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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倾城灵异侦探事件簿-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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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分别数天后的今朝,忙得晨昏倒置的日子里,脑子一度混乱,最终不肯沉下,顽强浮起的只有那张笑脸,嘴角弯弯,大眼睛溪流般无邪。如此方下定决心,要见他,对他说出一生一世的誓言。将来会怎样?谁知道,今天也不知道明天将如何,生命原本脆弱如斯,何况感情。

    龙恩按住要跳出腔口的心,按响了门铃。

    莉莉穿着睡袍来开门,一时有点失措。

    龙恩很敏感,“屋里有人么?”

    莉莉点了点头,开始若无其事:“一位朋友,请进。”

    龙恩打量莉莉,今日他作男装,与平日有异。浴室中有人在冲水,他感觉不舒服,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莉莉不理他,自己在收拾有点凌乱的客厅。

    龙恩终于沉声问:“谁在?”

    “一个小男孩。”莉莉并没有看他。

    “新朋友?”

    “刚认识,请他来玩,一会儿就走。”

    话声刚落,“哗啦”一声,浴室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浑身湿漉漉,腰间只围了条毛巾的男孩,看见陌生人也毫不介意,就这样站在他们面前,手里拎着一个香水瓶子,问:“这瓶香水给我好不好?”

    莉莉眉头皱了皱,挥了挥手:“拿去吧。”

    男孩俊美瘦削的脸因为一瓶香水露出喜色:“真的?是‘哉’哦,我真喜欢这种味道。”

    很奇怪心碎的感觉并不是痛,而是麻木,龙恩客观地打量这个男孩,年纪比莉莉更小,发育中,骨骼挺大,身形很瘦,胳膊上是刻意练出来的肌肉。

    “为什么?”感觉自己的声音空洞,似乎灵魂都已被抽空,再也不沾半点感情。

    “没什么,在一起玩玩而已。”

    “玩玩而已?”龙恩跳了起来。男孩惊恐地看着他。龙恩一把把他推出门外,顺手把沙发上的衣服一并扔出去。

    “他多大?”龙恩咬牙切齿地问。

    “十七,也许,我并没有问他。”

    “为什么?”已经震耳欲聋,发自肺腑。

    “没什么,我们都是一样的人,谁跟谁都一样,谁都没有以后。龙恩,你明白么?我们都是同类,不会有将来,再努力坚持都是一样,我们都是上帝的玩物,并没有其他的出路。”

    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怎么可以如此冷静地说出这样的话。

    “我们分手吧,也许,并不算是分手,你不能接受我这个样子,就不必再来找我。”

    如此冷淡的话语从他的嘴里吐出,像一把利刃,把龙恩的心剖成两半。刹时,他感觉天旋地转,站立不住,他抓住沙发靠背,不住喘气,不让自己倒下去。莉莉只是站着,交叉着手看着,他只是当他是陌生人。

    原来,当没有爱了,便只是陌生人。

    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支撑着离开他的家,无暇检视自己的伤口如何血肉模糊,只知道,那条新买的项链,在他心痛之下,用肉手扯断成无数截,无数截,无法接驳,散落尘土,沦为齑粉。

    由那天之后,或者,在更早,他并未察觉之前,莉莉已经开始堕落。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那个少年。

    隔了那么久的事情,现在听起来仍然惊心动魄。

    龙恩看起来淡淡的,似乎在说不关己的故事,但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

    静默了良久,我细声问:“莉莉忽然变成这样,一定是有原因的是不?你最后也并没有放弃他。”

    龙恩苦涩地笑:“你可有看过一部电影‘The Crying Game’?里面主人公跟我一样沉沦,里面有一个经典的寓言:一只蝎子求一只青蛙背它过河。”

    “一只青蛙和一只蝎子?”

    “是。青蛙开始不肯:‘如果游了一半,你蜇了我可怎么办,我会送命的。’蝎子说:‘我怎么会干那样的傻事。我们都在河中央,你沉下去,我也不能活命。’青蛙想想也对,答应背蝎子过河。”

    “噢,青蛙背蝎子过河。”

    “可是,当青蛙游到一半,到河中央的时候,它忽然觉得背部一阵刺痛,那只蝎子蜇了它。青蛙带着蝎子一直往下沉,沉没之前,青蛙问蝎子:‘为什么要蜇我?’你猜青蛙怎么答?”

    我侧了头。

    龙恩笑了笑,又点着一根烟:“蝎子答它:‘我本性难移。’”

    我本性难移!

    我真正震撼。

    龙恩站起来,“夜很深了,谢谢你听我说故事,应该去睡觉了。”他顺手关了落地灯,这也许是他掩饰自己的一种方式。

    卧室里亮着灯,客厅里漆黑一片,只有龙恩手指里夹着的香烟头一明一灭,然后,火头向卧室移去。

    我独自在黑暗中坐了良久。

    如果说这种态度是游戏人生的话,我相信,这绝对是一场哭泣的游戏。

 第七章 安娜

    第二天我特意晚点起床,免得龙恩看见我会尴尬,却没有料到他就坐在厅里等我,并询问我今天有何打算。

    我说:“我今天要去探访莉莉的老邻居,那个失去丈夫的老太太。”

    龙恩说:“她是一个胆子很小的老太太,你别吓着她。”

    我顾左右而言他:“今天你不用上班?”

    “要,我这就去。”他随手拿起放在手边的外套已经可以出门,可知是特意留在此等我。

    他开始关注我的行踪,也许把我当做了比较重要的朋友。

    莉莉的房子夹在两间的中间,我按响右边的门铃。

    门铃响了很久,我几乎以为里面没有人,门却终于打开了。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出现在我面前。

    “请问您是布朗太太?”

    老太太身量颇高,虽然有点驼背,但并不用仰头视我。

    “我就是,请问你是……?”

    “我姓顾,我是莉莉·让的朋友。”

    老太太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莉莉是个好孩子,但他已经死去了,愿上帝保佑他。”她伸出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我凝视她,只有她,说莉莉是个好孩子。

    “布朗太太,莉莉是你的邻居,一定受到你的不少照顾,我是特地来谢谢你的。”

    “不,是他看我们两个老家伙可怜,经常来帮忙做家务才是。”

    “能请我进去吗?我想跟你谈谈莉莉。”

    “……那么,请进来吧。”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老太太的神色有点慌张,是强作镇定。

    我曾经在人流多的地方练习观察力,就是从陌生人的神态、谈话中猜测他们的身份、关系和心里的想法。比如说在公车上两个中年妇女正在聊天,一个坐着,另一个站着,隔了几排位有空位,但站着的人不肯坐,依然很热切地在聊。那么从动作和行为基本上可以作两个猜想:一、站着的妇女是推销员,有求于人;二、她们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或者是亲戚,她们谈话的机会很少,并且时间不多。如果能听到她们交谈的只言片语,猜测到的结果就离真相更近了。

    而此刻在我眼前的老太太,她说莉莉是好孩子,却似乎不太欢迎我这个朋友,甚至忘记请我进去坐坐,也许是对陌生人有戒心,也许称赞莉莉的言语不过是随口而出的敷衍之词。

    “请问莉莉是多久以前搬到这里来的。”

    “有两年了吧。”

    “哦,两年的邻居,莉莉,他还好吧?对不起,我知道很多年轻人会跟老人处不来。”

    “不,他一直对我们很关照。去年的圣诞节,他还替我们扛回圣诞树,他是一个好孩子,说我们很像他的父母。”

    “你们知道他……,不介意?”

    “不会,他的取向问题是他自己的事情,每个人做的事情只需要自己向上帝交待,并不需要向每个人求得交待。”

    我微笑:“太太你是基督教徒?”

    “是……我是。”不知怎么的,提到这点,老太太的神色又不自然起来。

    不到我不怀疑,一个念头缓缓从我心底升起。

    我闲闲地问:“屋子外面的信箱是自制的?手工真好。”

    “那个木信箱?是我丈夫和我一起做的,周年结婚纪念。”

    “手艺好极了!老太太你真会用锯子。”

    忽然之间,老太太站了起来:“不,我不会用,那是我丈夫锯的。”她脸上的神色突然凝重,她断然回避这个关于锯子的问题。而我感觉,她并不是因为锯子是杀人凶器这个原因而心生厌恶。

    直觉告诉我,老太太不喜欢提到这种工具,那似乎是一种隐藏的,恐惧。

    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恐惧?如果因为那是肢解她丈夫的凶器,那她为什么要掩藏这种恐惧?没错,我想大部分女人都会害怕伤害了自己丈夫的凶器,那是很正常的反应,但是老太太为什么要竭力隐藏?

    恰恰是这种竭力隐藏恐惧的做法,让我对她心生怀疑。一个人如果不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又不是存在利害关系的话,她是不会这样隐藏的。老太太的做法只能说明:她绝对与那个锯子有关!

    我微笑看着她:“当然,我也相信极少有女人会很好地使用这些工具。操作锯子不但要求有腕力,还要求稳定。”

    这时内室传来杯盘的碰击声。

    “我这辈子没有碰过锯子。”布朗太太冷着一张脸,从我提到锯子的一刻起,她脸上的表皮层就像被冰冻住了,整个表情僵硬凝固。她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手掌,开始用声调不稳的声音逐客:“会客室里还有客人……”

    我打断:“先来的客人当然比较重要,希望你不会介意我在这里等你,我很喜欢跟你聊天,你知道,我跟莉莉是很好的朋友,而他的朋友却很少。”

    老太太没有办法赶我走,只得自己走到内室去。

    她一消失,我脸上的笑容就随着看不见了。

    很显然,她刚才在说谎。

    且不论她过大的反应,她的眼神就出卖了她。

    心理学家研究出来,人说谎的时候,眼珠会无意识地盯着自己的左手,而回忆的时候,则喜欢看着右手。

    刚才,老太太看着自己的左方,她并不是回忆,她在刻意隐瞒自己会使用锯子的事实!

    会客室里隐隐传来她跟客人低低的谈话声,从那急促的语速听来,似乎很紧张。我直觉谈话内容与我有关,说不定,她正和她的朋友在商量对付我。

    假如我怀疑的是真实的,这是一个可怕的女人。可是,她在客厅的墙上,镜架里笑得如此慈祥而宽怀。她的身边,是她的丈夫。那个老人头发几乎已经掉光,露出粉红色的头皮跟脸皮几乎一色,看上去就像一个鸡蛋,加上通红的酒喳鼻,如果装饰以红帽子和白胡子,他就是一个圣诞老人。

    这是一个慷慨的丈夫,在他旁边,每个女人都会得到幸福,就连她也不例外。可是,不是她动手的,她怎么有如此奇怪的反应,那又会是谁。

    我轻轻叹了口气,总不会是莉莉。

    老太太又走了出来。

    我开始佩服她,经过我刚才一吓,心中有鬼的人是需要鼓起很大的勇气去再次面对我的。

    老太太居然还给我倒了一杯茶。

    茶的味道并不好,比较劣质的红茶,她的生活并不是很好。

    我向她点点头:“我也听说了布朗老先生的事情,我觉得非常抱歉。”

    老太太低下头,神情非常哀伤:“布朗失踪有一个多月了,我一直以为他还在。”那种沉痛的语气,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看着老太太身后墙上的镜框:“老先生是钓鱼专家?”

    “不算是专家,但是,他真喜欢钓鱼。噢,你在看的那一张是五年前在塞纳斯湖钓的,重二十五斤,在业余爱好者来说是非常了不起的。布朗常常说那是他平生最得意的事情。”说起亡夫,老太太苍白憔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光采来。

    我有点迷惑,看上去,老太太非常爱她的丈夫,不像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狠一狠心,说:“布朗老先生真是能手,不但钓鱼钓得好,木工活也干得好,用电锯也很好。”这次我进一步提到“电锯”,那是肢解布朗先生的工具。假如说之前提到“锯子”只是虚晃一招,现在我无疑单刀直入。

    我分明看到,“电锯”两字一出口,老太太强作的镇定经不起我的一再敲击,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她脸色灰败。

    我再浇上一瓢油,残忍地问:“老先生会用电锯是吧,不然,他怎么会向莉莉借电锯,或者,借电锯的是你?”

    再也忍受不住了,老太太忽然拿起我面前的茶杯朝我一泼。

    我想不到她的身手尚如此敏捷,只来得及伸手一挡,胸前被泼湿一大片。

    老太太捂着脸尖叫,整间房子都震动了。

    老太太的身子如枯叶一样发抖,我上前想扶住她。一个人一支箭一般冲出来,一把打开我的手,顺势在我肩头推一把。

    我闪得快,还是给他的手带到了,退了一步。

    来人一把扶住老太太双肩,一边低声安慰,一边狠狠向我盯来。

    来人是个身材高大的女子,披肩髦发如雄狮一般野性不驯,一双眼睛细长如刀锋,剑眉剔鬓,红唇灿艳,浑身上下一股野性不羁逼人而来。

    我盯住她,呆住了。

    老太太慢慢止住尖叫声,只是在不停抹泪。

    女子看着我,唇角一丝冷屑:“顾倾城,你几时变得这么沦落的,到人家的地方来吓唬老弱妇孺!”

    我心中一片萦乱:“安娜,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跟你们两个拆伙之后,我就来了纽约。”她摆摆手,气焰愈加嚣张:“前事不提,今日我是布朗太太的授权律师,不管是谁,谁要恐吓、威胁我的当事人,我都不会让他好过,就算是你。”她打量我,冷笑,从鼻子里说:“也是一样。”

    本来看见老太太的过激反应,我起了内疚之心。刹时看见故人,更是百感交集,但现在安娜这种挑衅却令我火冒三丈。忍不住冲口而出:“就算你是执业律师,也不能包庇杀人凶手。”

    对面两个人都一愣。

    老太太又尖叫起了:“我没有谋杀布朗,我没有谋杀……”一声接一声,有如野兽临死前的哀叫。

    安娜狠狠说:“没有证据就在此恐吓,我一定会告你毁谤和恐吓罪,你等着收我的信!”

    以我跟安娜以往的交往来看,安娜此言并非危言耸听,而且律师惯常小题大做,唯恐天下不乱,一点小事便上法律规条,而安娜是尤其棘手的那一种。且不说安娜的威胁,面前老太太的神情也十分痛苦,像是五脏六腑都剧烈地绞动在一块,她躬下身体,双手叠放胸腹处,像是缺氧的鱼一样,干瘪的嘴不断死死喘气。这种受到重创的表情,让人看了之后心里十分不安。

    在见到老太太因为痛苦而呼吸困难的样子,我的心在刹那之间生起内疚之心。有那么几秒钟,我居然这样想,即使老太太是凶手,依法惩办了她,老先生也不会复活。而看她那么内疚痛苦的样子,即使是她杀了老先生,多半有不得已的原因,至多只是过失杀人。如果惩办了她,也是不知道谁能得到幸福。

    我承认,我的立场最不坚定,尤其是弱者在我面前辗转挣扎的时候,我的所谓道德正义的一套就会抛到九霄云外。老太太在我面前惨叫呻吟,这种情形,绝对比安娜再恶狠狠地威胁我一百次要有效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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