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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罢山河-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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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六眼疾手快,连忙关紧大门。方墨从门后出来,看了看缩在角落那人,问孙瑾瑜道:“这是怎么回事?”
孙瑾瑜指了那人说道:“这人一路跟着你下来,还在附近鬼鬼祟祟转悠了好一阵,怕是忻王等人的探子。”他早方墨先出来,站在廊柱旁边透气,见方墨出来,原本是想跟着一同进去的,不巧看见后头有人紧随方墨出来,他见这人形迹可疑,怕坏了事,就一把抓了进来。
那人衣着华贵,看身形不过十七八岁,好像正是宋怀谨楼上那群人当中一个。被孙瑾瑜一把扔进厢房里头,骇得全身缩成一团。
方墨眉眼一皱,她与萧六方才所说俱都是要事,若是落于忻王等人手中,必是麻烦不断。她一把抽出靴中短匕,蹲下来,缓缓挑起那人下颌。
那人面目甚是秀丽,被森寒短匕强逼着抬起头,竟是直愣愣看着方墨发呆。方墨见这人表情奇怪,面目依稀还有几分熟悉,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于是冷冷问道:“你是谁?”
那人怔怔看着方墨幽黑眸子,半响,秀丽脸上突地绽放出耀目笑容,说道:“方墨,你真是方墨”方墨一愣,那人却不管正顶着下颌的锋利短匕,径直靠近,若不是方墨略缩了手,只怕这会他的漂亮脖子被割了好大一个血口子。他一把抓了方墨的手说道:“方墨,你不认识我了。我,我是宋怀玉啊。”
宋怀玉?方墨在心里念叨这名字,想了良久,还是觉得陌生。
旁边孙瑾瑜“啊”一声叫起,对方墨说道:“宋怀玉,我记起了。方墨,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宇文飏大帐之中的事情,与你一同送到宇文飏大帐之中就是他了。”
方墨一下记起来了。这时再细看这少年,身形个儿都长了一圈,只眉眼依旧秀丽文弱,可不就是当初抱住宇文飏大腿让她逃过一劫的那个美貌少年。
那宋怀玉见方墨记起了自己,连忙笑着说道:“我刚才一眼看到你,就觉得熟悉,可是你跟又从前不大像,我也不敢确定,后来听你报了姓名,就知道没有弄错。”
方墨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嘴角微微一扬,她早上费了那么多功夫打理这皮相,若是被人一眼看穿,那也太差劲了。她看着宋怀玉那喜不自胜的样子,又想起方才他是跟宋怀瑾一路,两人名字都差不多,料到必是与温国公宋祖安有些渊源。她素来镇静,一番相认之后,手中短匕仍是顶着宋怀玉脖子上,冷冷说道:“宋祖安与你是什么关系?”
宋怀玉见她这时仍不收刀,那短匕寒光逼人,他虽然面色有些苍白,却眼中仍是满满高兴,昂着头,说道:“是我堂伯,我,我眼下也没什么亲人了,两年前就跟着他来到了燕京。”他一边说着,一边细细看着方墨脸色,见她小脸一沉,连忙加重语气说道,“不过你放心,现在我虽然是住在温国公府上,可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我也是漠北人啊。”
方墨见他眸子似有哀色,狐疑望着他,短匕顶着他颈脖,令他不得不靠墙立着,沉声说道:“你听到了什么?”宋怀玉一愣,他还真没有听到什么,只是一路跟着方墨下到二楼,想认又不敢认,犹犹豫豫中被孙瑾瑜一把拧了甩了进来。
方墨见他眸子茫然,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似的,不像作假,心里这才信了几分,遂收了短匕。
宋怀玉松了一口气,笑吟吟看着她,说道:“原来你也来了燕京,我一直很担心你,现在见你没事,我,我心里真欢喜。”
方墨见他说得唠叨,脸色便有些不耐。
宋怀玉时时注意她脸色,见她纤眉一皱,便立时捂住自己嘴巴,不说了,就笑盈盈看着他。当年那经历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有一双黑漆漆眸子的女孩,手持一柄带血长剑,宛如地狱来客,冷森森划过众人,说道:“还有谁?”一语令诸人惊魂,还有他蓦然回首惊鸿一瞥的悸动以及同心协力逃出北狄大帐的悲喜。两年多过去了,就连在肃北被围时极端艰难日子都已遗忘得差不多了,唯独那冷清少女他记得清清楚楚。总会在一个人时想起当时情形,心思百转纠结,盼她仍是安好活着,能在余生里再见上一面。如今梦境成真,欢喜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
萧六冷眼瞧着,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少年对方墨生了异样情怀。方墨一向冷清,行事果然狠辣,鲜少有同年女儿应有神态,如今遇了这一茬事,萧六便煞有兴趣望着方墨,看她如何应对。
方墨将短匕插回靴里,宋怀玉虽然发了誓言,她心中却也不敢全信,黑深眸子冷森森看着他,说道:“量你也不敢若是你敢多一句嘴,即便是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会取了你的命去还不快走”
宋怀玉好容易见到她,哪里肯轻易离开?眼巴巴看着她,正要说话。孙瑾瑜早就不耐烦了,横插在两人中间,拧着宋怀玉领口,将他提将起来,黑脸如三九的天一样冰冷,道:“你没有听见?”
宋怀玉昂头看着高大的孙瑾瑜,双脚就这样凌空悬着,心里也生了几分怕意,不由得点了点头,说道:“听,听见了。”
孙瑾瑜一手开了门,另一手将他一把扔在门外。宋怀玉见那门眼看就要关上了,连忙双手把住门,不让关死,眼巴巴望着方墨,说道:“我,我现在住在温国公府上,你若是有事,可以来找我,没,没事,也是可以来的。你住在哪里?要不我去找你也行”
孙瑾瑜一把关了门。
萧六脸上笑意止不住溢出来,方墨看了她一眼,只片刻就明白她在笑什么,只不过她素来果断,凡事以自我为中心,自己喜欢的就要弄到手,不喜欢,再好的东西也不会看在眼里。看见萧六笑得欢快,也只瞪她一眼,弹了弹微皱衣衫,说道:“刚才胡先生跟我说,萧帧有可能就在楚熙宫中。六姑娘,你在燕京多年,可有门道进宫一看?”
萧六收了笑容,惊愕望着方墨,“帧少爷在宫中?这消息确切吗?”
方墨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真假,但是消息来自忻王,因是不会有假。咱们总得想法子进宫探个究竟才行。”
萧六在厢房中步了几个来回,秀眉紧皱,良久说道:“想要进楚熙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方墨斜靠在矮塌上,见萧六这样子,料到她必是也没有好办法了。楚熙宫为大周皇宫,肃穆威严,且不论守卫之森严,光那浩大占地就足以跑马一日不见来回,想要在这样一个地方找人,无异大海捞针。虽然胡不归让她从裴贵妃身边着手,可是这总得进了宫门再说吧。萧六虽然在燕京多年,据点就在渝水河畔,各色人物均能接触到,消息最是灵通,但是触角却还无法伸到大周皇宫里去。
方墨见时候不早了,站起身来,说道:“六姑娘,我们先回去了。胡先生那边,你抽空跟他说一声,我就不见他了。至于进宫一事,你若是有了办法,使个人过来通知一声吧。”
萧六点了点头,说道:“大当家放心。”开了门,见左右无异样之后,才让方墨孙瑾瑜两人出来。画舫悄无声息靠岸,方墨正要下去,宋怀玉突然从旁边蹿出,孙瑾瑜眉头一皱,显然嫌这人忒烦,正要发作。方墨一把拉住他,对宋怀玉招了招手。宋怀玉眉眼一扬,赶紧过来,笑吟吟说:“方墨”
方墨示意他打住,看着他,认真说道:“宋怀玉,你我从第一回见面开始,就知道我是站在哪一边的,宋祖安当年对漠北做了什么,你自是明白的。他这人头我迟早有一天会取到手中的。今日若不是念你也是漠北出来的,我也绝不会饶你性命。今日的事,你若是敢吐露一字,我绝不会再放过你,你走吧,以后也休要纠缠”
宋怀玉见她说得狠绝,一时也忘了回话,只怔怔看着她。那么长久的牵挂在再见面时,却成了这般诀别,他心中凄苦,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去反应了。
方墨跟孙瑾瑜下了画舫,骑上了马,沿河堤前行。孙瑾瑜忍不住回头看,凄雨朦胧之中,那画舫已是慢慢驶回河中间,精致船身已是有些模糊,船尾有一人静默立着,冬雨冰寒,不见他避雨,仍是遥遥痴痴看着他们。孙瑾瑜想到方才宋怀玉眸子中的无尽悲凉,心中突生起几分不忍来,他转头看向方墨。方墨目不转睛看着前方的路,黑眸幽深沉静,早就忘了船上一切。
孙瑾瑜的心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第十六章 风雨故人来(2)

这场细绵冬雨至第二日晚间方歇。夜幕降临,临江边上船只逐渐稀疏,码头上五六个短装装束伙计正踱着脚说闲话,商议着一会收了工到哪家酒馆喝个痛快。入了夜,临江边上冷得厉害,阴冷寒风一阵阵吹来,这些人手脸都冻得青紫。不远处皇城燕京灯火通明,歌坊ji楼正热闹,吱唔琴声便是隔得这么远,也可以听清一二。
有伙计听得入了神,不由得叹息一声,说道:“咱们累死累活难得混一日温饱,这些人世家阀门倒是过的逍遥。”他旁边一位年略长者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道:“你怎地管不住你张嘴?高门大户的事也是能浑说的?小心遭了祸”那伙计又了叹了一口气。
另一个身形瘦小伙计伸长脖子看了四周一圈,见周围行人无几,便压低声音说道:“葛老四,你也别尽埋怨了,咱们这日子已是算得上好的了。听说江南今年水大,淹了不少州县,死得人多得去了卖儿卖女的更是不在话下那边十村九荒,沿途树皮草根都吃了精光咱们还算好的呢”
年长伙计低了头去,将粗糙大手轮搓取暖。那小伙计又低声说道:“咱们好歹在天子脚下,尚能得一日温饱,北地那边更惨”年长伙计见他越说越远,不由得冷着脸,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在这几人当中颇有威信,那小伙计连忙讪笑着道:“老大,我这不是看着大伙都闲得慌吗?”
年长伙计见他总算是住了嘴,殷殷嘱咐说:“这些北地的事以后休要乱说惨不惨的,跟咱们无关。前几年的教训大伙都忘记了吗?咱们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好就万幸了。”
众人都住了口,前两年那事他们当中有多人经历过,廷尉暗探无处不在,人人都说漠北萧家狼子野心,开国门,迎异族,人人诛之,但凡有异样论说者,一概收监,一时间燕京城中风声鹤唳,操漠北口音的不知道被枉杀了多少。
风越发寒冷,江面渐渐起了薄雾。那年长伙计抬头看了看江面,浑浊眼睛顿时一亮,轻薄水雾中慢慢驶过来一艘船,两排荧荧灯火幽幽靠近,船身足有八九丈长。他立时精神抖擞,大声招呼说:“伙计们,忙完这一票咱们就可以收工了。”
一众伙计看见了那船,都不由得露出几分兴奋来。他们这群人是靠在码头替人搬运货物过活的,看得船多得去了,如眼前这大船绝对是大富商贾的,一旦接了这船上的活,哪怕只一点,就足以抵他们忙上二三日了。不等船靠岸,那年长伙计已是立在码头,帮忙船上船夫将船拉了过来。
大船上面下来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汉子,身形高壮,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一张圆盘大脸甚是喜气。那年长伙计一见这人,连忙几步过去,谄笑说道:“原来是肖掌柜,肖掌柜可是才从北地回来的?”
后面那小伙计是新手,低声问旁边同伙:“这掌柜的是谁?”他伙伴诧异看着他,低声说道:“宏鑫斋的肖大掌柜你不认识?”小伙计一惊,说道:“原来是他”这宏鑫斋仅在燕京就有二三十家分铺,燕京城里一大半皮毛冬果生意皆是出自这家,在大周都算得上排得上号的商号了。
年长伙计陪着那肖掌柜的说了会话,显然讨到了活,打眼色让其余几人赶紧过来。几人眉开眼笑上了船,船厢门开了,他们知晓里头有人要下船,连忙低了头避到一边去。
等待那些人都过去了,那小伙计伸长脖子往岸上看去,年长伙计一个响指狠狠敲在他头上,疼得小伙计一声抱头呼痛。那年长伙计说道:“看什么看?这些贵人岂是咱们能多看的?还不去干活”那小伙计缩着头,想着方才下船时宏鑫斋大掌柜百般陪着小心的那几人,只觉得膛目。那几人衣着不显,气度却是不凡,一出了船舱,数十劲装汉子立时散到周围,周围气温都似骤降了好几度,来头只怕是不小。
宏鑫斋大掌柜陪着人上了岸,立时有人牵来数十马匹,那些劲装汉子拥簇着当中三人上了马。正中那人约莫四十来岁,端方脸,面目沉肃威严,上了马,回头对肖大掌柜说道:“萧大,你一路相迎,已是操了不少心了,回吧。”
肖大掌柜一愣,随即低声陪着笑说道:“王爷,这是小的当奴才的本分,哪里当得起操心二字?小的在燕京城中有一处宅院,甚是偏静,王爷要不要过去歇个脚?”
那人看了看天色,淡淡说道:“不用了,我们另有落脚点。这天眼见又要落雨了,你还是赶紧回罢。”说完,拉了缰绳,带着大队人马直奔燕京而去。
肖大掌柜呆呆立在当地,脸上失落再也掩不住,良久方才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得跟大当家的交代一声,段家这边恐是要生些变故了。”
这些人正是连夜赶到燕京的西南段氏一行,别了萧大之后,一行人直奔燕京西郊而去,燕京西郊这处临山靠水,距离玉华山也不远,许多富家达官在这里置有宅院。一行人来到一处偏僻宅院门口,有护卫上前叩了门扉。院门立时大开,数十院中人轮序而出,分职行事。一管事模样中年男子将诸人迎进院内,一边陪着小心说话。
这宅院是段氏在燕京的据点之一,到了自己地盘,多日的紧张一卸而空,诸人洗漱收拾妥当了,便来到正院之中。段王爷居中坐着,左右两边各有一人,面目与他都有几分相似,左手那人年纪最轻,约莫三十来岁,早就有疑问在心,不等段王爷开口,便皱着眉头说道:“大哥,咱们到了燕京,就将萧大撇在一边,是不是不太妥当?他虽说是个奴才,咱们一路上可没少麻烦他。就是遂川一事,若不是有他提醒,只怕这会咱们都进鱼肚子了。”
段王右手那人颇有几分文气,缓缓拨着茶末子,说道:“老四啊,看来你还是毛躁了些。这萧大不过是萧家的一条狗,他对咱们这般周到,既是份内,也是另有所求啊。他还指望着咱们在阿帧议审上多出一份力呢。”
段王爷左手那人正是在西南段家兄弟之中排行最末的段云亭,打小就与萧帧母亲感情极好,听得右手段云鹤话里有话,不由得说道:“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阿帧议审,咱们自然不能旁观,否则怎对得起三姐”
段云鹤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四啊,云华是你姐姐,也是我嫡亲的妹妹,我怎会与她不亲?可是眼下燕京形势繁杂,咱们不能只凭感情行事。跟萧大来往过密,对他,对咱们都不好。眼下阿帧的议审,咱们不易伸手过多。否则,萧家的今日就是咱们段氏的明天。”
段云亭眉头一皱,站起身来,正要争辩,段王爷出声喝道:“坐下罢。你二哥说的在理”段云亭着急说道:“大哥,那,那咱们就不管阿帧死活了?”
段王爷叹了一口气,说道:“阿帧是云华的骨血,若不是万不得已,咱们也不会袖手旁观的。现在燕京形势对咱们段家十分不利,宫中线报来说,赵怀宗已是有十余天都没有上朝了,忻王登基大宝只在眼下,咱们若是只顾萧家,一旦忻王上了位,咱们段家必会成为他的眼中钉,难保有一日会步上萧家后尘。”
段云亭冷哼一声,说道:“大哥以为咱们不管阿帧,赵逸就会放过咱们西南段家?大哥忘了咱们在遂川的事了?赵逸早就将咱们段家视为眼中钉了。”段云鹤哧一声冷笑,淡淡说道:“老四啊,你还真以为遂川一事是忻王动得手脚?”
段云亭双目一瞪,大声说道:“难道不是?除了他,还有谁能在遂川布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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