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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寒苍柏-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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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相权觉得有些难受,将木人放下。

在大帐里慢慢走了几圈,片刻后又坐了回来。

拿起木人,单相权对那木人小声念叨道:“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十九年的感情不会说抹去就抹去。就算你母亲对不起我,那也是我和她的恩怨,与你无关。”单相权的声音凝滞沉缓,抬起有些颤抖的手,单相权想把木人眼角的几滴泪用力抹下去,可泪水是刻在上面的,根本抹不掉,单相权有些难过道:“你这孩子,在我面前怎么动不动就哭呢。我就那么可怕?有那么凶狠么……看你和别人倒是笑得阴险……”

单相权用手指轻轻戳着木人的脑袋,佯怒道:“以后不许再哭,男儿流血不流泪,当初我都白教你了么……就知道你会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逆子……”

“衣服我会穿上,穿上它,我去找你母亲,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单相权将木人放在木马上,轻声道:“得天下容易守天下难,这次我就亲自给你做个示范。虽然输赢都一样,天下都是我们单家的。可看你赢了我,我才放心去找你的母亲啊,柏儿——”




第一一二章  疯狂

残阳胜血,大战过后,四下一片荒凉,狼烟滚滚。

单柏和单相权相视而站,二人身后是泣血残阳和万丈深渊。

单柏的战甲早已破碎,他用残剑支撑住身体,静静站在单相权身前,微笑的看着他。通过这次厮杀,单柏知道,单相权根本不舍得让他死。

单相权一身鲜血,望着远处燃烧的城池,淡定道:“你赢了。”

“是您让着我,您怎么可能想不到我会用诈降这一招呢?”单柏吐出一口血,笑问单相权。

“诈降……哈哈,你派李峰来诈降,其实是为了给我机会让我斩了李峰报仇吧。我知道你的心思。”单相权扶住单柏摇摇欲倒的身子,叹息道:“你又何苦为我挡箭挨刀呢?”

“我就知道您会知道我的心思,所以我才说是您让着我,故意让我赢的。”单柏望着单相权,眼中流转着温柔的笑意,按住单相权的手,单柏很满足。透过单相权的破碎的战甲,单柏看到了他送给单相权的那件衣服。“为您挡刀挨箭,我心甘情愿。子为父死,无所憾。咳咳……”说着,单柏吐出一大口黑红色的血。

“你的毒还没解么?”

单柏捕捉到了单相权口气中的关切,温和道:“儿子没事。”感到单相权的手掌微弱颤动,单柏垂眸一笑,激动道:“这些日子的战场鏖战,我终于知道了您一定要和我在战场相见的用意……”单柏抬起头,沉醉在单相权深邃沉静的眼中,缓声道:“您将所有实用的兵法都亲自为我示范了一遍。从布阵到谋术,从用兵到用人,这些日子您又亲自把它们给我示范了一遍。”

单相权并不否认,看着逐渐西沉的残阳,满意道:“你学得很好也很快。如今这天下你完全可以守住了,今后不用我再操心,你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你看,这个天下都是你的了,羌国不足为惧,它们都是你的囊中之物。”单相权站在崖边,抬手指着远处的青黛苍山,笑道:“这大好河山,都是你的了。”

“不,是我们的。是您的。”单柏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有些喑哑。他知道单相权承认了他,不会因为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就不要他。单相权怎么会是那种人,单柏知道自己的父亲绝对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那是他认定的父亲。

“弘儿就拜托你了。我知道你会善待他的,他是你弟弟不是么?”单相权的口气无比温和。“卓儿还小,离不开父亲……”

看着单柏褪去血色的脸,单相权用指肚轻轻抚了抚单柏苍白冰冷的脸颊,“嗯?为什么这么吃惊。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剩下的那些不用我教,你慢慢也会学会的。我现在就去问问你母亲,她到底有没有背叛我……”

“不——您要做什么!”单柏死死攥住单相权手中的软剑,手掌被软剑割破,鲜血滴滴哒哒往下流着,单柏惊慌失措的看着单相权,死也不松手,生怕他会立刻自戕。

“你还嫌自己的血流得不够多么?”单相权松开软剑,借势推开单柏,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父亲——”单柏没想到单相权会跳崖,撕心裂肺的吼了一声,一个垫步也跟着跳了下去。

“父亲——”单柏一个劲的往下坠,拼命的往下,眼看就要拉住单相权的手了。“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您舍得我,也舍得弘弟么?父亲——”单柏眼角的泪还没流出,就被刺骨的烈风吹干。“父亲——我不能再离开您了——父亲!”单柏大声喊。

单相权没想到单柏会跟着跳下来,有些惊讶。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也不想听……”单相权喃喃道,“你是个好孩子,是我的好儿子……我只想去找你的母亲,问问她这么好的孩子不是我的会是谁的。”

单柏听不见单相权在想什么,努力的靠近他。就算一起坠下深涧,单柏也要抱住单相权,砸向地面的那一瞬间他要用身体垫在单相权的身下保护他。

单相权见单柏一个劲的和他往下坠,运气于双掌,将他毕生的功力都集中在这一掌上,冲着单柏就拍了过去。

单柏刚要拉住单相权的手,就被单相权这一掌拍在胸口。瞬间眼前一花,身体被比山谷中还要强烈的气流逆着阻力往上推。耳边是猎猎风声,他的手在空中胡乱拉扯,却什么也拉不到。

片刻后,他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黑色的液体从口中喷涌而出。

“大公子。”聂安带人赶过来过,正好看见单柏从山崖中飞上来砸在地面的场景。“大公子,王爷呢,王爷呢?”聂安扑过去,抱起神志不清的单柏,焦急追问。

单柏又吐了一大口血出来,血不再是黑色的,而是鲜红色。单相权那一掌,不仅将单柏送回到了地面,还将他体内的毒全部拍了出来。

“大公子,你清醒一下。清醒一下。”聂安抚着单柏的背,发现单柏的衣服被血浸得黏黏糊糊,一定是被砍了很多刀。

单柏被聂安的声音惊醒,猝然睁大眼睛。

“不……不——”单柏的手臂猛的伸直,拼命想要挣脱开聂安。

“你怎么了,大公子。冷静点。”聂安不知道单柏为何拼命往悬崖边挣扎,用力的拦住他,和兆炎合力将单柏往后拉扯。

“不——不,父亲——父亲——”单柏的声音震得聂安耳膜疼,聂安腾不出手去捂耳朵,只是咬牙拽着单柏,怕他会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父亲……父亲……”单柏看着不远处的悬崖,喃喃呐喊。双眼干涩,流不出一滴泪水。

聂安突然明白了什么,让兆炎和众人按住疯魔了似的单柏,连滚带爬奔到崖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悬崖边缘陡直,下瞰深渊,只见渐聚渐浓的浓雾。霎时间,红如火碳般的夕阳倏然坠落,大地立刻暗了下来,一切的生机和光明都被黑暗逐渐吞噬了。

聂安跪在崖边,瑟瑟颤抖。

……

半年的时间里,单柏带兵四处征战,打败了羌国,收复了其他小国,单国的版图不断扩大,扩大。

他将龙袍改为了金紫色。禁止天下间任何人再着紫衣。单王府也重建了,修建得和以前一模一样。

……

“皇上是不是又犯病了?”退朝后,周春年和聂安小声念叨。

“唉……那次决战后,王爷下落不明,怕是那时皇上就受了刺激。谈国事时,皇上都是好好的,一旦闲下来,皇上的神智就有些不正常。”聂安叹息道。

“是啊,刚刚我看见皇上坐在漆黑的大殿里自言自语,将宫人都遣散了出去。我进去时,他还喊我叫爹。这……真是折杀我了。”周春年小声道:“皇上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聂大人,您当多劝劝皇上,劝皇上早日完婚,尽早生下小皇子。劝皇上尽快立太子才是当务之急。要不这泱泱大单,以后……”

“周大人不要胡说,这话要是让外人听见,周大人就等着被弹劾吧。”聂安眉间笼着愁云,哀叹道:“皇上以前受过太多伤,身子怕是已经垮了。落下的那些伤病也非朝夕间就可以移除。确实应该早日立后,着手立太子的问题。以防万一。”

“要不一会儿你穿上王爷当年的衣服去哄哄皇上?看皇上那样真让人难受。”

“唉……解铃还须系铃人,皇上这毛病怕是好不了了。我……我哪敢穿着王爷的衣服,任凭皇上一声声喊我爹啊。会折阳寿……”聂安揩了揩脸上的汗水,道:“这半年来皇上四处征战,很少休息,除了打仗就是打仗,好多士兵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累死在了行军路上,那时倒没觉得皇上有什么异常。回来后,皇上彻底变了个人。一下朝就像个几岁大的孩子,谁也不认识了,见到和王爷年龄相仿的人就喊爹,这……这可怎么办啊……”

“可皇上上朝时不糊涂。”周春年拉着聂安走到没人的地方,小声道:“万一皇上哪天彻底糊涂了,在朝上也胡乱认爹,这……聂大人,你快些劝皇上立后吧。我记得你那时说,穿上王爷的衣服,给皇上吃什么他就吃什么,让皇上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你今晚快些穿上王爷当年的官服,去找皇上说立后的事情。”

“不行不行,王爷若是知道我这样欺哄皇上会责罚我的。”聂安赶忙拒绝,“谁知道哪天王爷就回来了。”

周春年看了聂安一眼,不再说话。他也不愿意相信单相权会坠崖而亡。

待周春年走后,聂安去了勤政殿一趟。

见宫人全部站在外面,聂安知道单柏一定又犯病了。

“皇上用午膳了么?”聂安问道。

“没有。”

“快去准备。”聂安有些头大。

片刻后,聂安端着午膳走了进去。大殿内安安静静的,只听得到刀子削木头的声音,‘擦拉擦啦’,很有节奏感。

聂安走过去,发现单柏坐在龙案边的台阶上,正用一把刀子削木头,似乎是想刻什么东西。

“皇上,该用膳了。”聂安柔声道。

单柏一动不动的刻着,权当没听见聂安的话。

聂安将膳食放在龙案上,无奈的摇摇头。终于,他将龙椅上单相权当初的那件官服拿起来硬着头皮穿了上去。旋即清了清嗓子,学着单相权的声音威严道:“皇上,该吃饭了。别玩了。”

单柏的目光落在聂安的身上,看到单相权的衣服,单柏似乎一下子受了什么刺激,神色惊慌间立刻把木人藏到身后。刀子掉在地上,还沾着一丝血迹。

聂安眼尖,看到刀子上的血立马猜到单柏受伤了。聂安去拉单柏的胳膊,故意板起脸,冷声道:“快给我看看。”

此刻的单柏与朝堂上的威严君主简直派若两人。就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软软的喊了声爹,然后一个劲的道歉。

“爹,爹,对不起。您别生气,别生气……别走,求您别走,我怕。”龙袍微颤,单柏软声哀求。

聂安不明白单柏为什么要道歉,自己并没责备他也没说要走啊。难道是语气太重了?

“皇上,快吃饭吧。”聂安放缓了口气。

这半年来,单柏越发消瘦,连龙袍都快要撑不起来了,聂安知道他一定每天都不好好吃饭,不禁有些着急。

“朕吃,吃。爹,您别生气。”单柏捧起碗,咕咚咕咚的往下咽着热汤。神色有些痛苦。

“皇上,热,热——”聂安急道,赶忙从单柏手里抢碗。

“咳咳,咳……”单柏猛的咳了几口,可汤已经喝干净了。聂安有些着急,哄着单柏让他张嘴,可单柏死死闭着嘴就是不肯张开。

“皇上,张开,张嘴。哼,再不张嘴我走了。”聂安佯怒道。

“啊……不要走,别走,爹,别走。啊……”说着,单柏赶紧张开嘴。

聂安难过的闭上眼。单柏的口腔里红通通的,被热汤烫得全是泡。

聂安趁这个机会惶急的拉起单柏的手。只见单柏手指上有一道深深的刀口,估计是刻东西时割伤的。

“唉……”聂安叹了口气,他不敢宣御医,怕单柏这副疯癫痴傻的样子被其他人看到,会皇威扫地。赶忙找了条干净的锦帕,裹在了单柏割伤的手指上。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单柏会变成这样。如果单相权知道跳崖会给单柏造成这样的刺激,当时真的还会义无反顾的往下跳么。如果他知道单柏会为他痛至癫狂,他还舍不舍得这样做呢。

单柏疯了,只要有人穿上单相权的衣服,他就会喊那个人叫爹,就和疯了的湛双成一样。湛双成看见火就往上扑,见到与湛落年龄相仿的人就喊落儿。

单柏变成这样,知道他疯了的人谁都可以欺负他,就算他是皇上又如何。穿上单相权的衣服给他喝毒药对他捅刀子他都笑着说好,会抱着那个人死死的不松手。他之所以还可以正常的上下朝明智的处理一些国事,一定是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单相权要他做的。所以他才会努力做好。

聂安有时也想,单相权那么做或许是为了激励单柏,是为了告诉他,今后没人可以再帮他,他必须一个人背负起所有,坚定不移的走下去。他是君主,是可以名垂青史的君王。

可是,这个方法实在有些残酷。单柏是人,不是神,他的心是软的,不是石头。也许单相权根本不知道单柏会把他看得这么重吧。

不过这些终归是聂安的想法,单相权到底是怎么想的,聂安也不知道。

至于单弘,聂安派人找了大半年,一点消息也没有。

聂安在大殿一直陪着单柏,哄他玩。直着半夜哄单柏睡着后,聂安才将单柏从怀里放下来,出宫回府。路过新修建的单王府时,聂安吩咐轿夫停下。

看着单王府额匾上的三个烫金大字,聂安心海翻腾。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可单王府修建得再好,也回不去当初了。那些人死的死,走的走,疯的疯,这里只是一座空旷的没人气儿的空宅子。

天下再大,最重要的人不在身边,又有什么用呢。

单相权一辈子都在为单柏付出,可他的教子哲学这个时候又是如此残酷。

聂安不禁在心里叹息。

突然,聂安发现单王府的大门开了一道缝,似乎有人进去过。

自打王府修建好后,单柏来过几次,他来过几次,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来过。普通百姓肯定不敢随便进出,那么会是谁呢?聂安带着疑惑推开府门,走了进去。




第一二三章  成仙?

聂安屏住呼吸悄无声息的往里走,走过游廊时,看见远处有亮光。那间房子是三位公子一起念书的书堂。聂安慢慢走过去,呼吸越发急促,他似乎猜到了里面的人会是谁。

就在聂安走到游廊尽头,准备穿过亭门走过去时,烛火熄灭了,一个人从房中走出,反手阖上了房门。

“啊……”聂安猝然一声惊呼。

不等那人离开,聂安垫步闪身,疾速冲过去扑住那人的腿,激动地喊道:“王爷!”

聂安抬起头,借着月光看清了单相权的脸。

“王爷,您没死?”聂安泪水纵横,抱着单相权的靴子,激动道:“王爷,我就知道您没死,我就知道……”

单相权睥睨着涕泗横流的聂安,淡定道:“你现在也是当朝二品,身穿官服,这样趴在地上大声痛哭成何体统!起来!”单相权铁面无情的呵斥道。

聂安抹了抹眼泪,激动得站了好几次也没站起来。

“居然敢用官服擦眼泪?”单相权似乎更加恼怒了。

聂安赶紧放下袖子不擦了,看着单相权,嘴唇抖了抖,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单相权叹了口气,道:“用手擦。”

聂安点点头,用手抹着眼泪,抹着抹着又哭了。

单相权有些无奈,气道:“你这正二品当的,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哭了?”片刻后,单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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