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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绮闻-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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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丹凤气恼道:“我只是很讨厌它而已!”

“微臣明白了,”霍容点点头,似乎在沉思,“公主怕猫。”

这个人倒底听不听得懂她说话啊!

“这是你养的?”赵丹凤后仰着指指猫咪。猫咪长得雪白肥胖,毛发细密柔滑,瞳孔碧蓝,慵懒娇贵的眼睛眯起,打量着赵丹凤。若是喜欢的人看了一定觉得可爱,可是放在赵丹凤眼睛里,简直超过罗刹厉鬼。

“别人寄养在微臣这里的。”霍容稳了稳怀抱,似是怕猫咪抓不稳他的手臂掉下来,极尽温柔。

赵丹凤从头到脚被不爽的阴影笼罩着。

首先,她不是一般地讨厌猫;其次,霍容对猫咪流露出了从来没有对她流露出的柔和表情,这点让她极为不快。

赵丹凤干咳一声:“这猫男的女的啊。”

霍容微微一怔,视线从猫咪身上瞬过赵丹凤,旋即笑道:“雌的。”

果然……还是只母猫。

更觉得讨厌了。

霍容看似心情大好,悠悠道:“公主吃醋了?”

“诶?”赵丹石化半响,干笑道,“怎么可能,哈哈哈哈!”

“我怎么可能吃畜生的醋?”鉴于霍容那一脸不信的神情,她觉得有必要再次郑重申明,“我只是讨厌猫!非常讨厌。”

“微臣明白了。”

手抚白猫的霍容雪衣曳地,凤眸也如猫一般眯起,优雅而高傲地渺视赵丹凤:“哼,以后公主再缠着微臣,微臣就放猫。”

旧事重提,恨如流水

赵丹凤连遭打击,险些晕倒。心里头越虚,嘴上越大声:“那那那有什么可怕的?又不会咬人。”

“兔子急了都咬人,何况是猫。公主不信?”

霍容把猫往赵丹凤身边凑了一凑,吓得赵丹凤毛发倒竖跳起来。霍容抱回猫咪,一本正经的脸上,怎么看都好像藏着点得意的笑。

太狠毒了,太令人发指了!

赵丹凤哆嗦着嘴,唇色发白:“霍容,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霍容满不在乎道:“微臣不过养只猫,就要受公主这种指控,公主未免太过强词夺理。”

什么恶趣味!赵丹凤气哼哼。

“所以公主以后不要缠着微臣,免受猫害。”

这算是威胁么?

“霍容,太小看我了,不就是一只猫吗,我会降服它的!”

“公主请不要伤害它。”霍容把猫抱回怀中,那神情有两重意思:一是矜贵这猫,二是鄙弃赵丹凤。

猫咪懒洋洋趴在霍容怀中,前爪绵绵地搭在霍容臂上,冒头斜睨赵丹凤,像专宠的嫔妃趾高气扬在示威。

赵丹凤这个冷宫怨妇鼻子都要气歪了。

猫咪对赵丹凤搔首弄姿一番,炫耀完毕霍容的宠爱,大概觉得有点累了,便从霍容怀中跳出。

霍容和赵丹凤都是一惊,怕猫咪掉到井里。

但那猫咪看似笨拙肥胖,实际灵活得很,落在井口上,屁股一撅,朝里面小解。

赵丹凤下巴都抻到了地上。霍容也措手不及。

“哦哦哦,你完了,”赵丹凤抓住了霍容把柄,幸灾乐祸,“我要去告诉祭酒监丞大人他们,他们喝的酒都是你的猫尿酿出来的!”

“公主且慢,”霍容也急了,忙跨出一步道,“这井是全监师生饮水之源,说出去会引起骚乱。”

“哈,你也知道啊,”赵丹凤把腰一叉,这么戏剧性的逆转让她十分得意,“只要你答应做我的驸马,我就不说,否则我叫人来看,抓你个现行!”

“公主的要求太无礼了,”霍容面露难色,“微臣不能应允。”

“来人哪——”

“公主等等!”霍容急忙阻止,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微臣……微臣答应你。”

赵丹凤以为自己幻听了。

“什么,真真真的?”

“微臣答应你。”霍容艰难地啜嚅着唇。

赵丹凤想不到,居然这么简单地成功了。

什么美人计,什么攻心计,统统不需要,只要这么简单。

攻陷……成功了!

一想到自己真要和霍容结为夫妻,不禁脸上微热起来,她低下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跟皇兄说明,说明我们两个……”

“什么时候呢……微臣在想,应该选个良辰吉日……”霍容弯腰抱起猫,一面给它顺毛一面作思索状,“不,公主身份尊贵,应该……果然应该是……遥遥无期好了!”

话音未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着猫咪撒腿就跑。

赵丹凤整个人灰化在风中。

霍容一面猛跑,平日里倒不见得他有这种运动天赋:“以为这样就能逼微臣就范吗,公主你太幼稚了!”

赵丹凤缓过神来,懊恼跺脚:“霍容,回来,你浑蛋!”

他跑得像一阵风,哪里还有影子。

更让赵丹凤生气的是,之后霍容来广业堂上课,依然恢复从前那平平淡淡的清高样子,好像这事儿压根儿就没发生过。

好几次赵丹凤都想要单独质问他,读圣贤书的人,怎么好随便诓人?可是霍容那满脸严肃的神情,赵丹凤自己都有点怀疑早上遇到的那个不是霍容,而是撞鬼了。

真邪门儿啊。

国子监内暮鼓晨钟,朝夕轮回,日子就这样闲过,赵丹凤也慢慢习惯西窗苦读的日子,从生活到各门功课都开始得心应手。

又到就寝时辰,寝舍外的大钟铛铛敲了三下。

赵丹凤一人坐在床头想霍容,忽地瞧见对面榻板空着。

这么晚,小浑蛋去哪里了?

晚上是豆毛大人出没的时间,豆毛凶猛,四处夜巡抓违纪学生,可别真让他给撞着。

国子监内湖上,月光茫然投射在水面,一叶扁舟荡在湖心如同静止。

船尾坐了两人。

“少爷,老爷那边催得紧,要你快些收拾霍容。”

陆见欢缓缓擦亮火折,他的脸色在月下显得格外苍白,目光辉丽,却无一丝情感,如同诡异的植物,在静夜里寂寥妖艳地生长。

纸钱点燃一角,被拈起来丢入火盆。

黑衣人也默然地往火盆里丢纸钱。这是一年一度少主子心情最差的日子,他自然懂得何时闭嘴。

“三年了,”陆见欢说这话时,月光悬停在他身上格外冷清,整个人竟有一种幽幽凄凉,“日子快得渗人。”

黑衣人犹豫稍许,像是在打腹稿:“少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为那样的人挂怀。少爷曾教导属下,成大事者,宁教我负天下人,毋教天下人负我,处世三分机心七分狠,唯独不要留一丝真情。少爷您自己忘了吗?”

火盆里的纸钱烧尽,陆见欢拧开酒壶,仰头狂灌。

黑衣人叹道:“少爷,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你迟迟不对霍容下手。”

陆见欢移目对月,眼光如风雨前阴霾的苍穹,冷笑的唇轻启微阖:“在他死之前,我要他身败名裂。”

黑衣人听了大喜,正襟跪倒:“愿少爷永铭此志,属下当效死辅佐少爷。”

陆见欢仰头又是一口酒。黑衣人又道:“少爷,难得出来一趟,莫为旧事所扰。属下特地为您准备了……”

黑衣人拍手号令,舱里走出一名妖娆女子,雪腮粉鬓,姿态丰妍,跪倒在陆见欢面前:“奴婢见过欢少爷。”

虽是自称奴婢,眼睛却机灵地不时偷偷抬起打量陆见欢,也不惧与他目光相对。

陆见欢盯着她看,便能从这女子的目光里看出跃跃欲试的大胆和企图心。他笑笑,眯起醉眼:“叫什么名儿。”

“回爷的话,奴婢红惜。”

“红惜……”陆见欢唇畔漾起玩味笑意,像是在品味酒,又像是在品味这名字,“红惜,你愿不愿意为我做点事?”

红惜粉腮绯红:“红惜……自然愿意。”

“那好。你回去收拾下,明日起便去绮云呆着。”

红惜听到这话立时懵了。

绮云是京城顶有名的青。

红惜原以为攀上了丞相公子这根高枝,日后纵然做不成个妾,做个通房荐枕的丫头也够荣华富贵。谁料一来就要被卖去青,眼里顿起了泪。

陆见欢嘱咐完黑衣人,俯身托起红惜下巴,缓缓拭去她眼角泪水:“哭什么,还有正事没说完。”

红惜抽噎:“爷请说,奴婢听着。”

“你到了绮云,给我盯着一个叫秋娘的花魁,看清楚她有哪些相好;尤其一个叫做孟西河的人,你要想法子打听秋娘和她说什么,然后回报给我。”

她听了怔然无语。陆见欢以指腹碾灭她两粒刚滚出眶的泪珠,又撩她的耳坠拈在手里把玩:“正事说完,也该想点别的。”

红惜本出身于下等官宦人家,是个清白的小姐。父亲是个地方官,可惜三年前治理河道一时念起,不听她劝阻扣下了工部发放的赈灾饷银。后来东窗事发,全家流放,她也是因为相貌好而被官差悄悄留下,绑到私市上去贩了个好价钱。由此才被这黑衣人收养训练了一段时日。

她天生聪颖,又几经波折,对男人的嗅觉也相当敏锐。她明白眼前跟的主决计不同于那些纨绔子弟,这个世代簪缨心机深沉的男人,终有一日会代替他的父亲,傲立于庙堂之上。

她有种死而复生的暗喜,这将是她命运转折奋起的机会。

眼见陆见欢的笑容有几分邪佞,红惜看出意思来,作羞涩情状忸怩自解罩衣,那身段果然有些本钱。

陆见欢凤目垂罩,将女子身上绮艳光景尽收眼底,脸上笑容渐渐有些疯狂。他丢开酒罐,站起身,将红惜打横抱起,经过时一脚踢翻烧纸钱的火盆,入了船舱。

纸钱的余烬顺着湖风低低飘落在水面,如同黑色的眼泪。

黑衣人坐在船头缓缓摇桨,舟子驶入苇丛,于暗蓝的夜幕中悄然隐没。

情若连环,甚时是休

夜至后半,露气微凉,赵丹凤打个寒战从睡梦中醒来,起身去关窗。

嵌窗户的那面粉壁上,还挂着一张琴和一面棋盘,都是陆见欢的东西。赵丹凤心念一动,爬上去把琴摘下。

琴上蒙尘,她吹了一口,扑起自己满脸黑灰,剩下两只眼睛恼怒地转动。

这般古旧荒废,想来也只是附庸风雅穷作摆设罢了。

她试着拨弦调音。这琴虽久,音色却依然纯正。

再仔细一看,琴池两侧刻着“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赵丹凤跟着吟咏一遍,便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韵味。

忽地门外有响动,她迅速归琴回位。

陆见欢推门而入,脸色微微潮红,像是纵酒过度,步伐也有些飘摇。赵丹凤站起“这么晚?”

陆见欢不答,往铺上一坐开始宽衣,脱到一半觉得有些异样,猛然回头,那琴弦居然断了根。

他盯了那面墙半响,赵丹凤的心也跟着跳半天。

“你动过这琴?”

赵丹凤吓得心惊肉跳,暗叹这家伙眼睛好尖,支支吾吾:“就是好奇看看呗。”

这轻描淡写的态度似乎更激怒着他。

“谁让你动的。”

陆见欢脸色冷暗,重复了一遍:“谁让你动的?”

酒罐一摔,砰然在赵丹凤脚边溅起碎片,吓得她跳脚起来。

赵丹凤原先还想认个错,这下也上了火:“赔你不就是了?”

“赔,拿什么赔?”陆见欢冷笑,目光透着憎恶,“长相思兮长相忆,贱人,你拿什么赔?”

“喂,别太过分了啊!”赵丹凤忍无可忍,“说话给我……”

措手不及的一个俯冲,赵丹凤被他压倒在地。

“浑蛋,你又发疯了?”她拳打脚踢,却见他一动不动,原来是醉死过去了。

赵丹凤哼哼唧唧爬起来,趁着他睡过去多踹几脚解恨。陆见欢手指动了动,赵丹凤吓得弹开,生怕他起来。

对方却没有反应,口里喃喃道:“贱人,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走……”

赵丹凤微怔,猛然发现他那紧闭的凤眸之下,羽睫微润,竟然缓缓地凝出一滴泪。

他……哭了?

内心仿佛被不知名的力牵引着,紧紧揪起,赵丹凤无意识地扶着左边心房,那跳动的频率,愈加清晰。

意识到自己这多余无益的想法之后,她立刻压抑住这个念头,嘴里咕哝:“不过一张琴,我赔他就是,管那么多作甚。”

……

晨光熹微,透过窗子照到铺上,陆见欢下意识地伸手遮光,眼皮撑开一道缝,宿醉后的晕眩感犹在,脑后微微发疼。

沁凉的风从窗口吹进来,还带些沁凉。他顿觉神志清醒许多,侧身坐起。

对铺的帐幔被风吹起,榻上空无一人。房间洁净整齐,被刻意地打扫过,像是被清理过的记忆,令他什么也想不起。

他揉揉太阳穴,活动一下筋骨。只听陈亮托着罗盘进屋来,小狗搜贼似的翻箱倒柜,嘴里神神叨叨:“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亮猴儿,你这是作甚?”

“嘘!”陈亮一脸严肃示意他噤声,虔诚地念完咒语,方才道,“单小风说你中邪了,让我来给你祛一祛。”

什么?陆见欢无奈:“这你也信?

“本来我也是不信那小子的,不过根据以往经验,每年你总有这么一天发疯,让我不得不信。九丑之鬼,知汝姓名,亟待速去,不得久停,咪咪麻麻哄!”

陈亮坚持要洒圣水驱邪避害,陆见欢无可奈何被赶出房门,衣裳未来得及换,只穿了禅衣,带子又没系,便有些袒胸露肩之势。路上遇到夏彦生,嘲他道:“哟,效法魏晋了啊。怎么又这副德性,豆毛那边教训吃得还欠?”

陆见欢笑笑:“看到单小风没有?”

夏彦生呿了一声:“什么都来问我,我怎么会知道。”说罢指指:“一大早敬一亭去了。”

陆见欢往敬一亭去,赶巧碰上一监生擦肩而过。他顿了顿,停步叫住对方:“孟西河。”

那监生回头,目光斜掠,眼神不怒自威,神情似有微微迟疑。

孟西河亦为天甲班的同学,继承了尚书父亲古板冷酷的性格,为人独来独往,极不合群,是班中少有人搭理的异类。陆见欢和他同窗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说话。

“你叫我。”衣着的华贵精细和肃穆的表情更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

陆见欢还是头一回这么仔细地打量孟西河,眼睛瞟着,嘴上笑着,心里盘算着,还是选了个开门见山的切入:“你来找霍容?”

孟西河被他的直接撞得有些意外,表情松懈了一下,又迅速回复冷滞:“与你何干?”

陆见欢笑搭上他肩膀:“嗳,看你这样子,没遇上。”

被说中事实的孟西河耸动肩膀,甩开陆见欢,口气冰冷:“让路。”

陆见欢盯着孟西河走远的背影,机心满满地一笑,眼神洞若观火。

……

赵丹凤和霍容并肩在京城的集市上走着,沿路人潮似水,熙熙攘攘,把她挤得东倒西歪。霍容见了,便走到她身前开路。

两人穿街入巷,只见古街道上一溜小铺,都是古玩铺绸缎庄的作坊。霍容在一家店铺前停步,那店铺没招幌也没挂匾,走近了才看见粉壁上书一行字:三生琴舍,情定三生。

从外往里看,只见珠帘低垂,帐幔轻舒,还有琴声如水潺潺流动。不像打开门做生意的店铺,倒像是雅士幽居。

那看门的显然跟霍容熟识,忙进去通报,片刻回来:“霍先生,这边请。”

赵丹凤进了屋,直觉空气中有股淡淡粉香,清淡不俗,一路可循踪迹至珠帘之后,她正待掀帘看看后面有什么动静,被霍容一把拉住。

仆人摆了两张椅子至帘前,霍容拉赵丹凤坐定,仆人端递茶水。那帘中弹琴人开口说话,声音如笛声箫韵般淡泊幽静:“难得你来找我。”

只凭着声音,也能令人在脑海中勾勒出花开花落闲坐低帘的美人样貌。赵丹凤无端地感到不安,看看霍容,正揣测这女子和他的关系,霍容道:“有件事劳烦你帮忙。”

女子轻笑:“你我之间,还谈什么劳烦不劳烦,但说无妨。”赵丹凤更奇怪这两人关系,斜眼探询霍容,霍容装作看不见。

赵丹凤把图纸拿出来:“听说姑娘是斫琴的高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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