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秋-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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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锐地捕捉到女孩情绪的变化，高永夏一针见血地问。

Sara：你觉得可能吗？

指尖飞快地敲击键盘，女孩努力压下心底一切异样的情绪——她怎么可能会害怕？

……

虽然废除了大手合比赛，但大部分人的时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丰裕，随着对局费的改革，国内各大比赛的竞争自然是变得更加激烈了。对于那些一心要往上爬的年轻棋手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非常诱人的机遇。

北斗杯结束之后接下来就是幼狮赛，一直磨拳擦掌的进藤光也势要干出一番成绩，好让所有的人都承认他是塔矢亮的对手。两人一起在紫水习棋的时间也渐渐变多了，等到紫水的老客们发现小亮老师对面的位置竟然更多是进藤来坐的时候，才赫然想起那位沙罗小姐来的次数变少了，但却几乎是每期的《围棋周刊》都能看到她活跃于某个比赛的照片。

“说起来，沙罗她好像突然变得比以前更加拼命了，就像是在追赶着什么似的。”进藤光看着手上的《围棋周刊》，这一期的人物专访显然就是他们口中的少女，“上面说她有一个很想战胜的对手，塔矢，那人真的是高永夏那家伙吗？”

即使沙罗已经跟他解释过高永夏看不起秀策只不过是翻译错误而已，但是他还是没办法对那家伙产生任何的好感，即使他承认他的确很强，不过他也不觉得高永夏比沙罗强。虽然他们的风格很像，但他却觉得沙罗的棋更难对付。

塔矢亮颇为无语地看着面前的人，他还真想告诉这家伙，沙罗之所以拼得这么狠还少不了他的一份功劳，如果没有看到他跟高永夏在北斗杯的那一役，沙罗也不至于这样马不停蹄地日夜忙碌，那种不愿认输也不愿被追上的心情他能明白，所以他不能阻止，因为如果换了是自己，恐怕也只会一样。

“如果下个月的三国网络围棋大赛你看到他们对上的话，你就明白了。”围棋从来就不存在“我赢了你就一定能赢输给你的他”这样的类比推算关系，沙罗跟高永夏，的确是命定的对手，就像他和面前这个人一样。

翻看了下一页，他竟然看到了她被问及对感情的心态，稍稍失神地看着上面的回答，原来这就是她的答案么？

　前夕

“是我输了。”缓缓地闭上眼睛，对耳边传来的此起彼落的抽气声仿若未闻，女孩轻轻地俯首认输。

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面前的棋局，她的目光依然沉静如水。一时之间闪过她脑海的片段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最终却在抬眼的瞬间恢复了平静。她竟然没有感到想象中的难过。

在这一场六月份的幼狮赛第三轮比赛里，她在众人或意外或了然的目光下被进藤光刷下了下来。

“进藤，在你的棋里我看到了藤原老师。”因为那一瞬间的怯意，所以她输了，她输得没有半点怨言，只是她知道：下一次，她的心就不会再产生动摇了。

“亮君在决赛等你，所以加油！”女孩微笑地拍了拍进藤光的肩膀。而她的对手，也将在两个星期后的三国网络围棋大会上等着她。侧头向着正略显担忧地看着她的塔矢亮微微一笑，即使她是输了，也不代表她已经被进藤超越了。

无视众人那复杂的眼神，渐渐褪去了那道光环，女孩依然骄傲地抬头。哪怕失去了闪光灯的聚焦，她还可以一如既往地安静下着她的棋。

这一次的三国网络围棋大赛的预选赛下个星期就要结束了，除了她和高永夏不用参加预选之外，亮君和进藤的比赛也到了最后的阶段，只要再赢一场就可以出线了。算上幼狮赛的这一战，她这一个月已经输掉了4场比赛了，被相继淘汰出局之后，现在她的时间倒是变得比之前相对清闲了。

她还很年轻，所以对于这些比赛她倒是完全不介意从头再来，反正无论怎样那都会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经历。倒也不是欲速则不达，而是她觉得有时候经历一下挫折，细细品尝一下失败也不是一件坏事。自从看过进藤和高永夏的那一局之后她就一直在拼命往前，继续她当初重拾围棋那段时间的囫囵吞枣地成长，直到累得走不动，才再次被亮君拉住了。

这段时间的失败对她来说并非是什么打击，除了和进藤下的那一局之外，其他的说起来真的可以用亮君的那一句“你只是太累了”来解释，因为他们都清楚，那样的错误在她的正常水准下是绝对不可能犯的，而她只需要保证下次不会再犯就可以了。

说起来，那天之后她和亮君的关系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两人的相处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因为他们谁都明白，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她在接受采访时所说的话，而他那天所给的东西一直放在她书桌的抽屉了，上了锁之后就再没有打开过。

在她拼命努力的这段时间，她的棋在长的同时，无可否认的是因为太过劳累而导致状态却是每日愈下。所以眼下她只需要静下来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就好，因为既然量已经积累到了这样的程度，质的变化也不过是在等待一个契机而已。

差不多可以说是正处于空档期的她偶尔有空却找不到人陪自己下棋的时候，就会用“Miri”这个名字在三国网络围棋大赛的网站上转悠，往往不用一会儿就会有实力不错的人主动送上门来，他们一般是一些不幸被别的高手刷了下来却心有不甘而不愿就此离去的各国选手，所以一直待在这里伺机挑战网络名手，与他们下上几局也同样让她收获不少。

刚刚结束了总体上还算不错的一局，女孩正犹豫着要不要听从亮君的叮嘱稍微休息一下，下一个挑战者已经发出了对弈邀请，于是她没再多想，马上按下确认键应战。

每方各一个小时的快棋，由对方执黑。从序盘开始女孩便敏锐地感觉到对方不好对付，厚实而稳健的作风总是轻易地一再将女孩的强大攻势化整为零，然后再高明地一步一步地拓展自己的实地，稳稳地将白子压入下风。

面对强大的对手，女孩的战意被毫无保留地挑起，白子不断抢占攻击要点，越战越勇。

黑子一开始还应付得游刃有余，但越到后面就下得越发小心，因为他也开始察觉到白子的意图和野心了，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差一点就正中了对方的陷阱。正想着要马上抽身而退，谁知道白子竟从后面发动袭击，一来就是毫无预警的狠狠一刀。

执黑之人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亦忍不住失笑，还真不愧是名扬网络的“Miri”，杨海说得一点都没错，哪怕是国内与之同龄的后辈棋手也很难有她这样的果敢与狠劲，难怪就连一向拔尖的赵石在对上她的时候也输得心服口服，既然是这样，他也不必再留一手了——

黑子再次落下的瞬间，力度赫然发生了改变，一针见血地切断了白子的联络，锐利的作风很显然是已经动了真格。

执黑之人果然是高手。女孩勾起唇角，她承认她是在故意逼出对方的实力。如果是平时的对弈，她或许会更加小心谨慎，但是在网络上下棋，她偏向于更加大胆的风格。在网络上进行的棋战，因为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往往更加刺激，以抛开胜负为赌注换对方的全力一战，甚至可以下得任何时候更加酣畅淋漓。

面对黑子抛过来的难题，女孩略微思索了一下，白子往上长，大方而决断地舍弃了下面的数颗棋子。乍眼看去似乎是有点无理，但若是联系到左边的那片虎视眈眈的白子，就会明白她所打的如意算盘着实是高明至极。

执黑之人亦是一笑，有舍才有得，这位思维敏捷的Miri小姐不仅非常明白这个道理，而且绝对是它最忠实的贯彻执行者。但这围棋是两个人下的，所以她的计谋能否得逞还得看他肯不肯放行——

黑子棋风也渐渐凌厉起来，不仅摧毁白子的陷阱，而且看它的势头就像是下一步就要一口气破掉左下的那片白子。

白子稍稍停顿了一下，女孩的落子却是没有作出任何的防范，反而漂亮而毫不留恋地转身去发展另一个大场。

执黑之人显然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快就看穿了自己的意图，如果白子不上钩，那他就没有办法伏击上面的那片白子了。哪怕是下的是快棋思维也可以敏捷到这种地步么？怕是不用再过几年，她就会成为足以震慑大部分同龄棋手的顶尖高手，如果再算上与她齐名的塔矢亮，还有韩国的那位天才少年高永夏，啧啧，看来赵石他们这些后辈们未来的日子肯定不会太好过了。

黑白双色还在各怀心思地各自计算着彼此，看似平淡的布局实质上是暗涌四起，一不小心便是满盘落索。总是被牵制得恰到好处的黑子下得非常不爽，但每次想要教训白子的时候，对方却总能一次又一次地绕过陷阱，化险为夷。执黑之人在气得牙痒痒的同时，又不得不佩服日本这位的急智与各种利落的反击手段。

而另一方面，白子虽然在大局上显得有点被动，但女孩却是下得非常惬意，她知道她的对手是一名高手，而且同样非常擅长各种计算，所以每次用最短的时间来想尽办法参透和破解对方的计谋竟成为了她最想要做的事情。忘记了去计较胜负，她竟得到了最单纯的满足。

白子最后因为超时而告负，而此时女孩却是意犹未尽地刚刚解决掉黑子的一个圈套，等到对话框弹了出来，她才愕然发现原来她的时间已经用尽了。

女孩没有犹豫地向对方发出再次对弈的请求，却意外地被拒绝了。但是那人的回答却是——

两个星期后的网络围棋大赛，希望能有机会能再与Miri小姐一战。

原来对方也是即将入围的选手吗？看着自己微颤的右手，她真的越来越期待这个比赛了。哪怕是输了，只要能遇上像今天这样的对手，只要她能下出像今天这样的棋……她忽然有一种着了魔的感觉。

不，为什么她会忽然产生这样的想法？她本不该满足于此的，她想要赢，不仅要赢高永夏，也要摘下这个比赛的桂冠。她怎么能在还没开始比赛的时候就为这样区区的一局棋而感到满足？

或许她早就该发现——就在她不在意自己输了那些比赛的时候，就连输给进藤也没有想象中的难以接受的时候，她就该发现自己心境的渐渐改变。

就算输了棋也变得没关系了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拼命想着要前进的她竟然忘记了去在意自己到底已经走多远了。这样的她真的没关系吗？她明明应该感到不安的，但她竟然无意去改变这种现状。

不过无论怎样，她还是想要追上高永夏，还是想要到达神之一手的境界，这两个念头，永远都不可能发生改变。

略显疲倦地闭上眼睛，女孩抬起左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待会儿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忽然想起前几天棋院特意打电话过来说两个星期之后的比赛需要提交一些相关的文件，让她到时候记得准备好，于是女孩站起来走向书桌，正准备打开抽屉，却在拿起钥匙的时候不经意地顿了一下。

拿出所需要的东西之后，她看着静静地躺在里面的那样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合上了抽屉，然后上锁。

下一次打开它的时候，或许……

　练习

“恭喜你，亮君，再次蝉联幼狮赛冠军。”结束了自己今天的比赛之后，女孩刚好赶上了幼狮赛的颁奖仪式，随手骗过工作人员手上的那束花，于是玩心大发地上台献花装起棋迷来了。

连续两年的幼狮赛她也没能跟面前的人对上一局，说不遗憾是骗人的。不过来日方长，20岁之前他们还能参加这个比赛，所以总会有机会的。

“诶，沙罗怎么只送给塔矢那家伙？”输了给塔矢亮，一旁的进藤光并没有特别沮丧，他知道自己和塔矢亮之间还存在着一定的差距，只是每一次下棋的时候他都发现自己在一点一点地进步，所以他不急。

“因为工作人员只给了我一捧，鲜花自然是用来赠美人。”女孩开玩笑地眨了眨眼睛，于是所有人都笑了。既然只有一捧花，当然是只能给亮君了。

“谢谢，沙罗今天的比赛还顺利？”在人前一向表现得从容淡定的塔矢亮脸颊微红地接过花，不由得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沙罗今天的对手是上岛七段，如果赢了的话就可以进入女子本因坊的循环圈了。如果是平时的话，塔矢亮倒是不会担心，但是这个月以来沙罗因为疲于作战所以状态一直不是很好，虽然最近好像已经恢复了不少，但他还是有一点放心不下——

毕竟三国网络围棋大赛的预算赛已经结束，那个无时无刻都在刺激着沙罗肾上腺激素活跃的高永夏也即将到来了。

“中盘完胜，等下复盘之后还继续吗？”比了一个V字的手势，女孩忽然问。

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对方到底指的是什么，于是塔矢亮也不由得笑了一下，“等下去吃蛋糕的时候就开始！”

“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被晾在一旁的进藤光很是无奈地说，如果不是说好要和塔矢亮复盘，他也懒得跟过来当隐形人，总觉得塔矢和沙罗之间的气氛融洽得让人完全没有插、进去的余地。

“练习中文和韩语，进藤要一起吗？”对他们来说北斗杯只不过是走向世界的一个开始而已，所以女孩在知道亮君也在自学中韩两国的语言之后，便提出了一起练习的提议，毕竟语言这种东西还是靠交流才会进步得快，而且她的韩语在日常用语方面也还算过得去。

“练习中文和韩语？！”进藤光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他们，在北斗杯的时候他就知道塔矢亮会说这两种外语，但没想到连沙罗也……还以为成为职业棋士之后他只管下棋就好，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跟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我和亮君只是觉得可能会用得上而已，进藤不感兴趣的话可以不用太在意……”看着对方被吓到了的表情，女孩有点无奈，好，其实她不该吓着进藤的。

“我现在就去买书自学，你们等我！”进藤光突然想起了高永夏那日的挑衅，心急如焚的自己当时却只能无奈地等待翻译。如果下一次翻译不在，哪怕有谁当着他的脸说了佐为的坏话，他却连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一想到这里，进藤光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忽然朝着最近的书店冲去。

被留在原地的塔矢亮和女孩面面相觑，颇为无奈地相视一笑。不过是随意说了一下而已，进藤这种说风就是雨的性格实在是让人汗颜，也……让人羡慕。任何事情都不用多想，想做就马上做。

“那现在怎样？先去吃蛋糕？”进藤突然走了，两人的练习倒是随时都可以开始。

“嗯，到蛋糕店之后我们就开始，先联系韩语，然后复盘的时候就试试用中文，这样可以吗？”塔矢亮说，虽然进藤的离开打乱了本来三人的计划，但本来事情就不多，马上调整反而更节省时间。

一幕的玻璃隔绝了外界的暑热，清脆的风铃声不时响起，但角落的两人却没有丝毫被打扰的感觉。蛋糕店的店主捧着托盘脸带微笑地将一个心形的芝士蛋糕和一杯两人份的奶茶轻轻放在桌面，一直低声细语的两人停下了交谈，抬头看着这位为人和善的店主——

“店主，我们没有……”

“今天是店庆，这份新推出的情侣套餐送给你们，谢谢两位一直以来对我们这家蛋糕店的支持，未来的日子还请继续多多关照。”说完，这位店长便将桌子上的空盘和杯子收走，然后施施然地提着托盘离开，留下两个看着面前的那份蛋糕和奶茶有点不知所措的人在无言对望。

一个蛋糕两个匙子他们还能装作没看见，但那杯放在他们正中间的奶茶里面放着的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