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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记忆道歉-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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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大夫带着管理员骑车出去。他认识一个老中医,江湖隐士,真的。那个时候多乱七八糟,有手艺的人都躲了,特别是这种老郎中。
  回来的时候,郑大夫和管理员像是一对跑运输的,每人车后一个大麻袋,全是草药。管理员家里天天烟雾缭绕,郑大夫出没于烟雾中,像是炼丹的道士。
  半年后,管理员的贲门阴影没了,红光满面。见人就说:“老郑是我的再生父母。”
  郑大夫又跑到管理员那里,骂道:“你一个共产党员,怎么跟封建社会一样,江湖气太重了。”
  我是在食堂打开水的时候,发现郑大夫在吃炒面。医院里的小女兵都爱吃炒面,请北京兵从北京带,郑大夫也好这一口?
  “我最近胃不太舒服,吃点东西,感觉好一点。这东西不错,开胃。”
  我没当回事。没多久,听说郑大夫住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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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在黎明前告别(2)
他自己对内科主任说:“我想我是胃窦恶性肿瘤。”
  主任说:“你这个人是开玩笑吧?”
  郑大夫不理主任。他把自己的住院手续都办好了,住院病历首页写得工整规范。一笔一划,每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现在哪还看得到这样的病历啊,人家是协和医大学生。有光荣传统。
  主任非要郑大夫到上海确诊。一周后,郑大夫回来了。骂主任:“你就是迷信大医院,信不过我,浪费钱。”上海的诊断和郑大夫的诊断是一样的,主任眼睛里全是水。郑大夫就说了一句:“没出息。”
  周一大查房,郑大夫就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病历纸。“我的都记在上面了。”
  非常详尽的病程记录。
  住院医生就会弯下腰问郑大夫:“你看治疗方案是不是这样定?”
  郑大夫就会一瞪眼:“我是病人。”
  他写的病程就整整齐齐地放在医生值班室的专用病历夹里。
  郑大夫有心事,全院的人都知道。郑大夫的老婆和两个孩子都在广东,从来没见她来过医院。说起老婆,郑大夫说:“我那是媒妁之言,对她不起。”
  全院都知道,郑大夫有一个女友,是传染科的护士。差不多都可以当他的女儿了,我们这些小女兵对这个护士同仇敌忾。
  我曾经在看电影的时候坐在她身边,那场电影是阿尔巴尼亚的《宁死不屈》。看到美丽的姑娘米娜被押出去处死的时候,看到郑大夫抓住了护士的手。电影一闪一闪的,他的手也一会有一会没。神秘的很。第二天看到小护士,我说:“看电影的时候,手一闪一闪的。”
  护士很轻视地斜我一眼:“你懂什么。”
  气死了。
  现在郑大夫住院了,护士一直就没露面。
  那时我是一个小卫生员,晚上得值夜班。值夜班的时候,护士来了,她很讨好地看着我:“求你帮我了。”
  我看她,停电了。值班室里只有小马灯,她的脸在小马灯下很温柔,心一软,就让她进了病房。
  实在忍不住,悄悄跟在后头。
  郑大夫看到护士,想坐起来。努力了好几下,不行。他不能下地已经半个月了。
  小护士坐着,离郑大夫很近。
  郑大夫伸出手在她的脸上沾着:“我实在是对不起你了。”
  就看着护士一点点低下头来,身子都放平了。
  郑大夫推她,她不动。
  “你抬起身子,我没力气了。这样让别人看到不好。”
  郑大夫说了一大堆话,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老是说:“实在是对不起你了。”
  护士出来的时候,看着我:“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我知道我得到的你们永远得不到。”她走了,一路上跌跌撞撞。
  郑大夫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他总是在每天查房的时候,拿出一张纸。后来,他的字就不工整了,大大小小的字挤在一起,扭成一团。肿块转移了,肚皮上都可以看到那些肿块。他疼得不行。
  主任说,给一些止痛剂。用了。他就可以放平了身子。他就会说:“我现在不疼的时候,交待一件事情。”他拿出一张纸,一张遗体捐赠书。“告诉小X,以后如果想到我就到医学院去看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笑起来,有那么一点坏坏的样子。小X就是护士。
  “都这样了,老郑。”主任抓着床架。手直抖。
  “怎样了?不就是死吗?我告诉你。我写的那些病程,别丢了。”郑大夫指指我:“这些小孩子,将来用的上的。”
  管理员来的时候,贴着墙。不敢进屋。
  “这不是老郑,不是。”管理员放声大哭。两个战士把他拖出病房,他一路跳着脚,大骂老天不长眼。
  病房里的郑大夫完全变型了,他实际上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护士来看他了。站在他面前,脸上全是水。他眼睛就那么望着墙壁,他不认识任何人了。
  

大夫在黎明前告别(3)
主任不允许任何人进行最后的抢救,他说这是郑大夫交待的,他不想受苦。
  天快亮的时候。郑大夫走了。那天是一点点亮起来了。太阳用了半个多小时就从后山探出头了,那里是烈士墓地。
  那以后,管理员不能再听《都有一颗红亮的心》。
  后记:
  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一个人爱谁不爱谁,说实在的,硬是与道德扯上,真有那么一点不地道。那个小护士的样子,我一直记得,很斯文。当她在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真的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们每天都可以在各种公开的场合听到和看到一些对死者的怀念。我记下我能想到的这些人,是因为我常常想到,他们还会有人追念吗?那些名人总是有人在那里回忆他们的事情,从生到死,一大堆一大本。可是我笔下的人,你看到了,一片废墟。回忆一个人不是在猎奇他的隐私。
  在我的回忆里,这些小人物都是很善良的人。他们来了又走了。不会知道那么多年后,会有人在为了他们说着自己的感受。这太让我承受不了了,写不行,不写不行。
  请你还是让我写下去。我曾在一个小小的教堂里坐过很久。那是海德堡的一个小教堂,在做弥撒,我看到一些人也坐着,低着头。我也一样。那时候我就想,我得把那些人写出来。只是没想到上什么博客,也没想到会这样多的人看。我早就写了,那是给我的朋友的信里面写了一些片断。朋友说,你要让别人知道,我们生活的那个时代。
  每一个人都在寻找理想中的爱情。只不过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尝过爱情是什么滋味,也没说过“我爱你”三个字。说这三个字跟逼他喝乐果那么痛苦。
  很多年以前,我的一个朋友对我说过一句话:“被别人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她说这话的时候,像一只遭到捕杀的珍稀动物。那种走投无路龇牙裂嘴的痛苦。我竟然被她逗笑了。她还说:“当农妇最好,生一窝孩子,养大。每天下地干活。”可是我知道,她连生一个孩子的勇气都没有。她太爱自己了,生怕自己被伤害了。
  实际上,爱别人的时候,同时也在伤害别人。你不可能知道别人真正要的是什么。所以趁着脑子发昏的时候,结婚了事。不是有句话吗:“结婚三年才算认识对方。”认识了也就套上了,跟炒股似的。
  我的一位老上级说过,结婚就是结“昏”。一定得糊涂。就像拉磨的驴子,蒙上眼睛。我问她:“那爱情呢?”“啥?爱情?你不是小资产阶级吧?你是军人吧?军人没有爱情。军人只有纪律。”后来,我们那里有一个女兵出了一点事,未婚先孕了。她长叹一声说:“妈的,现在规定女的二十五岁结婚,能不出事吗?”
  所以说,军人向往爱情往往是很愚蠢的,至少在我们那个时候,必须用上百倍的勇气上千倍的智慧。所以那个时候能爱的军人,一定是非常出色的军人。也一定是让别人说闲话的军人。更是不知好歹的军人。“结婚就结婚。什么爱不爱的,瞎胡闹。”我的老上级老张同志说。
   。。

爱是刀光剑影(1)
老牟的爱情是一场刀光剑影的爱情。
  第一次见到老牟,是我从学校毕业分配到福建北部的一家驻军医院。
  她修长的个子,两只手放在裤子口袋里,嘴唇撅着,猩红湿润。两只眼很大,几乎是咄咄逼人的看着你。
  “你是新来的?”她说。她站在宿舍门口,身子依着门,像X光机一样扫着我。
  “是的。”我拎着行李,那行李太寒酸了,一只帆布旅行袋,一只纸箱、一个被包。
  “进来吧。”她把身子一歪,让出一条缝。
  我挤进门里,感到她的胸部软软地蹭到我肩膀。
  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听到她在后面说:“我们这个医院里是不能留辨子的。”
  我很狼狈地点点头。到院务处报到的时候,院务处长已经很严肃地对我说了:“根据内务条令,女同志一律短发。上班的时候,你要把头发剪了。”
  这个医院并非野战医院,为什么不能留辨子。我不知道。难怪昨天全院开大会,我进礼堂的时候,所有女兵都看着我。再看下去,我只能站着不动了。我只知道我那两根在学校里辛辛苦苦留起来的辨子,寿命到了。
  “你剪了头发,把那两根辨子给我留着,别扔了。”老牟又说。
  虽然是秋天时分,衬衣已经被汗沾在背上了。晚上,我把两条死气沉沉的辨子包在一张解放军报里给了老牟。她朝我笑笑,突然就是那种灿烂的样子。
  “我叫枫,在药房工作。”她说。
  老牟是医院的头号美女。这是我一周以后得出的结论。她的美是从她急急走路的姿态里看出来的。只有仙人才会那样移动步子。她笑起来声音低沉,而且是从眼睛里流出的那种低沉,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看到可以从眼睛里笑出声音的人了。
  除了工作,我的任务是每天晚上陪老牟散步。哪怕我心里把这个散步咒骂一万次。医院靠山,闽北的深秋,山就是一块巨大的调色板,你能想象的颜色这里全有。老牟走着路,就开始了她的自言自语:
  “你恋爱过吗?”
  “没有。”
  “我知道没有。恋爱的女人不是你这种愚蠢的眼神。”
  “是的,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她一脚踢飞一块石头,把路边草丛里的一只山鸡惊得飞起来,拖着一尾巴累赘,牢骚满腹地窜走了。我们这里就是这样,如果碰到一只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都不必奇怪。有一次一只黄麂就跑到我们院的洗衣房去了。大家都围着看。它转了一圈,走了。那是什么年代?一九七三年,全体中国人民还没来得及学会吃山珍呢。
  “我渴望恋爱。可是我只能同自己恋爱。”她转脸看我,眼睛就那么穿过我愚蠢的眼睛盯着我的身后。我只好点头。她很不屑地用手在我头上一扒拉。
  科里的人很快知道我成了老牟的散步同伙。周一大查房的时候,有位男同志对我说:“你真幸福啊,同美女一起散步。”
  晚上我对老牟说起这话。老牟说:“他们这些人都恨我。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讨的老婆都不及我漂亮,他们是妒忌我。”
  她拿出了一团解放军报,那里面就是我的辨子。辨子的发茬已经用橡皮筋系紧了。辨梢扎着两只淡蓝的丝带。我不知道我的辨子离开了我竟然会这么奢侈。
  老牟把我的辨子用发夹夹在了自己的头发上,然后用一条旧围巾包住自己的头。“我太漂亮了!”她用一种哭腔说。接下来的事情更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目光短浅的人。
  她从箱子里拿出一条绸被面披在肩上,然后在腰上系上一条丝巾。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会,哭了起来。哭完了她又笑起来,那是一种嫣然一笑。
  “你睡吧。”她说。拿起桌上一只棕色的广口瓶,那是装水剂的专用药瓶。从那里面倒了一点液体在杯子里,一饮而尽。
  “这是咖啡因。”她说。
  这是一种兴奋剂,用来治疗抑郁症的。她喝它干什么?老牟是个司药,弄到这种药太容易了。
  

爱是刀光剑影(2)
“我习惯了。你先睡吧。”
  早上六点半是出操时间,我看到老牟把自己包在被子里,朝我哼了一声:“我从来不出操。”
  山里已经有薄霜了。跑在山路上,一脚霜的碎裂声,鞋上全是草屑。我在想老牟是个什么人。怪人。
  怪老牟的绝技不是化妆术。她是一个手风琴手。闲下来的时候,她会把手风琴从床底下拉出来,拉上一阵子,全是苏联歌曲。她的手指细长柔软,在键盘上弹跳的时候,我想到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那里面有一句形容保尔柯察金拉手风琴的句子:让手像蝴蝶一样在琴键上飞舞着,发出一声声叹息。
  就是一个吉普赛女郎。
  在喝了一段时间的咖啡因后,老牟又开始吃安眠酮了。我很提心吊胆。这是一种可以成瘾的镇静剂啊。我问她不吃行不行。她瞪着我。
  医院开始了冬训,一个项目就是二十五米五四式手枪射击。靶场上,老牟把弹匣退出来,很熟练地取出一颗子弹捏在手里:“这么小的一颗东西就可以要人的命。哈!”说着举起枪乱转身子。这可是大忌,实弹射击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必须把手里的枪朝上举着,不准朝向其它方向。我们有位管食堂的司务长,实弹射击的时候把枪口朝下,结果不知怎的就打着了自己的脚。
  医院里的人都说,老牟的精神状态不对,至少是有思想问题。
  我知道,她一直想恋爱却不知道爱的那个人在什么地方。
  入夏的时候,老牟突然对我说:“我要结婚了。”
  看我没什么反应,她揪住我的耳朵说:“我要结婚了!我老头是北京的。”那时候,我们都把丈夫和妻子称作:老头、老婆,不管你几岁。
  老牟一心想嫁个北京人,她出生在北京,她想回到那个有着葡萄架金鱼缸四合院的北京胡同。
  很快,老牟回来了。没有喜糖。只有少数几个人吃到了她带回的巧克力。我得到的最多。那个时代,巧克力是奢侈品。
  没几天,老牟把我叫到药房里,很严肃地盯着我:“有件事你必须得帮我。”
  她闭上眼:“我想结扎。”
  老牟的怪我是领教够了,但是这话我实在是听不懂,或者说是听懂了没听明白。
  “我不想同那个丑家伙生孩子。”她睁圆了美丽的大眼睛:“我要做输卵管结扎。”
  “我帮不了你的忙。”我说。尽管我在妇产科工作。我怎么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老牟送上手术台?这个玩笑开大了吧?我见过老牟的老头,一个五短身材的人,长得像床头柜。该死,他还姓武!
  “你只要把我用自行车带到县医院去,其它事情你就别管了。”
  老牟一定是有魔力的。我和另一个姓吴的护士竟然就把她带到了几公里以外的县人民医院。几个小后,她竟然就坐在我的车后座回来了。几公里的沙土路,我的屁股都疼了,她不怕疼吗?
  拆线是在我们宿舍里完成的。我给她拆的线。这很容易做到,晚上到科里换药室拿一个拆线包就行了。我对她说:“你的刀口缝合得很好,皮瓣对得很齐,不会有什么疤痕。”
  没多久,老牟的老头来了。真是一只床头柜。白净修长的老牟在他身边像是公主与侏儒。
  老牟和老头打了一架,因为男人在晚上看到了老牟肚子上的那条刀疤。老牟说:“我结扎了,我不想给你生孩子,因为你太丑了。”是男人都会愤怒,没把老牟往死里整算是老牟运气。不孝有三,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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