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城水易寒-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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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天的情形，苏忆心里就一阵阵的好笑。
那天，“死胖子”的正面批斗正到了如火如荼的关键时候，就在众人心下都在窃喜，销售部的邵经理即将再一次成功问鼎“革命英雄”的前几秒钟，一段音调怪异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爷爷，您孙子哎给您来电话嘞！爷爷，您孙子哎给您来电话嘞……”
“哪个王……”“死胖子”正批得兴起，被这突如其来的流氓电话一搅和，自然是怒不可遏，当即就要破口大骂，这才想起来还在开会，赶忙正了正嗓音，环顾四周道：“谁的手机没有关？不知道公司的…　
　 　第一章　七年前记，谁，还在原地？（中）　＇本章字数：2387　最新更新时间：20120408　20：01：49。0＇
　
　“规定”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从多云转阴，再转成西北风，铃声又起：“爷爷，您孙子哎给您来电话嘞！爷爷，您孙子哎给您来电话嘞……”
会议室里，一众部门经理个个死命压抑着笑意，紧要嘴唇，前胸贴着后背的抽抽。这情景，怎么想也不像批斗大会，倒像是一出忍笑比拼。
“爷爷，您孙子哎给您来电话嘞！爷爷，您孙子哎给您来电话嘞……”流氓铃声这次没有停，“死胖子”的脸色瞬间从白变到红，再从红变到酱紫，继而整个黑了下来，活脱脱的拉得比驴脸还长。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咬咬牙把右手伸到西装裤袋里，掏出了那罪魁祸首。
乍一眼往他手里的诺基亚手机上一瞧，那黑脸顷刻反转，不多时变成了一张白纸。
小心翼翼的按下接听键，“死胖子”脸上立刻涌出一副谄媚的神色，也不理会是不是还在开会，当着众人面就讲起电话来：“董事长，啊……您好！您好！”……“嗯，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我们现在正在会议室开会。”……“这样啊，嗯，好好好，那让他直接过来吧。”……“不麻烦，不麻烦……”……“好好好，您忙，您忙！再见，再见！”
“死胖子”每讲一句，苏忆心底就一阵好笑，再看看周围的部门经理们，一个个也是脸红脖子粗的压着笑意，显然是见识到了“死胖子”精彩绝伦的表演。
坐在苏忆对面的销售部经理一双眼睛更是死死的盯着“死胖子”不放，最后终于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衬着如玉般的粉脸黛眉，像是绽放在初夏时节的木槿。
这也难怪，“死胖子”原先大义凛然的样子瞬间变作谄媚的笑容不说，突兀响起的流氓手机铃声已经足够放倒一大片“栋梁之才”了，再想及通话双方的身份，实在找不出半点可以让人不失声发笑的理由。
眼见“死胖子”鼠目一眯，就要发飙，苏忆恰时的装作好奇道：“赵总，是董事长？”
“死胖子”姓赵，名逄胜，是年三十有八。前两年苏忆与邵奕蕾刚来公司的时候，他已经担任公司总经理的职位了。邵奕蕾，正是公司如今销售部的部门经理，也苏忆在武汉城里唯一的好姐妹，发小。
至于赵逄胜，本来嘛，一个一米七几的男人，体重一百五十多斤，也不能算太胖，还不至于被人暗底下称“死胖子”。怪就怪在他那张圆乎乎的肉脸，长得基本已经接近足球的标准。至于为什么是足球而不是篮球，又或者其他球类，苏忆也不知道，但感觉就是。
再加上他那怪异的名字，十足就是“死胖子”的代名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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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个绰号的由来，其实中间还有段小插曲。
当初苏忆和邵奕蕾一起进公司的时候，不过就是个小小的职员而已，基本上不可能与赵逄胜有什么交集。
但也不知道是老天眷顾，还是赵逄胜上辈子造孽太多。总之，时机凑巧。由于新开的几家海外分公司管理层人员紧缺，原先的大部分部门经理理所当然的被调走了，而工作业绩突出的苏忆与邵奕蕾二人不出意料的成为了市场部和销售部的代经理。
正是在这段时间里，邵奕蕾算是和赵逄胜卯上了。只因每逢经理级会议的时候，销售部总是无缘无故的担当炮灰。明明业绩是在不断的上升，只要经过“死胖子”一批斗，结局永远只有一个：他会让你会觉得上个季度，部门里数十人起早贪黑的忙活，到头来全白干了。
实际的业绩自然是掐死在了赵逄胜手里，但他从没开诚布公过。邵奕蕾也当真算是有苦难言了，谁让她是销售部的头儿呢？销售部一向就是被批斗的炮灰啊！
邵奕蕾虽然是活泼好动又蛮横了一点，可她也不傻，下属就是再强悍，也不能明着和顶头上司对着干啊！于是不得不委曲求全在“死胖子”的淫威下。
直到有一次，终于让她逮着个暗地做鬼的机会。
那是邵奕蕾在翻阅历年销售部季度性营销方案的时候，不知怎地，居然让她无意间看到了“赵总”签发的参考意见，于是这才知道这位“赵总”全名叫“赵逄胜”。可惜，这“逄”字是认识邵奕蕾，但邵奕蕾不认识它啊！
“哟，赵逢胜，没想到啊。不过这名字真好玩儿”，邵奕蕾当时就乐了：“赵逢胜？找缝生？怪不得这么喜欢见缝插针！还是逢骂必胜？”一边笑一边挺直了高挑的身子骨抽抽，还巴拉着张小嘴，怎么也合不拢。
也是偶然，当时苏忆就坐在她办公室里，本来就是来和她讨论市场部初步制定出来的营销重点草案的。听邵奕蕾这么一说，也好奇了，忍不住就往上面瞧了一眼。不瞧还好，这一瞧，也抿着嘴乐了起来：“什么赵逢胜见缝针的？这个字读pang，是个姓。赵、逄两个字十有**是他爸妈的姓！你呀……”苏忆笑骂道：“真是秀才不用功，读字识半边！”
邵奕蕾双眼皮一翻，“切”了一声：“小样儿，就你读书多，还不跟朵不开花的水仙似的。”
苏忆当时怔了怔，也没明白过来，就好奇的问：“什么意思？”
“就是像你现在这样……”邵奕蕾故意停顿了下：“水仙不开花，装什么蒜！”接着就肆无忌惮的当着苏忆的面哈哈大笑了起来。
苏忆听了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却听邵奕蕾又喃喃的念道：“赵逄胜，赵逄胜。照胖生？！”转头望去，正好瞧见邵奕蕾双眼中突然闪烁起一片狡黠的光泽，接着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我说他怎么长着张比胖子还胖子的脸，感情名字还可以这样用啊！赵逄胜，照胖生！能不长成死胖子嘛！”
邵奕蕾突然把目光转向苏忆，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一字字的说道：“忆忆啊。”连语气也是说不出的深沉，仿佛要讲出什么高深莫测的大道理来一样。
“嗯？”瞧她那副少见的模样，苏忆当然不解。
邵奕蕾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道：“你得学着点儿啊，以后嫁了人，生了孩子，起名字的时候可要注意点讲究啊！”说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去死……”苏忆一想起当时那会儿，邵奕蕾那古灵精怪的模样，就哭笑不得。
于是乎，赵逄胜总经理非常幸运的在本次二人会议的话题……之外不知所以然的荣膺了“死胖子”的封号。当然，起初只有邵奕蕾这一个光杆司令在暗地里锤鼓喊杀，到后来，随着批斗大会的愈演愈烈，各路义士纷纷揭竿而起，几乎已经可以组成一支讨伐叛首的义军了。
当然，这只是一支由成群沉默的羔羊组成的义军，雷声大雨点小，真到了战场上，不消片刻就能偃旗息鼓，败下阵来，落荒而逃……
　
　 　第一章　七年前记，谁，还在原地（下）　＇本章字数：2849　最新更新时间：20120408　20：07：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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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插曲毕竟只是插曲，即便弹奏得再好，也比拟不了主旋律。
下半年规划会议上。当苏忆那双璀璨的明眸直视着赵逄胜那迫人的目光的时候，赵逄胜不由微微错愕了几秒钟，这才缓和下神色来，似乎也知晓目下不是训人的时机。当即恶狠狠的盯着僵在左手座下的邵奕蕾，点了点头，慢悠悠道：“董事会特批的总经理助理即将到我们公司来实习，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希望各位日后在工作上一定要马足百分之一百五十的干劲，务必不要让特助找到一点儿瑕疵。明白了吗？邵经理？”
邵奕蕾原本就被“死胖子”盯得尴尬至极，又不得反抗，只好沉着张俏脸像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谁知“死胖子”严肃的语气骤然变冷，还指名道姓，显然是**裸的“报复”。当即小嘴一撅，别过头去，显然不愿意再多听“死胖子”废话。
“死胖子”滚圆的肉脸一鼓，气上眉梢，就待开训。
苏忆心底默默叹了口气，适时岔开话题道：“特助今天要过来吗？”从刚才赵逄胜与董事长断断续续的电话交谈中，不难猜到一点东西。
邵奕蕾这位好姐妹的脾性，她是深知的。若非是为了孤身在外的自己，邵奕蕾这两年来断然不会表现得如此低声下气。浙大毕业的她，论才论貌本就皆不逊于自己，即便丢了如今的职位，今后也根本不怕找不到好工作。
但这两年来，为了自己，她硬是压下了与生俱来的那股子蛮横劲儿，也确实难为她了。
赵逄胜突然“哎呀”一声，转头望向右手座下一人，急问道：“何经理，今天怎么没见到公司前台的小王？”
“小王今天请假去华仁医院照看的她爸了，这是三天前的准假条。”人事部的何静边说边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假条，就要递给赵逄胜。
赵逄胜摆了摆手，小眼飞快转动了几圈，对着苏忆说道：“苏经理，林特助刚才就已经到楼下了，今天小王不在，恐怕他很难找到我们这里来，就由你下楼去迎接他吧。嗯，直接带他过来会议室就行了。”
“嗯，好。”苏忆点头应了声，起身匆匆向会议室门口走去。
“哦，对了，苏经理，你等等”，赵逄胜理了理宽大的西装，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叫住苏忆道：“这位林特助，是林董事长的独生子，叫林锐栋，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很好认。”他显然还不放心苏忆一个人去，接着又道：“何经理……”
正在这时候，会议室的推拉式门突然被猛地一下推了开来。苏忆一手恰好扶在那不锈钢门把上，冷不丁被一股巨力一推，整个人瞬间斜斜向后倾倒了下来，一下就侧跌在了光华的瓷砖地面上。
众人顿时愕然，顺着目光望去，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西装革履的站在门口处。他左手提着黑色公文包，右手还是保持着随意的推门动作，只有那刚跨出的右脚稍稍向后挪了一步，满脸惊愕的望着倒在地上的苏忆。显然也是没料到门后有人。
邵奕蕾“啊”的惊呼一声，慌不迭就站起身来向着苏忆跑过去。
苏忆顾不及看站在不远处的人影，支着手肘正要勉力撑起自己那瘦柳般的骨架，一只宽阔的手掌突然递到她的面前。
苏忆侧仰起螓首，这才发现刚才还在不远处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自己面前。清澈的眼眸，加上俊秀的脸庞，看来竟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
苏忆微微皱了皱眉，没有伸手，继续着原先的动作。臂弯里瞬间传来一阵剧痛，让她差点失声叫了出来。突然，整个身子一轻，苏忆顿时大惊失色。
刹那间，会议室里所有的目光都集聚到了门口的一片小角落处，就连正在小跑过来的邵奕蕾也不由慢慢止住了脚步，拉长着张小嘴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只见那男子双手抱起苏忆，边走边盯着她的眼眸歉然道：“小姐，刚才真不好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当苏忆靠在林锐栋怀里，凝视着他那润朗有神的双目的时候，出奇的并没有做出任何挣扎的动作来。但也只是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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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锐栋对自己的好感，连旁人都知晓得一清二楚，苏忆又有岂会不知道？不可否认，林锐栋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不吸引女孩子的地方，金钱、家世、才学，乃至相貌。
这一年多以来，林锐栋每每找机会想要接近苏忆，都会被她冷言拒绝。但林锐栋似乎也是个倔强性子，即管饱受了千百次打击，始终没有放弃过。这一点倒是颇不符合一般富家子弟的个性，想来这与他在美国生活多年的经历大有关系。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苏忆却始终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接受他。甚至，连尝试着与他相处的机会都吝啬得不曾施舍。
夜色开始泛深，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街角巷尾成串的霓虹灯渐次的闪烁着，把路口暗白的水洼地照耀得一片五光十色。
不知水光里倒影着的另一个武汉城，会否也是繁华如斯？
苏忆使劲摇了摇头，甩掉脑袋里些许纷乱的杂念，随手打开了沙发边柜台上的收音机。城市电台正不合时宜的放着EVA的《最熟悉的陌生人》。多么矛盾的歌名，却像极了七年来武汉这座城市对于苏忆的意义，熟悉、陌生。
“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今后各自曲折/各自悲哀~~”，窗外，缠绵细碎的雨声夹着EVA那极富磁性的歌喉，刹那间融化在了寒凉的空气里，“陌生人”三个字，突然让苏忆心底狠狠的抽痛了一下。
“只管我们爱得那么汹涌/爱得那么深/于是梦醒了/搁浅了/沉默了/挥手了/却回不了神~~”，低沉的嗓音，像是尖锐的针刺一样，一寸寸扎进苏忆的左心房。苏忆偏过螓首自嘲似的笑了笑，就要伸手去关上那银灰色的收音机。
半道白色的影子突然挤进眼底。那是一封半嵌在门缝里的信。苏忆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下，僵在半空中的玉指瞬间缩了回来。
起身拾起信封，狭窄的收信人信息一栏，被醒目的黑色正题大楷拦腰斩断。
清脆的雨声交织着淡漠的歌声，顷刻都变作了连绵的奚落声，萦绕在苏忆的耳边。偌大的屋子仿佛是那弥漫着硝烟的战场，空气在一刹那间挤压、凝固，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拆开信封，一行熟悉的自己映入眼底：“小忆儿：请允许我再最后这样叫你一次吧。”苏忆紧紧攥着信纸的右手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接着开始默读下去：七年来，很多个无法安眠的深夜，我都尝试着像今晚这样给你写信，就像高中时候我们分隔两地一样。不同的是，那时候，我是写一封寄一封。现在却是写一封，扔一封。而那时的“我们”，也终究还是变成了现在的“你我”。
不过两行棱角分明的字迹，却在顷刻间摧毁了苏忆坚守了整整七年的堡垒。
“七年了，整整七年了。我们之间始终没有谁肯首先跨出这第一步。也许我还是不够成熟。以前我总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因为固执。你说得对，我们都是一样的固执。而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你我之间确确实实早在七年前就已经结束了。早该结束了的。”
隔开一行，三个字独立成为一个段落：“对不起。”简洁明了。紧跟在下面又接着空出两行，似乎有些话还没有说完。又或者，没能说出口。
苏忆却很清楚，这就是他的脾性。不喜欢罗嗦，不喜欢解释。明知没有结局的话语，即便说得再多，终归毫无意义可言。而有些话，哪怕不说，那也足以代表许多。
话锋一转，“下个星期三，我就要结婚了。说起她，呵呵，很漂亮的女孩子，就是脾气没你那么倔。我们将会组成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我一定会比爱你还要爱她。希望你到时候能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仅仅是以朋友的名义诚心邀请。”
信上正文的内容到这里已经收尾，简短而又扼要。除开最后的祝福语，只在白底黑纹的信纸下方标注着一个细致工整的落款：洛西城。
　
　 　第二章　忘川故里，君，可曾相记？（上）　＇本章字数：3052　最新更新时间：20120409　12：56：19。0＇
　
　已经七年了吗？是啊，整整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