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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山-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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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特殊的爱好,而他们演奏的作品又没有什么了不起,既不是古典的,也不是
现代的,只是吹吹打打的大众音乐。不过这也是一种愉快的调剂。我认为,它能令
人满意地填补几小时的空隙时间,它把每小时分成一个个细小的单元,然后又逐一
填满,这样总多少有些收获,否则这儿每小时、每天以至每星期就要糊里糊涂地溜
走了……您瞧,一个要求不高的音乐节目也许只花七分钟时间,可不是吗?这七分钟
时间,终究有些内容,它有始有终,异乎寻常,在一定程度上使人们的光阴不致在
懒懒散散中白白浪费掉。此外,它们又由每支曲子的旋律分成比较小的段落,各个
旋律再细分为节拍,因而运动始终进行着,每个瞬间都有人们所能抓住的某种意义,
反之在其他情况下……我不知道这样说是否对头……”
“妙极了! ”塞塔姆布里尼嚷道。 “妙极了,少尉!您在音乐性质方面对它的道
德价值无疑发表了很好的见解,也就是说,它那种罕有的生机勃勃的计量时间方式,
能使人头脑清醒,精神焕发,而且富有价值。音乐激发时间,它激发我们很好地享
用时间,它激发……这仅是指道德而言。艺术只要有激发作用,它就是道德的。但
要是它起的作用恰恰相反,那又如何?要是它起的是麻醉作用,使我们昏昏入睡,妨
碍我们的活动和进步,那又如何呢?音乐也是这样,从根本上说,它也能像鸦片那样
起麻醉作用。先生们,它的作用真是恶劣透顶,鸦片是魔鬼赐给的,它会使人感觉
迟钝,麻木不仁,无所作为,死气沉沉……音乐有某些可疑的地方,先生们。我坚
持认为,音乐的性质是模棱两可的。要是我说它政治上可疑,也不会太过分。”
他还是这股劲儿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汉斯·卡斯托尔普虽然倾听着,但听得不
很真切,这首先是因为他疲倦了,而这些轻佻的青年在石阶处进行联谊活动,也使
他分了心。他看到的是否真实,而实际情况又怎样呢?那位长貘脸的姑娘,此刻正忙
着为那个戴单片眼镜的青年缝运动裤袜带上的扣子呢!她缝时呼吸急促,气喘吁吁,
而小伙子却一面咳嗽,一面把长着盐匙般指甲的手伸向嘴里。他们两人自然都有病,
但尽管如此,这儿山上的年青人却有自己独特的交际习俗。这时音乐奏起一支波尔
卡来……
希佩
星期日就是这样度过的。下午消磨时光的特色,乃是由病人分成各组乘车游览。
有时茶点以后,有几辆双马马车缓缓登上迂回曲折的山路,在疗养院大门前停下,
承载预先定好车的客人们——主要是俄国人,而且大多数是俄国女人。
“俄国人很爱乘车去兜风,”约阿希姆对汉斯·卡斯托尔普说。这时他们一起站
在大门口,目送他们出发,聊以自娱。 “这回他们开到克拉瓦德尔或湖边去,或者到
弗吕埃尔谷地,说不定一直驶往克罗斯特吧。目的地总不外乎这些地方。乘你在这
儿时,我们也去逛一逛,要是你有兴趣的话。不过目前我看你在适应环境方面还得
多花些功夫,不需要什么活动。”
汉斯·卡斯托尔普表示同意。他嘴里叼着一支香烟,两手插在裤袋里。他眼睁
睁地瞧着那个矮小、活泼的俄国女人怎样带着她瘦棱棱的侄孙女和其他两个女人一
起在马车里坐定。这两个女人就是玛鲁莎和肖夏太太。她们都穿薄薄的防尘罩衫,
背上用一根带子缠住,但没戴帽子。她坐在马车后座上老妇人的身边,而两个姑娘
却坐在最后面的座位上。四个人都兴高采烈,翻滚着软而仿佛没有骨子的舌头滔滔
不绝说个不停。她们有说有笑地谈起马车的车顶,说她们在这样的车顶下挤在一起
实在不好受,还谈起了姨婆带来给她们享享口福的俄国糖果,这些糖果都装在一只
小木匣里,匣里填塞着棉絮和花边纸,现在这些糖果都在分给大家吃呢……
汉斯·卡斯托尔普不无兴趣地听出肖夏太太的嗓子有些沙哑。像往常一样,当
这位不拘小节的妇人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又一次坚信这个女人跟他一度朦朦胧胧地
追寻过的形象极为相似,后来这一形象又在梦境中出现……但玛鲁莎的笑容和她圆
圆的褐色眼睛的表情,她那拿起小手帕捂住嘴儿稚气地顾盼的神态,还有那里面病
得实在不轻而又高高耸起的胸脯——这一切都使他回想起另一些事,回想起新近看
到的什么可怕的景象,因而他小心翼翼地瞅着约阿希姆,脑袋连动也不动一下。谢
天谢地,约阿希姆脸上此刻不像过去那样显出那么多的斑点,他的嘴唇现在也没有
怒气冲冲地噘起。他只是凝视着玛鲁莎,他的姿态和眼神虽不能不说有一副军人气
派,但眉宇之间那种迷惘抑郁和专心致志的神气,令人毋庸置疑地会认定他是一个
文职人员。不过一会儿他又打起精神来,飞快地扫了汉斯·卡斯托尔普一眼,这时
汉斯正好来得及把眼锋避开,仰望天际的某个地方。他感到这时心儿又在怦怦地跳
——莫名其妙地、不由自主地跳着,像上次在山上一样。
星期日余下的时间中,别的没有什么突出的事儿,也许饭菜方面是例外,因为
它们和平时相比做得再丰盛也没有了,至少菜肴方面显得更加精美。午膳时吃的是
鸡冻,盆里还有小龙虾和去核樱桃,冷饮以后又是糕点,盛在用棉花糖编织成的篮
子里,此外还有新鲜的菠萝蜜。晚上,汉斯·卡斯托尔普喝了啤酒后,又觉得比前
几天更加疲倦,四肢也更加冷冰冰、沉甸甸的,不到几分钟,就跟表哥说了声晚安
告别,急急上床,把鸭绒被子盖住下巴,像被人击昏似地睡熟了。
但第二天,也就是这位客人上山后另一个星期一,每星期的常规又周而复始:
这就是说,克罗科夫斯基大夫每隔一周,总要在餐厅里向山庄疗养院的全体成年人
作一次报告,凡是懂德语的,而且不是“奄奄一息”的病人,都是听讲的对象。汉
斯·卡斯托尔普从他表哥处得悉,报告的内容是一系列彼此有关的课程,是一种大
众科学教程,总题目是“爱情是一种致死的力量”。这种启迪性的讲演在第二次早餐
后进行,正如约阿希姆一再所说,缺席是不允许的,至少会引起院方大大不快。同
时,人们认为塞塔姆布里尼真是胆大包天,尽管他的德语比任何人强,可他不但从
不前去听讲,而且对这种讲演嗤之以鼻。至于汉斯·卡斯托尔普去听讲的原因,主
要是出于礼貌,其次是他对内容怀着不加掩饰的好奇心,因而他迫不及待地去听。
然而听讲之前,他做了一桩不近人情的乖戾之事:他身不由主地作了一次长时间的
散步,使他的情绪坏得超出一切意料之外。
“你留神听着!”当约阿希姆那天早晨走进他房内时,他劈头就是这么一句。“我
现在明白,这样的日子我再挨不下去了。横着身子躺着——这样的生活方式我已受
够了,叫一个人的血液似乎也昏昏欲睡。对你来说自然不一样,你是病人,我丝毫
不想引你到歪路上去。要是你对我没有意见,我很想一吃好早饭就经常到外面散一
会步,随便蹓跶一会,一二小时就行。我准备在袋里放些什么当早餐,这样我就自
由自在了。咱们倒要瞧瞧,散步回来后我是不是会完全变样。”
“妙极了!”约阿希姆说,因为他看出,对方是真心实意、信心十足的。“可是
我劝你别太过分。这里和家里毕竟不同。散步后,得准时回来听报告!”
实际上,年青的汉斯·卡斯托尔普怀有这样的企图除了身体上的原因外,还有
别的种种理由。他热辣辣的脑袋,嘴里常有的苦涩味儿,心头任意怦怦乱跳——这
一切固然叫他难受,但使他更难以适应这儿的环境的,倒是这样一些事实:例如邻
室那对俄国夫妻的所作所为,又病又蠢的斯特尔夫人在餐桌上喋喋不休的谈话,每
天在走廊上听到的那个骑手绅士有气无力的咳声,阿尔宾先生的议论,周围青年病
人的交际习俗在他内心所产生的印象,约阿希姆在端详玛鲁莎时脸上的表情,以及
其他诸如此类的感受。他暗自想,暂时摆脱一下山庄疗养院的环境,深深呼吸一下
野外的空气,适当地活动一番,该是大有裨益的,这样,当晚上感到疲劳时,就知
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就这样,他就雄心勃勃地和约阿希姆分了手,约阿希姆在早餐
后照例还要往小溪边放长椅的地方适当作一回散步。于是他拄着手杖,大摇大摆地
径自沿着公路向山下走去。v这是一个寒冷而阴云密布的早晨,时间还不到八点半。
汉斯·卡斯托尔普按照预定的计划,深深呼吸早晨纯净的空气。野外的空气十分清
新,呼吸起来非常舒畅,里面没有什么湿气和杂质,使人心旷神怡。他渡过小湖,
经过羊肠小道,来到建筑物七零八落的街头;不一会又离开,来到一块草坪上,草
坪只有一小块在平地上,其余部分从右面一直往上斜伸,坡度很大。上坡使汉斯·卡
斯托尔普精神焕发,他敞开胸膛,用手杖的弯柄把压在前额的帽子挑向后面。他站
在相当高的地方回头眺望,只见远处刚才经过的那个湖里,湖水清澈如镜,于是他
哼起歌来。
他唱他所记得起的那些曲调, 唱大学生酒宴歌集和体育歌集中各种各样通俗的、
情调感伤的歌曲,其中一首有这么几行:
诗人应赞扬美酒和爱情,
不过歌颂德行更要紧。
开始时他只是轻声哼着,后来就引吭高歌。他唱男中音声音不够洪亮,但现在
却觉得唱得很美,唱歌使他越来越兴奋。起唱时的调子太高了,就改用假嗓子唱,
即使这样,他还是觉得很动听。当他想不起某些旋律时,他就借助于任何含义不明
的溜到嘴边的音节或词儿搭配在乐曲里,像职业歌手那样噘起嘴唇漂亮地发出卷舌
的R音。最后他兴之所至,竟虚构出一些歌词和曲调来,一面唱,一面还演戏般地做
着手势。因为一面上坡,一面唱歌十分吃力,不久他呼吸就越来越急促。但由于实
现了自己的理想,而且自以为唱得美妙动听,他还是鼓足劲儿唱,不时气喘如牛,
最后他气也接不上来,头晕目眩,眼前金星直冒,脉搏跳得越来越快,不得不在一
棵粗大的松树边颓然坐下。本来他情绪很高,一下子就沮丧起来,没精打采,甚至
近乎灰心丧气。
当他重新打起精神,继续散步时,他发觉脖子哆嗦得厉害,尽管他这么年轻,
他的脑袋却像他爷爷汉斯·洛伦茨·卡斯托尔普当年那样摇晃起来。这个症状,不
禁使他油然回想起已故的祖父,他对这种姿态不但没有反感,而且还引以为乐——
他能模仿老人那种俨然用托住下巴的方法来控制脑袋的摆动,当时年幼的汉斯对此
也深为叹服。
他蜿蜒曲折地爬得更高了。母牛的颈铃吸引着他,他也找到了牛群;它们在一
家茅舍附近吃草,茅屋屋顶堆满了乱石。两个长胡子的人向他迎面走来,肩上扛着
斧头。他们在向他走近时分手。“嗨,身体强壮,感谢上苍!”一个用低沉的腭音对
另一个说,一面把斧头搁到另一只肩胛上,劈劈啪啪地穿过松树丛大踏步走向山谷。
“身体强壮,感谢上苍!”这句话在这沉寂的山林里,听来别有一种滋味。汉斯·卡
斯托尔普由于登坡和歌唱,感觉上已经有些麻木,听到这种声音,仿佛自己置身在
梦境中。他竭力模仿山地人带有重浊喉音的庄重而笨拙的土语,把这句话轻声地重
复一遍。这时他已登上比牧地村舍更高的一块地方。他本来想走到树林的尽头,但
看一看表后,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往左面循一条小径朝村子方向走去。这是一条平坦的小径,后一段路又向下
拐。两旁都是参天的古松。当他穿过松林时,竟又轻声吟起歌来,不过唱得没有像
上次那么放肆,尽管下坡时他两腿比以前不可思议地抖动得更加厉害。但走出松林
时,看到前面呈现的一派瑰丽景色,幽静明媚,风光如画,他不禁愣住了。
一条山溪的水流从右面的山坡上潺潺而下,流到浅而石块累累的河床里。它在
倾泻到梯田般地堆集着的巨砾上时,泛起了阵阵泡沫,然后缓缓流向山谷。那儿引
人入胜地架着一座小桥,桥栏用粗木制成。地上到处长着一种灌木,钟罩形的花卉
朵朵绽开,一片翠绿。匀称而魁梧的冷杉,庄严肃穆,有单棵的,有成群密集地矗
立在峡谷上的,还有的则是伸向高地,其中一棵杉树歪斜地长在山坡上,它的根牢
牢扎在湍急的溪流边,弯腰的树干气势夺人,蔚为奇观。在这美丽、荒僻的地方,
除了淙淙的流水声外,万籁俱寂。在小溪对岸,汉斯·卡斯托尔普望见一条供憩息
的长椅。
他跨过小桥坐下来,呆望着湍急的水流和翻腾的泡沫聊以自娱,同时谛听着富
有田园风味的单调而实际上变化多端的各种声音,因为汉斯·卡斯托尔普爱听淙淙
的流水声,正像爱听音乐一样,甚至比音乐更爱听。可是一当他坐下来休息,就发
觉自己流起鼻血来,鼻血来得那么突然,他根本来不及掩住衣服让它不沾上血迹。
血流得很厉害,而且流个不停,把它止住得花半小时光景。这时他不得不经常在小
溪和长椅间踱来踱去,一会儿洗手帕,一会儿用鼻子使劲吸水,然后伸手伸脚仰天
躺在长椅上,把一块湿布放在鼻子上。他就这样躺着,一直到最后把血止住为止—
—他静静躺着,两手交叉托在脑袋后面,膝盖高高耸起,闭住眼睛,耳朵听到的只
是潺潺的水声。他并无不适之感,放了这许多血反而使他好受些,可是觉得自己的
生命力出奇地衰退,因为当他呼气时,他感到不需要吸进什么新鲜空气,只希望身
体一动不动地躺着,让他的心怦怦地跳个不住,以后才可以再缓缓地、轻轻地吸气。
他感到自己一下子回到过去的生活环境中。前几天夜里他经常做梦,梦把他近
几天的印象一一塑造成形,如今它们又逼真而栩栩如生地在他的脑际中再现出来。
它沉醉在对过去的回忆中,对过去的一切是那么全神贯注,以致连时间和空间的概
念都消失了。我们首先可以说,在这儿溪边的长椅上躺着的,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
肉体,而真正的汉斯·卡斯托尔普却已回到遥远的年代和过去生活过的地方——当
时的境况对他来说固然很稚气,但却富于冒险精神,令人心醉。
那时他十三岁,是四年级德国旧时九年制中学的四年级,相当于解放前旧学制
初中一年级。学生,穿着短裤,站在校园里跟其他班级里年龄相仿的同学聊天,谈
话是汉斯·卡斯托尔普任意扯起来的,因为涉及的主题范围狭窄,而且是就事论事
的,谈话时间只能很短,但这次谈话使他异常高兴。那时正好是最后两节课当中的
休息时间——对汉斯·卡斯托尔普班上来说,一节是历史课,一节是绘画课。校园
里铺着坚实的红砖,只有一道围墙和外界隔开,中间开了两扇门以供出入,墙上铺
有木瓦。孩子们有的在校园里走来走去,有的成群站着,有的却蹲着身子斜靠在校
园墙头光溜溜的凸起部位。校园里一片喧闹声。一个帽子耷拉的教师在监视学生,
他嘴里嚼着一块火腿三明治。
跟汉斯·卡斯托尔普聊天的那个孩子,姓希佩,名叫普里比斯拉夫。一个明显
的特点是当人们唤他的名字时,R的声音往往走样,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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