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田园-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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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神渐渐地黯淡，弥漫了痛苦和忧伤。
　　　　他的痛，青苹无从体会，但他那忧伤的眼神，却也让她感到疼痛。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似乎都陷入了往昔的回忆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敲门声传来。
　　　　华辰轩猛然回神，淡淡地道：“进来！”
　　　　青苹也正了正神色，端坐在一旁佯装看一本杂记。
　　　　还是刚才的那个丫鬟，说是饭菜已经备好，过来请他们去用餐的。
　　　　在人前，两人又恢复了主人和客人的身份。
　　　　华辰轩素手相请。
　　　　青苹走在前面，华辰轩紧随其后，一路往花厅走去。
　　　　这个府第虽然不大，但景致却是极好。
　　　　从花厅里看出去，入眼处便是后园。此时园子里姹紫嫣红都开了个遍，怒放得肆意盎然。一阵淡淡的花香扑来，青苹竟有些沉醉。
　　　　两人相对而坐，四目相视，竟不约而同地燃起一触火焰。
　　　　青苹原本就是个感性的人，此时更是有了几分情动，她不由轻唤道：“辰轩！”
　　　　华辰轩猛地一震，身子不由地晃了几晃，看向青苹的目光便变得十分的灼热。他爱这个女子，爱极了她，却也辜负了她，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去爱她。但此刻，他已是做出了决定，不管有没有那样的能力，他都要去争取。
　　　　想着这些，他不由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纤纤柔荑，语气有几分急促，几分迫切，几分激动，几分期盼，“青苹，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么？我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地珍惜你，爱护你！”
　　　　能说“不”吗？
　　　　不，她说不出口。她此时的心已软得一塌糊涂，她不仅没有抽回手去，反而主动将另一只手覆在了他的大手上面，她道：“辰轩，等办完了许家的事，我们一起回家吧！记着，我们的家在溪水镇！”
　　　　“嗯，回家！回溪水镇去！”
　　　　“这一次，你可不许再负我了！”这句话，几乎是哽咽地说出口的，话音一落，她的眼泪便如决堤的湖水，汹涌地奔腾而下。
　　　　她好久没有痛快地大哭一场了。
　　　　长公主欺她，荣贵妃胁她，沈淑妃逼她，连皇后娘娘对她也不怀好意。她又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被逼成这些人手中的棋子？
　　　　所有的委屈，愤恨，不甘和痛苦，都化作了泪水，流了满面。

　　☆、190　风向

青苹在傍晚时分回了府。
　　　　屋子里站满了人，神色都有些惶惶不安，见到她回来，才蓦地松了口气。
　　　　她出门时刻意装扮成男子，身边又没有带其他人，谁也不晓得她去了哪里，在此非常时期，自然就担心她的安危。
　　　　青苹也觉得过意不去，懊恼在辰轩那里耽搁得太久，本来是想办完事就走的，哪知情绪一失控，就彻底调不回来了，磨磨蹭蹭到了这个时辰。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晚饭后，青苹请了景苏枫去书房，两人密谈了大半个时辰。
　　　　翌日一早，徐掌柜就从方家的别庄赶了回来，言谈间不胜唏嘘，直言那女人真是个蠢的，放着好好的富商如夫人不当，偏偏要跟一个据说死了女人的裁缝鳏夫搅和在一起，还大言不惭地说他们之间是有真感情的。
　　　　可惜真出了事，那男人溜得比兔子还快，早不见了人影。不过方良煜这回是动了真怒，派人将那老头儿抓了回来，打了个半死。
　　　　那老头儿受不住打，便把一切责任推在方孝天母亲的身上，说她故意勾引的他，死皮赖脸地非要跟他在一起，他是受了她的欺骗云云。
　　　　为这样的男人要死要活，实在不值得。嗯，的确是个蠢的，还真是丢尽了方家的脸。虽说在青苹的观念里，爱情不讲究门第贵贱，可这个明显与爱情无关好不好？那个男人要是真的爱她，会这般不堪吗？
　　　　不过青苹也不得不佩服她，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她居然有勇气做出这种出格的事。而且还一连做了两次，也的确是个奇葩了。
　　　　只是这徐掌柜说了半天了，聊的全是八卦，也还没有说到重点呢。
　　　　青苹忍不住就问了，“这二夫人的腿伤——没大碍吧？”
　　　　徐掌柜晃着脑袋。十分得意地道：“那当然，我的医术虽然不比师弟的高明，但这点腿伤还不在话下。不过也算去得及时，若是再拖个一天半日的，她那腿，指不定就废了。”
　　　　“谢谢你了。徐爷爷。那方二公子回城了吗？”摊上这样的亲娘，青苹禁不住就有些同情起这位二公子来了。
　　　　他这一生，出生得卑贱，虽是遇上了好的嫡母与嫡兄，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呢。就被他亲娘给毁了，不但一生与家族生意无缘，连那可怜的自尊都被人贱踏在脚下了，也亏得他还能挺住。
　　　　一时间，青苹心里对方孝天的反感，已是荡然无存。
　　　　此时只听徐掌柜说道：“那小子，只怕也愤恨他母亲的作派，跟着老儿我一起回的城。刚刚将我送过来就走了。”
　　　　“切，也不晓得进来打个招呼再走。”青苹虽然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也理解他的感受。别人不晓得这个丑事倒还罢了。她可是全部知情的，他哪有脸进来见她啊。
　　　　此时青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转身便对阿枫道：“麻烦枫叔去帮我打听打听，看方二公子现下在哪里落脚，探得了住处也不要惊动他，回来告诉我一声罢。”
　　　　“丫头。你又想做好事了？”景苏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别怪爷爷我没提醒你哈。方家的事，你少插手。那里面的水深着呢。”
　　　　青苹撇了撇嘴，“你老哇，真像我肚里的蛔虫，我想什么你都知道。爷爷，不是我非要做什么好事，我是想着为我自己找一个帮手呢。那小子根基不错，是块经商的料，我想好好地栽培他。”
　　　　“是不是棵好苗子我看不出来，但我看得出来他身上的麻烦事不少。不说他有这样的一个亲娘，就方良煜那脾气，他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帮着外人做事。他丢不起那脸！”
　　　　“他自己不让儿子为家族生意尽力，也不让他去外面谋生，那他到底想要咋样？生生困死他啊？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爹！”青苹下意识地，为方孝天说起理来。
　　　　景苏枫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反问她道：“丫头，方家的事，你又知道多少？方家的历史，你又了解多少？方良煜这个人，你又清楚多少？不说别的，就现在这件事，你以为你知道的就一定是真相吗？”
　　　　青苹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懞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
　　　　的确，对于方家，她所知甚少。虽然她跟方景天认识了许久，方景天偶尔也会跟她说一些家族中的事情，但那也都是些皮毛，就连方景天有未婚妻的事情，她也还是从方孝天嘴里听来的。而现在所知的一切，也都是方孝天自个儿说的。
　　　　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时候，眼见的，都不一定就是事实。
　　　　景苏枫见她发怔，便又忍不住叹道：“所以说哪，丫头，凡事啊，都得多想，多听，多看，再实地探察，这样才能得出最接近真相的答案。爷爷我当年，就是犯了主观臆断的错啊！不然，易宗一家也不会成现在这样——”
　　　　看来，爷爷的心结，还不是一般的深呢。
　　　　这些天里，爷爷时不时地便会有一些感叹，翻来覆去也就是这个事儿。青苹耳朵都听起茧巴了。以前在溪水镇的时候，她可从来没见过爷爷这样。那时的景爷爷多么地乐观豁达啊，完全没料到他的心底深处会隐藏着这么重大的秘密。
　　　　说到底，爷爷的改变，也都是因她而起，更确切地说，是因华辰轩而起。
　　　　如果华辰轩能够安分一点，在溪水镇上做他的华家私生少爷。如果她没有认识华辰轩，更没有爱上他，便不会为了他去到京城，就也不会卷入到这些是是非非里。而爷爷也会安心在溪水镇上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直到终老。那些陈年旧事，也会随着他的逝去而沉入地底。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翌日下晌，华辰轩来了府上，带来了景苏枫想要的消息。
　　　　彼时青苹出门与桂掌柜谈事去了。
　　　　祖孙二人久别重逢，自有一番感慨。
　　　　景苏枫老眼含泪，拍着他的肩膀，哽咽道：“轩儿，好小子，你比以前懂事多了。”
　　　　华辰轩也有些激动，“爷爷，谢谢你为许家所做的一切。孙儿感激您，也一定好好配合您，争取早日让许家沉冤昭雪。”
　　　　“那你自己呢？你不打算认他？”景苏枫不忍问他这个问题，却又不得不问他。这件事情，是他必须要面对的，任何时候都无从逃避。
　　　　华辰轩苦笑，眸子里的光芒黯淡灰败，“我能够认他么？如果不是为了许家的事，我想，我不会领下这个差使。爷爷，您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景苏枫长叹一声，“轩儿，如果你的母亲还活着，她必然也不希望你卷进这些是非当中。不然，她当然何苦又要带你离开京城，用了那么多的方法替你隐瞒身世？他是希望你能够脱离皇家，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儿。”
　　　　“轩儿现在明白了，可是明白得太晚。母亲，她终究是去得太早了！”华辰轩抬头望向窗外，满园的杜鹃花开得正艳，他忍不住想起他那未曾谋面的外公，他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景苏枫此时也沉浸在回忆中，嘴里喃喃地道：“你的外公，当年曾是帝都里第一号的美男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擅长写诗作词，是京城少女们梦寐以求的夫郎，名气较之先皇更响。只可惜，再好的才华，也抵不过似水流年，他和先皇先后离世，当年的‘帝都三杰’，也就剩下我一个了。”
　　　　他一边说，一边叹气，那份落寞与孤独，看着实在让人心酸。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正面谈起他的外公。当年的许家谋逆案，实在牵涉甚广，再加上皇室成员们对这件事的态度比较敏感，因此大凡有点眼色的臣子，都不会主动提这一茬事，生怕皇帝怪罪。
　　　　可是，最近的风向似乎有些变了。
　　　　皇帝虽然没有明着表示要为许家翻案，但却也不忌讳底下臣子们谈论这些事了。有一天早朝，居然还破天荒地问起吏部尚书，许家案的卷宗在哪里。
　　　　这一问，臣子们自然知晓了主子的意思。
　　　　于是乎，风向立马就变了。
　　　　不几天便有大臣直接上书，声称当年的许家谋逆案还有不少疑点，紧接着又有大臣附和说案子似乎还牵涉到东瀛人。
　　　　东瀛人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虽然锦曦帝没有当场发表意见，但也没有生气，似乎很乐见其成的样子。
　　　　也正因为如此，景苏枫也才敢公开谈论其人其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皇帝这些日子里也时不时地召见他，有时候明明召了他，却又没有事情要他去办，就让他闲站在那，偶尔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他是臣子，理应遵旨行事，但又因为那个隐秘的身份，让他心底的怨念颇深，因此言语间也不那么恭敬。只是锦曦帝并不计较，依然时不时地召他伴驾。
　　　　就连贤王殿下也说，父皇最近怎么越来越奇怪了，既是公事，怎么不见他召见自己，反而要召见他王府里的臣子。
　　　　他可不以为，他的臣子比他在父皇心目中的位置还要重要。

　　☆、191　挟恩

月朗星稀，夜籁俱静。
　　　　猫儿胡同叶宅，四周被一阵紧张的气氛所笼罩，庭院里不时有人影在晃动。
　　　　此时叶家的书房里，灯火明亮，偶尔还有低沉的人语声传来。
　　　　青苹作为此间的主人，此时也紧张地守在门外，在她的身边还站了两个身材魁梧的黑衣大汉，腰间悬有兵器。
　　　　屋里面的两人，一个是景苏枫，另一个自然就是当今的皇帝锦曦帝了。
　　　　当华辰轩将这件事情禀报他之后，皇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做了安排，微服出宫来青苹府上与景苏枫见面。
　　　　他太期望得到他的原谅了。
　　　　二人说话的内容，青苹无从知晓，但皇帝从书房里走出来时，明显地脚步轻松，脸带笑容，经在青苹身边时，还忍不住笑着调侃她道：“郡主，事情办得漂亮，朕奖赏你在宫外多呆些日子，若是遇上了麻烦事，只管叫辰轩告诉朕！朕一定为你做主！”
　　　　说完不待她答话，就背着手笑嘻嘻地走了。
　　　　不多时，景苏枫慢慢地从里面走出，脸上的神情也比以往开朗多了。
　　　　想必，两人的谈话非常愉快。
　　　　这个结果，也早在青苹的预料之中。
　　　　临走时，皇帝对她说的那句话，也让她再明白不过，皇帝，想必已经知道了辰轩的真正身世，正在以他自己的方式与他亲近。
　　　　这，或许也是他愿意为许家翻案的理由。没有哪一任帝王，愿意自己儿子的外祖是个个罪臣之家。
　　　　不过，以辰轩的性子。只怕也不会轻易接受他的亲近。
　　　　那么多年的怨和恨，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释怀的。
　　　　带着这样的感慨，青苹渐渐进入了梦乡。
　　　　醒来已是次日辰时。
　　　　刘嬷嬷亲自做了早餐，又到房里来催她起床。
　　　　离了皇宫，没了那么多的规矩束缚。一切就都变得随意起来，她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也可以大晚上的约几个人玩玩麻将，甚至不高兴时还可以放声歌唱。
　　　　昨晚皇帝来了又走，折腾了大半夜，她这会人虽是醒了。但实在舍不得暖和的被窝，半点也不想起床。
　　　　刘嬷嬷哄了好一阵，她才勉强起了床。洗漱过后，便坐到花厅里悠闲地吃着早餐，这时阿枫兴冲冲地走了进来：“郡主。我找到方二公子了！”
　　　　“这么快？”青苹有些惊讶，放下筷子问道：“他在哪？”
　　　　“他昨晚在‘舞月坊’喝得伶仃大醉，宿在了春娇那里，现在都还没醒呢。”
　　　　“走，咱们去看看！”青苹一边说，一边起了身，快速回房里换了身男装，然后就往大门口走去。一边又吩咐下人道：“管家，备车！”
　　　　不多时，马车就停在了院子里。
　　　　阿枫急忙跳上去。拉了青苹进车厢，自己坐到车夫的位置，驾着马车出了府。
　　　　如果是别的姑娘要去那种地方，他是打死也不敢带着去的，可这人是青苹，那又另当别论了。他们所认识的青苹。虽是郡主的身份，却一点也不摆郡主的架子。大多数时候都将他们当朋友亲人一般地看待。更何况，这个青苹。在溪水镇上比这更过份的事情都做过，哪里还会拘泥于这些世俗观念。
　　　　来得也还算及时。
　　　　他们的马车刚停到门口，便见方孝天从里面跌跌撞撞地走出来，一个姑娘在后面边追边喊：“公子，您且等一等，奴家有话跟您说！”
　　　　方孝天不管不顾，连头也不敢回，溜得比兔子还快，可跑到门口还是被青苹给截住了。
　　　　方孝天先是一愣，待认出是女扮男装的青苹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当男人当上瘾了！”
　　　　他的语气并不算友好。
　　　　可是青苹也没有生气，在真正看清了这个男子的本性后，她对他的印象完全地改了观。或许，他正是用这样的方式，在缓解心里的郁闷和悲哀。
　　　　所以，青苹也只是笑笑，“二公子，你好没礼貌，我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不说谢谢也就算了，居然连照面也不打了。”
　　　　方孝天脸色蓦地一沉。青苹这话，无疑在他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青苹瞧见他涨红的脸色，忽然莫明地开心，便又笑着道：“我今儿个专程来这儿找你，是挟恩要报的。你看着办吧！”
　　　　“呵；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只这一瞬，他便又恢复了他以往的纨绔样，环着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满脸不怀好意的笑意，“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