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那个对的人-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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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吟带着欣然进了一家茶肆。其实颜吟刚一怒之下打了欣平一巴掌之后就后悔了，从将军府到茶肆这一路上，她的怒气也渐渐平息了，头脑渐渐冷静了下来。也意识到了欣平会轻易把五绝门交给蓝枫一定有他的考量。所以她才会拉着欣然进了茶肆，想听听欣然怎么说。谁料这丫头就会抱怨她打了欣平，对欣平的事知道的甚至比她还少。无奈，她只好跟欣然又回了将军府找欣平，却扑了个空。颜吟猜想欣平可能去了翠云谷，便独自一人往翠云谷寻他。
翠云谷里，欣平独自一人坐在溪边。思绪随着凉爽的晚风飞扬，昔日一家人的欢乐仿佛就在眼前。他记得幼时回到长安时，他常和爹、妹妹在这儿练武，娘常追着父亲，说他是武痴，就知道教他们习武。那时候，娘追着爹，然妹又追着娘，他则担心地跟着欣然后面，生怕她摔倒，到最后总是一家人躺在草坪上。爹搂着娘，然妹挤在他们中间，他则靠在娘的身旁，一起晒着太阳，一起回家吃饭。自从然妹失踪后，一家人少了一个，就少了好多的欢乐。后来爹也走了，娘又失踪了。他一个人带着祖传的鸳鸯剑回到这里，早已是物是人非，倍添凄凉。他有近十年没有到过翠云谷了，也不知是没有时间，还是怕触景伤情。直到几日前要送走御舒的前一天，他才又重新踏上这土地。虽然现在御舒走了，五绝门解散了，一起打拼多年的好友们也被他支走了，但是欣然回来了，颜吟也回来了。他这四年多寻寻觅觅的三名女子都找到了，四年多的武林盟主总算没有白做，虽然这过程有些曲折，但毕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幻想过许多种相遇时可能出现的场面，却一次也没猜对。惊诧与矛盾并存的是和御舒在凤吟楼的相遇；欣然则有些意外与幸运；至于颜吟，除了惊喜，更多的则是失落。他知道他轻易就答应用五绝门和蓝枫交换可能会让颜吟误会，他也想过颜吟可能会气愤地指责他，却不曾想过会是今天这种场面，不等他解释，不让他解释。至少让他唤过那一声在心里呼喊了十年的“娘”之后，是打、是骂他都能欣然接受。
他心里觉得有些委屈、有些失落，更多的是满心的凄凉。想想这十几年的时间如白驹过絮般就过去了，先是妹妹被掳、接着是父亲牺牲、母亲失踪，后来他好不容易遇见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相处不到半年她又不辞而别了。不顾一切地与魔神决一死战，为父报仇，重伤隐居了三年，直到四年前重出江湖，寻觅最亲的那三名女子。一切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一切明明就是那么漫长，走过了竟好似转眼之间的事情。尤其是这三个多月里，御舒出现了，圣剑重出江湖，梦园的婚礼成了葬礼，欣然的出现，蓝枫的身世与计划，东女国的动乱，还有御舒的病情，花费了他太多的心力，现在一切仿佛已如尘埃落定了一般，三个多月没有消停过的他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可心里却反而觉得更累了。这里明明是个很闲适的地方，欣平心里却始终沉闷不已。他的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事，而且是他最难放下的事，御舒是否服了解药？是否已经痊愈？是否真的忘记了以往的一切？蓝枫究竟想做什么？他会不会有危险？杨辰回到长安后，又去了哪，为何始终没有他的消息？如今颜吟回来了，面对她的不谅解，他又该怎么解释？“也许当初不该涉足江湖的”欣平有些惆怅地对自己说，声音很轻，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平儿。”颜吟远远地就看见欣平忧伤、孤寂的背影，心里疼痛不已，不禁有些后悔，这些年不该为了自己放不下的那个人，而让他独自一人背负那么多。她问自己，是否忽略了这个孩子太多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资格打他那一巴掌，更没有资格指责他的不是。他从十三岁就被她忽视，才十三岁就背负了那么多本不该让他背负的一切，她究竟亏欠了这个孩子多少啊？她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珠，轻唤了一声，缓缓走向他，在他身旁坐下。
“娘，您怎么来了？孩儿……”欣平对颜吟的出现有些吃惊，想着该开口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倒是颜吟接了话。
“平儿，你什么都别说了，你没错，错在娘。这么多年来，娘只顾着自己，一直没有好好照顾你，还让你小小年纪就背负了这么多，是娘不好。”颜吟哭着将欣平搂进怀里。
欣平被颜吟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有十年了，十年不曾这样被娘亲搂在怀里，他曾一度以为，今生再也不可能有母子重逢的一天，没想到他竟还能盼到这一天。欣平又惊又喜，笨拙地安慰着颜吟，“娘，孩儿从不曾怪过您，孩儿知道爹的死让您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如果隐居能让您好过些，孩儿绝不会打扰您。这些事本来就是孩儿该去承担的，只要能看到您和然妹平安无事，这些苦对孩儿来说，不算什么。”
“平儿”颜吟哽咽，欣平还是她那个懂事、乖巧的儿子，没有变。“平儿，娘的乖孩子。是娘错怪了你。”
“娘，孩儿没事。”
“娘，哥，大事不好了，姐夫刚才飞鸽传书说御舒不见了。他派人到处找都找不到。怎么办？”欣然一接到翁御渊的飞鸽传书便急匆匆地赶来找欣平。
欣平一听御舒不见了，吃惊不小，豁然起身来到欣然身旁问道，“你说什么？御舒不见了，御舒怎么会不见了？”没等欣然回话，又自语道，“不行，我得去找她”说完便匆忙离开，走了几步，想起五绝门的事还没跟颜吟解释，便又回头交代了几句，“娘，五绝门的事孩儿自有道理，请娘放心，孩儿并没有败坏了吴家祖先留下的心血。具体的原因，孩儿会找机会向您解释清楚的。孩儿先走了。”话一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
“然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娘，姐夫说御舒不愿吃哥哥送去的解药，趁丫环不注意的时候，一个人偷偷离开了。他们已经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她的消息，才想着她会不会来长安找哥哥，让哥哥帮忙找找看。”
“解药？什么解药？”
“孩儿也不清楚，好像是情蛊。也就这一两日可活了。”
“情蛊，竟然是情蛊，难怪上次见她会蒙着脸。然儿，你收拾一下，去御渊阁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娘留在长安等消息。”
“好，孩儿这就去。”说完欣然也急匆匆走了。留下若有所思的颜吟。
欣平连夜赶路，次日清晨终于赶到御渊阁。他匆忙奔进御渊阁的大厅，只见翁御渊疲乏地坐在大厅里，手支着头小憩。眉间满是担心与疲乏，看来御舒出走有几天了吧。此时的翁御渊哪里还有平日里的精明历练、意气风发。欣平站在厅口看着他，缘欣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轻声道，“御渊已经两夜没睡了，我叫他回房睡，他不肯，他说在厅里等着，有消息的话他也能早点知道。”
“御舒怎么会突然出走了呢？难道是因为解药？”欣平虽然已经猜到，但还是不敢肯定。
“嗯，御舒也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她认定的事就是御渊也不容易改变。那晚她和御渊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御渊觉得不对劲，怕她做傻事，便让茗琴守着她，没想到她竟先他一步走了。御渊派了很多人去找，至今仍没有她的消息。”
“我出去帮忙找，翁大哥就劳你多照顾了。”欣平说完刚欲走，却被醒来的翁御渊叫住了。“欣平，你来了。瞧我，竟睡着了，你也不叫我一声。”
“翁大哥，你多日没休息，先回房休息吧，御舒的事，交给我就好了。”
“我哪里敢再睡？御舒一天不找回来，我一天不得安心，梦里净是不好的事，我只剩御舒这么个妹妹了，要是她再有个三长两短，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说着说着，翁御渊竟落了泪。
“翁大哥，你别担心，御舒是个好姑娘，一定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找到御舒，把她平平安安地带回来。你要保重身体，御舒以后的日子，还要你来照顾呢？你若累垮了，御舒回来后谁来照顾她？你说是不是？让缘欣扶你回房休息吧。“
“欣平，我……”御渊想要拒绝，欣平却不给他机会。
“你放心，一有御舒的消息，我马上通知你。缘欣，你扶翁大哥回屋里休息吧。”缘欣点点头，扶着御渊走了，欣平见御渊回房，随即也离开了御渊阁，去找御舒。出门不久，就有人拿了封信和一个小瓶给他，问他是谁让他送来的，他也是一问三不知，交了信便走了。欣平拆了信，信中除了‘海’和‘解药’三字外并无其他。欣平虽有满腹疑问，但心里担心御舒，只得先按下，匆匆赶往海边寻找御舒。
御舒乔装，骑马走了几天终于到了她魂牵梦萦的海边。她并不急着赶路，只要最后一天能到达海边就行了，所以她遇见喜欢的风景，便停下来享受片刻，再继续前行。所以本来只要赶两天的路便能到的海边，她走了三天三夜才到。
御舒独自一人坐在海边，她知道这将是她最后一次等待日出了，也许她根本就看不到明天的日出。可是她仍觉得这样很好，在思念与回忆中离开就很好，至少她此刻还记得她有一个深深爱着的人，而这个人也爱她，他们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这样就够了。
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御舒原本不安的心反而平静了，往事如同那一波接着一波的海浪一般，一件件涌上心头。她记得是欣平将她从人贩子手中救出来的；记得他陪她在这儿等日出；记得她贪恋他温暖的怀抱，醒了却不愿离开；记得他总是透过窗口望着她；记得那个雨季，她和他在书房的窗口听雨；记得他尽心替她找哥哥，还不忘体贴入微地照顾她；也记得她离他而去时有多不舍。七年的思念，她以为忘得掉、走得开，却不曾注意到对他的感情早已随着思念日渐增长。她记得与他擦肩而过时心里有多痛；记得当日他出现在凤吟楼时，她的心跳得有多快，心里有多激动；记得站在他身后看他悼念往事时，心里又有多难受；还有那场火，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时，心里有多慌，有多恐惧，好似这世界没了他就会毁灭一般，那一刻，心好像也跟着他一起去了。当他再次出现时，她再也无法平静，无法隐瞒，无法再当他身旁一个匆匆而过的过客。就算日子不多了，她也要和他在一起。那次在梦园，他不顾一切飞身过来护着她，她又感动又担心，感动他将她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担心他要是出事她该怎么办？如今，他为了她，又以入朝交换，她知道他无心官场的，她以前也听过倘若他入朝的话，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为她跻身武林；为她无条件帮助哥哥纵横商场；为她屡屡以身犯险……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甚至不知道有什么事是他不愿为她去做的。短短十九年的生命，与他相处不到一年，可是别人要一生才找得到的幸福，她全有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现在，在她面前有两个选择，她可以选择活着，只是以往的一切都会被忘记，她将只剩下一个空壳，满满的心将会被掏空，她不愿这样，所以她选择死，她宁愿在思念与回忆中死去，也不愿空洞地活着。所以她逃了出来，逃到这个对她来说最美、最充实的海边来了。
初夏暖暖的海风吹得她昏昏欲睡，御舒蜷卧在海边的大岩石上，在涛声与远处传来的船坞声中缓缓进入梦中。
梦里，她活在一个没有欣平的世界里，她像小时候一样开心地生活着，可是心里却总觉得虚空，她常常梦见一个带着忧伤孤单离去的背影，那个背影让她心疼不已。她一直期盼着能遇见那个人，可是一直都没遇见。身边的人时常望着她叹息，她心里有好多疑问，可是没有人愿意告诉她答案。
天色渐渐暗了海边的气温也低了，御舒冷得蜷缩在一起。梦，还在持续着。有一天，哥哥的一个朋友送给她一个匣子，里面装着满满的诗。她读着，读着，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心也疼得越来越难受，疼得快要窒息了。御舒皱着眉，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胸口，眼角满是泪水，身体蜷缩得更厉害了。梦里，她痛苦万分，她不停滴擦着泪，可是泪水还是不住地流，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去看那些诗，可是手还是不自觉地拿起，脑中满是那哀婉忧伤、思念绵长的诗句。她哭，可诗句还在她脑海中回荡，她的头好像快要炸开了一般，她痛苦地跑着、呼号着，她跑到街上，绕过一条条街道，穿过那一片茂密的丛林，头还是疼痛不已，她疼得希望自己就此死去。她看见树林的尽头有一处断崖，她决心跳下去，摆脱这疼痛难当的感觉，就在她要纵身跳下去的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唤醒了她。
“御舒，御舒，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御舒，御舒，你别怕，我就在你身边，我在你身边，御舒。”欣平一路赶来海边，果然看见了御舒，待他走近时，发现御舒痛苦地蜷缩在一起，眉头紧锁，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胸口，满头都是冷汗。欣平被吓了一跳，担忧地唤醒御舒。
御舒困难地睁开眼，看见欣平担忧地看着她。仅有的一丝坚强在看见他时便彻底瓦解了，“欣平”御舒害怕地躲进他的怀里。
“作恶梦了吗？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别怕。”欣平眉头都快挤到了一起，又是心疼又是悔恨，悔恨自己枉为男儿，竟没能保护好她，让她受惊了。
“欣平，对不起，我瞒了你那么多事。”御舒一脸愧疚地看着欣平。欣平淡淡一笑，抚着她的头道，“傻瓜，我知道你是不愿我担心才瞒着我的，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御舒低着头，思索着，最后还是抬头脸色复杂地对欣平说，“欣平，我知道你是来劝我吃药的，可是欣平，我放不下你，放不下哥哥，放不下那么多关心我的人，我不想忘了和你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就算会死，我也不会后悔。御舒此生能得到你的爱已经知足了。虽然我们真正相处的日子不到一年，可已经够了。倘若我愿意忘了你，又何必等到今日？我可以死，但绝不忘了你，所以不要逼我吃解药好吗？我不愿苟活在一个空洞的、心里没有你的世界里。”御舒认真地望着他，希望能说动欣平。
“御舒，你可曾想过翁大哥，想过我？你若就这样走了，你叫我们怎么办？翁大哥只剩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他辛辛苦苦找你七年多，你就这样撇下他不管吗？你让他一个人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哥哥有缘欣姐，他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御舒越说越没底气。
“那我呢？我怎么办？没了你，你叫我怎么活下去？别说让我忘了你的话，如果能忘，四年前我就不会再寻你。七年前尚且放不下你，七年后的今天，我又如何做得到？就算是我求你了，好吗？好好活着，御舒，我只想你活着，好好活着，就算忘了我，我也能接受。御舒，答应我，别再做傻事了，为了我和翁大哥，好好活着好不好？御舒”欣平抓着她的双肩，一脸恳求地看着御舒，看得御舒的底气几乎快没了。
看着欣平，御舒的心有些动摇了，可是心里仍不愿忘了他，仍害怕那个空白的世界。“欣平，我……”御舒欲言又止，别过头不敢看他。
欣平看见她仍在犹豫，他真的害怕御舒铁了心不吃解药，“御舒，你真的忍心就这样抛下我和翁大哥，一个人到另一个世界去吗？”
“我……”御舒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咳咳……”御舒又没命似地咳了起来，近来，她咳出的血越来越多了，咳的时候也是一天比一天痛苦。“欣平，我……”御舒困难地喘着，说不上话来。
欣平心疼地替她擦去嘴角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