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蜡-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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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是答剌麻八剌给他们的蒙汗药。

“不对。”我说：“既然已经下了药，他们为什么不等所有人都晕倒后再□村中的女子？”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不想说。

“那二程又不是傻瓜，抓个活蹦乱跳的女人，可是要承担风险的。”我又说。

“那二程不是傻瓜。”他无奈地说：“试问如果让你选择，是想玩弄活蹦乱跳的女人，还是像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的女人？”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顿时明白了，正是那二程兄弟的色心，坏了答剌麻八剌的计划。怪不得答剌麻八剌要杀他们——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人。

看我不再说话，他又说：“寨子里的人都晕倒后，二程他们为了替那两个死去的人报仇，竟然杀了几乎所有男人。但就在这时，被他们绑起来准备捉走的半仙醒了。他其实并没有中毒，晕倒只是因为身体不适。为了救出鬼谷里尚存活的人，他利用以前驯养的猴子为自己松绑，将敌人引入机关，杀了除二程以外的人。就在准备对二程动手时，他再次晕倒，失去意识前，指挥猴子引毒蜂去叮他们。”





、第四十二章　官官相卫，民不聊生

那人接着说：“大约过了半天，人们中的蒙汗药也就都渐渐解了。他们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血海。亲人、朋友、昏迷前还一起作战、一起谈笑风生的人，如今已死于乱刀之下。据老牛说，那天死了四十多人，而且鬼谷已经暴露，他们再也不能在那里生活下去了。”

“活下来的人埋葬了死者——因为元兵知道半仙，担心他们追查半仙，他们还特意为半仙立了坟墓以迷惑元兵，然后打包东西准备离开。因为无暇去追二程兄弟，他们就开启了机关——是死是活，就看二程的造化了。最后绝大多数人和昏迷的半仙一起南下了；另外还有三个人跟老牛来大都报仇，却都因痢疾死在了路上。”

他说完，端着那碗粥就走了。他的讲述和答剌麻八剌的推断基本相符，所以应该是真的。我听后，心酸不已。我自顾自地悲伤了一会儿，才又追上他问：“那你呢？你北上大都也是为了报仇吗？你为什么会接受我们分发的食物？”

他转头对我一笑，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觉得这人值得结识，于是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打听我的名字做什么？又不是想嫁给我。”

没想到他还跟我油嘴滑舌，但我直截了当地说：“我不是想嫁给你，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男女授受不亲，朋友我可不敢当。”

没想到这人连名字都吝啬跟我说，太小气了！我生气地说：“如果你不说，那我以后就叫你领粥的。”

“随你。”他说完，竟头也不回地走了——真是个怪人。

我心下埋怨：不想结识我就算了，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啊！

那天莫昶分出去的粥和米都很少。从那以后，为了能让更多的人来领食物，莫昶特意拜托了别人，出资以别人的名义给饥民分发食物。

而至于老牛和铁蛋，我再也没见过他们。

…………………………………………………………………………………………
天气渐渐转暖，已是春暖花开的大好时节，看莫昶一直穿着他以前的旧衣服，我打算给他添件新衣。于是一天下午，我去布料店帮他选料子。

刚走出莫宅不久，一个黑衣人突然从墙角跳出来，吓了我一个机灵。我皱眉说：“小心看路！”但就在说话的同时，我发现这个黑衣人似曾相识，而且他也不是什么黑衣人，只是一个穿着黑色道袍、手里拿着算命招牌的江湖术士。

我分辨了一会儿，才指着他说：“咦？你不是领粥的吗？怎么当起算命先生来了？”

“先不说我，有件事你管不管？”他问，看起来有些焦急。

“什么事？”我心想你不是不屑于跟我结交吗？怎么有事了就想到我了？哼，我还不想管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回回人满都萨欺压汉人，强抢民女，并打伤她的家人——这件事，莫大老爷管不管？”他问。

“老爷当然会管。”我想到了上次吴孟彦事件，为莫昶的安危着想，为难地说：“但是回回人……这种人可惹不起——”

“你跟我来。”没等我说完，他转身就走。

我真想叫住他跟他说：喂，你没听到我说回回人惹不起吗？！

但他走得很急，又一脸心焦的样子，我不由得被他感染上担忧的情绪，很想了解具体情况，于是就硬着头皮跟上他，往大都的南部走去。

大都的南部有一块汉人聚居地，是大都最贫穷的地方。以前我也听莫昶提起过，亲自来了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不是一般的穷。在这里，窝棚、茅草屋、泥房掺杂，基本上人们都住在既不避寒又不遮雨的房子里，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领粥的走在前面，回头对我说：“一会儿别说话，了解情况后就回去找你家莫老爷商量怎么帮他们。”

“还用你命令我？”我不服气地说，心想我完全可以不让莫昶趟这浑水，就说我忘了。

他又说：“别忘了，此事事关重大。”

“忘不了！”我不耐烦地说。

“我怕你假装忘了。”他又说，语气虽然平淡，但字字饱含谴责，就好像他能看到我脑中所想似的。

“我——别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我说。

“我会相面。”他说着，拽了拽他那件算命先生的袍子。

“什么相面？不过是乱扯一些有的没的罢了。”我不屑地说。

“你不信？我倒是可以为你算上一挂。”他一边疾走着，一边回头看了我一眼，沉吟片刻，说：“韶华东去，命里桃花瘦。”

“什——什么意思？”我可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

他伸出手来，说：“一两银子，就给你细细解释。”

“我呸！你这个江湖骗子！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吧！”我啐道。

他摆摆手说：“不听你会后悔的。”

“听了我才会后悔呢！对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我又问他。毕竟不知道名字，说起话来也很不方便。

“叫什么无关紧要。”他答道。

——又来了！你连名字都不想告诉我，我干嘛要帮你！？

“那我以后就喊你阿猫阿狗好了。”我赌气说。

“随便你。”

看他一副根本就不想告诉我的样子，我不由得生气起来：你的名字这么宝贵吗？是国家机密吗？但我兀自生气，人家一直清清淡淡。我索性压下火气，不跟他计较，心想以后有什么他想知道的，我也打死都不说，气死他！

我们在贫民区转了几个弯，到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住的是低矮的泥房，房子前面有个院子。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个鸡窝，但是没有鸡。院门大开着，我刚走进去，就听到了妇人的呜咽声

我跟着领粥的走进屋子。这屋子低矮，墙皮剥落，家具简单至极，处处彰显着主人的贫寒。我看到门口粗糙的木桌上摆着两篮红布和鸡蛋，用红绸子扎着，和屋子里的摆设很不相称，看来应该是谁刚送来的聘礼。

屋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在劝主人忍气吞声。

一个妇人坐在床头哭泣。在她身后，躺着一个被打得处处淤青不断呻吟的老人。

领粥的走过去，对坐在床上哭泣的妇人说：“王妈，萍儿姑娘呢？”

那王妈一边抹泪一边说：“已经给抢走了。”

领粥的一皱眉，说：“什么？不是说好下月初一才过门的吗？”

听他这么问，王妈哭得更凶了，呜咽着说：“我们老爷子，昨天去官衙告满都萨强抢民女，结果……结果那官爷心向回回人，说……说我家老爷诬告，还把他打成这样！我家就这一个男人，你说让我们怎么活呀！”她喘口气，又接着说，“今天早上，那狗官满都萨就把萍儿抢走了！临走前还警告我们少惹事！”

听完王妈的叙述，我气得七窍生烟，心想：这就叫官官相卫，民不聊生！

既然姑娘已被抢走，我知道事不宜迟，立刻转身往回走，最初想要瞒着莫昶的念头也打消了——那样我一定会一辈子良心难安。

我刚走出没几步，领粥的就追上了我，对我说：“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

“分头行动？你要干什么去？”我问他。

“我去把人抢回来。”

“就凭你？”

他咧嘴一笑，说：“我比你顶用。”

我心下不服，刚要跟他争辩，他已经快步跑到我前面，回头跟我说：“我知道你是好心，可别把事情搞砸了！”

——这句话也太伤人了吧！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气不打一处来，真后悔刚才没随手捡块砖头拍死他。刚想骂他，他已经一溜烟地跑远了。

我只得叹一口气，不跟他计较，脚下加快步伐，疾奔回莫宅。但刚到莫宅，看门的刘叔就跟我说莫昶去找答剌麻八剌了。我心想直接告诉答剌麻八剌或许更管用，便直奔答剌麻八剌的府上去了。

我来到王府，说我找莫昶有急事，于是被带到了偏厅。此时莫昶正和答剌麻八剌在厅中下棋。看到我来了，莫昶眉头一皱，问：“红姑娘，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不会是琰玉她……”

——琰玉琰玉琰玉！你就知道琰玉！

“不，不是。”我摇头说，接着便把我刚刚经历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

没想到听完后，答剌麻八剌说：“这种事不用管。”

“什么不用管？又不是你女儿被人抢走，你当然不关心了！你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我生气地说着，又看向莫昶，但他也紧蹙双眉——似乎这件事很棘手。

“这件事很麻烦？”我问他。

莫昶解释说：“朝中势力分为回汗两派，回回人一派，以宠臣阿合马为首，近几年倚仗皇帝宠信，恣意妄为；汉人一派，以真金太子为首，虽然太子地位崇高，但在朝中的势力尚不足以与回回人抗衡。”

“这我知道。”我说，“可这和我们救人有什么关系？一个女人一生的幸福马上就要被毁了啊！”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莫昶说着，和答剌麻八剌交换了一下眼色。

答剌麻八剌摇头对莫昶说：“满都萨身份特殊。现在时机未到，我们不能公然与他们为敌，我也不允许你参与此事。如果我方因为这件事而损失了你，就太不划算了。”

“你们在说什么损失不损失的？满都萨的身份有什么特殊的？”我问，心想他又不是皇帝的私生子，你堂堂太子的儿子，用得着这么介意他的身份吗？！

莫昶看我焦急，跟我解释说：“红姑娘，这满都萨曾是那木罕王子的家臣，由那木罕王子举荐入朝为官，因为种族关系，后来又攀上了阿合马。我们告满都萨，就等于挑衅以阿合马为首的回回人，同时也会激怒他的主子那木罕王子。”

“我那个叔叔那木罕，脾气火爆，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答剌麻八剌插嘴说。

莫昶又接着说：“现在我们正处在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情势下，哪怕只是我自己上书告发满都萨，都会被回回人以为是我们真金太子一方故意寻事。这样的话，他们就很可能对我们发难。而以我们目前的实力，还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感到很失望，本以为莫昶会立刻挺身而出，没想到却是这种结局。我无限厌恶地看着这两个在我面前一唱一和的人，冷冷地对莫昶说：“老爷，怎么和这个王子相处久了，你也变得铁石心肠了？见死不救不是你的风格啊！”

听我这么说，答剌麻八剌威胁我说：“你若再暗讽我，我就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话来。别以为我做不出来。”





、第四十三章　顶罪

我看向答剌麻八剌，眼光里集中了我全部的愤怒，因为不管怎么想，莫昶都是因他而变的。

看我们之间剑拔弩张，莫昶立刻起身说：“殿下息怒，我这就带她回去。”

“让她自己回去就行了。”答剌麻八剌对莫昶说：“你今晚就留下陪我饮酒畅谈吧。”

“这……”莫昶看上去似乎有些为难。

“好啊好啊，你就留下陪你的主子吧，莫大人！”我恨恨地说着，转身就走。

“殿下请恕我今夜不能留下。”莫昶坚持说。

我从眼睛的余光中，看到莫昶作揖要走。

“等等——”答剌麻八剌说着，竟然拽住了他的袖子。

我暗想：天呢，这两人在搞什么！？不是天天都能相见吗？

我停下脚步，皱眉看过去：莫昶想甩开答剌麻八剌的手，又不好意思这么做，只能为难地说：“殿下……”

注意到我的目光，答剌麻八剌看向我，我立刻把头扭向一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等等，我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可能是介意我的目光，答剌麻八剌终于松开了手，对莫昶说：“莫昶，不要让我失望，你知道该怎么做。”

莫昶再次躬身作揖说：“那么，殿下，莫昶告辞了。”说完，他两步追上我，对我说：“走。”

“哦。”我应着，跟在他身后匆匆出了王府。

走在路上，我说：“那个……老爷……那小王爷是不是对你……”

看我吞吞吐吐的，莫昶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我问：“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那个……当然像他们这种达官贵族，向来不介意男女，但是、但是我知道老爷你一向是洁身自好的。如果……如果答剌麻八剌逼你就范——不，我没想到那小王爷好这口，那个，老爷，太难为你了。”

“红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的意思是……”我纠结了半天，终于说：“答剌麻八剌应该不会是喜欢上老爷你了吧？”

“什么？”他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对我说：“你在怀疑我和他之间有——”

“不是！我当然不怀疑你……”我打断他的话，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对他说：“我怀疑答剌麻八剌，那个人怎么看都不正常！但绝不怀疑你！”

莫昶摇头说：“不知道你怎么误会了，但这种事根本不可能。”

“可是刚才他明明对你拉拉扯扯的。”我说。

“那是因为——因为他怕我介入到满都萨的事情里！他不让我跟你一起离开，也是担心我私下去找满都萨。”他解释说。

“这么说，老爷确实是想去救那个女孩了？老爷刚刚的漠不关心，都是装出来给他看的？”这样一想，我就宽心了，看来莫昶还是莫昶。

“跟我这么久，你还不了解我吗？”莫昶眼神中夹杂着一丝责怪，说：“连他都知道我会怎么做，怎么你就看不出来？”

“我——”我真想抽自己嘴巴，明明标榜着爱莫昶的，怎么这么不信任他？而且不仅不信任他，还根本不了解他！

“看你这是什么表情？”他说：“是在自责吗？”

“我……”我能不自责吗？

他看着我，刚刚还一副责怪我的表情，现在却突然笑了，拍拍我的肩，说：“刚才是在跟你说笑呢，别计较。我表演地那么好，怎么可能当场被你拆穿？走吧，我们去救那女孩。”

“嗯！”我斗志满满地点头，想到救人才是刻不容缓的大事，就把自责放到一边去了。

“我们先去满都萨家。”莫昶说：“你的那个朋友，说是要去救那女孩的，叫什么？”

“我——不知道。”我说。接着我就把我和领粥的相识的过程跟他说了一遍。

他听后，微微蹙眉说：“说不定他是一个大隐隐于市的高人。”

“就他，还高人呢？”我笑，“从外表看，他确实挺高的；但从本质看，他也就是一个有些善心的小混混而已。”

“且不说那领粥的。”莫昶说：“满都萨的宅子很大，我们进去后，我借拜访之机把他缠住，你中途溜走，去找那女孩。如果遇到别人追问，你就说迷路了；如果顺利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