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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之四:巫师与玻璃球-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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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照他说的做。”



德佩普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让那弱智再次看到太阳升起,不会在这个世界上看到日出,但他没作声。他想试试那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从来没让人舔过自己的靴子。要是感觉不错的话——如果能带来些快感——他也许会让尼布斯也来一遍。



“我一定得这么做么?”锡弥双眼噙满了泪花。“难道我不能道歉,然后把它们擦得很干净么?”



“舔,你这个笨小子。”德佩普说。



锡弥的头发遮住了前额。他试探性地伸出舌头,当他弯腰把头伸向德佩普的靴子时,第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停下,停下,停下,”这时只听见有人发话了。这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简直让人心头一颤——不是因为它来得突然,当然也不是因为话语中带着怒气。它之所以让人一惊是因为这声音听上去像是个被逗乐了的人发出来的。“我只是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绝对不能。如果我能克制自己的话,我不会多管闲事的,但我不能。你们知道,这样做很不卫生。谁知道这样做会传染什么疾病啊?一想到要舔我就胆战心惊!绝对不行!”说这番危险蠢话的人站在蝙蝠门边: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他那顶扁平帽往后仰着,露出了一缕棕色的头发。但这人严格来讲并不能被称为年轻人,德佩普心想;称他为年轻人也太抬举他了。他还只是个孩子。天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脖子上挂着一个鸟骷髅,像个滑稽的吊坠。挂绳穿在鸟骷髅的眼窝里。他手里拿的不是枪(他那样的毛头小伙是无论如何搞不到一把枪的。德佩普嘀咕着),而只是一把弹弓。德佩普大笑起来。



那孩子也笑了,还不住地点头,好像他自己也明白这整件事看上去有多么滑稽,这整件事实际上有多滑稽。他的笑声很有感染力;就连还站在板凳上的佩蒂都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连忙用手捂住嘴。



“这里不是你这样的男孩应该待的地方,”德佩普说。他那把老式的五发左轮还放在外面;就握在他搁在吧台上的手里,斯坦利·鲁伊兹的血从枪口滴下来。德佩普没有从硬木板上拿起枪,只是轻轻地晃了一下。“到这里来的男孩都会染上坏毛病,孩子。送命就是其中一个。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出去。”



“谢谢你,先生,感谢您给我机会。”男孩说道。他说话口气真诚动人……但他还是一动不动。他还是站在蝙蝠门的里面,弹弓的橡皮筋拉得满满的。德佩普不明白弹弓里放的是什么,但是那东西在煤气灯下闪着光。是一种金属球。



“那你还等什么?”德佩普咆哮着。夜晚飞快地过去了。



“我知道我是个讨厌鬼,先生——或者说很容易惹人生气,你也可以叫我眼中钉——但是,亲爱的朋友,如何称呼我对您并无差别,我想把我的机会让给跪在您面前的那个年轻人。让他道歉,让他用抹布把靴子擦干净,直到你完全满意为止,然后让他继续活下去。”



从玩牌人看热闹的地方传来了一些零星微弱的赞许声。德佩普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声音,他很快做出了决定。这个男孩也得死,他会为他的莽撞无礼而丢掉性命。那个把一桶渣滓泼在他身上的小子明显是个弱智。而这小子连这个开脱的埋由都没有。他只是认为自己很有趣。



从眼角的余光看去,德佩普发现雷诺兹正移到新来的小子身后包抄他,动作敏捷得像条蛇。德佩普感谢这个周到的想法,但不认为他需要同伴的帮助来对付这个弹弓专家。



“孩子,我觉得你犯了一个错误,”他很和气地说。“我真的觉得——”这弹弓的弓杯放低了一点……或者这只是德佩普的想象。他马上举枪。



3



多年以后,罕布雷的人们仍然谈论着那晚发生的事情;蓟犁沦陷以及联盟瓦解后的三十年,他们一直在谈论着。超过五百的乡巴佬(还有一些乡下老太)宣称他们那天晚上正在旅者之家喝啤酒,亲眼目睹了事件的全过程。



德佩普很年轻,速度快得惊人。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机会击中库斯伯特·奥古德。只听橡皮筋弹开的一刹那传来砰的一声!一条钢线闪烁着穿过乌烟瘴气的大厅,就像是在石板上划出的一条纹路,然后听到德佩普尖叫起来。他的手枪应声落地,有人一脚踢开这把枪,枪在铺着锯末的地板上滚到房间的另一边(当灵柩猎手还在罕布雷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承认这脚是自己踢的;但当他们离开之后,上百个人宣称是自己干的)。他还在尖叫着——实在是疼痛难忍——德佩普举起鲜血淋漓的那只手,用痛苦和不可理解的表情看着它。事实上他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库斯伯特的弹球只是打烂了他食指的指尖,掀掉了指甲而已。要是打得再低一点,德佩普就能透过自己的手掌吐烟圈了。



库斯伯特重新又把弹弓的弹药给装上了,然后把橡皮筋又拉满了。“这次,”他说,“听好了,先生——”



“我不能替他说什么,”雷诺兹从他后面说,“但你可以听我说,伙计。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很擅长那玩意,或者纯属是撞大运,不过不管怎么样,你的游戏可以结束了。把拉满的皮筋松开,放下弹弓。放到你前面的桌子上去。”



“我中了埋伏了,”库斯伯特悲伤地说。“我再次因为乳臭未干没有经验而吃了亏。”



“我倒是不清楚你是否乳臭未干,兄弟,但你确实中了埋伏,”雷诺兹点头称是。他站在库斯伯特身后,稍稍靠左,他把枪朝前面推了推,直到男孩能感到后脑勺被枪口顶住了。雷诺兹把保险推了上去。在旅者之家的一片寂静中,这个声音显得很响。“把弹弓放下。”



“很抱歉,先生,我拒绝。”



“什么?”



“你看啊,我已经把弹弓对准了你亲爱的朋友的脑袋——”库斯伯特开始说话了,当德佩普很不自在地朝吧台挪动时,库斯伯特的声音突然升高八度,听来一点都不像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站住别动!再敢动一动,你就去西天吧!”



德佩普不动弹了,把那只血淋淋的手放在沾满松脂的衬衫上。这还是头一回,他看上去受了惊吓,那晚是头一回——事实上,是跟着乔纳斯混以来的头一回——雷诺兹终于觉得局势要失控了……只是那怎么可能呢?他怎么能在眯着眼睛夸夸其谈的时候还能压制住他呢?这种情况应该结束了。



库斯伯特降低音调,恢复到他正常谈话的腔调——但并没有任何玩笑的意味——他说:“如果你开枪,弹球就会飞出去,要了你朋友的命。”



“我不相信,”雷诺兹说,但他并不喜欢自己声音中泄漏的情绪。那就是迟疑。“没有人能那样射击。”



“为什么不让你的朋友来做决定呢?”说着,库斯伯特提高了音量,语调欢快而轻松,跟那边的人打着招呼。“嗨,那儿的眼镜先生!你是不是希望你的朋友朝我开枪啊?”



“不!”德佩普大叫一声,简直就是魂飞魄散。“不,克莱!不要开枪!”



“这下我们陷入僵局了,”雷诺兹一脸茫然地说。接着,他突然感到有一把大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不知所措变成了恐惧。刀锋就轻轻压在他的喉结上。



“不,这并不是僵局,”阿兰低声说。“把枪放下,我的朋友,否则我会割断你的喉咙。”



4



仅仅是由于偶然,乔纳斯恰巧来到这里,站在门外看到了这一幕,他既惊奇,又不屑,还有些不安,甚至可以说是恐惧。第一个来自联盟的小家伙压制住了德佩普,当雷诺兹控制住局势后,那个圆脸阔肩的魁梧男孩却又把刀架在了雷诺兹脖子上。这两个小子还没有十五岁呢,而且都没有枪。不可思议!如果不考虑一旦局势失控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他会觉得这一幕简直比巡回马戏团的表演还精彩。要是罕布雷的人们开始说,那些面目狰狞的人连几个孩子都制服不了,他们在罕布雷还能干成什么事呢?在有人送命之前还来得及阻止这一切,也许。如果你想阻止的话。你想吗?乔纳斯还是决定要去阻止;如果处理得当的话,他们会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去。他同样下定决心,决不让那些联盟的小子活着离开眉脊泗,除非他们实在运气太好。



另一个人在哪里?迪尔伯恩在哪里?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要是他发觉自己也像克莱和罗伊一样受制的话,这整件事就不是尴尬,而是耻辱了。



迪尔伯恩不在酒吧里,这是可以肯定的。乔纳斯轻轻转身,往南高街的左右两边看了看。这是吻月满月后的第二天,月光把夜晚照得如同白昼。街上空无一人,远处也是一片空旷,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罕布雷百货店。百货店前有个门廊,但上面别无他物,只有一些雕刻出来的光束守卫者的图腾:熊、海龟、鱼、鹰、狮子,蝙蝠和狼。十二守卫中有七个,在月色的衬托下显出大理石的光彩,这些无疑是孩子们的最爱。尽管现在那里什么人都没有。很不错。可爱的雕刻。



乔纳斯费劲地朝百货店和肉店之间的一条胡同看过去,在一堆废弃的盒子后面发现了一个影子,他马上紧张起来,但随后就见到一只猫闪亮的绿眼睛,于是又放松下来。他点点头,准备着手处理正事,他推开左手边的蝙蝠翼门,走进旅者之家。阿兰听到了门铰链的响声,但还没等他转过身来,乔纳斯的枪就已经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孩子,你又不是理发师,还是把长刃折刀放下吧。我只警告你一次。”



“不。”阿兰说。



乔纳斯一心以为阿兰会乖乖把刀放下,所以他听到阿兰的回答之后简直震惊了。“什么?”



“你听见了,”阿兰说。“我说不。”



5



在行过礼,道过晚安就离开滨海区后,罗兰让伙伴们自己去寻欢作乐——他猜想,他们会去旅者之家的,但不会待很久,也不会惹什么大麻烦,因为他们既没钱玩牌,也不能喝比冰茶更烈的饮料。他走另一条路骑马进了城,把马拴在了南边市广场的公用拴马柱上(拉什尔发出一声嘶鸣后就不吱声了),之后,他走在沉寂的大街上,帽檐低垂遮住眼睛,双手绞在一起放在背后。



他心里满是疑惑——这里的一切都不太对劲,很不对劲。起先他还觉得这只是自己的想象而已,自己总是在孩子气地杞人忧天,拿故事书中看来的阴谋啦危险啦来套现实,只因为他远离了真实事件的中心。但是,在和伦弗鲁的一番对话之后,他觉得自己对事情的认识更准确了。有很多很多问题,甚至是难解之谜,而最糟糕的是,他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来思考,更没办法把问题想明白。每次他想要弄明白的时候,苏珊·德尔伽朵的脸就浮现在眼前……她的脸,或是她闪亮的头发,或是他俩跳舞时她那轻盈无畏的舞步,不曾迟疑也不曾落后。他反复地听到自己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口气像个传教士似的,做作而自负。他几乎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来收回自己当时说话的口气和说话的内容。等到了收割节,她就会睡在托林的床上,并且在下第一场雪之前怀上他的孩子,没准是个有继承权的男孩,那又怎么样?富人,名人,出身高贵的人早在上帝创造亚当夏娃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占有情人了;根据传说,阿瑟·艾尔德就有不止四十个情人。那么,他又为何如此介意呢?我觉得我已经爱上她了。所以我介意。



一个令人沮丧的想法,但却无法驱散;他太明白自己的内心了。他爱她,这点几乎可以确定,但他同时又恨她,他心里还念念不忘吃饭时那个骇人的想法:要是他带着枪来的话肯定会往苏珊·德尔伽朵的心脏开一枪。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解释为嫉妒,但这并不是全部;甚至不是主要原因。不知为什么,他已经把奥利芙·托林和自己的母亲联系在了一起,这种联系难以言明,却又十分紧密——坐在桌子末端的奥利芙那伤感但勇敢的微笑。



难道他母亲的眼里不也是有着同样的伤感和忧郁吗,就在他看见她和父亲的谋士在一起的那一天?马藤穿着一件开领衬衫,佳碧艾拉·德鄯穿着一件宽身袍子,衣服从一边的肩膀滑落,整个房间的味道泄露了那个炎热的早晨他们之间的勾当。



尽管他的心已经很冷酷,可还是马上闪开了那一幕,那一场景仍令他感到恐惧。他的心再次被苏珊·德尔伽朵占据——她那灰色的眼睛和亮泽的长发。他看见她在笑,下巴上翘,拍着手,托林给她的蓝宝石挂坠熠熠生辉。



罗兰认为自己可以原谅她去做托林的小情人。尽管他被苏珊深深吸引,但有一件事更令他耿耿于怀,难以原谅,那就是奥利芙·托林忧伤的微笑。她看着苏珊坐在本来应该属于她的位置上时脸上浮现出的忧伤。那女孩坐在她的位置上,还在放声大笑。



他漫步在月光下,这些画面盘踞在他的脑中。但其实那些想法与他并无关系,他来这里并不是因为苏珊·德尔伽朵,也不是因为那个荒谬的、指关节发响的市长和他的村姑妻子……但他心里就是无法放下这些人,把注意力转到正事上来。他已经忘了父亲的脸,他希望能在月光中再次记起来。



就这样他来到了月光如洗、沉睡中的高街,从北向南走,心想也许他可以和阿兰和库斯伯特稍微喝点东西,然后再掷两把骰子。就这样,无巧不成书,他窥见了乔纳斯——只要看见那瘦削的身影和垂下来的长长白发,就能确定是他——站在旅者之家的蝙蝠翼门外,朝里面偷偷张望。乔纳斯的手放在枪把上,身体绷紧,这一幕马上引起了罗兰的警觉,让他忘记了脑中纷繁的思绪。肯定是出什么事了,而且如果伯特和阿兰在里面,那么麻烦十有八九会涉及到他们。毕竟,他们在城里算是陌生人,而且,还有可能——很有可能——并非罕布雷的每个人都像晚宴参加者那么热爱联盟的。或者是乔纳斯的朋友们遇到了麻烦。不管怎样,一定是有什么麻烦正在酝酿中。



罗兰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轻轻地走上了百货店的门廊台阶。那里雕刻了一排动物(也许是牢牢地钉在门廊的木板上,这样的话,从对面酒吧出来的醉鬼就没法边唱小曲儿边顺手牵羊了)。罗兰走到最后一个动物雕刻后面——这是一只熊——他蹲了下来,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他的帽檐了。他像雕塑一样保持静止不动。他看见乔纳斯转过身,向街对面看过来,然后又向左边看去,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低沉的叫声:噢呜!噢呜!猫的声音。就在巷子里。



乔纳斯盯着看了一会,然后就进了旅者之家。罗兰从熊雕刻后面走了出来,走下台阶,马上上了大街。他没有阿兰的敏锐感应,但有时候他的直觉还是非常灵敏的。这次的直觉告诉他,他得抓紧了。



就在头顶上,吻月躲到云彩后面去了。



6



快马佩蒂还站在那条板凳上,但现在她的酒已经醒了,也不想唱歌了。她简直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乔纳斯控制住了一个男孩,男孩控制了雷诺兹,雷诺兹控制了另外一个男孩(最后这个男孩用链子在脖子上套了一个鸟骷髅),而这个男孩控制了罗伊·德佩普。他实际上还让罗伊放了点血。当乔纳斯让那个健壮的男孩放下架在雷诺兹喉咙口的小刀时,那男孩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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