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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第2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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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斗中或不注意,我受伤后观战却看得极清,知道那绝然不是灯光的映射。”
荆零雨寒着脸道:“那又怎样?”
常思豪道:“前者我在海南与吴道祖师见过一面,他曾说过,密宗拙火修法会令瞳中变色,由黑转青,功夫深入又会由青转黄。那时极难控制,一个不慎就会五内俱焚、七窍射火而死。丹增赤烈摔姬野平那一下用尽全力,身上却也挨了七大高手联合一击,想必那时体内拙火便已不稳,否则以他的武功,将七人震飞之后,完全可以出手将大家一一杀死,可他却在火黎孤温那几句没有说服力的劝言下,放弃了行凶。后来见弟子要被斩首,也只是说了句‘你敢’,显得很是外强中干,多半那时体内已经火潮澎湃,正在勉力压制。后来他听自己的雄色寺被烧,心神更是不定,想必你也看出了问题,这才及时站了出来,小雨,今天大伙儿的命,都是你救的啊!”
荆零雨面冷如冰,不置可否。常思豪道:“西藏僧人向来以为虹化是证道有成的自然结果,那丹增赤烈不知就里,大概还真以为自己开悟了,他杀人如麻,死也活该。”说着又往前贴了一贴:“刚才在路上我就想好了,现在这些白教弟子都很听话,你就让他们自己回去,好好念佛,切不可让藏巴汗出兵侵略就是,你又何必……”
“好了!”荆零雨扭开脸道:“你这些空幻臆想若是说完,可以请回了!”
常思豪听得一愣:“小雨,你……”
荆零雨道:“这里没有什么大雨小雨,也没有零音师太,本尊乃白教新一代根本上师、智慧空行母化身、华吉益西转世再来,殊胜庄严奶格玛!”
奶格玛是噶举派早期修行有成的七宝上师之一,生于印度,俗家名字华吉益西,是少有的女性大成就者,常思豪又哪里听过?登时目瞪口呆:“小雨,你……你该不是被他们灌了什么药……”又想不对,如果灌了药,总不能还记得自己是“零音师太”吧?正迟疑间,荆零雨挥手“砰”地一掌,正打在他胸口,一来他腿上有伤,二来毫无防备,竟被这一掌打得蹬蹬倒退两三步,膝弯绊到船栏,身子一仰,跌了下去。
随着扑嗵一声水响,荆零雨喝道:“开船!”
后面水手闻令,摆桨转舵,脱离栈桥。
有人将风帆扯起,船体立刻加速,随着滔滔水浪,滚滚洪波,驶入洞庭。
荆零雨细伶伶的小身子站在船头不动,抬头仰对一天星月,两行泪水滚落颊边。
去年冬天,她和廖孤石、常思豪、隆庆四人在颜香馆同时被擒,塞在床下,又为东厂所获,隆庆把常思豪安排进了西苑,与她兄妹就此分别。廖孤石本是个别扭的性子,荆零雨得知自己是他亲妹妹,情绪又极恶劣,因此出得京师,几句不合,两人便大吵了起来。廖孤石懒得理她,孤身返潜回京,荆零雨孤零零的又伤又气又苦,东一头西一头地走出去不知多远,几日几夜没有饮食,终于倒卧在路边,醒来时候,竟然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观音坐莲般被个西藏僧人抱在怀里。周围帘帐幕遮,迷迷蒙蒙,只觉床头上隐约挂着一幅法旗,上面的男女双身形象,正与自己此刻的姿势相同。
她又羞又怒,身子虚弱又无力抗争,眼前一黑便又昏厥过去,迷迷糊糊中,父亲贪权、母亲早亡、表哥失爱、姑姑惨死等事一幕幕在脑中重演,痛苦浮沉,轮回不止,再次醒来,面对现实,又知自己贞操已失,一时万念俱灰,心枯如死,也不再反抗,浑身脱骨般一切任由那藏僧摆布。
那西藏僧人正是丹巴桑顿,他受赤烈上师指派,来京赴白塔寺之约。由于习练拙火,每日行“乐空双运大法”需要一女子配合,路上见到荆零雨倒地,便将其救起,拿她做了修法工具。密宗认为佛性存于女根,对于情感欲望的态度是“控制”,而非“被其牵制”。人生在世,最容易对食欲和性欲产生执著,所谓“乐空双运”,指的是通过这种最原始的方式,让心灵达到“空乐无别”的境界,正如吃饭便平淡地吃饭,而不因口感而对食物产生喜恶一样。所以修习过程中,明妃的年龄、体形等等都无所谓,但对心性要求极高,因为在修法过程中,一旦双方有谁动心动情,则必然堕入淫邪之境。可是凡常女子,哪怕厌恶对方,因肌肤的接触而产生情爱幻想以及对快感的贪恋,也是极正常之事,而荆零雨万念俱灰,将自己这身子已丝毫不当一回事,任由他行事,苦乐无别,倒正合了乐空双运的法理。丹巴桑顿在白教五大金刚中功力最高,能与他配合修法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明妃也一直不停在换。这次遇到荆零雨,本来也打算用过就算,哪料她毫无情欲,与自己合和无间,自然如获至宝,就把她留在了身边。
后来丹巴桑顿在小年国宴上误食猪脑,大遭奚落,所谋无成,年后便率人回转西藏。一路上荆零雨神情枯槁,只是每日呆坐,偶尔听到他讲佛经,说到生老病死、爱欲牵缠,人生无常,岁月更迁,结合上自己的经历,越听感觉越对,似乎人生真的如此痛苦,而佛法讲出了世界的真相,是唯一的真理、所有心灵最终的归宿。
到达西藏之后,她如饥似渴学法的态度得到了丹增赤烈的赞赏,并亲自为她灌了顶,传授咒语、心印。她也逐步明白:所谓贞操血统仁义道德,只是由社会形态转变而逐步形成的观念,并不完全符合人类的需要,相反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扭曲人性,并不能给予人类真正的快乐和尊严。西藏也确有些僧人不守戒律,以修法为名污辱妇女,但真正的修行密法圣洁圆融,是超越道德规范的存在,想要正确地看待它,并不能用世俗的眼光。
京师白塔寺与雄色寺有通讯往来,虽然相隔遥远,但百剑盟出事,廖孤石和荆问种的死讯等等,都陆续传到了西藏。荆零雨知道之后,初时还有些难过,但每日在雪山下面对广袤孤清的原野、亘古蓝透的苍穹,听着祥和悠长的诵经佛乐、庄严肃重的号角晨钟,一切人类情感都渐渐淡化,随着学习的深入,已不再感觉悲伤。
然而表哥、父亲的死毕竟只是一个讯息,不是真的亲眼见到,回想自己和表哥如何在盟中出逃、在太原和常思豪如何相遇、如何在酒楼上听苍水澜弹琴、表哥如何抛下自己回京、自己又如何拜师雪山尼、如何在恒山脚下逮猪刻字、以及和常思豪重逢后如何指月说剑、如何讽刺阿遥、如何千里共赴京师等等或难过、或有趣的事又一幕幕涌上心头。若说这些事情都是虚空,都是梦幻泡影,为何自己回忆起来这般清晰真切?难道佛法也太偏激,太过着眼于痛苦,而将生命中的快乐、美丽都忽略?难道那七色的彩虹不曾是青空中最壮美的存在,难道瞬间即逝的闪电,不曾划破过黑暗幽深的夜空?
湖面上秋风拂来,将她吹得浑身一冷。
这一刻,她感觉到世界正无比真实地呈现在自己眼前。
——回到现实中来吧,你已不再是那个调皮的乖女儿,不再是着人疼爱的表妹,不再是那个简简单单的小雨了!
也许佛法是对的,也许剑家是对的,也许它们都错了。那又怎么样?
是非对错,于而今的自己来说,还重要么?
脸颊上微微有些抽紧,她知道,那是泪水在风干。
她猛地双臂张开向天,纵尽全力,连声大喝——“我是智慧空行母!殊胜庄严奶格玛!”
“我是智慧空行母!殊胜庄严奶格玛!”
“我是智慧空行母!殊胜庄严奶格玛——”
音魔乱舞,逐浪惊波,向八百里洞庭深处扫荡传开。
第八章 胆子
常思豪手扒栈桥木板,好容易爬上半个身子,旁边一只肥白大手伸来:“侯爷!”正是张十三娘。常思豪拉了她的手爬上栈桥,浑身湿透,冰凉的水流贴衣而下。方红脸、胖结巴、瘦子也都从奇相元珠号上下来探看,张十三娘从结巴身上扒下外衣,给常思豪披好,见他大腿上裹着布,殷殷透血,怒道:“是聚豪阁的人干的?”常思豪点点头,忙又摇摇头:“没事。有一点误会。”支撑着站起身子,只见荆零雨的大船出港渐远,凄厉的呼喊声和风传来,令人闻之心颤,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喃喃说道:“不成,我得追她回来!”
张十三娘扯臂把头往他胳肢窝下一钻,向身边喝道:“上船!”
五人刚到甲板之上,就听天崩地裂般连珠轰响,侧头看时,港口外湖面上红光大起,圆圆地亮了一片,荆零雨的船八方射火,腾起浓烟。
常思豪猛抬头望向两侧崖壁,工事堡垒中人影幢幢,火把摇摇竖起,一时也瞧不出是哪里发的炮。他气得嘶声大骂:“阁主已答应放人走了!你们放炮乱轰,是何道理!”声波往复震荡,山壁上无人答言。张十三娘见那船带火下沉,忙道:“快去救人!”
水手们一齐动作起来,奇相元珠号驶离深港,乘风破浪,直奔火船。
两船越来越近,只见熊熊烈火中,有人正在甲板上翻滚嘶号,也有人不堪灼热纵身跳船,落在湖水里挣扎。张十三娘喝道:“横舵!放绳子!扔皮圈!”
舵轮一摆,奇相元珠号在水中打横,常思豪急急扫看,水中似乎没有荆零雨的影子,忽听那船头有笑声传来,一个细伶伶的小人在红红火光中正张臂向天,形如痴傻。
“小——”
雨字尚未说出口,耳畔一片震肩炮响,那船上腾地崩起十几个火球,顿时木片纷飞,碎绳蛇窜!
气浪冲来,奇相元珠号在水中一偏,险些扣了斗。常思豪脚下一晃,心肺俱颤,脸颊身上被飞来的爆炸物打得吡啪直响,赶忙横肘挡住头面。等脚下站得稳时落肘再看,水面上只剩一片残火,碎板浮沉,荆零雨所在船体早已荡然无存。
常思豪手扒船栏探身冲水面大声喊道:“小雨!小雨——”
波浪浮沉,水面上毫无回应。
此时眼前的火光暗去,反而能将远处看得更清,只见一镰月下雕出重重帆影,一支由百余只战舰组成的浩大的船队正向这边逼近而来。
常思豪愣了一愣,忽见那船队之中,靠前的几条船头上有火苗猛地一吐,登时意识到是开炮了,赶忙回身大喝:“跳船!”话犹未了,雷绽耳边,整个人被气浪掀翻在空,打着旋儿地扎入湖内。
常思豪灌了两口水,好容易浮上露出头来,只见奇相元珠号接连中炮,火光冲天,张十三娘、方红脸等人也都落在水中,正在抓够身边的木板。常思豪大喝:“你们怎么样?”张十三娘喊道:“没事!”一挥手,抛过来一个皮圈。
片刻之间,奇相元珠号已然沉没下去,水面上残存的几点火星也都虚掠而熄。常思豪左瞧右望,只见那支浩大的船队在缓缓驶近,为首一只主舰在行驶中忽地射出一支响箭,在空中炸开,紧跟着百余条大小船只同时举火,瞬间照亮江面。
那主舰是一艘三层楼船,压风碾浪,舳角勾雄,缓缓探出半个身位,上面有人纵声喝道:“岛上的人听着!今日东厂奉圣旨率大军前来讨逆!所有船只不得擅自离港!否则以反抗视之,立刻击沉!”
聚豪阁瞭哨发现有大批船舰驶近,早有人急急报入,姬野平得知后大惊,赶忙率众直奔狮子口,与常思豪只是赶了个前后脚而已,此刻在城头烽口牙子边接过千里眼一扫,居高临下,奇相元珠号被炮击的过程整个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倒吸冷气。敌人炮弹命中极高,而且威力强大,这要对付起来可不容易。
郎星克向远处瞭望着:“看方向他们是从东北水道过来的,难道那边的兄弟都遇难了?”方枕诺摇头:“我派卢泰亨作了通知,让那边的兄弟小心隐蔽,遇上官船就放进来。”
郎星克道:“军师的意思是,来个关门打狗?”方枕诺未置可否,凝目道:“听到有五方会谈这件事,我便猜到官府要有行动……”姬野平听得出来,他这话显然还有下句,多半就是“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哼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就是个打呗!”
火黎孤温留在阁中替索南嘉措调治,小山上人和陆荒桥却都跟了过来,一听这话,忙往前凑,小山上人道:“阁主!老衲与燕老剑客这两天已经谈了不少了,不管怎么说,武林官场两条路,矛盾总是会有的,一旦动起刀兵,那性质可就变了,咱们江湖中人……”姬野平怒道:“云爷给你面子,我可用不着给!你们两派与世无争,那就念你们的经去!少管闲事!”向身后喝道:“来人!”
“有!”登时过来几名聚豪武士。
姬野平挥臂道:“把两位前辈请回寨里歇息!”
“是!”众武士将小山和陆荒桥一围:“两位,请吧?”这一僧一道乃是武林两大派的掌门,这些年来不管走到哪里,江湖上的朋友都要高看一眼,客客气气,哪受过这等待遇?登时弄了个红头胀脸。此时瞧这架式,知道再说无益,只得摇头叹息,随武士们离开。
瞧二人背影远去,姬野平鼻孔中冷冷哼了一声。郎星克道:“他们毕竟是武林前辈,阁主多少还是给他们留些脸面才好。何况这趟他们又是为了游……”姬野平道:“呸!他们哪是来给游老吊孝!分明是官府走狗,来劝降的!”
朱情过来道:“阁主,官船随时可能攻过来,我带人下去,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龙波树横臂拦住:“这事我们几个就包了!哪用得着您?何况您还有伤在身,肩膀头不利索怎么打仗?且在城上休息,把他们交给我了!”虎耀亭、风鸿野也都点头请战。江晚的伤势最重,被救醒之后听底下禀明情况,便坚持过来看看情况,此时望定湖面,一脸的忧意:从官船的形制和配备看来,己方想要取胜殊为不易,何况此时大家刚和赤烈上师一场鏖战,身上多数带伤?楚原、何夕、胡风三人望着师弟,也都明白他的想法,相互对个眼色,点了点头。楚原向前迈了一步,向姬野平道:“阁主,也给我们一支令吧!”
这三人并非阁中人物,而且一向在游老剑客身边与世无争,姬野平没想到他们也会请令,打了个沉吟,道:“来者乃是官军,三位兄长……”楚原截道:“我师死在郭书荣华之手,四师弟的伤也与官府阴谋有关,这些仇我们岂能不报?向阁主请令借兵,不算给你们帮忙,反倒算是欠了你的人情呢。”胡风道:“我等随师隐居,原无出头之意,奈何我不犯人,人来犯我,此番就算出手,也不算违反师训。”郎星克大喜:“阁主……”姬野平道:“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三位相帮,那咱们可是如虎添翼了,哈哈!不过指挥作战我不成,小方,这回可要看你的了!”
方枕诺微笑道:“大家不必着急,且先看看卢老的本领。”姬野平道:“咦?兄弟,原来你又早有安排?”就在这时,何夕忽然指道:“你们看!官军好像停下来了!”
喊话之后,官方舰队在逼近的同时也在减速观察动静,靠近奇相元珠号沉没地点的时候,自然就发现了水面上的幸存者。主舰上一声令下,全队停止行进,四五支护航小艇远远围抄过来。张十三娘拍水大骂:“轰我的船!日你先人,跟你龟儿拼了!”膀子晃开泼喇喇向前猛游。常思豪位置靠前,趁她游经身边,赶忙一把扯住,低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先上去再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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