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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岳狂客-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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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冷半热的气旋,飘然四散。



十个男女先被竹刀击中了七个,剩下的三个也有两个死在刀剑旋合中。



只有四个人是站立的,两个胯和肩鲜血染衣的黑袍人,与金花娘子和一个中年人。



“你……你你……”金花娘子脸色死灰,浑身战栗,用抖动的宝剑,指着姬玄华狂叫,声如鬼哭。



“留见证?”姬玄华不理会金花娘子,转身向费文裕问。



“杀!”费文裕厉声叫:“不杀光他们,他们仍然会谋杀无辜的人,除恶务尽。”



中年人胆都快吓破了,转身狂奔。



姬玄华哼了一声,左手疾扬。



“啊……”中年人狂叫,脚下一乱,再向前狂奔,摔倒在二十步外的院角,左背肋上,竹刀的丝穗入目。



“除恶务尽!”费文裕再次沉喝。



两人双手齐动,左手发竹刀,右手的刀与剑,脱手急剧旋转飞腾而出。



“天亮了,走吧!”姬玄华说,向远处的院门走去。



两人一直不曾回头看结果,这场大屠杀已经结束了。



剑贯入一个黑袍人的小腹,雁翎刀插入金花娘子的胸口。



还有人没死,有几个中竹刀的人,踉跄而走仍可支持,他们是最幸运的人。



镜花妖不见了,她是最幸运的一个。



唯我居士是一个阴沉残忍的人,早年号称活阎罗。



今天,他失去冷静,不再阴沉,像是吃错了药。



“我不能收留你,你走吧!”他向脸无人色,瑟缩在窗台下的镜花妖大叫大嚷:“你是一个背时的祸胎,谁跟你在一起谁死。那个该死的杀神姬玄华,一直就跟在你身后见人就杀,你不该回来,你会把杀神也带来。”



“长上,那……那不是我的错……”镜花妖哀叫:“是你们不断摆……摆布我,怪我公……公平吗?”



“不怪你难道怪我?别说了,你走,走得远远地,永远不要到江南来,尤其不要接近苏州。”



“长上……”



“你还不滚?”



“可是我已无路可走……”



“来人哪!”唯我居士大叫:“把她丢出去。”



堂下四名大汉上来两个,架住她往外拖。



“韩姑娘,你再不赶快逃。”一名大汉善意相劝:“姬玄华即使不找你,东厂的老爷们也会找你的,吉凶祸福难料,自己找生路毕竟比等死好得多。”



“天啊……我我我……”她叫号着被拖出门外。



第二十四章 一丘之貉



卧龙街乐桥血案,尸体运走了一整船。



是飞天豹子以巡抚署名义出面,以暴民余孽暗中聚会,聚众拒捕被杀名义结案的,骇人听闻的大屠杀,让三家走狗魂飞胆落。



天下四大杀手集团排名第二的鱼藏社,继排名第一的黑龙会覆没而消失除名。



杀手集团是不会绝迹的,已经有人另组集团,准备取而代之了,毕竟这是有利可图的江湖行业。



飞天豹子与唯我居士走得相当近,同是本地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名义上飞天豹子负责治安,事实上得听任唯我居士的摆布,所分的赃也只有三分之一。但由于借各种名义陷害某些人,出面执行的人是飞天豹子。因此抄没的金银资产例交巡抚署充公拍卖,巡按衙门也从不翻案。这些抄没的金银资产,照例由飞天豹子这些人吞没一半以上,难免令织造署的唯我居士眼红,明里双方合作无间,暗中不无芥蒂。



但与从京都来的东厂专使比较,飞天豹子与唯我居士,所采的立场略有不同。唯我居士与生死一笔关系比较密切些,也不得不向生死一笔表示忠诚。飞天豹子却表现得桀傲不驯,排外的态度显而易见。



乐桥血案善后毕,飞天豹子依例前往唯我居士的公署,将处理的经过陈明详情,洽商今后应变的对策。



唯我居士赶走了镜花妖,心里正感到不痛快,对飞天豹子也就没有好脸色,听得心中焦躁不安,也心惊胆颤,脸色也就更难看了。



飞天豹子不知趣,不时说出一些不满和抱怨的话。



“洪老兄,你可千万不要再替生死一笔,出一些馊主意了,尤其是脚踏两条船的把戏。”飞天豹子将携来的案件卷宗收妥,禀告完毕牢骚顺口而出:“船不动则已,动则铁定会掉下水淹死的。”



“你胡说些什么?”唯我居士愤火上冲。



“要镜花妖疏远姬小子,诱姬小子离境的是你。”飞天豹子不在乎唯我居士冒火:“派镜花妖与生死一笔合作,再送给鱼藏社派遣计算姬小子,也是你。弄不好,两面都得罪了。姬小子把鱼藏社的人杀得落花流水,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你,我也跟着遭殃……”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这些事与我无关。”



“是吗?姬小子的主要目标,是生死一笔那些人,他必须先剪除羽翼。干掉了鱼藏社去掉右翼,下一个要剪的左翼就是你。洪老兄,不把生死一笔那些瘟神送走,你我就得准备挺刀挨剑了,想想办法吧!老兄。”



“我又能怎办?”唯我屠士悚然而惊,压下了怒火:“生死一笔那些人的事没办妥,是不会滚蛋的,我能赶他们走吗?没知识。”



“他们到底有些什么大事未了?”



“我怎知道?反正杭州方面来了人,每个人都显得神秘万分,船上戒备森严,甚至虎丘的人也参与了。”唯我居士脸上涌起得意的神情:“哈!我看出一点苗头征兆了。”



“怎么了?”



“他们可能要走。”唯我居士一拳捣在掌心上:“我发现他们有人去找荀东主。”



“荀秋阳南货行?”



“不错。”



“这意味着……”



“借荀秋阳南货行的货船上京。”



“开玩笑,专使们有三艘座舟,会作践自己改乘货船受活罪?没知识。”飞天豹子模仿唯我居士嘲弄的口气,模仿得维妙维肖。



“那可不一定哦!”唯我居士抓抓头皮:“也许……也许敲诈荀东主,替他们运几船南货上京,或者……反正一定牵涉到钱,他们本来就公然走私。算了,这反正与我无关……”



“何不打听打听?你与荀东主交情深厚,有利同肥,他不至于不上道紧闭上嘴。早些得到风声,心里是不是可以踏实些?去找荀东主吧!但愿东厂的人早离疆界,阿弥陀佛!”



李太监是苏杭二府的主宰,江南地区的土皇帝。荀秋阳南货行是江南第一大富商,如果不巴结李太监,恐怕早就抄家毁店了。唯我居士是常驻苏州的走狗头头、当然更是荀东主巴结的第一号人物。巴结走狗头头的关系没弄好,绝对不可能获得主人李太监的青睐。



过不了门子的一关,哪能见到主人?唯我居士如果向荀东主讨消息,荀东主怎敢拒绝?



“好,我试试看。”唯我居士意动。



“不要试,去做,洪老兄。”飞天豹子用鼓励的口吻说:“今天不做,明天……不,马上就会后悔。”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许多聪明人,自以为秘密做下的事,不会有人知道,只有天知地知。



任何事如果牵涉到第二个人,想保持秘密谈何容易?生死一笔与从杭州秘密抵达的人,鬼鬼祟祟进行秘密勾当,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瞒不了有心人。



秘密活动在胥门和阊门两处码头进行,有心人也在暗中注视情势的发展。



戒备森严的小舟,总在天黑之后悄然活动,在上塘河往返,活动颇为频繁。



唯我居士有自己的家,在他们的自己人口中,称之为下处,因为那不是他真正的家。



他的家根本不在苏州,众所周知他只是一个孤老头。据说他一生造孽大多,杀人如麻,早年绰号称活阎罗,手中一把形如大剑的阎王今,重有十八斤,双手抡动力道千钧,不知杀死了多少人,所以无儿无女,花甲年纪孤零零还在造孽作恶,狡猾贪婪的个性愈老愈强烈。



他居然想求菩萨保佑,却放不下屠刀,出家又不甘心,所以做了居士。居士,也就是在家修行的佛门信徒,初一十五吃素念经,不必出家做和尚四大皆空。



他的下处,就在抚前街的街尾,是一座精巧的四合院,带了几个心腹住在一起,内堂养了几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街坊称他洪大老爷。



在织造署忙了一天,花了半个时辰才回到抚前街下处。膳罢在厅堂召来六个心腹,交代一些涉及机密的事务,一再叮咛必须秘密进行,最后一再强调,加强警戒严防意外,这几天所有的人,最好少在外走动,因为昨天鱼藏社的人遭殃,杀手余孽很可能前来闹事讨公道。



是他极力替东厂拉线,与鱼藏社办交易的,而他并不积极支持,态度暧昧反反复复,把镜花妖交给鱼藏社,引起一连串不幸变故,很可能引起一些杀手的不满。



再就是五岳狂客那些人,那些侠义英雄们奈何不了东厂专使,把他当作泄愤的目标,不得不防。事实上自从五岳狂客一群人光临之后,最先引起冲突的人,就是织造署他那些爪牙,伙同巡抚署的走狗,兴高采烈替东厂专使卖命,全力对付那些侠义英雄。



那些多管闲事的侠义英雄,的确令人讨厌,光棍不挡财路,侠义英雄就是专挡财路的可厌人物。



他不怎么担心神魔费文裕和杀神姬玄华,费文裕的目标是东厂专使,姬玄华是向专使索债的债主,他不时向姬玄华示好,一再暗示他不想与姬玄华结怨,所以姬玄华不会找他的麻烦。



镜花妖的事他没有责任,他是身不由己,主持大局的是东厂专使,姬玄华没有理由找他。



其实他心中明白,他的态度反反复复,有意置身事外,完全是本于自身的利益,所以飞天豹子讥笑他脚踏两条船,姬玄华很可能来找他。



他不敢将心中的忧虑和恐惧,告诉他那些心腹,以免引起心腹们的惊惧恐慌,影响士气安全堪虞。



他赶走镜花妖而不加以灭口,并非他一时心软仁慈,而是有意向姬玄华示好,也表示他并没直接参与计算姬玄华。



打发心腹们走了,他返回内堂,两个仆妇和他的同居女人,乖巧地侍候他梳洗、换衣。



他有睡前喝一杯药酒的习惯,喝完了才进房。换上了睡袍,他在太师椅安安逸逸坐下,他那位芳龄仅双十的漂亮女人,在案上调弄药酒准备奉上,两个仆妇在一旁听候使唤。



他不想娶妻纳妾,所以这个年轻漂亮女人没有名份,只是身边的一个女人而已,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



灯光明亮,有三个女人侍候他,把他当成大老爷,这是他应该享受的人生。



他坐得四平八稳,十分满意目前的生活,一手轻捻已泛灰的三绺胡,目光落在同床女人身上。



那女人年轻貌美,隆胸细腰十分撩人情欲,举动轻盈灵巧,那春笋似的纤指,拈起注了大半杯金红酒液的红瓷杯,脸上有可爱的笑容,袅袅娜娜向他走近,另一纤手持稳银盘,杯徐徐递近他的胸前。



“老爷。”女人妖柔的嗓音十分悦耳:“福禄寿酒,祝老爷龙马精神。”



他呵呵笑,就女人手中徐徐喝干杯中酒,正想伸手抚摸女人的腰肢,脸上暖昧的笑容有浓浓的情欲味。



女人将杯置在银盘上,妖媚地一声轻笑,小腰肢一扭,象征性地闪躲他的手。



女人的笑容突然僵住了,换上了惊容,被他脸上的表情吓坏了,他眼中突然暴射的眼神太可怕,女人以为触怒了他,捧茶盘的手急剧颤抖。



手一拨倏然站起,女人惊叫一声,斜撞出八尺外,银茶盘中的酒杯飞落方砖地上,打得粉碎。



两个仆妇一声惊叫,惊恐地向两侧壁根躲。



厅堂中间,姬玄华双手抱肘屹立,穿的是青袍,身上没带有兵刃。



那把唬人的雁翎刀不在,大概不打算在这里表演砍瓜切菜啦!



他生性阴沉,面对任何恶劣的情势,也可以控制情绪不会激动,他是见过大风大浪,身经百战武功超绝,威震江湖的元老级名宿。



身上穿了睡袍,脚下是派不上用场的便鞋,手中没有任何兵刃暗器,情势恶劣得很。



离开太师椅,他顺手抓住放置在案旁,专用来抓背痒的一根竹如意,至少手中有东西施展了。



“我想,你一定是姬玄华。”他保持冷静,其实心中紧张,他那几个心腹,可能不会赶来支援了。



“正是区区在下。”姬玄华脸上的笑意邪邪地,不像来杀人抵债的债主。



“幸会幸会,咱们终于见面了。”



“对,咱们终于见面了,幸与不幸,不久自知。”



“请问,夤夜光临,有何指教?”



“与阁下攀交情。”



“不是问罪?”



“阁下有罪吗?”



“你应该明白,我身不由己。”



“我知道,你必须仰生死一笔的鼻息,所以我不怪你。你做李太监的走狗,搜刮江南官民屠杀无辜,也不全是你的错,你不干另外有人干。江南人与我无亲无故,我犯不着替他们雪恨申冤。真要逞英雄打抱不平,我该到杭州去找李太监。”



“哪你为何不去?”他用讽刺的口吻问。



“我在苏州有事,自己的事要紧。我不是以天下为己任的英雄志士,即使他在苏州,如果他不冲犯我,我也不会找他砍他的头。诚如阁下所说,他所作那些祸国殃民的狗屁事,也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四个字,是一切罪恶的挡箭牌。废话少说,我不是来和你说废话的。”



“哪你要干什么?”



“你我这种人,不喜欢办事用理字做借口,但为了师出有名,也得捏造一些理由表示自己气壮。丢开镜花妖的事不计较,你不断把我的行踪供给生死一笔,就凭这一点点理由,我找你名正言顺。镜花妖带了你的一千两银票,能在木渎镇找到我,就是你的功劳,连生死一笔也带了爪牙蜂拥而至。所以,我说你也欠了我一笔债,你是否承认无关宏旨,天下间赖债的人多着呢!”



“我可以合理地偿你的债,而且分担生死一笔的债,他欠你的二万两银子我保付,够意思吧?”唯我居士大方得很,要钱的事好办,他付得起:“我承认我惹不起你,所以一开始我就告诫我的人,离开你远一点,我知道阎王易处,小鬼难缠的道理。开出价码来,老弟。”



“冤有头,债有主;生死一笔一代袅雄,他也用不着你替他背债。你欠的,你还。我的债码是:从杭州来的一艘船。那艘船不是你苏杭织造署的,是生死一笔三艘专使座舟的另外一艘,你派有人负责码头警戒那一艘。我要那艘船,把你的人撤走。”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生死一笔会要我的脑袋。”唯我居士大吃一惊,这价码未免高得太离谱。



“那是你的难题。”姬玄华摆出强梁面孔:“你足智多谋,诡计多端,不难制造有利情势,会让生死一笔知道出事不是你的错,不敢砍你的脑袋。”



“办不到。”唯我居士咬牙说。



“那就是你我当面解决的时候了。”



“好,我唯我居上是有担当的一代之雄,我要更衣,和你以英雄对英雄的方式解决。”



“好,请便,我在外面院子里等你。”姬玄华转身便走:“快一点,希望你不要从屋后溜之大吉,屋后有神魔费文裕把守,他是你最可怕的生死对头。”



人到了无路可走时,玉碎的勇气会产生超人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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