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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火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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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丈,带小妹进去休息吧。”他声音沉稳,波澜不惊。
“嗯,嗯……”老掌柜抹了一把涕泪,扶着惊吓过度虚弱不堪的雪梅费力站起,一步步往里屋挪。
付亭轩三人冷脸看着,一声也不敢出。毕竟眼前站着黑道第一杀手,刚才那一招若他当真出了全力,一剑破喉绝非难事。
过了良久,老掌柜终于扶着雪梅进了里屋。酒馆里只剩下四个年轻男子各怀着心事。
首先沉不住气的还是笑面虎杜苏。
“哎,鸿大侠。一场误会,多有得罪!野店相遇也是缘分,不如坐下来共饮一杯,交个朋友?”
“身上带钱了么?”杀手鸿不答话,反而突兀一问。
杜苏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他怔了一怔,不解道:“这……当然是……带了些许。不然又岂敢来酒馆吃喝呢?”他思忖是不是这杀手侠义之心大发,要替掌柜清算他们这顿酒钱,连忙澄清。
“全都拿出来吧。”杀手鸿冷冷地道。
“什……什么?”杜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是……要打劫?!
“全都拿出来,然后给我滚。”杀手鸿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道。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把玩着那柄不起眼的长剑,眼底光芒冷厉得如同黑夜里的孤狼。
“你!”陈凌华脸色兀地涨红,几乎便要拔剑上前。
“凌华!休得造次!”付亭轩高声喝止,“给他!走!”
“可是……少公子……这大雪……不能走啊!”陈凌华急了。
“走!我就不信我付亭轩今天会命绝于此!”付亭轩长袖一甩,门闩咔嚓一声断裂,凛冽的风雪猛地灌了进来。


、六、梦醒

小酒馆内,杀手鸿看着门外雪野中的三个小小的人影消失,终于伸手关上了门。他抬脚挑过近旁的长凳抵住门板,转身靠着木墙,浑身终于松懈下来。
竹帘声响,老掌柜和已换过衣服的雪梅从里屋走出。看到杀手鸿疲态毕现,两人齐齐动容,眼中泪光莹然。
“公子!”老掌柜一声恸呼,当即便要跪倒大拜。
“老丈,不必——”杀手鸿急忙伸手阻拦。他另一手在身后木墙上一撑想直立起身,没想却竟然力有不逮,虚滑了开去,身子猛然又向木墙撞去。
“咳咳——”杀手鸿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手抚|着胸口弯下腰,原本英挺的五官都痛苦地纠结在了一起。
“公子!”雪梅一声惊叫,赶忙奔上前去。
然而还未等她近身,杀手鸿已跌坐在地。伴着剧烈嘶哑的咳嗽,星星点点的血沫溅在地上,红得触目惊心。
老掌柜惊呆了,如何能够想象,这一出手便轻松赶走三个恶霸公子的“杀手”,原来竟带着如此重的伤!
“爹!还愣着干嘛?快!热水!”雪梅焦急地喊道。
老掌柜如梦初醒,赶忙奔回里屋。
直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杀手鸿才终于勉强压下了咳嗽。他铁青着脸,抚慰地朝雪梅笑笑,继而又拧起了眉,强忍着胸口巨大的苦楚。
老掌柜在一旁老泪纵横,嘴唇哆哆嗦嗦地,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杀手鸿故作轻松地一笑,道:“没事,死不了的。”他抬起头,嘴角向旁边桌子一努,“那些银两老丈收起来吧。倘若这三人当真逃过了此劫,定然还要回来滋事。你们……若有去处,便早日收拾合计,离开这里吧。”
老掌柜与雪梅闻言,一齐垂泪点头。
杀手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忽然间他想起了什么,赶忙低头解开了胸前的衣襟,从怀中取出一个方正的布包。布包散开了一角,露出内里一大沓雪白的纸笺。
“还好。”他松了口气,把布包放在一旁,又将衣襟拉开了一点。
老掌柜和雪梅呆住了。他露出的胸膛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猩红的新血慢慢洇了出来,好像马上就要滴下来。
“还是裂开了。”杀手鸿自言自语,又无奈的笑笑。
“啊,公子!你……”雪梅惊声叫起,手足无措。
杀手鸿却并不在意,只拿起布包放在膝上,将散开的角掖好。然而折了几次都没能抚平,干脆全部拆开来重新扎。
这一拆,惊得老掌柜张大了嘴——那雪白的一大沓,竟然全部都是银票!
“老丈,我托你一件事。”杀手鸿转眼已将布包重新扎好。
“公……公子但说。”
“这些钱,是我拿命换来的。”杀手鸿苦笑道,“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能力保全它。如果那三人今夜回到杭州,那么我明日进城,必遭劫难。”
他口气甚是平常,仿佛说得并不是自己的事。然而在老掌柜听来,却无异于雷霆霹雳。
“所以,烦请老丈,帮我把这笔钱藏在店中。三日之内,若我没有回来取,就再劳烦老丈为我跑一趟,把这笔钱送到西湖畔的甄家。”杀手鸿目光忽然一缓。
“甄……甄家?可是那……风骨第一的……”
“是的。”杀手鸿平静地道。
“啊!你是……你是……你是孟七公子!”雪梅忽然惊叫着跳了起来。
杀手鸿脸上表情一耸。
“原来是这样!原来你……”雪梅一双妙目迥然溢出了泪水。
“是。”杀手鸿低下头,“我是孟江白。”


、七、隔世

四年前。
那一日,阳光如金子一般洒在城郊的草野上,老黄犬懒洋洋地趴在小院门口,时不时对着来往路过的人低吠几声,摇摇尾巴。
从杭州城里来的每一个客商都似乎有些喜气洋洋。老掌柜忙碌地挨桌照应着,却发现每一桌的客人竟都在讨论同一个话题。
“哎?你也听说啦!”中年客商大声惊叹,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哎哟,孟家这回真是意气风发,喜帖散了没有一千儿也有八百吧!”
“是啊!据说是请了西湖边相宜楼做喜宴,一桌好几十两银子呢!哼,整一个月,市面上的山珍海鲜普通人家都买不到了!也真是,唯恐有人不知这江南第一美女要嫁进他孟家了啊!”拼桌的也是相熟的杭州老牌商贾,说着竟有些愤愤不平。
“嘿嘿,那是!若是你小子有这福气,还不吆喝道天上去?今夜里,只怕不知多少儿郎要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了吧!说不准还要算上我一个呢!”
“嘁,你这老涎皮!连甄小姐的面都没见过,就知道跟着瞎起哄!”
“嘿嘿,甄小姐我虽是没见过,但那孟七公子,我却是熟悉得很!咱家做纸行生意的,跟孟家这书香门第那是交道甚多。要我说,甄小姐的眼光真是不赖!孟大人可是朝廷肱骨之臣,嫁到孟家,那是断断没跑的一世荣华啊!更何况,凭良心说,这偌大的杭州城,还有人比公子江白更配得上江南第一美人吗?”
“嘿!怎么没有?哝,江南付家,随便哪个公子,不也是家财万贯风度翩翩?”
“嘁,这你就不懂了吧!江南付家虽然富甲天下,但毕竟跟咱们一样,是商贾出身。而甄家是什么门庭?杭州独一无二的风雅世家!要说门当户对,舍孟家其谁?话说回来,这些年,到甄家提亲的人都快排队排到西湖里了,也不乏贵族名流才子高士。可甄小姐偏偏就一个也没看上!而公子江白一出手,立刻捕获佳人芳心。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是天意!孟甄联姻,珠联璧合!”
“嗯,那倒是。据说连苏州王大人的公子都碰了软钉子,聘礼都给退了。”
“那是!你想想,甄小姐的父亲甄簌,是什么人啊?朝廷钦封的国手乐师!他年轻的时候可是八方名动风靡杭州,那气韵风度,不知迷住了多少红颜少女。甄夫人秋月心,上一任的江南第一美女,一手琵琶技艺那叫出神入化!甄小姐自小就在这等家庭里受着熏陶,那眼界儿心气儿,能不高么?要我说啊,如若没有这么个书剑双绝的公子江白,甄小姐说不定三五年都嫁不掉!”
“哟,说着还越来越邪乎了呢!敢情真还是什么天作之合三世姻缘?”
“嘿嘿!你可知道,他们二人,是怎么定下情的?”他这话一出口,周围几桌的人也纷纷停下了闲聊,竖着耳朵来听他讲。
“那倒不知,说来听听?”
“嘿嘿!这段韵事啊,不说杭州人人皆知,也是十有八九津津乐道的。你也真是,只一心扑在生意上,有甚意思!”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清了清喉咙,神色舒畅而喜悦,“话说当时正是初春时节,风暖日丽,杨柳依依。那一日,甄家前门招呼着来提亲的媒人,后门甄小姐就被一驾轻车接走了。”他察觉周围人都在侧耳倾听,不由有些得意洋洋,说得尤其绘声绘色。
“这接走甄小姐的不是别人,正是孟七公子。他只带了两套男装长衫,让甄小姐和丫鬟在车里换上了。自己驾着车,从热闹肮脏的市井小街到高雅风流的字墨街胭脂巷,带她们一路玩遍了杭州城。这生长于深闺里名门秀女哪里见过这许多市井逸事?跟着七公子一路玩去,那是格外的新鲜喜悦,开怀至极。
“直到日落西山一天向晚,孟七公子身上带的少许银钱已经花得丁点儿不剩。送甄小姐回家时,恰好路过碧玉街。那时华灯初上,雕栏玉砌熠熠生辉。孟七公子心中一动,就在最大的翡翠店漱玉斋前停下了车。”
“嘿!难不成他想买玉赠佳人?可他不是已经钱袋掏光了么?”
“这正是这段故事令人感慨的离奇之处。甄小姐身边虽然也不乏倾慕者馈赠的名贵珠宝,但自己却从未亲身在那么大的翡翠店中挑选过。这次见着琳琅满目各色各样的明玉佩环、玉镯玉簪可是连连惊叹,少女神采毕露无遗。
“漱玉斋的老板可是个久经沙场的老狐狸,一下就看出了此中商机,忙不迭地拿出一溜儿压箱底的上品宝贝,不光吹得天花乱坠,价码也抬到了天上去。甄小姐和丫鬟两人毫无心机,对银钱价格也全无概念,只是对着满铺价值连城的翡翠挑花了眼。孟七公子却也似乎对价格毫不关心,只是耐心地等在一旁抿嘴微笑,偶尔说上一两句品评之语。”
“咦?他竟不着急?翡翠的价格可是上不封顶,真正的旷世佳品可是连一座城都买的下来。这孟七不怕连家业都搭进去?甄小姐若真挑中了他买不起的,岂不大大丢人?”
“嘿嘿,那是自然。若换成你我,肯定心中擂鼓,佳人手腕一抬,就要屁滚尿流。但那可是杭州不世出的公子江白!那风姿气度,岂是常人能比的?”
“且说甄小姐挑中了什么?孟七又是如何反应?”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整个漱玉斋里的名贵玉器都给甄小姐看了一遍。孟七公子问她看中了什么,甄小姐却忽然收起手来,说她甚也不要。原是她冰雪聪明,赏玩良久,早已看出掌柜的蓄谋宰人。这吃吃玩玩一天下来,孟七公子也已花了不少钱,怎好意思再让他破费送自己珠玉?再加上,漱玉斋中的翡翠虽然成色上乘雕琢精良,却也不甚稀奇。甄小姐也仅仅只是觉得琳琅满目看来有趣才徘徊良久。
“可孟七公子却不答应了。他径自在店中环步一圈,对着成百上千的美玉一一看去,终于停在了一对翡翠镯子跟前。掌柜的拿出给他。那是一对纯白飘花、圈口极小的翡翠镯子。对光一看,剔透晶莹仿若冰雪。不过因为是纯白不带绿,也不算是什么顶尖极品。
“孟七公子让甄小姐伸出手,亲自给她戴上。偏偏甄小姐手腕灵动纤细,皮肤细腻胜雪。一对纯白的镯子恰恰与她相衬相合,完美至极!如若是带绿的,反倒俗气了些。孟七公子问了价格,掌柜的气他挑的不是顶尖货品,当下报了一万两的超高价格。这价格可是翻了数倍!连正阳全绿的翡翠都买的来了!”
“什么?一对镯子要一万两!我一年走的货也不过寥寥千两而已!”
“嘿嘿!孟七公子一听,当下让甄小姐取下镯子交还给掌柜。然后拉着她便离开了漱玉斋。”


、八、画心

“什么?一对镯子要一万两!我一年走的货也不过寥寥千两而已!”
“嘿嘿!孟七公子一听,当下让甄小姐取下镯子交还给掌柜。然后拉着她便离开了漱玉斋。”
“啊?什么?就这么走了?这也太没种了吧!要是我,就算牙齿咬碎了往肚里咽,也得硬着头皮给买下来啊!”
“嘿嘿,你知道什么?不是告诉过你,孟七公子身上连一个子儿都没有了么!”
“啊!对啊!那……难道他只是带佳人去挑,然后回家拿钱,改天送上?”
“嘿嘿,若是这样,那跟常人又有何不同?孟七公子带着甄小姐离开漱玉斋,转身就去了对街的流云阁。”
“流云阁?那不是你纸行的大买家?杭州天字一号的书画名馆?去那儿干什么?”
“正是!那天守店的正是我多年的老哥们丁掌柜,也是因此我才知道得这么清楚!孟七公子一进门,就让馆内童子准备笔墨。他让甄小姐在堂前坐着稍待,径自走到铺好上等宣纸的长案前,微一思忖,遥望着甄小姐淡淡一笑,便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了起来。
“丁掌柜本还有些狐疑,没看出这布衣公子是何人,但看他一下笔,立刻惊喜得差一点晕过去。一篇曹子建的《洛神赋》从他笔下挥洒而出,那遒劲清奇、飞扬飒爽的字迹,不正是坊间流传甚著的‘江白体’?公子江白一幅字墨,连临摹画本都能在江南一带字画业界值上百两,更何况这当场一挥而就的真迹?
“丁掌柜连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上前询问公子江白此举何意,生怕打扰他出了什么差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幅墨迹淋漓的《洛神赋》便已写成。公子江白从怀中掏出泥金小印,一面压上名讳落款,一面笑嘻嘻地问丁掌柜这幅字价值几何。丁掌柜心肝儿都在抖,想了半天,报出了一千两的价格。其实这么大一幅字,岂止一千两白银?
“公子江白笑笑,也不以为忤,只叫人换纸。又把甄小姐请到案边坐下,左右前后地仔细打量,直把佳人羞得双颊绯红。然后他哈哈一笑,走回案前起笔挥洒。只见那晴川静波,岩畔杨柳,山峦叠翠,轻车御风,尽从他笔锋之下源源流出。《洛神赋》中的绝妙丽景忽然间便跃然纸上,栩栩如生。河畔神女衣白胜雪,广袖飘飖。而那修眉皓腕,削肩素腰,却不正是眼前流盼生姿,芳泽无加的男装美人?
“丁掌柜看着他下笔如神,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顿时明白了这易装的佳人是谁。这样一幅画稿,绝对将是百年难求的至上臻品。日后卖出,说不准开价几万两都有成批的豪客趋之若鹜。
“公子江白一幅画完,却不再问价,又令人换纸。接下来,夏日佳人观荷图,秋夜临风抚琴图,冬夜庭中踏雪图一一呈现,有如神来之笔,几经描画,便熠然生辉。丁掌柜激动得快要说不出话来,捧着画稿直哆嗦。他也不等公子江白开口,直接问他欲索几何。公子江白笑笑,说,一万两。丁掌柜二话不说,立刻亲自去取。
“于是,这孟七公子便带着流云阁一溜儿的伙计,抬着十口大箱,又去了对街的漱玉斋。那声势可谓是浩浩荡荡,引来了无数人围观兴叹。之后没过几日,孟甄结亲的喜事便定了下来。”
做纸行生意的中年客商终于讲完,端起酒碗畅快地喝了一大口。旁边听着的人怔愣良久,终于也笑着微叹了一句:“哎,还真是像那么回事!佳人才子,天香绝世。也不枉被传为美谈了。”
周围侧耳倾听的众人也良久才回过神来,意犹未尽地低声议论着。
秋日的暖阳洒在小酒馆粗糙的地面上,老掌柜听着这些来往商客喝酒闲聊,心中也很是舒坦。尤其是看到女儿也在旁听得津津有味一脸向往,心底更是泛起一股淡淡的温暖。这人世之间,总是有如此烂漫美好的良缘美事。等女儿长大,说不准也能遇见良人,百年相守……


、九、入局

低低的咳嗽声复又响起,回忆就此中断。
孟江白抚|着胸口,挣扎着撑地站起。雪梅抹干眼泪伸手去扶。
“我的身份,拜托二位不要向旁人说起。”孟江白沉声道,“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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