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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香-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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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我父亲封了王,要去就藩。那一年我已经有九岁了,羊后,哦不,那时还是羊妃,”他嘴角微勾,“来白马寺寻到母亲,让她带我同去藩国。”绮罗蓦地心惊,“难道她容不下你们,想……”
“不是的,”刘胤摇了摇头,目中更见空洞,“羊氏其实对我母子十分优待,从未为难过我们。那时候她想接我们一起走,多半是瞧出了京中时局不好,想维护我母子二人。她与我母亲闭门恳谈多时,可我母亲却拒绝了她,最后羊氏失望而走。”
白衣薄裾的妇人,高髻入云,桃腮粉面,好似是不染凡尘的天宫仙子一般,竟那样突兀地出现在狭小又阴暗寺院中,仿若是照亮世界的一轮清和月色。她对自己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从有记忆之时起,她便笑着和自己说话,轻轻地拢过他的头,可他一闻到她身上淡幽醉人的酴釄香气,便惊恐地躲开,不愿再靠近一步。
“过了不久,就传来中山王携眷回属地的消息,母亲听到传言,只干笑了几声,呕出两口血,夜里便生了重病,过不了多久,就咽了气。她咽气之前,拉着我的手,只说了一句话。”
“你母亲说了什么?”
他深邃的双眼中抹过一丝伤痛,却是没有开口。
帝里风光,当时虽年少,可旧梦怎会忘却。
母亲拉着他的手,艰难又小声地问他:“胤儿,若是以后那位好看的姨来接你回去过好日子,你还会记得娘吗?”
“我不去。”他死命地擦着脸上的泪痕,好像要撕心裂肺地喊出来。
什么好看的姨,什么好日子,我哪里都不要去。只要母亲还在。
母亲努力地伸出手,好像要擦掉他眼角的泪。可她到底没有触到儿子熟悉的脸颊,手便松松地垂下了。
她走的时候脸上露出的是一抹淡淡的愉悦神情,微微抿起嘴,竟是心满意足的,好似得到了一样心爱的宝物。
他霍然想起,在与母亲相伴的有限时光里,他从未见到过母亲这样笑过。在他的记忆里,母亲多是淡笑、浅笑,也有涩笑、苦笑,可只有临终前的那一瞬,她笑得满足又喜悦,那笑意深深印入他的心底,他发誓,无论如何要完成对母亲的承诺,无论怎样,都不会跟那个抛弃自己的父亲去过什么好日子!
无论怎样气血翻涌、肝肠寸断,都早随雨打风吹去,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到今日能说出来的,却只有平淡的一句话:“母亲就是在白马寺的那间阴暗潮湿的小房间里去世的,临终时守护身边的,只有我一个。”
绮罗想想,也觉得心酸。世人所传颂的、艳羡的,都不过是表面的美好,在刘曜与羊后的传奇恩爱故事背后,又有谁读过这一出跌宕却悲情的故事?
“你的母亲,”绮罗斟酌措辞,小声道,“真的活得很有尊严。”
“尊严?”他苦笑得险些要落泪,“我母亲这一世,除了这一点尊严,她什么都没有了。”绮罗心下一动,人生第一次觉得他也是这样的脆弱无奈,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只听他续道,“再后来又过了四五年,昭武皇帝离奇驾崩,宫里靳太后辅佐幼主登基,朝中是国丈靳准把持朝政。靳准父女倒行逆施,大肆屠杀刘姓宗室子弟。不过短短三个月时间,洛阳便成人间地狱,京中刘氏宗亲几乎被屠杀殆尽,尸骨就堆在铜驼路上,积得快有山高。那时我父早已就藩,逃过了一劫。可我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他眼中波光微敛,笑容更加苦涩。
绮罗抬眼望他,心神巨震:“你那时候不过是个十岁孩童,难道也会被牵连?”
“我从出生起便未享过一日父亲的恩泽,可是清算仇怨时,却是首当其冲的。朝中逆党很快得了消息,知道了中山王刘曜的庶长子养在白马寺里,第二日就把我抓到大牢里去。我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我们刘氏有这么多宗室子弟……”他似是回味般抿了抿唇,笑着看向绮罗,“洛阳地牢有数千间,里面密密麻麻关满了人,每天居然还不断有人被送进来。”
绮罗直觉骇人听闻:“这么多人,难道靳准他们都要杀掉。”
“此事也是稀奇,”刘胤亦是皱眉,“我至今也未想明白,靳准对昭武皇帝和我刘氏宗族为何有这样大的仇恨。他杀人如麻,每天地牢里都是惊惧的哭喊声、哀号声,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拖出去砍掉脑袋。”他越说声音越低,却带了几分漫不经心,“不过酒菜十分不错,大抵是狱卒也知道这都是要死的人,每天流水席一般好菜好酒地送进来,我那几个月倒是吃得很饱。”他说的轻松,好像是一件全不在意的有趣之事。可听在绮罗耳中,却是更觉悲哀,一个十岁的孩子,四目无亲的在大牢中,不知自己哪天就被拉上断头台,这是何等绝望。
“那后来,你又是怎么跑出来的?”
“是大夫韩陆,他把自己的长子送入地牢,把我换了出来。”刘胤终究双目微凝,隐隐有了痛意,“韩陆昔年受过我父亲大恩,说自己有两子,绝不让我父亲的骨血死在牢里,便花了天大的工夫才把我换出来。最后替我上断头台的,便是如今韩钧的大哥韩垚。可韩陆大夫却不知道,那时候我父亲已经有了羊后所生的一对双生儿女,我也不是唯一的独子了。”他微微苦笑,好似在说一件讽刺不过的事,“你瞧,连我父亲也不在意我的生死,偏是一个外人,竟然用自己亲生孩儿的命换我出来。”
“韩陆是个忠义之人,”绮罗低声道,“难怪如今韩钧也对你这般死心塌地,果真是一门忠义之士。”
“我欠韩家良多,”刘胤叹了口气,“靳准乱政,天下便也大乱。狄人、羯人都趁机入京作乱,韩陆力战而死,城破后,我和韩钧流落夷人营中为奴,整整四年,夷人待我们如猪狗一般,动辄鞭打呵斥,我们都忍下来了,那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有朝一日定要屠尽这些夷狗。”
其实那时候他们为奴仆的时候,正是刘曜和石勒起兵勤王之时。绮罗心中不忍,忽然又想到刘熙,自幼在父母的锦衣玉食的呵护中长大,哪里会想到大哥在夷人军中为奴仆。
“你们在夷人那里,可吃得饱饭?”
“哪里有什么饭吃,夷人让我们这些奴仆不停地干活,如果运气好,可以给一个发馊的窝头,运气不好,鞭打一顿是少不了的。”
“那你们怎么办?”
“不给吃的,就只能去偷,”他好似在说别人的事,“不给穿的,就去抢来。被发现逃跑,就会被关起来,饿上十天半个月如果死了,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我们不愿意等死,就自己解绳索,割刀片,一次次地逃跑,一次次地寻找活下去的机会。就在那时我才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别人赐给你的,都是得靠自己去争抢来。”
这段不堪的往事,被他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可任谁听到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在如狼似虎的夷人手下为奴仆的悲惨往事,也会动容。
“好在后来你和韩钧还是逃了出来。”绮罗顿了顿,颦眉道,“若不然,哪有今日的南阳王。”
“若我本心,死也不会求我父皇救我,”刘胤轻描淡写地说,“可是韩陆大夫临死前,已派人送了书信给我父皇,我父皇带兵入京后,竟然真找到了我。等我再见他时,只觉得他鬓边白发已生,并不是记忆中当年在马上意气风发的那位英雄。讽刺的是,羊后的面容依旧温婉美艳,她一手牵着一个粉妆玉琢的金童玉女,亲热地让他们抱住我的双腿,唤我‘大哥’。”他回忆起这段往事,只觉咂然而生苦意,碧眸闪烁间,内中一片幽凉。
长夜漫漫,四野低垂,此时许是深夜了,外面喧嚣声、爆竹声渐渐晏了,两人在窗前喁喁细谈,风声中金铎轻响,似是礼乐和鸣,竟是不觉时光悠长。
听他说完这段往事,绮罗眸中幽闪,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时只觉得往事里的这些人,竟是各有各的不得已,可一切不得已的结果,便是刘胤所受的一切苦楚。
她轻声说道:“你父亲与羊氏既然倾心相爱,就不该耽误你母亲的一生。至于生了你之后不闻不问,任你母子在寺庙中贫困疾苦,更不是一个好父亲的做法。”
刘胤向她投以一瞥,目中闪过暖意,却淡淡地道:“大抵对于我父皇而言,我的出生便是一个错误,一段不光彩人生的见证,也是他与羊后相濡以沫爱情故事的污点,所以他逃避我,厌恶我,大概都出于此。”
绮罗想起刘曜丰神俊朗的威仪,温和如春风的神情,记忆中的那个五叔始终无法和刘胤口中的“父皇”印象重叠在一起,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也许人就是有许多面的,不可能对所有人都那么好,也许在刘曜的一世里,也有自己不愿承担、需要逃避的内容。
这样一想,便越加为刘胤觉得凄苦:“所幸羊皇后是个明理的女子,不曾亏待过你。”
“是的,”刘胤也点点头,对于羊后,他倒不失敬意,“羊后是极其少见的聪慧果敢的女子,她的心胸眼界,不输于英雄好汉。羊后先嫁晋室皇帝,又改嫁我父皇,一女二嫁在民间都不能容,更何况是帝王家。不过寻常人虽不敢议论,我却听我父皇问过一次。那时候她刚登后位,那年中元节,我父皇多喝了几杯便问她‘朕与司马家儿比之如何?’”
“你父皇必定是喝多了,”绮罗又是讶异又是好笑,“哪有这样问自己的皇后的?”
虽然问得唐突,却足见羊后在刘曜心目中地位之重,竟让一位帝王如此小心翼翼,唯恐皇后觉得自己不如前夫。刘胤却似笑非笑地问绮罗:“要是你是羊后,该如何回答?”
绮罗小脸有些发红,啐了一口,星眸微闪,倒是认真思索起来,半晌方道:“我定一杯酒浇到他头上去,让他喝醉了酒胡吣。”
刘胤哈哈大笑,直觉胸中积郁散尽,指着绮罗打趣道:“看来你是做不了皇后的。”
“谁稀罕呀,”绮罗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嗔道,“那羊皇后到底是怎么回答的。”
刘胤微微颔首,目中闪过一丝笑意:“羊后回答说,‘陛下开基之圣主,彼亡国之暗夫,何可并言?臣妾自从侍奉陛下以来,才知道天下真有大英雄大丈夫!’”
绮罗听得怔了,眸中有了一丝水雾:“羊后竟是这样敬爱她的丈夫。”
“不过是应酬之言,你还当真了。”刘胤不以为意,他虽然不讨厌羊后,但决计说不上有多喜爱。
也许五叔与羊后的爱情是真挚的,热烈的,这些话可能都是他们的真心话。绮罗嘴唇微动,可以目光触到他略有伤感的眉眼,心中不忍,话到口边又咽住了,只道:“故人都已逝去了,你也不必耿耿。你父皇与我分别前,有一次提到了你。”
“唔?”他好似不以为意,可他的眉峰微耸,出卖了他的内心。
绮罗看在眼里,一字一句回忆道:“你父皇说,在他的子女之中,阿霖与熙儿都活泼聪慧,却不谙世事。只有胤儿果敢明决,其实是最似我的。”她说了一半,却隐了后半句话,当时刘曜还说,“只是他心思深沉郁郁,恐怕难有容人之心,须得有人时时提点帮扶他。”但这话却没必要告诉刘胤了,他本就成见已深,若再知此事,难免会更加多想。
“父皇真的这样说?”刘胤深吸一口气,笑容里带了一丝苦意,“我还以为他从来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在。”
绮罗张了张口,闷然道:“其实自我出生,连父亲的面也没见过。母亲也不肯告诉我父亲的任何事情。”
刘胤微微诧异,抬眼看她,只见她眼角薄有湿痕。
“有时候我想,如果让我能见我父亲一面,管他是什么天大英雄,还是无赖醉汉,都不打紧。”
刘胤蓦然触动,眼里闪过一丝震动却又怜惜的光芒。
她的语声轻柔,垂眸望着脚下,雪白的面上浮起一丝企盼的神情:“我只想和他好好说一会儿话。”
他微微挑眉,凝视着她。两人坐得这样近,好似鼻息可闻,咫尺可触。他见过她许多种表情,感激的、愤怒的、忧伤的、得意的、惶恐的。可头一次,他竟见到她面上这样失意又渴求的神情,好似长途跋涉的旅人,在沙漠中渴求一点水源的小心翼翼,如同在水月镜花里企盼一个模糊的镜影,卑微而哀伤。
心头似有个不易触碰的柔软所在被打动了一下,他舌尖萦绕了一点苦意,一时竟是结舌。
绮罗抬头望向他,两人目光相触,她忽觉一点暖意,那目光里的关切、怜惜,竟是她十余年人生中极少感受到的。一个瞬间,她好似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片雪地里,还是眼前的人带给她的一片温暖,让她暖彻心底。这大概就是她一直找寻的那点温暖,她苦苦寻觅这么多年,终于在他身上重新找到了。
虽然默然无言,可她不自觉地流露出依恋的神情,竟让他怦然心动。
夜风透凉,塔下风卷铎鸣,隐隐有兵胄之声作响,交和在明亮月光里,却只如浮云略去。
他踟蹰着,轻轻揽过她的肩头。虽无什么动听言语,可温柔的动作里,却包含了一切珍爱与怜惜。
这一瞬时,她竟泪盈于睫,肩头微微颤抖,连他掌心也能感到她的变化。
“你……”他的话还没出口,忽然双唇被一阵柔软覆盖,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好似在探知他心底的秘密。
有一点错愕,更好似迷离一场黄粱梦,梦里樱香暗吐,馥蕊流芳,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竟不知自己所在何处。眼前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气,似成一道温柔的绳索,将他一道道缚紧。
什么家国、什么征战,顿时在脑中抛却,此时只有温香软玉相伴。
其实只不过一瞬,窗外金铎猛地响起,千音万和,铮然如黄钟大吕在耳边重击。他须臾间惊醒过来,猛地松开手。
等他抬眼时,却只见她的笑靥近在咫尺。
鼻尖相触,呼吸如兰间,只听她悦耳的笑声如金铃轻响:“这一次,我还回来了。”
他面上竟有一丝红晕,侧过脸去。淡淡月光勾出他清俊的面容,可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这样迷乱,人生一直都按照预计在行走,除了她,似乎是一点意外。
许是有薄薄的恼意,可适才的缱绻深情中,唇间那一点温热依旧,他不禁回味起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甜蜜的、欢喜的、还有一点慌乱迷离的。好似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意料之中的,少女轻轻将头倚向他的肩上,仿若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鼻息微沉,竟是心安的睡去。
侧目顾盼间,他似是看到她微微合上的双睫,如飞舞的蝶翅。
19。剪征袍
许是到了三更,只听窗格“噔噔”响了几声。他立刻从浅寐中惊醒,抬头看向窗外隐约的一道黑影。微微抬起手,却只觉左肩酸麻——她竟倚着他的肩膀睡得香甜。他目里闪过一丝笑意,轻轻地挪开她的头,低声道:“是韩钧吗?”
“属下来迟。”窗外的人回应的亦是轻声。
刘胤心下一松,双目间已是一片清明。
“事情都办妥否?”
“都办妥了。”窗外的人极快的从窗底塞进一个薄薄的东西来,“梁大哥先去找那人了,说定不会辜负嘱托。”
刘胤目光闪烁间,已看清塞进来的是一片薄薄的刀片,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他心中有数,不动声色道:“我知道了,你通知他们都回去吧。”
“三哥,难道你不随我们一起离开?”韩钧语声迟疑。
刘胤看了看一旁熟睡的绮罗,心下盘算沉吟,剑眉舒展,慢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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