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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晚-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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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人医不自医。”
未晚抬手抚了下额头,还有一点热度,脑海中闪现破碎的片段,她有一刻怔忡,竟觉得心酸。
“我说梦话了?”刚出声她就后悔了——真是个白痴问题。
“没听见。”他依旧那副拽样子,未晚却觉得胸口一宽。
她突然仰头望着他:“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表情一僵:“没有。”
“骗人。”她轻声反驳,不怕死地盯着他。
“无聊。”他站起身,声音冷淡。
要骗人,先要学会骗自己。
他有喜欢的人么?他也不知道——又或者说,这世上,还有值得他喜欢的女人么?
真是个可笑的问题!
十五、做戏
“你照顾了我一夜?”未晚看着他挺拔的侧影,问出心中的猜测。
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你们大可不必如此,”未晚有些不自在,“就算真遇着什么事,也是我自己倒霉。”
“你以为我真闲到当什么护花使者,陪你喝茶聊天四处乱逛么?”他失笑转过身,绿眸带着惯有的嘲弄。
未晚一怔,随即淡然出声:“我没那么傻。”
“我们现在在哪里?”她环视四周陌生的环境,望着他问。
“平沙镇的客栈。”
“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未晚有些惊讶——平沙镇是沙漠边上的小镇,也是出关的必经之路,但离他的营地却是越来越远。
“等人来杀你。”他慵懒出声,仍是没心没肺的调调,绿眸中却带着一抹凌厉之色。
未晚猛然抬起头望着他。
“当然,在杀你之前他们会问你几个问题。”
“就像那两个黑衣人一样?”未晚抿唇,目光转冷。
“没错,”低醇的笑声轻扬,“就不知道这回你运气如何了。”
“不是一路人马?”未晚盯着他,一针见血。
“你的聪明还真叫我意外,”深沉的目光锁住了她,他的声音迷人却带着威胁:“不知道留着你是对是错。”
未晚不语,只是静静注视着他,眼神无畏。
“记得手下留情,放个活口回去。”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未晚不耐地皱眉,“我没兴趣陪你演戏。”
“不陪我可以,”大手捏住她的下颚,逼着她抬头与他近距离对视,他瞅着她阴沉一笑:“我会亲手宰了你。”
“别忘了你还有毒在身,希望你别先饿晕过去。”未晚一掌拍掉他的手,冷冷地嘲讽。
“你真的忍心?”他凑到她耳畔轻问,前一刻还是残酷的嘴脸,这一刻却又换上了挑逗诱惑的俊帅笑容,未晚心中一颤,身子不由往后退开一些——这个男人果然是邪气得可以,还是保持点距离为好。
“你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未晚冷啐,撇开视线。
“回头你自己出门,昨夜我只是跟客栈里的人说你一个人住。”他敛住神色,沉声开口。
“然后你又是爬窗进来的?”未晚一笑,眼波流转的妙目里盛着讽意,“阁下果然偏好宵小行径。”
谢钦也不恼,懒得搭腔,自顾自地从桌上拿了水壶,斟了一杯,慢慢地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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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窗独坐,举目远眺,胡杨林外黄沙万里,天空蓝得如此纯粹,仿佛是上好的丝缎,不起一点皱褶。
恍然想起烟花三月的江南,即便天光明媚,也有白云悠悠,漫步湖堤上,轻风吹来,柳絮飘飘迷人眼。
今时已非往日,很奇怪,从前的回忆,即使是很寻常的事情,再回想起来都有一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天涯孤旅,如若一人独饮怕是极寂寞的吧。”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
“关卿底事。”未晚抿了一口茶,冷冷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是个身形清瘦的男人,戴着一顶纱笠,叫人看不清他的面目。
店小二端了一壶酒,在桌上放下。(奇*书*网。整*理*提*供)
“在下看小兄弟一个人坐在这里,面有愁绪,诗云解忧惟有杜康,不如共饮一杯如何?”
未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兄弟敬酒不喝,莫非爱喝罚酒?”那人隔着黑纱瞅着他,似真似假的笑语。
“我从来就不爱喝酒,”未晚睥睨着他,“更何况是和来路不明的人,阁下蒙着面纱,到底是长得见不得人,还是做的事见不得人?”
那人似是轻笑了一下,居然扬手摘下纱笠,狭长的眸里暗藏冷光:“若论见不得人的事,怕是小兄弟更该注意点,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未晚神色如常,盯着眼前这张纵然俊美却过分阴柔的容颜,“阁下真是说笑了,在下行医江湖,虽才艺不精,但还是救人的行当。”
“哦?”那人挑眉,“您怕是也救了不少人吧?”
“小病小痛居多,大伤难症偶尔也能遇上。”
“那最近可有遇着什么棘手的患者?”
“大难不死,后福难言。”
“你是个聪明人,小兄弟,”那人望着她幽然一笑,“可人想活得久一点,还是笨点好。”
“看起来阁下不比我笨,”未晚反唇相讥,然后站起身,“失陪了。”
那人瞅着她的背影,端起酒杯浅酌一口,嘴边浮现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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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甩掉身后跟踪的那几个人,不然真的性命难保。
该演的戏都已演完,可那个姓谢的王八蛋却不知道跑哪去了——该死的,她一点都不怀疑他会有见死不救的可能。
前面的人声嘈杂起来,她瞅了一眼牌坊,紧跟在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身后进门。
临近傍晚时分,赌坊里特别热闹,撇开那些整日流连赌局的人不说,白日里劳作的人们也得了闲过来试几把运气。
雕花木门被人悄悄拉开,一双穿着玫红绣花履的莲足轻巧跨出门槛,婀娜的紫色身影出现在长廊里,如云的发髻下是一张绝色容颜,顾盼倾城。
只是若细细察看,便可发现那双翦水秋瞳里暗藏着一丝慌乱,长而翘的睫毛也不时不安地忽闪着——她正是女装打扮的未晚,方才迷昏了一名娼妓,换了她的衣服出来。
“过来,陪爷赌几把,去去晦气!”刚走到厅内,纤细的腰身就被人一把揽了过去。
“这位爷,奴家现在不方便……”她挣扎着,低声恳求搂着她的彪形大汉。
“人都到这里来了,还有什么不方便的?”男人显然不满于她的反抗,指了指这桌上另外两个男人揽着的流莺,“看人家多安分!”
眼见人群里几个巡回的身影,未晚眼里的焦虑之色更甚,却又不敢轻举妄动,额上都沁了一层薄汗。
“她说不方便,是因为我已经要了她了,”熟悉而低沉声音在身后扬起,一双健臂将她搂了过去,紧接着一个金元宝丢到了桌面上,“怎么样,各位大爷,赏个脸和小弟一块玩几把?”
这声音分明是——未晚惊讶地抬起头,眼前的男人络腮胡,黑发随意地束在背后,额头棱角分明,是张陌生的容颜,可却有着一双叫她难忘的绿眸。
果然是易了容的谢钦——算他还有点人性!
十六、旧识
未晚悬着的一颗心忽而就放了下来,整个人都放松了,莫名地,他的怀抱让她觉得安全。
“光赌钱也没意思,要玩就玩点刺激的!”右边的男人开口,手趁势摸了一下怀里女人的胸部,惹出一声娇呼,一桌的男人都哈哈大笑。
“不如这样,哪位大爷赢了,他选中的女人就要亲他一下,这个玩法怎么样?”另一个长相妖艳的女子暧昧出声。
“好极!有意思!”那几个男人抚掌而笑,连谢钦也跟着附和。
好个鬼!
未晚趁人不注意时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却视若无睹,反而假戏真做地把她搂得更紧:“我的小心肝,你喜欢这个玩法么?”
凌乱的胡须衬得他的笑越发地魅惑,比起他之前邪美的容貌,他这样的扮相有种落拓不羁的英俊,一时间竟让未晚没有勇气和他对视下去。
她一定是昨晚烧坏脑袋了,居然会觉得这个家伙有些迷人!
未晚懊恼地咬唇,低着头不去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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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这厢是满园春色,”谢钦揭开骰盅得意一笑,“各位,对不住了。”
“晦气!”对桌的男人大叹,将面前的银两推过来,随即起哄,“快选个女人!我们再来过!”
“不用选,”谢钦瞅着怀里死命低着头的女人,“我就喜欢她。”
温醇如酒的告白入耳,未晚浑身一僵,愣愣地抬起头望着他——天哪,她跟他有仇吗,一桌的女人他随便拣一个就行,他不用这么整她吧?
那双危险而迷人的绿眸意味深长盯着她,他缓缓勾起唇角,浅笑不改,狂妄依旧,正以看好戏的姿态等着她的反应。
“妹妹你倒是亲啊!”旁边的艳妓们看不下去了,纷纷娇声催促着她。
未晚瞪着眼前这张英俊又可恶的容颜,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这是明摆着在捉弄她!
“哎,我在等着呢。”他轻声督促,声音温柔得未晚头皮一阵发麻。
眼角瞥过接近的人影,他忽然捧住她的双颊,深深地吻了下去,以迅猛狂乱的姿势侵入她的呼吸,灼热而放肆的舌纠缠住了她的,那一瞬间,未晚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听见一桌人暧昧的起哄声和调笑声,被抱得那么紧,她觉得胸口的空气尽数被挤了出去,只剩闷闷的疼痛,心里慌乱却又空落落的,而他扰人的气息侵袭周身,霸道地凌迟着她的意识。
她觉得恍惚而晕眩。
——我喜欢你。
她记得她这样对谁说过,那个人的唇很温暖,虽然止于蜻蜓点水般的轻吻,虽然恍若梦中。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灼热,这样的放荡,这样的猝不及防,这样的随便——她猛地推开了坚实的胸膛,反手一掌甩过去,突兀而清脆的声音之后,俊朗的脸颊上浮现淡淡红印。
一桌人都愣住。
谢钦舔了下嘴角渗出的一缕血丝,静静地瞅着她,眼潭深不见底。
那刀一样犀利的视线令她心里一阵战栗——她完全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
“真是个欠管教的娘们——”那个彪形大汉骂出声,打算替谢钦教训她。
“没事,”谢钦挡住他的手,慵懒一笑,“好的很,我就喜欢这样的,够泼辣,玩起来才有味。”
未晚垂下眼,衣襟几乎被她捏皱成一团,她试图从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了听出点什么,可是他搂住了她的腰,轻笑出声:“你太任性了,小野猫……”
“……该罚,”他忽然抱着她起身,又往桌上扔了两个元宝,“大家慢慢玩,我要和我的心肝宝贝好好聊聊。”
“去去去!”众人哄笑着催他,未晚埋首在他肩窝默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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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一条无人的小巷,他将她放下来,湛深的眸盯着她。
“不过是一个吻而已,值得这么大的反应么?”他冷嘲出声,语气里满是不以为意。
她不理他,径自低着头,似仍在负气。
他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不禁低咒一声,有些粗鲁地抬起她的下颚:“你——”
声音消失在半空中,他表情僵硬地看着她眼里闪烁的水光,在暮色摇摇欲坠。
晚风悠悠拂过,扬起了她的发,一滴泪就这么顺着姣好的容颜滑下来,消散在风里。
“你凭什么这样……”无限委屈的声音在风里颤抖,她头一回在他面前展露脆弱。
他望着她,原本解释的话语到了嘴边,忽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年少轻狂时,什么荒唐事都做过,至于女人,千娇百媚也经历了不少,并不是头一回遇见像她这样玩不起的,可此刻,不知为何他心里堵得慌,这样无措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痛快。
他自问这么多年识遍人情冷暖,沙场上刀光剑影里来去,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可他却看不明白眼前的女子——看不透那双沉静而倔强的眸,参不明她眉间若有若无的愁。
竟又开始下雪了。
落雪无声,在彼此间静静地飘扬。
他伸出手,雪白的碎花在他掌间消融成晶莹的泪滴。
他湿润的指落在她的眉心,轻轻地擦去为了遮掩原本那粒朱砂痣而故意描绘的艳红花钿。
“韩未晚,”他淡淡一笑,对上她震惊的双眸,“你的脾气和从前一样坏。”
十七、雪遇
嘉佑十二年的大年初一,雪下得特别大。
从清晨到日落,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歇了又下,天上地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城西的梅林,纵使枝桠密密地覆了一层冰雪,那清幽的冷香却越发地浓郁,粉白的花瓣也顽固地从白絮的缝隙里钻出来,瞧着就叫人心动。
木屋里火炉里焰色渐褪,他又扔了一根木柴进去,火星蹦出来,噼哩叭啦的声音在宁静的屋内叫人格外心慌。
本来想过来找守林的老赵喝一壶,推开门却发现人不在,这种天气也不知他跑哪里去了,只好就这么等着。
拿起酒壶,他仰头自酌了一口。
此时几十里以外的家中,应该是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谢铸出使南蛮成功议和,皇帝赐宴全家——年轻俊美的脸上浮现一丝冷笑,他可不认为也不屑自己是这“家”的一分子。
十四岁,他已经尝尽种种屈辱辛酸,看透人情冷暖——亲情?不过是虚伪而荒谬的东西。
屋外传来一阵狗吠,应该是老赵养的那条狼犬。
他站起身,推门走到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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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畜牲,跟着我做什么!”雪地里传来一声懊恼的娇叱,一团火红的身影骑马而来。
狼犬不依不饶地跟着马匹,不时发出威胁的沉吼。
“啪”地一下,响亮的一鞭毫不留情地甩在狗身上,狼犬顿时发出一声痛呜,在鞭子再次落下来之前,他上前一把捉住鞭梢。
“你是谁?竟敢拦我?”不可一世的质问声在头顶响起,粉雕玉琢的娇艳女娃高高在上地瞪着他,漂亮的明眸里充满着美丽的暴戾之气。
一袭如火般耀眼的大红锦袄,领口襟袖都纹着金丝暗花,雪白的貂绒披肩和同色的皮手套,明明还是八九岁的孩子,骑着匹枣红小马,那满身的高傲贵气却叫人几乎无法直视。
可惜,除了他之外。
最烦的就是这些权贵之后,整天只会靠着家族庇荫作威作福。
“我没兴趣让你知道我是谁,”他冷冷地瞅了她一眼,“只是做人的反而挡了狗道,真是匪夷所思。”
“你!”女娃气得双颊绯红,连眉心那颗朱砂痣也是充血了一样,红的惊人,却越发地娇艳。
她努力想拽回她的鞭子,可他却牢牢地握着,不动如山。
忽然间他松掌,她措手不及,因为惯性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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