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花满庭-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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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姑娘，翻过这重山是不是就到都城了？”沈满指着前方道。

　　　　唐玖月低着头慢慢地走，臃肿的苗族大衣让她像是雪地里前行的一个雪球。她没空理会沈满，自从昨夜吃了那半条蜈蚣，她就一直处于一种恶心又想吐、额头还发烫的状态。脚步也变得虚浮无力，看着这日头和这白茫茫的山坡，每一步都很艰难。

　　　　“哎，唐姑娘，这里好像有条河！”自从到了梦里，沈满的话就变得很多。唐玖月在想是不是自己这个师傅太没有威严了，唯一的徒弟似乎已经不将她放在眼里。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一定要抓准机会让沈满闭嘴，只可惜现在实在没有力气教训她。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山，又终于走到了下坡。唐玖月一向苍白的脸上有了些可疑的红润，眼睫毛轻轻扫着，像是随时可以闭上眼睛似地。她疲惫不堪地看着前面，听见水流的“哗哗”声，勉强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前面有片长满小草和红花的草地，草地的尽头是一片河水。水流很缓，有个木头搭建的临时渡头，插着一根高高的竹竿，竹竿上飘扬着一面红底大旗，上面用黑墨写着“渡头”。

　　　　沈满皱了皱眉头快步上去，站在渡头口子往左右瞧了瞧，“不知道这条河通往何处，有没有船可以搭载我们一程末世之攻出重围。”

　　　　唐玖月调整了下呼吸慢腾腾地走过来，看着那个活蹦乱跳得影子牙齿咬得紧紧的。昨夜栽倒在雪地里的明明是这厮，为何自己却浑身发冷有了伤寒的症状？

　　　　“呀，唐姑娘你瞧，真的有一艘船！”沈满兴奋地指着水面上一艘两层画舫，眼里冒出两道精光，“我去问问他们，说不定他们正好顺路！”

　　　　唐玖月瞧着这艘船，装饰华丽，飘着酒菜香味。船头插着大旗，是黑底镶了金边的，气派不凡。她猛然想起了什么想要喊住沈满，但可惜嗓子已经黯哑的不成样子。握了握拳头，无力地揉了揉眉心。她心想算了，反正就是个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计较这是谁的画舫。

　　　　沈满站在了渡头，这里是开阔地带，外面的风扑面而来冻得她直哆嗦。这画舫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缓缓从眼前开过，丝毫不理会在岸上手舞足蹈企图引起注意的沈满。

　　　　唐玖月看着那画舫慢慢飘远，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但同时也为前路漫漫而觉得此生无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鬼地方，回到她温暖的、燃着檀香还带着花香的太阁卧室。

　　　　沈满原本还在惋惜没有船可坐，却在转身的时候听见“噗通”一声。她猛然转头往水中望去，果然看见一个人影在水中扑腾，水花四溅。那人似乎是个女的，浮浮沉沉间动作竟然越来越小，看起来完全不会游泳。

　　　　但船上的人只是围着往下看，并没有人打算跳下去救人。

　　　　沈满觉得奇怪，她想了想便一咬牙脱掉了鞋子和外袍，打算下水救人。唐玖月原本只是站在一边看着，此刻忍不住道，“河水这么冷，你不怕冷？”

　　　　这人明明是从船上跳下来的，而船上的人却只站着不去救，说明他们是想故意害死她。沈满去救人，就等于在和船上的人说，“我鄙视你们这种见死不救的行为！”救得了救不了这条人命暂且不论，和船上的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而且——

　　　　一个不小心还会搭上沈满自己这条小命儿。

　　　　唐玖月忍不住掐指算了算，得知结论后，拧着的眉暂时松开。

　　　　还好，小满的命足够硬，这点小灾小难还算不得什么。

　　　　沈满一跳入水中就觉得周围的凉意简直要吞没了她，四肢几乎动弹不得。游了好一会儿才接近那个在水中折腾的人影。她从后用胳膊绕住了她，从身形看的确是个女子，只是被海藻一样的头发丝遮住看不见脸，也不知道是丑是美。

　　　　一感觉到背后有人捉住她，女子先前已经安静下来的动作又激烈了起来。她的手往后够，直到捉到了沈满的头发，再摸到了沈满的脸。沈满视线一下子被她盖住，只能大喊道，“姑娘，我是来救你的，你别乱摸，你冷静点！”

　　　　但是那女子的手还是继续在抓沈满的头发，沈满忍无可忍却又无可奈何。正咬着牙拼命地想带她回岸边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一个人的冷冷的声音，“敲晕她再上来。”

　　　　沈满一怔，旋即听出了这是唐玖月的声音。原来她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根木头，自己飘飘然地站在上面来到了沈满和落水女子的身边，但没有很靠近。

　　　　沈满想要敲晕这女子，但奈何力不从心，只能被灌下一口河水再挣扎道，“唐姑娘，你帮我敲晕她吧穿越之夺良君（gl）！”

　　　　唐玖月无奈，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颗石头随手弹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打在那女子额头，女子立即昏了过去，沈满这才觉得轻松多了。

　　　　“上船。”唐玖月指示道，“你带着她上不了岸边。”

　　　　沈满正迟疑的时候，却见画舫上有绳梯坠了下来。她将女子用绳梯绑住，自己则先爬了上去，打算上去再拉她上来。这时候唐玖月已经跃到了画舫上等着沈满。

　　　　等沈满这边好不容易折腾完了，趴在船头大喘气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人围住。沈满浑身湿漉漉，衣服上还滴着水。这时候唐玖月将手上的外袍一抖，再轻轻地披在沈满的身上，旁若无人地问道，“冻着没有？”

　　　　沈满轻轻一笑，“没有。”她觉得比起自己，唐玖月更像冻着了的那个人。

　　　　“两位姑娘是什么人？”前面有个声音落了下来，低沉黯哑。

　　　　沈满抬头，落入眼中的是一个年轻俊俏公子，这公子手里拿着一柄扇子，头上缠着书生巾，眉眼细长，风度翩翩。周围站的人有男有女，皮相颇好，衣饰华丽。

　　　　那公子再问道，“你们是苗族人？”语气和缓了许多。他目光最终落在了唐玖月的身上，眼神中透露出吃惊，再变得有些暧昧和热情起来。

　　　　躺在地上的落水女子猛拍着前胸起来，咳出几滴水，带着怨毒和愤恨的眼神瞪着众人，“你们死心吧，我是不会……”话还未说完，就见那个儒雅男子命人捂住了她的嘴巴带走了她。

　　　　沈满来不及制止，被唐玖月拦住。沈满匆忙间看见落水女子的侧颜，总觉得眉眼很是熟悉。“唐姑娘，你见过这落水的女子吗？”

　　　　唐玖月淡淡道，“没见过。”

　　　　沈满却不信，一瞧面前的这个男子，就又觉得很熟悉。“唐姑娘，你见过……”

　　　　“没见过。”唐玖月干脆利落道。

　　　　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在这里交谈，害得将他们围住的几个人很没面子。儒雅男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轻咳一声道，“将他们带走，先住在厢房。”

　　　　“是。”有两个漂亮的女子笑吟吟地走了过去，对着二人道，“两位姑娘请——”

　　　　沈满走在画舫的走廊里，四处观望，觉得身上越来越冷，于是笑着向着两位还算面善的女子道，“请问两位姐姐可否给我拿身衣衫，我觉得好冷。”

　　　　女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笑的很甜，欣然道，“等会儿我给你送过来。”然后另外一个就推开了房门，侧身迎在门口道，“进去罢。”

　　　　沈满打量了室内一眼，顿时眼界大开。地上铺着兽皮的毛，即使光脚踩上去也不会冷。燃着一顶暖炉，温度恰好。摆放着各类瓜果，使得室内香气盈绕。所用之物应有尽有，所选之物都极尽奢华。随便普通的一个房间如此，真不知道主人的卧房该是如何。

　　　　沈满不由得道，“你家主人好大的手笔。”

　　　　两个女子刚要得意，却听唐玖月在一旁冷冷道，“非奸即盗。”

第075章（）　
沈满见到外面两道影子投在丝制的门扇上，微微皱了皱眉道，“这群人不知道想做什么，有些神秘。”

　　　　唐玖月脸色不佳，头还有些疼，揉着眉心道，“不管做什么，既然已经上来了，就安心坐着等着，自然会有人来找我们。”

　　　　沈满凝视着她，“唐姑娘，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唐玖月咳了咳，掩着口鼻道，“怕真的伤寒了。”顺道抬眸看着沈满，心想栽倒在雪地里的明明是她，为何偏偏是自己受了风寒？况且吃了那半个蜈蚣，古书上说邙山黑血蜈蚣性子极烈极补，竟然连小小风寒都不能抵抗，看来也未必真如古书上说的那样神奇。

　　　　沈满过来扶着她坐下，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边。又将屋内的暖炉挪到唐玖月的跟前，接着原地转了个圈子，最后抱着一卷毯子过来披在唐玖月的身上，蹲在她脚边眼巴巴问道，“现在暖和一点没有？我去看看有没有姜汤＇修真＇花样作死进行时。”

　　　　唐玖月见她忙里忙外，想起幼年时候母亲的音容。唐家子女向来要强，从不对人示弱。在狂风暴雨中淋雨历练或者是在寒冬腊月中赤足步行都是常有之事。自己的父亲从来不会对关心一分，仅有母亲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瞧瞧过来给她熬制姜汤，替她掩好被褥。然后轻柔地摸着她的额头，微笑着对自己说，“小玖，明天就会好的，你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不要紧的。”

　　　　唐玖月最喜欢母亲在灯光下笑着的样子，她的掌心很温暖，带着母亲身上独有的味道，她每每生病都会在这种味道中安心睡去。不管第二日要面对如何的狂风骤雨，只要看见母亲站在角落里朝着这边凝望，她就会咬着牙坚持下去。

　　　　“唐姑娘——”一双手覆上了唐玖月的额头，唐玖月的眼眸稍抬，映入瞳孔中的，是一个清丽少女，一双精致巧妙的眉眼正关切地望着她。沈满问，“你好像在发热，我去叫人弄些驱寒的热汤。”

　　　　沈满起身要走，唐玖月感觉到额头上已经失去了方才的温度，也看见地上她的衣角正在抽离。

　　　　“哎呀？！”沈满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低头一看，见到一只靴尖正踩在那儿。沈满差点就被绊倒，有些奇怪道，“唐姑娘，你有其他事情？”

　　　　唐玖月摇了摇头，其实她也有点纳闷自己为何要踩住沈满的衣角。于是拧着眉就将脚稍稍抬了起来。

　　　　沈满见她松开了便继续往前去，那料想一用力，就被身后的一道力量阻止住，于是猝不及防地、狼狈地摔在了地上。这是她第二次被唐玖月这样绊倒，第一次在雪地里，第二次在这里。

　　　　“唐……唐姑娘……”

　　　　唐玖月脸上露出了一丝歉疚，但还是很快地扭过头淡淡道，“你还是留在这里，若再闯祸以我目前的状态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沈满的脸红了红，她屡次忘记这里是梦境，见到的这些人的生活与他们无关。即使是那个落水的女子死了也无妨，但若是她和唐玖月出事了，那就真的出事了。

　　　　“沈满，”唐玖月良久后，有些认真道，“你的性子还是该改一改。”

　　　　“嗯，”沈满虚心听教，“我知道，这里是梦，我再也不会动心思去救人了。”

　　　　“不单是在这里，在外面也是一样。”

　　　　“嗯？”沈满望向唐玖月，见她神色严峻，脱口而出道，“见有难者，难道不该出手相助？”

　　　　唐玖月慢慢喝了一口热水，“不是不救，而是应当量力而为。”

　　　　沈满垂下头惭愧，心想唐姑娘说的不错，要救助别人首先应当自己有能力，若自己没有能力而强行的想要施恩他人，或许会适得其反，人家也未必感激。就如今的情况来说，她为了去救那个不明来历的落水女子，人家不感激她不说，连唐姑娘都被迫困在这里，实在是连累他人，害人害己。

　　　　唐玖月见她闷在那里不啃声，还以为她生气了。刚要开口问询，却听见沈满在那边轻轻说道，“唐姑娘，日后请一定教我阴阳道，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不负你们的期望。”

　　　　唐玖月动了动嘴，原本想说“我对你并不抱有什么希望”但又一想自己这样未免太打击人了，而且生病的时候最好不要得罪身边肯照顾你的人。于是硬生生地吞下了这般话语，转了语气“嗯”了一声蚀宠娇妻。

　　　　忽然感觉到一点轻微的震动，唐玖月低头去看杯子里的水，水从正中一圈一圈漾开。唐玖月道，“奇怪。”

　　　　沈满凑过来说，“我们在船上，水在晃动也属正常。”

　　　　“若是左□□斜是很正常，但从中间漾开就有点不对劲。”

　　　　沈满趴在地上耳朵贴地听了一会儿，“这下面好像有东西，是这东西在动。”

　　　　唐玖月想了想，无所谓道，“大约是吧。”

　　　　“这船上莫非又藏了什么怪物？”沈满摸着下巴道，“一路上我们一直在遇险，再遇到什么怪物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了。只是他们要去哪里，这怪物又做什么用，这船的主人是何人？”

　　　　唐玖月无奈道，“你怎么有这么多问题？”她记得沈满以前并非如此，莫非因为青柠不在，所以沈满自然而然地继承了青柠的多话体质，变成了青柠二号？早知道如此，就让青柠收她为徒，也好过自己在这受她唠叨。

　　　　正在交谈间，门外有女子盈盈的声音传进来，“两位姑娘，公子有请。”

　　　　沈满立即振作精神，对着唐玖月道，“来了。”

　　　　唐玖月缓缓地起来，抚平了衣袖，“走吧。”面上毫无惧色，一派从容淡定。

　　　　被两个见过的漂亮少女一路领到了主舱门前，通禀之后进入。里面果然富丽堂皇，到处是金灿灿的金器，地上极奢华地铺着松软的动物毛皮，即使赤脚踩上去也不会觉得冰冷。沈满看着这里面的绝大多数妙龄女子也都是赤足立着的。

　　　　入了座，沈满挨着唐玖月，二人一席。上头的主座还空着，想必主人要到最后才到。笙乐起，有舞着长袖的女子入内。屋内燃着馨香，美酒正用热水温着。

　　　　沈满观察四周环境，贴近唐玖月耳边道，“这乐声会不会有问题？”

　　　　“没有。”

　　　　“这香料呢？”

　　　　“没有。”

　　　　“那这人呢？”

　　　　唐玖月终于忍不住一瞥她道，“人倒是真有问题。”

　　　　“哪一个？”

　　　　“我面前这个。”唐玖月不疾不徐道。

　　　　“各位久等了，”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四岁的少女站在上头，嘴角噙着笑道，“我家公子身体抱恙就不来见客，就由我们小李爷招待贵宾。”

　　　　话音未落，就出来一个瘦高的人影，这人风度翩翩，眉眼细长。手里拿着一柄折扇，折扇打开，扇面空无一物。

　　　　这人便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公子，只见他款款坐在对面，脸上似笑非笑道，“两位贵宾久等，不知道这晚膳可还符合口味？”

　　　　沈满回道，“劳烦公子，这顿晚膳很是丰富，我和姐姐感激万分。”

　　　　“不知道两位姑娘自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对方开始打探底细望族贵女。

　　　　“我们两个是从四川蜀中来的，想要前往都城投靠亲戚，见见世面。”

　　　　“还未请教姑娘姓名。”那位被称为“小李爷”的年轻公子听见“四川蜀中”脸色显然就变了，还时不时瞥向唐玖月。

　　　　“我姓唐，名叫绿萝，这位是我的姐姐，名叫唐白衣。”沈满介绍完，果然见到小李爷面色更加不佳，继续笑着反问道，“不知道这画舫主人贵姓，我们既然来到此处，想去拜访画舫主人。”

　　　　“他恰好生病了，不便见客。两位有什么话对在下说也是一样的。”小李爷摇着扇子不合时宜地扇着，细长的眸子里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