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秋-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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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久保沙罗的眼里写满错愕，海王竟然败北了？面前这个人竟然输了？

“你说你想拿全国冠军，于是你做到了；你说你要放弃弓道，成为职业棋手，然后它也被你实现了。”相沢翔忽然退后了一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本来想说，你是一个幸运儿，但是你却让我看到了你的长满厚茧的右手。”无论是拉弓的地方，还是拈子的指尖。

“相沢学长相信运气吗？”大久保沙罗抬头：“我从来都不相信，如果实现不了自己的目标，那我会告诉我自己：那是因为我的努力还不够。”

“努力还不够？或许！这里写满了我三年为梦想而作出的努力，但是最后除了遗憾之外，我什么都没有办法带走。”相沢翔知道自己不过是在嫉妒面前的女孩而已。

“为什么要将遗憾带走，弓道社又不是只有学长您一个人，我相信弓道社会有人替您完成这个梦想，因为那不只是您一个人的梦想。”她也曾经在这里为实现某个人的梦想而奋斗过，“而且我也相信，到了高中之后，相沢学长依然还是会选择弓道社，您的梦想也会在那里重新开始，只要您还有前进的勇气。”

“相沢学长您知道吗？这一次我是以最后一名的身份通过职业考试。”女孩的唇边溢出一抹笑容，第一次说出自己那个时候的心路历程：“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我一定要通过这次考试，但事实上我自己心里也没有绝对的把握。拿下弓道全国冠军，我一共用了三年的时间，我一点也不觉得这跟运气有任何的关系。而围棋，无论梦想有多遥远，我也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努力。我会让围棋界的人知道，在这个年龄阶段的新生代里，不是只有一个塔矢亮，还有一个大久保沙罗。”

不算精致的小脸因为最后的这句话而变得格外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我突然觉得当初没有想尽办法把你留在弓道社是我这个部长的过错。”相沢翔愣了一下，脸上却是泛起了释然的笑容。或者弓道社之所以会失败，就是因为缺乏这种永不退缩的精神。

闻言，女孩马上就咽住了：“呃，那个……相沢学长是在开玩笑？我们还是先回社办，我想大家都在找你。”说着，大久保沙罗便率先快步走出了练习场。开玩笑，再让这位前任的部长大人剥削多几次的话，她就真的是尸骨无存了。

“呃，沙罗桑！”才踏出门外，女孩便被一把熟悉的声音喊住了。

“亮君？”大久保沙罗抬头，显得有点愕然。

塔矢亮先向女孩身后的学长微微鞠躬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才对女孩说：“是日高学姐让我来找你，高桥桑说你应该在弓道社，所以我过来了。”

“呃，相沢学长，那我……”女孩眼前一亮，更是恨不得马上离开。

“去。”相沢翔很是大度地挥了挥手，爽快放人，于是女孩拉着塔矢亮一溜烟地消失了在他的视线之内。

“那个，沙罗桑，我想日高学姐找你应该不是什么急事，你不用走得那么急。”塔矢亮任由对方就这样拉着自己急步前进，却也依然好脾气地提醒。

“呃，抱歉。”脱离了大魔王的势力范围，女孩终于放慢了脚步，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松开了对方的手。

“没关系，对了，这个周末父亲在家里开了一个研修会，不知道沙罗桑有没有兴趣过来参加？”这样的邀请也不过是临时起起意，却是因为他刚才去弓道社练习场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女孩刚才所说的那句话，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似的——

我会让围棋界的人知道，在这个年龄阶段的新生代里，不是只有一个塔矢亮，还有一个大久保沙罗。

塔矢亮觉得自己仿佛能够感受到这句话所包含的重量。

女孩愣了一下，“我可以吗？”虽然自家爷爷也经常会邀请一些职业棋士来家里讨论棋局，但是她也很好奇其他老师所举办的研修会到底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当然，父亲之前也问起过沙罗桑，也知道你已经通过了职业考试。”塔矢亮解释道。

“那这个周末我就唠叨了。”大久保沙罗笑着接受对方的好意，“对了，放学之后我能跟亮君下一局吗？”

“嗯，放学之后我们去紫水！”职业考试结束之后两人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一起下棋了，塔矢亮忽然很想知道她刚才的那句话到底蕴含着多大的力量，可以让她走得有多远。

距离这女孩重拾围棋也不过是半年的时间，但再次看向她的时候对方已经就在自己的旁边，与自己站在了同一个新的起点上了。即使是和她一起一路走来，也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说起来过年之后就是新初段联赛了，不知道我们会碰上哪一位顶尖棋士呢？”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是塔矢名人，但是她知道塔矢老师身负多个头衔，自然是很可能忙得没法抽空。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父亲已经说了不会参加，因为一月份他有好几场比赛。”塔矢亮亦笑道，“但无论是谁都会是很好的一次经历。”

“嗯，亮君说得对，我也很想知道碰上那样的对手自己到底能够下到何种程度。”大久保沙罗突然想起自家爷爷曾经提起过有一位老师曾经向他问起过自己，这其中的原因她也隐约可与猜得出来——

或许她大概已经知道新初段联赛的时候坐在自己对面的会是哪位老师了。

　新初段联赛（上）

当大久保沙罗踏进对弈监控室的时候，她看到了塔矢亮的同门师兄还有她的另一名同期，“芦原老师，早上好。”然后转头似笑非笑地向他旁边的人点了点头，“真柴桑。”

她的这位同期，上个星期的新初段联赛似乎是丢脸丢大了。被似醒非醒的桑原老师像耍猴戏一样耍了一场，没了桑原老师还像突然睡醒一般地说了一句：“啊？下完了？”让真柴充完全下不了台。虽然这句话没有登报，但是知道的人却是非常多。

桑原老师的棋很有意思，这家伙实在太浪费了。大久保沙罗在心里暗暗抱怨。

“哈哈，沙罗也过来了？”几次研修会下来，塔矢门下的人基本都已经认识了小亮带来的这个女孩，为了与女孩家中的几位大久保老师区分开，所以在征求过女孩的意见之后，众人都是直呼她的名字。

“嗯，比赛也差不多要开始了？”因为需要迁就几位老师的时间，所以她的新初段联赛反而是三人之中最迟的。不过这样的话她也有更多时间的准备，她会让那一局成为她职业生涯的一个完美的开始。

“对啊，小亮今天的对手是座间老师啊，不知道小亮能不能让座间老师咬断他的那把扇呢？”芦原开玩笑地说。

“呵呵，芦原老师对亮君很有信心呢。”关于座间老师被逼急了就会咬扇子的这个小习惯，日本棋坛可谓无人不知。以亮君的性格，在棋盘之上是定不会因为对方是顶尖棋士而变得谦逊？大久保沙罗很清楚这一点，因为她自己也是一样。

当屏幕上的棋盒被取下，监控室便恢复了平静——这场对弈要开始了。

棋局的进展并不算很快，布局还没完成，但是黑子的火力却是已经不小。奇怪，这似乎不太像亮君平时谨慎的风格？

“……也就是因为这样，亮君才会比同龄人冷静得多？他是今年最拔尖的新人棋手了，无论是棋力还是心里素质。”记者天野不遗余力地赞美着塔矢亮，点评完真柴充上个星期不尽人意的表现之后也将话题转移到在场唯一的女孩身上：“说起来大久保小姐是大久保九段的孙女？没想到今年也参加了职业考试，之前也完全没有听过一点风声，看来大久保老师肯定是非常宝贝你了。”

相比起塔矢亮，大久保老师的这个孙女几乎是没有多少人知道，对于这次职业考试爆出的这匹冷门黑马，众人吃惊之余，在知道女孩的姓氏之后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是大久保老师的孙女，如果她不能通过职业考试才应该感到吃惊，只是比起塔矢名人的儿子果然还是……

“呃，沙罗也是五月份的时候才决定参加这次职业考试的，能通过也不过是运气比较好而已。”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塔矢亮是六月份才决定参加这次考试的？先不说他在成为职业棋士之前名声已经很响亮，而她还是以最后一名的身份通过职业考试的，所以无论如何，大久保沙罗不及塔矢亮这个评价绝对是早已深入人心的。不过她会用行动改变这一切。

“大久保小姐是太过谦虚了，很期待下个星期你的表现。”老实说，他对这个翘掉采访的女孩第一印象不是很好，但是现在看来她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高傲，就不知道她的实力如何。

“谢谢！”寒暄过后，众人将注意力回归到屏幕之上。

棋盘之上双方依然平分秋色，但不满于现状的却似乎是黑子。随着塔矢亮扬手发动了第一次进攻，大久保沙罗就忍不住蹙眉：黑子的外势还不算完整，如果黑子想要轻松取胜，这样贸然的进攻似乎是不太理智了。她以为这种几乎是完全舍弃防守直接将对方惹火的进攻只有自己才会这样下，想不到亮君也有这样热血的时候，该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

黑子一直凶狠地撕咬着大片白子，无所不用其极的挑衅以及进逼让人模不着头脑。无可否认，塔矢亮能将座间老师逼到这种局面证明了他的确有他的本事，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论攻击力，一个新初段怎么可能和拼得过一个经验老到的头衔持有者，即使这个新初段是被誉为最拔尖新人棋手的塔矢亮。正是因为对手是座间王座，所以如果黑子想要赢，除了有力的进攻之外，更需要的是守住黑子的能力，毕竟白子可是背负着5目半的让子。

慢着，5目半的让子？塔矢亮该不会是想……

白子连扳，就执白之人的身份而言，这一手的确是过火了。没想到座间老师真的终于被惹毛了，竟然连最基本的风度都抛弃得干干静静，大概此刻的王座就正如他们刚才所说的，正在表情狰狞地咬着他的扇子？

嘛，塔矢亮，你果然是好样的。这个时候女孩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还在对方之下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隐约觉得塔矢亮是在拒绝座间老师的让子，他要的是绝对的、没有让子的胜利，所以才会不甘心于安然活自己构筑起的坚固城墙之内等待胜利，而是将堆砌城墙的砖瓦通通都拆掉，化成攻击的利刃，哪怕对方的武器比他手上的更加锋利。

大久保沙罗挪了一下位置，找了一个棋盘独自摆起棋来了，如果不算白子的反贴目的话，黑子的确只有最大限度的抢掠劫杀才有可能靠近胜利，但面对实力高出自己很多的对手，硬碰终究还是不行的。

如果黑子落在这里的话，应该可以稍作抵挡？女孩指尖拈起棋子，正准备要落下——

“塔矢亮现在怎么样了？”门被猛然拉开，耳边传来的吼声令女孩的松开了指尖，棋子就这么直直地滑落到棋盘之上。

进藤光？看到来人，大久保沙罗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会在这里？

“啊，是你！你果然认识塔矢亮！”率先反应过来的是进藤光。

“呃，嗯，我是亮君的朋友。”女孩顿了一下，也无意解释她出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却听到旁边真柴不屑的声音：

“又来了一个院生！”

进藤光是院生？大久保沙罗再次讶然地看向来人，“呃……”本来她是想邀请对方过来和她一起研究棋局的，视线却在再次放到面前棋盘的瞬间彻底凝住了，这是——

刚才因为惊吓而滑落的那颗黑子，竟然稳当当地落在了棋盘之上不起眼的一个点上，令棋局发生了让人难以置信地变化……

黑子可以赢。大久保沙罗内心一窒，拈子落下的速度持续加快，不断计算还原出脑中假想出来棋局的变化，白子攻不下上边的黑子厚地，只要黑子再在中央设计绊住白子，白子大龙很明显是眼位不够，黑子想要屠掉它并不难，关键在于……

“难道这盘棋就这样没分出胜负就要结束了？”记者天野突然一声的感叹令大久保沙罗猛然惊醒，现在正在进行的不是她手下的这局棋！

当她迫不及待地将视线放在屏幕之上的时候，耳边再度传来了进藤光的吼声：“不可能！一直积极进攻的塔矢亮不会就这样就让比赛结束的，即使现在是平分，但他一定会在终局之前将对方打败的！”

大久保沙罗随即愣了一下，却还是不忍地别过脸。屏幕之上的局势早就不是平分了，虽然黑子还可以继续下下去，但对塔矢亮来说，黑子已经输了。

和谷君刚才说进藤光是塔矢亮唯一承认的对手，那么塔矢亮今天的反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因为他知道进藤光会来观战，所以才会……

“该过去复盘了。”芦原弘幸率先站起来，“小亮虽然输了，但是能够看到座间老师咬扇子，也值了。”

“抱歉，我等下再回来收拾！”犹豫了一下，大久保沙罗还是迅速跟了上去，但是她也没有忘记她那局并没有摆完的棋局，她想知道自己的设想是否正确，但她也不愿错过这次有顶尖高手参与的复盘。

“我们要跟过去吗？他们应该不会赶我们出来的。”和谷的眼神带着向往，犹豫地问。

“不，我明年才去。”扫了女孩的背影一眼，伊角坚定地说。

闻言，和谷亦同样神色一凛：“嗯。”

“佐为，我们也走！”最后看了窗外的柳絮白雪一眼，进藤光回神，“佐为？”

“小光，先别走，你看一下这个棋盘上的黑子……”因为女孩的一句“回来再收拾”引起了藤原佐为的注意，从这棋盘上黑白双色的布局可以看出它开始的时候应该还是刚才塔矢亮下的那一局，但是走到了后来，在这棋盘之上局势占优的明显却是黑子。稍微计算了一下，如果按照这一局发展下去不出差错或者其他妙手昏着的话，即使白子没有反贴5目半，最后的赢的很可能还是黑子。

难道是刚才那女孩是在棋局最关键的时候想到了足以扭转黑子局势的一着妙手吗？

盘面的发展早已经偏离了刚才屏幕上看到的那一局，看得出摆出这局棋的人在极力模仿那两人的落子，但盘面看起来依然有点混乱，想要找到关键的那一手恐怕需要一点时间，而且——

　新初段联赛（下）

结束了复盘，大久保沙罗一个人回到了监控室，却意外地发现竟然还有人留着这里：“进藤君？”

“呃，我，我只是想看看这一局下到最后结果会怎么样。”进藤光指着面前的棋局，“这一手是，呃，你想到的吗？”

女孩莞尔：“不介意的话进藤君可以直接叫我大久保或者沙罗。”因为祖父和父母的名声比较响的关系，她已经很习惯被直呼自己的名字了。她看着棋盘之上已经基本完成了的棋局，算上贴目的话黑子依然赢1目半，她笑着拈起那颗让黑子足以逆转的棋子，“其实这一手还应该归功于进藤君呢！”

听完了个中缘由，进藤光反而变得不好意思起来了：“抱歉……”而藤原佐为则在后面偷笑。女孩的这一手棋的确是他找出来的，但坚持要摆下去的人却是小光。

“没关系，说起来上次在叶濑的时候说好如果我输了的话下午就继续留下来帮忙，但是我却没有做到，实在抱歉。”那一天当她猛然发现自己没有兑现这个承诺的时候，天早就黑了。

“呃，那个你不要在意啦，那天下午围棋社也并不缺人手，而且我现在也已经退部了。”想起了当初的事情以及后来自己的毅然退出，进藤光讪讪地解释。有关这女孩的事和谷和伊角刚才也已经告诉过他了，她竟然和塔矢亮一样也是今年通过了职业考试吗？

“进藤君现在是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