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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一刀-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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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石仍面对赵铁冷,眼珠却向白愁飞转了一转,道:“白兄,你帮哪一边?”

白愁飞抱臂退了七步,道:“我跟你今晚是第二次相见,跟赵堂主也不过见过四次,跟他的买卖已告一段落,你和他都是我的朋友,我谁也不帮。”

温柔嗖地跃到王小石身边,愤慨地道:“我帮你──”赵铁冷双拳飞击,一脚勾跌温柔。

温柔一跌,拳已到了王小石的脸胸膛,王小石已来不及闪躲避开。

赵铁冷知道自己又要多杀一人了。

在他眼中,王小石已经是个死人。

他并不怕苏公子责怪。

因为以他所立的功,再加上明天的行动,那都是煞同侪的功劳。苏公子一向赏罚分明的,只把苏公子的师妹绊那么一跤,那是不必负任何后果的事。他又不曾连她也杀了!

他甚至觉得有些惋惜。

王小石是个人才,他看得出来。

既然人才不为他所用,不如先送他进棺材!

他等待听到王小石的骨碎声。

脸骨碎裂的声音跟胸骨碎裂的声音是不一样的:脸骨较实,胸骨较闷,比起来,还是肋骨碎折的时侯要脆利一些。

不过脸骨碎折则更刺激。

赵铁冷打碎过太多人的胸骨了,所以他喜欢打敌手的脸。

就象他打在霍董的脸上一般。

把一个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相交多年的脸骨,和着疑及不信一齐打烂,对赵铁冷而言,是件刺激加上愉快的事。

他果然听到骨折声。

不是脸骨,不是肋骨,而是腕骨。

是他自己的左手手腕发出来的声响。

清脆悦耳。

“卜”的一响。

王小石右手还是搭在剑上。

剑柄占剑身的三分之一长,剑镶略圆,剑鞘古雅,看不见剑身,但剑柄却微弯,缘头呈刀口状,发出一淡如翠玉的微芒。乍眼看去,像是一把刀、一柄剑连在一起。

可是王小石未曾拔剑。

他也没有闪躲。

他的左手掌沿准、迅捷地切在赵铁冷的左手腕上,“卜”的一声,那手腕就软垂了下去。

王小石五指一撮,抬腕刁住赵铁冷的右拳。

赵铁冷突然收手。

他狠狠地盯了王小石一眼。

然后他用右手扶着左手,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掌声。

白愁飞拍掌。

“好武功。”白愁飞衷心地道:“我知道你武功高,却不知道居然还可以不动剑,就伤了他。我还妄想以为可以从你剑法中觑出你的师承,你有意要留他一只手腕,不然,他就只剩下一对脚来逃跑了。”

温柔听不明白。

因为她看不清楚。

动手那一瞬间,太快了。

“其实你这样做,对赵铁冷只有好处,”白愁飞道,“他若像个没事的人儿,你想精明如雷总堂主,会不生疑窦吗?这倒让他顺利领功了。”

“象他那么深沉的人,就算我不伤他,他也会故布疑阵,来自圆其说。”王小石道:“我只是不喜欢他为达到目的,杀太多人,造太多孽,我只想教训教训他。”

“其时今晚杀人最多的是我不是他。”白愁飞笑望着他:“这样就够你一辈子忙的了。”

王小石摊摊手道:“我还年轻,我不在乎。”

温柔一双剪水的秋瞳,溜去看看白愁飞,又溜来瞧瞧王小石,只说:“怪人,怪人,一屋的怪人,一地的怪人,一对怪人。”

白愁飞剔着眉问:“温姑娘又何以到这怪人的地方来?”

温柔以为白愁飞是正正经经地在问她,那至少让她有被重视的感觉,便舐了舐红唇,两颊的小酒涡隐现又隐,道:“我师父和爹、妈,要我到京城去助师兄,我一路玩赏着来,听说这儿拐带小孩,闹得很凶,连几员大官的儿女也失踪了,好不容易才查得线索,到屋脊上伏着,就这样──”白愁飞打趣道:“就这样给人掀下来。”

温柔玉手往纤腰一叉,怒目嗔道:“嘿,掀我下来?本姑娘要是──”王小石突然叫道:“小心──”只听“嗡”的一响,窗棂“格”的一声。

温柔只觉发上一凉,一人飞扑而至,温柔在千忙百忙间,一时也忘了是什么招式,攻出了七招八招,那人一张手把她搂了下来,伏到地上去。

烛光顿灭。

烛光未熄前一瞬,另一人已在叱声中登上屋顶。

时月已偏西,月色如银,恰自屋瓦上那一个破洞洒下来,房内不致全黑。

温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还是压着她。

一阵强烈的男子息。

温柔本来还在挣动,正要破口大骂,忽然也懂事起来,静了下来。

上屋顶的人又似一阵烟飞落惠里来。

温柔觉得这个人的身法比幽灵还轻。

那和身覆罩着她的人也一跃而起。

温柔一度觉得自己跌入了山的抱里,可是那山又开了她。

她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那幽灵般的白衣人已点亮了烛光。

今晚,房里的烛光,已经熄灭过三次。

第一次,是温柔的自天而降,刀劈烛光,陷入了众人的包围里。

第二次,是大变遽生,赵铁冷和白愁飞几乎杀了一屋子的人,还冒出了个王小石。

这是第三次灭烛。

烛光再燃起的时侯,又是怎么一景象呢?

温柔忽然觉得:每一次烛光重亮,都像掀开重重的夜幕,以一双温柔的手,唤起自己的再一次苏醒。

那么,烛光初亮的时候,蒙蒙晃晃,算是曙色、黎明,还是醒之边缘?

杯子。

王小石在看一只杯子。

杯子并不奇怪,一地都是或碎裂或完整的杯子。

但这只杯子是嵌在柱子里的。

杯口已全打入柱里,杯底仍露出半分不到的一小截。

这杯子也没什么特别,同样是白瓷青花镶边,是平常人用的酒杯。

杯子是瓷造的,瓷是其易碎之物,这一只杯子却整个嵌入木头里,杯子连一丝裂痕都没用。

如果有奇特之处,是杯子沿仍压着几绺乌黑的发丝,一小片白布,还有一点点血迹。温柔忽然聪明了起来。

她终于弄清楚了:

护她卧倒的人,是一向满不在乎的白愁飞。

飞上屋顶寻敌的,是那个有些傻乎乎的王小石。

她不禁拢了拢发鬓,就看见白愁飞好象个没事的人儿般问:“人呢?”

王小石仍凝视着杯子:“走了。”

白愁飞又问:“是谁?”

王小石的眉头依然不曾舒展:“人影一闪,有点高,有点瘦,看不清,追不及。”这次轮到白愁飞心中一愣:以王小石的轻功,尚且追不上来人,看来敌人的武功也真非同凡响。

温柔望着白愁飞的侧脸:他的鼻子高而匀地突露出来,眼眶深深地低陷了下去,眉骨又高高地耸了起来,那好象是一张塑像的侧脸,然而他,竟然是全没在意的样子!

温柔越发恨了起来。

可是她就算再恨,也明白了一件事,有人暗算他们!

杯沿的发丝,是自己的。

压着的白巾,是白愁飞头上方巾的一角。

王小石的左眉之上,有一抹细而鲜艳的血痕。

──那用一只酒杯下手暗算得人,竟能从这样的一个角度,要一杯暗杀三大高手!

温柔当然也把自己列作高手。

就算她再高估自己,这回也决不致低估来敌。因为这小小的一只杯子,的是差一些儿就要了在场三人的命!

白愁飞喃喃地道:“好一只杯子。”

王小石用手指碰碰杯底,像生怕醒一位自己心爱的人似的:“用杯子作暗器的人,不知会不会也使得一手好枪法?”

王小石这么一说,白愁飞就是一震,道:“莫非是他?”

王小石和温柔同时问:“谁?”

白愁飞忙道:“一个人。”

王小石摸下眉上血迹瞧了瞧,又在嘴里吮了吮,忽喜道:“唉呀!”

这次轮到白愁飞和温柔一齐问:“怎么?”

王小石喜滋滋地道:“我的血好甜!”

白愁飞没好地道:“你告诉蝙蝠和吸血女鬼去罢。”

温柔粉脸含嗔唾道:“你拐着弯儿骂我是吸血蝙蝠?”

白愁飞笑道:“那我岂不是在骂自己瞎眼蝙蝠?”

三人都笑了起来。

在笑声中,白愁飞笑意不改,却仍把话吐了出来:“又有人来了。”

王小石接道:“这回来的可不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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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第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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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单长吸了一口气,忍住忿怒,道:“大妹子,三十六分舵,七十二水瓢,水陆二道,不听苏公子,就从雷堂主,咱们在西湖足可呼风唤雨,但在武林里,咱兄妹算什么?你刚才那番话,万望李兄和在座各位弟兄,多多包涵,左耳听了右耳忘,勿再传扬为幸。姓厉的他日有各位朋友用到之处,必竭力以赴就是了。”

沈七率先道:“老大放心,我们都没听清二姊刚才的话。”其余几人,男男女女,均异口同声这般说。

李越眼珠一转,也附和道:“这种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去的,”见众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知道自己是场里唯一的“外人”,要避免遭受怀疑。这干人莫不是惯走江湖、杀人如麻之辈,万一怕自己卖友求荣,难保不先来个杀人灭口,忙正色道:“我来跟诸位发个雷公誓,以表心诚,我李越若把二娘的话透露一字半句,让我李某如过街老鼠,不得好死──”他还待立誓下去,厉蕉红已忍不住啐道:“你本就是‘过街老鼠’,早就人人喊打了。”

李越尴尬地道:“二娘笑话了。”但一颗空悬的心这才放下来。

厉蕉红叹了一口气,道:“哥,真要作孽下去吗?”

厉单再也忍耐不住,葵扇般大的手掌在桌上一拍,怒道:“住口,你这样说,不怕总堂的‘绝杀令’?自己不要命,可别累了一家弟兄!”

厉蕉红还待分辨,忽听外面有两声哀凄的犬嗥。

房里众人脸色俱是一变。油灯滋滋作响。李越仔细聆听,只听又是一长一短两声犬吠,才展容喜道:“是自己人。”

厉单灰眉一扬,双目杀气闪现:“还约了旁人来?”

李越陪笑道:“是这次总堂把‘砚墨斋’的顾大总管和戏班子的丁老板都约了过来。”只听楼下传来了两声轻微的拍掌声。

厉蕉红厉声道:“他们也来?!”

李越道:“我有弟兄守在外面,错不了的。”

忽听五下连续的敲门声,然后是“笃”的一响。

李越开门,烛光一晃,房里走进数人。两个人走在前面,身后各左右贴跟着两个人,仿佛生怕别人摸去他们所保护的人身上一块玉似的。这后面四个人,两个是书生模样,但眼光流露出来的不是文气,而是杀气。这两个人护着一名锦衣中年人,留了两撇小胡子,长得福福泰泰,像个殷实商贾,眯着两只眼睛,笑嘻嘻的。在他身边是一个白净脸蛋、双眉高挑的青年。两人同时但并非并肩地走了进来。这青年后面,有两个人,像幽魂一般地贴近他,腰襟上都系有鱼皮防水囊,一看便知是发放暗器的好手。

这两人一见厉氏兄妹,即拱手道:“厉老大、二妹子,别来无恙?”

厉单兄妹也拱手说了几句客气话,李越招呼众人坐下,厉单劈口就说:“看来,今天总堂可是大阵仗得很,不然,也不致同时惊动文房四保‘砚墨斋’的大主管顾寒林和戏班行的大老板丁瘦鹤了。”

那锦衣商贾顾寒林笑着拱手道:“好说,好说,我只是个帮闲的角色,厉兄和二妹子,还有这位丁老弟,才是总堂底下的红人。”

那戏班老板丁瘦鹤却并不客套,双眉微蹙,有些忧虑道:“今晚的事,还是小心些好,我接到报告,‘金风细雨楼’的薛西神也来了这一带。”

厉单兄妹失声道:“果然是他!”

顾寒林即问:“你们见着他了?”

厉蕉红道:“今天,咱们收拾家伙,回到这里,路上碰到一个人,很像这个传说里的煞星!”

顾寒林的笑意马上全都不见了,寒着脸喃喃地道:“薛西神,薛西神,要是‘金风细雨楼’出动了这个西天神煞,可不是容易啃得下来的。”

丁瘦鹤脸有忧色,但说话却十分清脆好听,既柔和而又字字响亮:“要是薛西神来了,那么,午间在覃家宅子旧垣那十二名捕快命案,很可能是他下的手。”

顾寒林喃喃地道:“十二条人命,一伸手就撷了下来,像撷掉一片叶子。”

厉单冷哼道:“我们可不是叶子。”

丁瘦鹤淡淡地道:“那也没啥两样。”

厉单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丁瘦鹤道:“就凭我们几个,还不致惊动得了‘金风细雨楼’里的‘西神煞’。”

厉单一时发作不得,厉蕉红问:“那么他是为谁而来?”

丁瘦鹤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京城里,‘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已闹得紧,有一个人,已为薛西神专程赶了下来。”

厉单悚然道:“十二堂主赵铁冷?”

丁瘦鹤摇头道:“九堂主霍董。”

厉氏兄妹惊道:“霍九堂主!”

丁瘦鹤点首道:“听说今晚总堂来了三个人,霍董是一个,赵铁冷也是一个。”

厉单正想问:还有一个呢?忽听外面又是两声犬吠,只不过,这次比先前的可是急促得多了。

只见房中的人,神色全都凝重起来,厉单道:“是总堂的人到了。”说着要整衽相迎。

丁瘦鹤道:“未必。”

厉单本就瞧这人不顺眼,但“六分半堂”的要人将到,不便发作,只瞪了他一眼,丁瘦鹤道:“我也有人伏在附近。”忽听远处传来两声蛙鸣,丁瘦鹤这才舒容道:“果真是总堂的人。”要起身开门,神态比厉单还要恭敬。

顾寒林却伸手一拦。

他身后两名书生,一晃身到了窗前,一个推窗,一个摸出把火石刀碰敲一下,星火一亮,不久,只见远处黑暗里,也有星火一闪。

顾寒林这才展眉:“确是总堂的人。”

厉单冷哼一声:“顾大总管和丁老板果然耳目众多。”

顾寒林绷着脸:“好说好说,今晚是总堂来使,不能不周全一些。”

厉单深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凳:“总堂还有一位来人,不知是谁?”

丁瘦鹤不由自主地有些不安起来,随口应道:“可能是……”还未说完,就听到楼下传来的指掌声,就连在木柜里的王小石,这时也禁不住好奇。

他来这里的目的本来是想要知道这些残障的可怜人,为何会遭人残害?不料却瞧上这一场热闹,连名动大江南北的人物赵铁冷、霍董,也将出现在眼前。

这时候,门上又响起了五急一缓的敲门声。

厉单兄妹、顾寒林、丁瘦鹤等一齐整衽站近门前,由李越开门。

门打开,没有人。

李越奇道:“怎会没人──”王小石在柜缝里细看,只见烛光微微一晃,房里便多了三个人,像落叶从窗外飘进来一般,无声,无息。

三个人。

一个枯瘦秃顶的老人,银眉白髯,一双手全拢在袖里,似乎手里握着什么珍宝一般,不容他人看见。

一个冷硬如铁的人。

他的脸是四方型的,身材也是四方型的,连手也是四方型的,整个人就像一个箱子。

铁箱子。

另外还有一个人,一进来就似有意无意,往王小石这儿看了一眼,刚刚好正跟王小石的眼光对了一对。

王小石一震。

那人就是日间所见那个仰脸看天的人。

这时候他不看天。

他看烛火。

烛火闪在他眼中,他的眼神是亮的。

他的眉是飞扬的。

他身体在房里一站,烛光仿佛只为他一人而亮,但他又洒脱得连烛光都沾不上他的衣衫。

──他是谁呢?

这时候,那一干武林人士已发现房中多了三人。

“赵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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