着楼梯,他听见楼上两个女人亲切的交谈声。

  一只蝴蝶飞进了客厅,像一片被风吹落的花瓣,黄色的翅膀上还点着几只深色的猫眼,从窗台飞到金鱼缸,从沙发飞到音响上……子洋顿然感到有些眩晕,他抖抖脑袋然后挺了挺胸,直感觉一股血流从后背涌到了小脑,接着眼睛就黑一阵白一阵什么也看不清了。

  
  你怎么又来了?

  等你啊。莫冉倚着墙。上车吧!

  你天天早晨都要来等我不嫌麻烦吗?我已经没事了,我想开了,你说的对,管他们怎么说呢,只要我现在活得好好的就满足了。

  你真是这样想的啊!那太好了。总之,我敢肯定就是李可可和林子洋合谋的这件事。

  林子洋应该不会吧,我昨天看他妈被请去办公室了。

  你看见她妈了?

  是啊,穿的很讲究,很年轻,看着不像亲妈。

  恩。莫冉紧锁起眉头,沉默了许久。

  莫冉?莫冉!

  哦?哦!干什么?

  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

  课上到半截,班主任敲门把小乘喊了出去,当莫冉抬起头的时候,小乘已经走出了门,显然她比昨天要坦然的多。

  小乘跟在班主任的身后,去了一幢她不常去的办公楼,快爬上二楼楼梯的时候,老师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的屋子让她自己进去。小乘仰起头,门顶上插着一块牌子,白底红字写着五个字——心理咨询室。

  老师!我没事儿,真的。

  有没有事我怎么知道,进去以后才能知道。

  我……

  快进去吧!我还回去上课呢,我跟里面的老师说过了。

  小乘登上最后一阶楼梯时,她又看看那五个血色的字,像要被推到牢房一样,委屈差一点就要流了出来,她突然想起了莫冉,想起了外婆和曾经的曼宁,想起了这些关心过她的人,然后似乎突然有了些力量,她深吸了口气,勇敢地推开了门。

  莫冉打开手机给李可可发了条短信。你太狠了!

  她自找的。

  我不是早告诉过你小乘和林子洋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你就收手吧。

  只要你能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她……反正你要相信我,况且你嫉妒也没用,林子洋不喜欢你这种小女人。

  小女人?你说的对。他俩确实不会在一起,一个是那么优秀,一个是下里巴的杀人犯的女儿!

  李可可!我这可不是求你,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吧。

  莫冉喘了口气,睁开眼睛,发现老师已经下了讲台,她连忙把手机塞进课桌里,可它有意较劲似的在老师经过的时候不停振动起来。老师从里面掏出来拿走了,莫冉瞟了一眼来电的号码,她又抬起头,李可可正斜着眼睛朝她恶心地怪笑。

  下课莫冉被请到主任室喝茶,主任要她明天找家长来,莫冉点了点头,这幢楼的前面有个小水潭,出了办公室后她便蹲在边上看里边嬉戏的小鱼。多简单多可爱的生命,它们可能真的不如人享受的快乐刺激,但同样,它们也不会体会太多人类在体会的痛苦。

  你在那干什么!那点水淹不死人。回去上课!别忘了明天叫家长!

  知道了。

  
  子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医院里,何妈坐在床边打着盹儿。子洋的手被她轻轻压在下面,一抬手她也醒了。

  你感觉怎么样?

  子洋觉得脑袋像木头般沉沉的,脖子也躺的痉挛一样地麻痛,似乎睡了很久,他看见另一只手上挂着吊瓶。

  我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有点低血糖,休息一下就好了。

  子洋觉得头真的有些疼,慢慢把手放到头上。

  哎!别动!

  怎么头上还缠的纱布?

  你跌倒的时候把头碰破了,只是些皮外伤。你不要乱动!昨天我听见楼下的声音就立马跑下去,发现你满头是血躺在地上,当时可把我吓坏了,立刻叫了救护车。你爸还有太太刚才来过了,看见你睡着了就走了,两个人估计现在在家吵架呢。

  吵架?

  还不是因为那个阿彩姑娘,太太嫌她太年轻了。

  我猜也是。

  其实也无所谓,我倒希望是个年轻的,我比较喜欢孩子,像我这样大的年纪的人,不用说心地纯不纯,干活也瞎卖力,只能檫擦玻璃做个饭,连提个菜都觉得累。

  子洋没再说话,他闭上眼睛,窗外有孩子的玩耍声,他想起郑姨刚被娶进来的时候,走在路上经常会被附近的邻居指指点点,有时会从身边跑过一群孩子,嘴里喊着——坏男人!一大堆!就像挑捡老乌龟!先看后买别吃亏……

  何妈去买水果,刚走出门子洋的手机就响了,他费力掏出来,是李可可的电话。

  子洋。你今天怎么没来?

  让你去给方小乘道歉你去了吗?

  我是想去,可是她很忙,都没空理我。

  她会忙什么……

  她一早就被叫到心理咨询室现在还没回来呢。

  你说什么?太过分了!咳!咳……

  你怎么了?没事儿吧,你在哪?

  用不着你管。

  子洋挂断电话,他转过脸看了看窗外,太阳高高的,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给莫冉打个电话问问小乘的情况,犹豫了好久还是拨了,当他听到用户已关机时心里既高兴又担心。

  天有时像人的心情一样说变就变,小雨代表忧郁,大雨代表悲伤,不大不小的雷阵雨呢?也许只是跟着人们没事儿撒娇……此时窗外刚下起雨,太阳就像是突然感冒了,远远地躲在乌云后。天色暗下来,子洋突然感到很舒服,人是很矫情的生命,在黑暗中困久了势必要追寻阳光,但等得到了光明,又开始回忆那美好寂静的黑夜……因为光明就像沙漠,人们喜欢,是它辽阔浩瀚,是它充满激情充满挑战,然而对希望闲静的人来说,它缺少安逸和同情。

  一个女子躺到子洋旁边的病床上,子洋看到她的嘴唇很苍白,像抹了一层霜。他转了个身,拍了拍枕头又睡过去了。

  
  小乘你还好吧。

  恩。

  你的眼睛红红的。

  是吗!可能是热了吧。

  莫冉推着车陪她一路走着,其实今天很凉爽,因为下雨了。雨滴从伞上落下来,一串串的,像眼泪,然后掉到地上变得毫无影迹。她们又来到了那条河,那条有吊桥和天鹅船的河,河水每到夏天都会涨的很高,平坦的水面被雨水再次淋湿,像在平滑的细纱上撒上一把白糖,不过还好,散乱也有散乱的可爱。总之夏天是真的到了,五尺高的水帘遮住视线,模糊了过去,铺展开未来,日复一日却又是一年的雾雨蒙蒙……

  莫冉。我想亲自去看看曼宁。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和你一起。

  谢谢。我刚才在街上看到了一个女孩,很像曼宁。

  长的像的人很多。我想她不会有事的,也许她是寄宿呢?收不到你的信也是正常。

  不可能,她写的第一封信我看过了,她的字写的很僵硬,错别字也很多,我担心她可能已经不上学了,你知道,我不能望着她不管,因为我们都是命苦的人……

  雨越下越大,话也越说越伤心,莫冉搂住小乘的肩膀,雨水从两朵伞之间落下来,淋湿了她的手臂,凉凉的有些冷,却又感觉从手臂的另一端徐徐传来一股暖流,把两个人温暖而又完美地接合在了一起。

  她们就这样站了很久,远远看到河的另一边,流浪人躺在淅沥的雨中朝对岸欢笑,像一只窥视灵魂的猫,用他充满色彩的眼睛,丈量着这座城市似曾相识的忧伤……

  把小乘送走后,莫冉在电话亭给二姨打了个电话,让她明天到学校来一趟。二姨在电话里声音很小,许久才听清了,她已经回了乡下。

  你不做保姆了吗?

  是啊。

  是他们不让你做的吗?

  我尽心尽力,一直以为我会比别人做的好,可是我错了,我不过是个外人罢了,佣人永远都只是佣人。

  二姨,你别这么说,你不是也说过吗,他们家的人脾气都很怪,你可以再找一家试试。

  我现在只想在乡下静静地呆上几年,我发现我老了。

  莫冉安慰了她几句就扣上了电话,雨下的更大,像是暴风雨也要来临,回过头却发现伞被吹走了。路上几乎已经没有了人,雨水模糊了电话亭,她的身子慢慢下滑,直到坐在了地上,她把头埋在两臂下,不知为什么,就这样突然流下了眼泪……

  
  郑姨要搀扶子洋起床,子洋挪开她的手自己下了楼,她的车就在楼下,何妈把刚开来的药塞进车的前排。汽车缓慢行驶在拥挤的街道,太阳被墨色的玻璃过滤成一个紫色的核,暧昧而温柔地挂在玻璃上,打开车窗,空气中扬起无数尘芥,阳光投射在绿叶上,激起微笑的光晕……然而在这富饶的天空上,雾雾蒙蒙,只剩下麻雀和飞机一逝而去的行迹。

  你感觉还好吧?郑姨侧过脸。

  我不想回去。

  你说什么?

  我说不想回去。

  为什么?

  子洋又沉默了,郑姨停下车回过头惊愕地看着他,何妈也一脸的茫然。他把头低下,白色的绷带像蛇一样缠在头上,身后的车嘟嘟地按着喇叭,郑姨只好转过身继续开车,路边还有残留的水湾,空气凝重而潮湿。

  到了家,阿彩帮忙过来拿东西,郑姨瞅也没瞅她一眼,阿彩也很不高兴,摔摔打打的,郑姨气的脸色铁青。

  你想干什么!你以为这是你家吗!

  阿彩没好气地把子洋的药放在茶几上。

  你这是往哪扔!我看应该把这药全让你吃了。别整天在这里碍眼,滚的越快越好!

  郑姨越说越气,最后还是何妈打了圆场。

  好了,太太!她年轻不懂事,我以后会教她的。你消消气。阿彩!快,去给太太倒杯水,我们当保姆的就应该好好照顾主顾。

  郑姨听到这里气消了大半,但又怕阿彩不去再破了面子,于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抢先说了声我不渴。

  何妈拐着阿彩和子洋一起上了楼;郑姨坐在沙发上不说话,看表的工夫林海荣回来了,他以前都是一进来就把皮包扔在沙发上,现在看见郑姨坐在那里,哼了一声,然后夹着包要上楼。

  你站住!

  林海荣没搭理她,继续往前走。

  林海荣!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哼。你知道什么?

  你想让这个家以后安宁点儿就趁早把她赶出去。

  你这么能耐为什么不亲自赶她?

  你……

  子洋正好要到楼下拿东西,没走下楼梯就突然止步了,他听见郑姨在哭。

  难道你非要逼我把十年前的事情说出来吗?

  你敢!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林海荣一步冲到了郑姨跟前,指着她的鼻子说。

  我就是不想活了……跟着你我受了多少委屈,眼看着这个家慢慢变好,你又想来这招,耍我是吧?

  我耍你干什么!

  林海荣,你以为我会是子洋他妈吗,那样的下场永远不可能在我身上发生,因为我不是好惹的! 

  行!你厉害,你自己掂量着吧。

  林海荣转身要上楼却看见站在那里的子洋,郑姨这时也看到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从父亲身边走过,然后来到郑姨面前,拿了一个苹果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上楼了。

  
  小乘背着包站在路口,周末街上的人很多,卖气球的中年人叼着烟卷走在路上,不一会儿就围过一群小孩,童年时的梦,就像这彩色的气球一样充满幻想和美好。

  莫冉在远处招着手跑过来,小乘看她穿着一条迷彩裙,像是真的要去野营一样,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散发出七色的光晕,她把帽子正了正,笑着走到跟前。

  怎么样?我这身装束很动感吧。

  我跟你说过我们今天只去曼宁家,来不及玩的。

  到时候再说吧!公交车走了吗?

  好长时间了。看!来了。

  两个人坐公车去了车站,然后转车去小乘的老家。坐公车的时候小乘因为主动让座得到了一张乘务员发的奖状,这让莫冉多少有些嫉妒。

  为什么我也让了就不给我。

  周围的人都笑了,前排一个好事的男子回过头,你也是给老人让的吗?

  不,我是给小孩让的,既要尊老又要爱幼吗!

  不过那个小孩也太小了,连票都没买,完全可以坐在妈妈的腿上嘛。小乘笑着说。

  反正我是让了,再怎么小也应该算。

  你们是要到哪里?男子问道。

  终点站。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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