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坡-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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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等上课，班里所有人都知道了惨案原委，女生们分别以不同方式向我表示了亲切慰问，吕凯风再三追问是什么人动的手，都长什么形状。李欣之走过来揪着我耳朵问：“你看看我呀，还认识么？没让人家给拍傻了吧？”平常班里相好的一帮弟兄如何文楠、王喆、刘康、民工、郭宁、吕凯风、刘倩等人个个咬牙切齿，坚决主张集合队伍杀回去替我报仇。短短一上午时间，我在工体落难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高一年级，年级里许多热血男儿分别在刘康、王喆、吕凯风的引领下来到一班向我表示慰问，许多平日间半熟脸的哥们儿闻听此事都无一列外的群情激奋，斗志昂扬，都声称这是一次有计划有目的公然向五十五中挑衅的恶性事件，报仇时一定要支应一声，他们随时听候调遣。

　　中午吃饭时候，兰迪也从宝钞胡同骑车赶到，我们一伙儿人围坐在回民管召开一个预备会议。与会者有我、王喆、刘康、何文楠、兰迪、吕凯风、刘倩、郭宁、民工，还有二班一个叫富文达的。这哥们儿五短身材、秃眉虎目、瘪鼻子、簸箕嘴、肌肉发达，高中是从朝阳区考过来的。传说自从记事儿起就在京东一带“立棍儿”，　结交混子众多，号称打遍朝阳无敌手。而且此人饭量巨大，一顿饭能轻松吃掉五斤炒饼，威震五十五。听说我出了情况，富文达也亲自来到一班慰问，并拍胸脯表示报仇的事儿一定算他一个，为兄弟报仇两肋插刀、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只要打架前给他加满炒饼，任何人都不在话下。

　　众人携手来到回民馆里屋就坐，点好啤酒和凉菜边吃边谈。会上由受害者兰迪首先发言，兰迪简单回顾了昨日状况，肇事者身高、肤色、形状、面部特征、口音等等，然后向众人通报了财经学校那边队伍的筹备情况，最后申诉了报仇的决心和必胜的信念，说到激奋处还摔了两个酒瓶子，表示从此跟不法分子势不两立。

　　接下来是分组讨论时间，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了一阵后归纳出几点，由刘康作笔录：第一，肇事者应该就是工体周边的一伙儿学生，从他们当时状态来看，应该是刚踢完球或从事过剧烈体育运动。而八里庄那片的决不会大老远来工体踢球，他们这么说无非是害怕报复的表现。由此就可以推出第二点，这个团伙一水儿都是怂人，做案前没有经过周密安排，而且规模应该不大，不是以切钱为主业，大概是踢完球临走时顺便做了这手买卖的。第三，我们这次复仇计划是正义的，是一次正义与邪恶的火拼，我方士气很高并且出师有名。由此刘康认为，这次报仇战役我们应该打、并且胜算很大。

　　兵书有云：两军交战，谋胜在先。我提议报仇计划可以采取循序渐进的办法，先派小股部队去踩点寻找目标，范围以工体为中心周边两平方公里以内区域。另外让富文达、何文楠利用初中在朝阳的关系网去各方盘查，兰迪、王喆等人分别在五十五中和财经学校筹建队伍。这次行动由王喆和我全面负责，五十五中高一一班作为临时战斗指挥部，有了情况随时汇报。

　　当下众人一拍即合，看来这回是要打大仗了！

　　4

　　饭后众人回到学校，刚进校门就碰见了年级主任老柳。老柳既是高一年级主任又是我们班语文老师，回想高中三年她一直是一个发型，经常穿的衣服不超过六身儿。因那会儿我语文成绩不错，故而跟老柳的关系也很好，每当我写出一篇好作文老柳就会拿着去各个班朗读，念到她觉得好的地方通常会大加赞赏。老柳从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貌似古板内藏个性，有很强烈的文人气质，在学生中威望极高！按说像老柳这样儿的性格是不大适合当主任的，但当年五十五中是个出人才出奇迹的地方，全校在一个退役的举重运动员——蔡校长带领下成为自由王国，无数个性鲜明的师生穿梭其间。“不管成绩好坏至少先要把身体练好”成为五十五中最重要的治学方针！当年有学生写诗赞扬蔡校长道：

　　本人幼小好举重，千斤万斤举得动。

　　同学最好守校规，否则罚你去举重。

　　老柳挥手把我叫到树下僻静之处，欣慰地问道：“听说昨儿放学你带人勇斗歹徒来着，还挂彩了！”

　　“啊？您这都听谁说的啊？”我登时就晕了。

　　“嘿嘿，我听教育处杨主任跟我说的！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这事儿越传越邪乎，也不知道谁那么嘴快。

　　于是我原原本本又把前日的事儿述说了一遍，半天儿工夫已经说了不下二十遍了。老柳听完拍着我肩膀激愤地说：“好样儿的，作为时代青年就该这样！凭什么他抢咱们咱就老老实实送过去啊，好多人平常嘴上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一遇见点儿事儿当时就没骨气了！甭管输赢咱们都拼过了，年轻人要的就是这点冲劲儿，甭看我今年四十多了，这事儿要换我我也跟你一样！他们这些不法分子，往往你越胆怯他们就越猖狂，低头服输就等于纵容犯罪，不向他们低头，这是原则问题！”

　　“是啊！”我点头答应着，感觉又遇到知音了！

　　“我看看打哪儿了，上医院看了没有？”说着老柳关切的查看伤情：“这两天你先别洗头了，等伤好了再说，回头我跟老徐说，让他每天再准时点儿放学！”

　　从此我跟老柳的关系又进了一步，回班后我向大家通报了老柳这番激动人心的谈话。王喆说这就是老柳在给咱们做动员呢，这下连后台都有了。当天下午放学，我和民工按计划前往工体踩点儿，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众弟兄把我们送到门口，本来开始兰迪也要跟着，众人从身材、体重、行进速度、不便隐藏等多方面因素考虑，最后没让他去，而且人多了也太显眼。刘康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谨慎，先保护好自己！说罢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架双筒望远镜递给我——这是他每天上课看黑板用的：“拿着这个，找到目标后一定退远着点儿看，千万别再撞枪口上！”

　　我跟民工就手把校服脱了，挎好望远镜飞车直奔工体。没有比赛的时候，工体四周十分安静，周边都是宽敞的空场和僻静的树林，每天放学后，这里都有一拨一拨踢球的，而周边小树林既有利于谈情说爱，也给犯罪分子作案提供了可乘之机。进了西门我俩就放低速度开始四处踅摸，水闸边的草地上还有前一天战斗留下的血迹。我跟民工来回走了走，突然感到这块儿地方真的很诡异，按说从这儿往北走五十米就是工体西门，但道路中间却被一排半人多高的松树墙挡住了，劫钱人只要把入口堵死，我们是无论如何都跑不出去的，而作案者得手后却可以迅速逃到马路上去。

　　民工一边四外转悠，一边跟我说：“你们来这种地方就是没事儿闲的！踏踏实实回家玩会儿电脑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民工很喜欢玩电脑，他认为玩电脑可以避免很多以外的发生，比如遇到危险之前可以先行存档，战斗中还能使用秘技取胜。总之玩电脑是件有益身心、健康安全的运动。在民工看来，安全生产是第一位的，活着就应该踏踏实实、仨饱俩倒，有了闲钱还可以去“金三角”采购点便宜货。民工的生活方式传统又现代，而且经济安全！但我当时还不同意民工的看法，那时我们心态比较年轻，曾一度执著的认为“生命在于折腾！”从自己折腾到俩人折腾，进而带动一帮人一块儿折腾，这确实是个飞跃。这其实表明大家都很有折腾的潜力，只是短个牵头的。

　　从三点到四点半，我俩一直在工体周围绕圈儿，时不常的举起望远镜四外观察，俩特务似的。一路扫过去，观察了无数拨踢球人的无数张脸，却始终不见昨天那几张凶恶的面孔。是不是那帮人为了躲避风头藏起来了，抑或是大家的推论出了问题，那伙儿人其实是个流动做案的团伙儿，早已改了地方。雄心勃勃想去报仇到末了却找不到对手，这不禁让我有些心灰意冷。民工在一旁提醒说，他们昨儿刚得了手，没准儿钱还没花完呢。

　　“不能不能！”我反驳说：“就兰迪那五十块钱，水印都快攥没了，能不能花出去都在两说着！”

　　“那就是他们刚做了案，今天都眯起来躲避风头，你过两天再来就能找着了！”

　　如果我们先前分析没错的话，那也只剩这一种可能了。眼看红日西坠，我们总蹲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无奈只得收队从南门撤离。我们慢慢蹬着车，一边走一边怅然若失的回头张望，然而就在路过富国海底世界附近的时候，盼望已久的目标终于出现了！一伙儿衣冠不整地混子从工体南门鱼贯而入，大约有六七个。其中一个光脊净的中等个儿扛着一根铁棍，嘴里嚼着口香糖，正是昨儿挑头的那家伙。见此情景我心里一下子就亮堂起来，既而不动声色继续骑车匀速前进，就这样儿跟民工径直从他们中间穿过，出了工体南门。

　　“就是那帮人！”我回头心有余悸的跟民工说：“刚才可够悬的，得亏没被认出来！”

　　“就那帮人啊？好像刚才还瞅咱俩来着！”

　　“走，咱再回去看清楚点儿！”说着我们兜了个圈子，又绕到东门，顺树林小心翼翼向南迂回，发现这些人加入了附近另一波踢球的队伍，那家伙正光着板儿脊净站在树底下守门儿，跟昨儿那架势一模一样！我们远远支上车，蹑足潜踪躲到一棵花叶交杂的桃树后边仔细观察。继而民工的望远镜中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刷子眉、三角眼、瘪鼻子、血盆大口、脖子赛车轴、头似保龄球。

　　“就是他，昨儿那个牵头的！看见没有？”

　　“我靠，这小子攻防等级超高啊，一看就是个能打的！”民工评论道：“就是装备差点儿！”

　　“是啊，而且手还挺黑！”我咬牙切齿地说。

　　“别人呢？就他一个啊？”民工低声问。

　　“那个带球的也是，昨儿他被兰迪推车把嘴给轧了，仔细看他嘴上还有车轱辘印呢！”

　　“怎么这帮人里还有女的啊？”

　　“估计都是一伙儿的，这加一块儿就的有十五六个了吧？”

　　“十四个，我刚数完，到时你们得多带点人来！”

　　“好嘞，等着吧，明儿就回去集合队伍去！”

　　5

　　第二天刚到学校，众人就围上前打听侦查结果。得知敌人再次出现的情况后，大伙儿纷纷摩拳擦掌，报仇的机会来了！

　　“那帮人挺嚣张啊，要不然今儿放学咱就过去给丫打了得了！”王喆冷笑道：“就我一人儿足够了，相信么？”

　　“你丫瞎逞什么能？“郭宁拦着他说：”不都说好大家一块儿过去么，现在人都没凑齐呢！”

　　“你们认准了吧，确定是礼拜一动手那小子么？”刘康谨慎地问道：“别到时候弄错了！”

　　”没问题，昨儿认准了三个，你们甭着急，这两天我跟兰迪再过去认认其他几个，争取到时候一网打尽！”

　　“暂定这礼拜五下手怎么样？”刘康提议：“中午咱再仔细商量商量，多探探虚实，先别急着动手！”

　　“今儿放学我跟你去，我到底得看看都什么人敢跟咱们这儿递葛！”王喆平静地说。

　　“你别去了，你丫脾气太急太惹眼，今儿我跟何文楠去，你就管打电话联络人吧，到时候打起来肯定少不了你！”

　　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

　　欲问此战双方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第十回：探虚实南门侧有惊无险，雪仇恨十字坡聚众兴师
诗曰：浓缩人生精华，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

　　——东方时空

　　6

　　书接前文，众人真没料到仅用一天就锁定了进攻目标，由此也能看出这帮小子是多么嚣张。

　　回想我们年轻时期的所有快乐和忧伤都来源于冲动，以及冲动背后强烈的真实情感。十六七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这阶段的人遇到事情往往不考虑后果、说干就干，为兄弟两肋插刀！这回就连平时一贯老成稳重的刘康也没能压住火，身先士卒冲在了报仇的最前头，更不用说我跟王喆这样一贯头脑就不太冷静的；郭宁、富文达这些元本脑子里就一碗豆腐脑儿的；再加上兰迪、何文楠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几路人马都凑到一块儿，疯狂行动也随即拉开了帷幕。

　　第二天下午，我跟刘康、何文楠二探体育场。

　　书不重叙，三个人三辆车骑进工体西门，这次毫不费劲就在北门前空场看到了那帮小子，那帮人依旧在疯狂踢球，大约有十六七个的样子，旁边支着一排自行车，一水儿的高赛。大家躲在树后端望远镜仔细打量，发现有几个小子穿着蓝色的校服，背后赫然写着“工体中学”的字样，这也印证了先前的推断，果然就是周边学校的。工体中学就在工体南路上，离十字坡只隔两条马路，但两所学校的地理位置分别隶属东城朝阳两区，历史上是完全敌对的两方。（现今的东城区与朝阳区是以春秀路为界划分的，春秀路在八十年代以前是条河道，河西的三道中街和东直门外关厢归东城区所辖，早年间过了关厢就是野地，再往东走的三里屯、关东店、白家庄、十里堡就都是农村了。我们那时候，东城孩子一般都将朝阳的尊称为“东直门外野小子”，混拙闷楞是他们的共同特点，当然这都是十多年前的情况了。）我们三人远远看着领头那野小子摇头晃脑骂骂咧咧，那幅气焰嚣张的样子看得大家非常搓火。

　　“让丫折腾吧，也没几天蹦跶了，回去咱们就抄人去！”刘康胸有成竹地说。

　　“到时候咱一定得把这小子盯好了，一定别让丫跑了！”何文楠叼着烟道：“我到时候也叫俩哥们儿过来，都我以前八十中的同学，初中散打队的都是，一个顶过去五个！”

　　就在这时，刘康忽然一拽我：“先别说了，你看他们好像注意到咱们了！”

　　众人闻听慌忙闪目观瞧，见那帮小子已经中止了比赛，正抱着球往我们这边遥望。双方也就对视迟疑了五六秒钟，继而对面十几个人迅速跨上自行车闪电一样向我们冲过来，嘴里还嚷着：“这都哪儿来的啊？别让他们丫跑了！冲啊、杀呀……”

　　“快闪！”何文楠惊慌的爬上车，我跟刘康也迅速也上了车向南飞驰。这要是被打了伏击可就太说不过去了，终日打雁反倒被雁先钳了眼睛。我们三人慌不择路的飞车冲出树林，然后往南逃窜，后面十来个家伙手拿棍棒驱车紧追不舍，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去过工体的看官都知道，在工体南门和富国海底世界之间有一道铁门，平日里这道大门是锁着的，只在紧西头开一扇小门儿，骑车的人都需要停下来搬起车从这儿钻过去。今天被追蒙了的何文楠直接骑车就奔这儿来了，我们跟在他后尾儿也来到铁门前。何文楠第一个儿搬车跨过去，刘康跟着也扛车钻过去。等我过铁门的的时候，后面几个家伙已经近在眼前了，何文楠在前边疾呼道：“快，快，赶紧过来！”我情急之下抓起车把往门外一扔，就听“咔嚓”一声，车链子掉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从旁边草丛里飞出一辆银色燕儿把捷安特，车上一个哥们儿从车把上把u型锁拽下来，利索的“嘎吧”一下直接把铁门给锁上了。这回彻底安全了，他们再从西门绕过来已经不赶趟儿了，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仨慌忙回头观看，见那锁门的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