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髑髅之花-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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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惜。”海因里希突然说,“为什么不把那一朵也插上去呢?”
他指的是小瓶里那支孤零零的安石榴花。劳伦霞脸上泛红,偷偷地将它移近了些,利用它在窗玻璃上的映影掩饰自己面颊。“太秾艳了,色调和其他的花不搭。”她轻声回答。
“出类拔萃者注定孤独,不过那不应该在人群之外。就算不协调,那也是事实,月亮根本不必为小小的萤火虫减弱光辉。她有责任傲立于愚人之中,以显示他们的庸俗暗弱,那是她应做的。”侍卫长再次微笑,退出去前阖上了房门,“因为若没有她,世上就只剩一群‘智者’自欺欺人相互吹捧的闹剧。”
门后的脚步渐远,如偶然经过幽谷的风。
劳伦霞坐在床前,仍在回想那些话。它们像一只手轻叩着她的心扉,为闭塞的严冬带来属于春天的邀约。从这里望向窗外,柳莺与禾花雀啼叫着,墓园里阳光如流质般跃动。她看见第六军统帅,那个有双漂亮眉毛的戎装女人站在一座墓碑前静思,旁边是个穿军服的娇小身影,无比眼熟。是琼琪。姊妹们传言说平日老实内向的琼琪,一入伍后立刻贴上了阿玛刻将军的身,成了第六军内帐的随侍女官,真叫人刮目相看。劳伦霞昨天还为这事暗暗哭过,但现在——那又怎样呢?
恍然之间,它们都如烟一般散了。
她再也不会羡慕琼琪了。再也不会被轻飘飘的言语戳伤了。
她羞涩地笑起来,吻了那朵已晞干露珠的安石榴,小心端详着,将它插到花篮中原本为它预留的位置上。
然后她在它面前坐下来,展开写有诗句的纸,一字字读着达姬雅娜未能听完的那最后一节:
“你眼眸湛蓝,若从它深处,绽现出思想的光点,那会让我想起,暮色中……寥落的星……”
“你今天和那姑娘说了些什么?”靠在雪狼皮垫褥上,阿玛刻似笑非笑,杯里的石榴酒透出血光。现在这座城里,只有宗座侍卫长一个人能弄到酒,他把它作为取悦盟友的工具。“向旧情人献殷勤?真有闲心。”
海因里希靠在窗边。夜色中的哥珊像一个沉睡的巨婴,远远地,有什么正在她的梦境里浮漾。那是逝海的潮声。
“她不是我的情人。我曾追求过她,但她父亲说,他的女儿只能嫁给下一位茹丹驭主。”
阿玛刻从鼻子里笑了一声。“你追求的只是‘吉耶梅茨的女婿’这个头衔吧。”残酒一饮而尽,琼琪将杯子端下去。“想来也是……你怎会真的喜欢上她那样的人。”
没错。他从来就不曾怀疑这一点。达姬雅娜,那个总是用高傲来掩饰单纯的女孩,世界里只有诗歌和音乐。愚蠢。他不懂得欣赏文学,也不懂得欣赏艺术,只懂得一把剑一场火就能毁了它们。爱它们胜过一切的达姬雅娜,终于因这可笑的愚蠢而失去了几乎一切。除了被糟践过的美丽,她一无所有。
傻女孩。
他怎会真的喜欢上她。
可他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才去找她的。虽然走出病房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说话,而她也没有用任何表情来回应他的静默。这时间从一刻、一个钟头、一上午,蔓延成了一整天。他们在这静默中并肩行走,直到天幕中殷红与灰暗被轮换了一个方向,上弦月在最阴沉冰冷的那一头孤兀着,而星群则疏疏点点,穿过太阳即将燃尽的余晖而隐现。
逝海的浪涛在两人之间一臂宽的距离里拍击鼓动。
“……小姐。”海因里希说。
他在她眼里看到,戒备与谨慎随着静默已慢慢被他们过去的那些温和回忆所填补。这是开口的时机。但说什么,其实并不重要。是真心是虚伪,并不重要。
“您近年消瘦了很多……我知道您的难处。这城里太乱,在最靠近宗座的地方并不比其他任何一处安全,而且您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如果您想安安静静、不愿被打扰的话,我认识一个商人,他在外城荼蘼山有一座闲置的小庄园,您要愿意,还可以让那位护士女伴一起住过来——我已经和院长打好招呼了。会有专门的人保护你们,那儿风景很美,很适合休养,以及……创作。”
她会答应的。只要她还是那个傻女孩,只要她还有自己愚蠢的坚持。她最终会选择信任他,因为她已无人可信。父亲死了,而伊叙拉在许多第四军旧部的闲话里是一个临阵脱逃的懦夫,最后稀里糊涂撞了大运才捡到这个统帅印玺。她曾拒绝他,漠视他,鄙夷他务实主义的优雅,但在他被她父亲毫不留情地羞辱时会站出来替他说话,就像她那么激烈地反感着她的父亲,可当知悉他的噩耗,也一度哀思以致昏厥——她是高傲的,然而她终究是个女孩。
所有做着梦的女孩都如此愚蠢。
她的长睫首先动了动。然后是手。在她的手放到他手心里的那一刻,坚冰裂开了,等待着它的是无声无息的融化。指尖移动,缓慢地留给他手心一串字迹。
谢谢。
她写道。
海因里希笑了。他跪下去,将双唇轻轻盖在那只肌理柔腻的手上。两年前的那个夜晚随着浪潮与风声涌进他的身体。他跪着,亲吻达姬雅娜的手,那时她还是茹丹最高贵的公主,黄昏之际卓尔不群的月亮。“即使我这个异族人不可能成为驭主,即使您或许已经芳心有属,再也没有能容纳一粒灰尘的空间,我也依然爱您。即使世道变迁,我的呼吸化为泥土而身体化为空气,它们也依然属于您。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止——”他指着她用长笛写在沙岸上的诗行,“我像您爱它们那样爱您。”
达姬雅娜最后一次用沉默回绝了他。
那个夜晚世道变迁了。当他再次看见她时,她已然失去了一切。他用了很久很久来使自己相信,这就是他苦苦追求的姑娘。在他生命中最长的那一夜里,他只记得自己拖着长影,漫漫地驱马而行,忘了从何处来,也不知到何处去,怀中那朵被践踏的花轻如无物,然而整座城市的重量都压在他背脊上。他一直在笑,恍惚间他看到很多年前,漂亮得像银莲花一样的年幼女孩向她的兄长炫耀身上婚纱——哥哥,妈妈说只要我嫁了人,你就可以到最好的学校读书啦。真的?太好了!进去后别忘了想念我呀!——可是嫁人,嫁人到底是什么?
她们都像在剑刃下四分五裂的诗,只剩支离破碎的音节无声散落。
可在此之前,她们都做着梦,并想象着这个梦能为她们创造整个世界。
海因里希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瓶口干了,在杯沿轻轻一磕,恰好风中送来巡夜人的报时歌吟。
“摩根索。”他唤这个名字。
黑衣黑甲的“乌鸦”跪在他身后。“事快办妥了,大人。”
“‘快’字省省。班珂现在如何?”
“没有生命危险。明天的行动我已通知了他,虽然他伤还很重,不过,”摩根索说,“这是检验他对您忠诚的时候。”
宗座侍卫长略略颔首。他注视着这名处刑者离开房间,融入夜幕之中。持杯转身,看见阿玛刻斜靠垫褥,以一种旁观者的冷眼玩味着他。他大大方方走过去,将自己的杯子与她手里的相碰。
“这是预祝。”他说,“十天之后,我会把云缇亚的头颅捧到你面前。”
阿玛刻轻哂。“你最好带他整个人来,”她的话语中了无笑意,“我要亲手杀了他。”
海因里希以微笑作为回应。他的眼睛并非湛蓝,而是极淡薄的水色,只有当安静地隐入阴影中,才会现出某种坚硬冷冽的色调,如同刚刚淬完火的剑锋。已经够了。当跪下去亲吻达姬雅娜的手时,这双眼睛目睹了自己所期望的一切。那个应约到来与他面谈、却撞见这一幕的人,如他所料被眼前场景惊呆——即便豁嘴在反应过来的瞬间藏进了暗处,海因里希也仍然如愿地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恐惧。自己一手安排的恐惧。
在两年前的那一夜,就该让他品尝到的恐惧。
它是人的影子里最强大的魔鬼,而今即将在自己的引导下翩然起舞。十天。只要十天。只要原来的计算不出差错,这个魔鬼会在第十天将它的罗网撒遍哥珊的最后一个角落。
烈酒入喉,令人兴奋的苦味。
达姬雅娜……好好看着我做的一切吧。
******
仓库的门传来猛撞声,搬运麻袋的葵花骂骂咧咧跑上前,他的同伴却拦住他,从板缝里向外张了张望,这才打开门。一个沉重的人影跌进来,软软的,像是抽没了全身骨头。屋内几人慌了神,一扶起来,才看清那张被汗珠淹没的兔唇脸。
“怎么啦豁嘴?”有人嚷道,“不是宗座侍卫长约你有事吗?”
“……别说了。”豁嘴的手在抽筋,张合许久都握不住同伴递来的水袋,“我就知道当年不能让那女人活下来!她迟早会毁掉我们,迟早——”
“你是说……”另一人努力对着他颤抖的口型,“达姬雅娜……?”
“听说侍卫长挺念旧情的啊。”一个面目呆滞的金发大汉说。他一开口,其他的声音都静了下去。“出事那天就是他,别的都没做,先把她送到了教会医院。听以前在第四军的朋友说,他对她可上心了,全军都看得见,要不是吉耶梅茨将军坚决不肯……”
豁嘴刚被搀到椅子上的身体又摔了下来。
“你怎么不早说?”他吼道。“她的舌头是没了,可她还会写字!我看见……我亲眼看见,她在他手里写字!胡蜂到现在还没杀得了路尼,万一这事再起波澜,他们俩一合证——”海因里希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而宗座也绝不会惋惜几颗用过的棋子!该死……那小子真能忍!
仓库里的人面面相觑。谁都能感觉到豁嘴在石拳死后已经不大正常了。可以理解,志得意满的好友就在眼前脑浆迸溅,任谁都不会安之若素。“那……”一人试探着问,“接下来我们……”
“囤粮的情况怎样?”
“外城一万两千户民宅已经缴粮完毕,按三成比例抽出,假账已经造上去了,目前一切顺利。现在的账目是……”
“很好。”豁嘴打断,“金毛,扶我到那边去。”
他的语调出奇地平静。然而这些跟随他的人都清楚,平静往往是风暴肆虐的先兆。金发大汉将他扶到角落,豁嘴在墙上一阵摸索,终于从暗格里挖出一个黑铁盒子,两尺长一尺宽,严丝合缝地上了锁,外面还包着几层防水的油布。盒子很沉,但他的手稳稳的,没有发颤。
这盒子里的东西有种力量能抹平他的战栗。
两年前那个横死他乡的异教商人,用一马车的金银珠宝决定了三个流浪汉的前途和新圣廷的命运。所有的名贵金器、宝石和丝绸香料都冠以赃物的名号付之一炬,可惟独这一件货物,被他们三个偷偷留了下来。它出自最优秀的远东匠人之手,给舍阑人携上象背横扫重洋,工艺又随着征战流传到帝国军中。这是他们最后的依凭,三人约定,如非关系到生死存亡,决不会拿出来使用。
——生死存亡的关头已经来了。
豁嘴慢慢地扫视众人,带着盒内的东西赋予他的诡异的骄傲感。站在这里的都是他的心腹,而今是让他们像自己一样自信的时候了。石拳已死,胡蜂武技高超用不着,那么这东西只属于他。没错。永远地属于他。
精铁质地的火铳和弹药一起躺在盒中,幽幽地折映着他的目光。
总有一天他会让那个刺客的脑袋像石拳一样在自己眼前迸裂。不过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用它击碎那个女人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卡了很久,抱歉……
海对达姬表白的细节,参见前编第10章(暮月3)的开头部分。
劳小萝莉的诗,依然来自贝克尔的《诗韵集》,再次感谢译者戈蓝芙授权。此后文中诗句如无特别说明,都是由这位大大友情赞助。
、Ⅳ 履冰(4)
当侍卫长应他传召跪伏在星煌殿外时,他正在冥想。
许许多多条泛着微光的河流从他脑海上的平原纵横经过。它们属于他的过去。十二岁他跟随一名朝圣骑士踏上教皇国的土地。十七岁,他为了维护一位被诬陷的义人,挺身而出,战胜了不可能战胜的对手而从神断中奇迹生还。人们传说那一刻,主父降临在他肩上。自那以后,他被称为圣徒。二十四岁,他远赴异土,在茹丹人与苏佞人的大陆上游历,亲眼见到一个民族怎样被黑色的烈火吞噬。三十八岁,他的军队像那日深种于他眼底的烈火一样,吞噬了哥珊。待这燃烧的纯白之城最终熄灭后,他步过灰烬,走向高塔,为自己戴上了三重冠。
然后,四十八岁,他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学生和继承人,以及唯一的儿子。
河流静寂。自黑暗中来,亦归往黑暗。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冥想时念及这些。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将死之人,站在河对岸观望,等待着一个个故去的自我从眼前走过。也许生命本身就是条岔路,一种引开注意的方式,因为它人们才不会全神贯注地关心死亡。而在这最贴近灵魂的时刻,他终于有机会看着已逝的与将逝的自己彼此靠近,带走他已得到、却从未拥有的一切。
“猊下。”殿门外响起声音。
教皇张开双眼。河流消失了,只剩道路。他的人间肃穆恢弘,遍立着雕像和熠熠圣火。整座大殿里只有两个印记下方没有对应的塑像,一个是日轮十字,他自己的额印,另一个是雪白色的不规则形状,像火焰,又像火焰烧尽后遗留的灰烬。
“我知道了,”他说,“到夕塔的默修室等我。”
他路过那个白色的额印,在大殿里最新的一尊雕像前稍稍驻足。那雕像依然凝固着圣徒生前最辉煌的姿态,双手拄剑,象征血天使的双翼在他背后展开。然而他没有容貌。原本该是五官的位置,现在空白一片。
教皇不再回头。
他来到默修室时海因里希已在那儿等着。桌上的册籍和图纸很乱,但未得吩咐,没人敢贸然整理。教皇曾用这种方法试探过他,后来发现这个年轻人很擅长于揣摩上意。“祭礼都准备周全了?”
“是。”
“很好。”教皇耐心地向上任才两年的侍卫长说明,“万安节是十年一度的大典,身为宗座,我须以一己之身替主父的全部子民赎还罪孽,从斋月第一日起绝食三天,之后七天则要升上晨塔顶端,与世隔绝,耳不能听,眼不能见,一心一意为万众求祈圣恩。在此期间,只允许一个人贴身随侍——按照仪典,这人非你莫属。”
“沐此殊宠,无上荣幸。”海因里希跪下,将前额贴在教皇脚边的地面,“只是,猊下,最近事出频仍,总令人——”
教皇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明白你的顾虑,孩子。”他打断侍卫长的话。“先后两位导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杀,人心惶惶,狂信徒的忍耐力已到了极限。至于总主教,指望他不把城里人饿死就不错。万安节后会有耶利摹帝国的特使来访,名为献礼,实则是商谈对付舍阑人的大计。为这次会面我已筹备将近一年,实在移不开心力。你为我分担了许多本不属于你的重责,我很欣慰。不过——”
“——请将这次为您解忧的机会交给我!”海因里希直截了当地说,“十天之后,您一出塔,就会在万安节大典上看到刺客的人头!”
落到脊背上的目光霎然凌厉起来。鹫鹰振动羽翼,挣脱出慈父的外壳,露出它的凶猛本相。他清楚,教皇就等着他这句话。暗暗斜瞥了桌上那零乱堆杂的图集一眼——虽然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那必然别有深意。教皇绝不会希望十天后有什么人冒出来打断他与特使会谈的。该到一了百了的时候了。
肩膀沉甸了一分。是圣曼特裘将手加诸其上。
“我可以再甄选一名纯洁忠良的侍卫,命他代替你侍奉我升塔。”声音悠缓,却如利刀割裂冰层,“可是孩子,主父倾听着你的言辞,说过的话,记得兑现。如果十天后我没能见到刺客伏法……”
……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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