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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骨令-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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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童许天行把那封信交给孤云剑客。孤云剑客一见是师叔青阳老道长的手笔,立刻肃然起座,恭谨拆阅。
大家都寂静地等他阅信,片刻之后,孤云道长把信折叠起来,落座之后,这才缓缓地道:“此函乃是家师叔亲笔手谕,他老人家前数日听闻贫道等来江宁的消息,便找人将此谕带来。
“如今事情略有变化,因家师叔近年在茅山顶闭关炼功,每半年才下山办一点日常用物。如今尚有三个月,便可大功告成,适好有一老友,因炼灵药,必须有人护法守炉。本来力邀家师叔,但因家师叔自己也在要紧关头,不能应命。
“那位前辈无法,已返山半月之久,不知后来是否有炼灵药,只因这位前辈昔年锋芒太露,不但结有许多厉害仇家,而且在四大剑派中,只有家师叔是他的朋友,其实各派高人,都与他不太对劲。
家师叔既凤谂贫道下山,同行尚有徐家两位少侠,因此急急命人传谕,着贫道先不管报仇之事,赶紧去瞧瞧那位前辈。法谕中殷殷致意,若是徐家两位少侠有暇,最好同行一趟,以防贫道势孤。
但此事凶险之处,比诸榆树庄尚有过之,贫道虽不得不向两位转致家师叔邀请之意,但却不敢真个劳驾……”
徐若花听到这里,秀眉一扬,插口道:“孤云师叔你老是嫌我兄妹手底不成么?”
徐安国听妹子说得直率,不由得白她一眼,徐若花也不理哥哥,还在噘嘴巴不高兴。
孤云道长一生方正端谨,说老实话他这个老道一辈子也没有人这样子跟他闹过小脾气;这时反而一愣,道:“不,贫道绝无此意,但事实上的确太过凶险,据家师叔法谕中提及,会来找那位前辈麻烦的,多半是海外雾山双凶,这两个老魔头如今年逾七旬,为邪派中著名的九大恶人之二,功力既高,手段又甚狠毒,贫这岂敢不三思而后行。”
当他一说出雾山双凶的名头,徐氏兄妹立刻对望一眼,如有所悟。
蟒鞭陈名度这时道:“哎,这群魔头还在世上么?记得在下刚出道时,曾经听过少林怒尊者提及武林邪道中有所谓九大恶人,但三十余年来已经各自返回故巢修炼,他们一则已经闯够了祸,血腥满身。二来正派中好多位高人曾经会商过,决定联合对付他们。
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位如今已年逾百龄的风尘奇人三危老樵金莫邪老前辈,在三十多年前忽然出现,那时候他已经隐居了二十年。
这次出世,找到九大恶人其中五个,都削下一只右耳为记号。其余四人闻风敛迹,可惜几年前,这一代景仰的奇人,出现在我们面前,但我们竟无人晓得。
倒是那董元任幼时曾随他师父西门阳冰见过他一次,道破了这位老前辈的来历。
这位老前辈曾有诺言,凡是认得出他老人家的,当时必定撤手不管。是以那次三危老樵金莫邪也在这种情形下走了。”
他歇一下,瞧着徐氏兄妹,诚恳地道:“贫道绝无轻视两位之心,否则这趟焉肯请两位同行相助?但这回事又大不相同,在贫道而言,虽知凶险无比,但因家师叔有命,虽死不悔。两位便大不相同,故此特地告知两位,也不过是请两位再研究一下才决定之意。”
金童许天行出身镖局,哪知武林还有这等轶闻,莫说是他这么年轻,便江南武林有名的蟒鞭陈名度,也不过因机缘凑巧,曾听少林高手,如今的达摩院监院大师怒尊者提过。否则他也不知那武林中邪派中,尚有所谓九大恶人之事。
原来武林中通常所谓邪道,不过是指一些传技为恶,进而黑道称雄的人物。如榆树庄白骨门的七步追魂董元任,便属于此中第一位人物。
但在诸大家派中所谓名派好手,就迥非黑道称雄之人,并且一般俗流江湖,也不大清楚这些人物的来龙去脉。
这些人多半是行事邪恶,尤其在于所炼功夫不正,往往需要残杀生灵。同时专与正派中的人为难,是以争端时生。不过近三十年来,因那邪派中为首的九大恶人都销声匿迹,算是平静了一段时间。
徐安国慢慢道:“孤云师叔一片爱护后辈之心,愚兄妹十分感激。但这桩事既然青阳老前辈也曾谕命愚兄妹一同前往,愚兄妹是决意要和师叔同走一趟的。”
他说得十分坚决,孤云道长微微一笑,道:“那么我们如今便立刻动身,不能再耽搁时候了。”
说罢,又转面向陈明度许天行两人道:“目下既然发生此事,我们刚才的计划,便改为不定期,仍烦两位动员各路朋友侦察榆树庄。贫道等几时回来,便几时往榆树庄去……”
陈名度许天行两人同意了,也不敢挽留他们,立刻起身送他们出门。
韦千里刚刚买物回来,在街上迎面碰见孤云道长徐氏兄妹等骑马而来,却见徐若花秋波一转,凝眸斜睇,把个韦千里弄得呆了,有如泥塑木雕,痴痴地站在道旁。
蹄声得得,擦身而过,但听徐若花悄悄道:“你得好好做人呀……”原来她已坠在最后,故此能够向韦千里说话而兄长也不知道。
丝鞭轻扬,倏至如灵蛇闪掣,在韦千里面前拂过。
原来她一见韦千里目瞪口呆的样子,心中好笑,故意顺手用丝鞭拂过他面门,意欲把他惊醒。
韦千里本能地举手一抓,出手不觉其快,但已恰到好处地捏住鞭尾。
徐若花所骑的马已经擦过韦千里,这时骤觉丝鞭一紧,不禁运力一抖。但立刻醒悟对方乃是个极平凡的人,岂能受得住她的内家真力?莫看仅是轻轻一抖,却已足可把他整个人兜个大筋斗。
在这刹那之间,赶快收力,饶是这样,丝鞭上已有一部分内家真力传了出去。
她正要勒马停走,突觉丝鞭一震,居然脱手而出。假如她不是没有套住手腕,只怕自家反而要栽向马下。
那边的徐安国叫道:“妹子你跟上来呀!”
她刚好惊噫一声,眼光到处,只见韦千里傻里傻气地捏住她那根丝鞭尾巴,犹自发怔。她一时想不出道理,只可纵辔而去,连丝鞭也不要了。
剩下韦千里一个人,愣了一大阵,这才走回镖局。他虽是怯懦没用,但并非愚笨,这时将丝鞭卷起,揣在怀中。
他莫名其妙地十二分兴奋,脑中轰轰地反复响着徐若花清脆的声音:“你不要害怕,要记得你是个男子汉啊……你要好好做人呀……”
同时她的态度和眼色,也使得他的心不时颤栗起来。这刻他不敢多作幻想,深深地藏在心底。
到夜阑人静之际,他才将这一次奇遇,暗自编织许多美梦。
回到房中,只因左右前后都回来了伙伴,他便不能把砖运出去,只好将换下来那些有脚迹的青砖,堆放在床下。
弄了个把时辰,刚将砖头全部换好和藏在床下,便出去洗洗手,忽见大家交头接耳,神色十分紧张。于是走过去听一下,敢情是又来了客人,但却不是什么好道路,乃是江南黑道上甚为出名的独行大盗草上飞俞胜。
虽然仅有他一个人,但来势神色不善,一见到金童许天行,便说要见见孤云道长和徐氏兄妹。
韦千里一听到那厮竟要见徐氏兄妹,已知道不是好路数,忽然生气起来,怒冲冲地往前就走。
这一次乃是他生平第一次生气,旁边的伙计们都骇异得说不出话来。
有一个名叫林义的伙计,平日和他不错,这时猛一伸手去抓他的手臂,口中道:“小韦你到哪里去?你这是生谁的气?”
韦千里鼓住两腮,忽然一挣,道:“我去瞧瞧那大盗长得像什么东西……”说着,挣脱去了,剩下一群伙计直在发愣。
王义最后评论道:“现在天下大变啦,这个小韦居然会发脾气
一个人插嘴道:“小韦一定是疯了……”
且不提众人奇怪,单表那韦千里出到大厅,只见厅上坐着两人。一个是总镖师金童许天行,另一个生得瘦瘦削削,眉棱两颧都见到骨头。年纪约摸在五旬左右,神情阴险,叫人见而生畏。
在客人这一排的椅后,一个镖局伙计站着伺候。
他慢慢从厅旁踅进去,许天行虽见到了,但没有理会他。一则他一向老实怕事,素来便没当他是个人。二来那客人正在说话。
那客人正是江南剧盗草上飞俞胜,这时客套话已说完,转到正文。
“兄弟是接到榆树庄的指令,特地来拜见总镖师,同时也要拜晤峨嵋华山的高人,可惜他们先一步走了,敢问总镖师,那三位高人势必和贵局有联络,几时兄弟才能见到他们?”
这草上飞俞胜单刀直人,问得金童许天行一愣一愣的,许天行暗忖事情太糟,当初他可是因徐若花之故,这才下决心准备最多不干这一行,也得再跟榆树庄斗斗。若是幸而获得工人芳心,委身下嫁,他以后在镖行中混,还能有什么问题?
如今却因中间突生变故,孤云道长率了徐氏兄妹刚刚离开,榆树庄之人已到。
歇了一下,他道:“这一点的确在下无法奉告,只因孤云道长和徐家两位少侠走时,并没有对在下说要到什么地方去,更没有留话说几时回来。在下不过是攀交上名派的高人,引以为荣,其实没有什么约定。”
草上飞俞胜冷笑一声,道:“总镖师何必戏弄兄弟,我们坦诚相对,岂不痛快?”
此言一出,登时空气紧张。
那个侍候一旁的伙计,擅看风头气色,这时忙忙换了一盅香茗上来,道:“俞老师请用茶……”
草上飞俞胜冷冷一笑,伸出手去接,那杯茶一放在他的掌上,垫茶的小碟砰的一声,忽然碎裂成六七片。
他皱皱眉头,道:“贵镖局的东西是怎么啦,都不管用的?”语意双关,连人也给骂上了。
许天行自知打不过这大盗,不敢贸然发作,只好装作不懂,大声道:“快换过一杯茶来广
那伙计快步而去,转眼又换了一杯茶。
草上飞俞胜仍然摊开手掌等候。那杯茶一放在他手中,垫碟又碎裂了。他道:“还好茶杯没破,要不岂不是烫坏了手掌?”
金童许天行明知人家用内家掌力震碎垫碟,假如他的武功敌得住,早应亲自送茶过去,挣回面子。
这时那伙计进退两难,不知再换茶好抑是怎样?猛听步声响处,一个人捧茶过来,道:“陈老大你把破片捡捡吧。…··”
陈老大一看,原来是一向最窝囊的韦千里。于是一方面喜欢他来的及时,好教自己下得了台。但又怪他不该胡乱冒出来,一会儿现出怯相时,岂不更替镖局丢人。便连金童许天行也是这样想法,不过事已至此,还有何法?
陈老大把破片捡走,韦千里捧茶上前。
草上飞俞胜睁眼一看来人,眉头一皱,问道:“这是哪一位?“
“是微局的打杂小厮。”
俞胜慢慢伸出手掌,忖道:“我不信这厮会是高人假扮,但也得小心……”当下掌上运足八成真力。
韦千里把茶杯往他掌心放下,草上飞俞胜斗然一惊,原来突然觉得那垫碟其硬无比,居然震之不碎,忙运足十成功力,真力完全聚在掌心。
韦千里神色不变,道:“贵客请用茶……”说罢,这才松开手。
金童许天行十分奇怪,因为他听不到垫碟碎裂之声。但因眼光被韦千里的身躯挡住,故此连草上飞俞胜的神情也看不见。
俞胜运足了十成功力,那个薄薄的瓷垫仍旧未碎,这一惊非同小可,蓦见对方松手抽回,他也赶紧收回真力,以免连茶杯也震碎了,弄得一身水湿。
韦千里退开一旁,金童许天行斥道:“你还不与我退下……”韦千里唯唯应一声,退出大厅。
耳中忽听那江南剧盗告辞之声,他清清晰晰地听到,那草上飞俞胜最后说,明日再来拜访等语。当下他忽然打个冷战,忙忙缩回角门之后。
原来韦千里因心中浮荡着徐若花激励之言,陡然变得十分勇敢。当他瞧见俞胜用内劲震碎垫碟的功夫,也不知这种功夫是深是浅,只知自己好久以前,也能够这样子办到。现在要是由他这样子震法,那个垫碟非完全震成粉屑不可。
当时一鼓作气地换了杯子去,双手暗中用力,抵抗对方震碟之力。在他那种应付法,真是割鸡用牛刀,假使他不是这么暗昧无知,早就可以乘隙将对方内力潜迫回去,把对方当场震死。
现在他一听人家明日还要来,语气又含有浓重挑衅的味道。这使他心胆一怯,就像一般人畏惧专门死缠的流氓一样。是以打个冷战,躲在一旁。
金童许天行送走恶客之后,回到厅中,长嗟短叹,暗想这件祸事,已经罩上头来,正不知如何善后才好?
不久工夫,一个精悍伙计余老三回来,报告刚才缀到草上飞俞胜落脚的住址。许天行毫无心绪,随便听了。
晚饭之后,众人都觉得心情十分沉重,一种风雨飘摇的危局气氛,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余老三慨叹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可恨咱们都没有能耐,否则早就上高升客栈找到那囚囊的,给他一个好看。”
有人搭腔道:“老余你这可不是白说么?咱们有此能耐,早就当上总镖师啦。”
余老三正色道:“话不是这样说,咱们这位老总,算是南方各镖局中有名手底够硬的了,许多当上老总,也不过阅历丰富,口舌伶俐,头脑精明而已,要真论起手底硬的,只怕还得在一般镖头中找寻哩!我余老三久受老总之恩,今晚总得到高升老栈溜溜,看准那厮动静,好让老总早有计较……”
此言一出,大家都不敢出言,旁边的韦千里羡慕地凝视着余老
天色黑齐之后,余老三果然去了,韦千里自个儿躺在床上,反复想着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从来没有响往过什么人物,假如有所向往,那倒好办了,他此刻便可以奋发地朝那条路一直走。
蓦然心头一亮,有个念头犹如黑夜中的闪电般,倏然照亮了黑沉沉的大地。
徐氏兄妹的影子在他胸际浮动,徐若花且不说她,但那位徐安国飒飒英风,背插长剑,遨游天下。
所过之处,无人敢不景仰,这种游侠生涯,不但良心无愧,如能挣到一份名气,那已足以满足他的虚荣心了,那时候他和徐若花再不是两个悬殊的阶级。
徐若花的柔软的声音袅袅升起来:“你不要害怕,要记得是个男子汉啊,你要好好做人啊……”
他的勇气雄心泛涌翻腾,使得他再也躺不住,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发现了一个要他去追求的目标,也是第一次雄心勃勃地环顾这世界。
房外尚有人语声,只听一个人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哎,已经敲过二更,余老三还没回来……”
韦千里撅然站起来,他记起余老三凛然地说出养兵千日,用兵一朝这两句话,心中一阵激动。忖道:“我每夜偷偷练的轻功,已经很不错了,现在我何不施展轻功,到高升老栈去瞧瞧……”
想罢,但觉兴奋无比,先把房门闩好,吹熄了灯。然后换了一套黑色衣服,找出条破旧的玄色英雄巾,戴在头上,然后推开窗户,身形一晃,已飘落后院墙角,只见他脚不沾地,猛可提一口真气,身形拔空而起,疾地上了墙头。
这个晚上只有极微弱的月光,反而把四下景物染得朦朦胧胧,什么都瞧不真切。
他展开上乘轻功,疾如风驰电掣,眨眼间已到了高升老栈。
这时除了街角处的小食摊,兀自还有黄色的灯光点缀这个夜静更闹的城市之外,客店中只有两三间房间中有灯光透射出来。
他停步凝眸打量一会,就这一刹那功夫,又有一个房间灯光熄灭。
深夜的景象对于他毫不陌生,他几乎每一晚都会悄悄出来活动一下。日子长久了,他自然会碰上夜行人,起初他甚是惊慌,后来次数多了,他便变得十分有把握可以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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