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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魔录-第3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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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通心中一沉,自从过了江,踏足中原之地,便发现这次北伐之战绝不像对朝廷的奏报那样凯歌频传。大批的溃兵聚在江边渡口,听说都是从巨野水道败逃出来的,据传言大司马的本部大军在高平一带也遭到了燕国精兵的顽强阻击,战事似乎极为不顺,若说当真是燕国东胡的大军掩袭此地,倒还真不是不可能。
虽是这般想,吕通却并没说出来,并且牢记自己职司的向左右吩咐:“这情形古怪,余三、邢四,准备马匹车驾,燕十一、夏侯十五,通知其他人,齐聚院门外小心防范,情势稍有不对,立即带上公子离开!”
话犹未了,内厢门动,却是那殷虞公子施施然步出门来,发髻微散,面上不见傅粉抹脂,更还有一层淡淡的倦色,一袭锦绫黄衫也颇见不整,显是刚刚起榻。
几个门客急忙齐齐躬身行礼:“殷公子。”
殷虞一边结束着衣衫丝绦,一边皱眉抬目远眺:“何处喧吵?”
“想是城中忽起变乱,未知详情,不过依小人看,怕是此间也不宜久留。”吕通恭恭敬敬的答道,同时眼神示意,另几名门客领命匆匆而去。
“变乱?倒是奇了。”殷虞漫不经意,随口又问:“要走了吗?公常兄如何了?”
屋中忽的传来一声娇笑,接着露出了安婼熙罗裳宽弛,鬟绺松垂的冶艳姿影,纱裙半掩,就这样倚在门边,双眸水汪汪的看着殷虞:“出什么事了?亭霖哥哥。”
这一声亭霖哥哥娇嗲媚荡,吕通听在耳中,身子早酥了半边,可也不敢抬眼直视,正要行礼参见之际,却又听那安婼熙噫了一声,纤手遥指,却是指向了半空。
一道黑风由远及近,带着呜呜的锐音,竟是直朝此间飞来。
看到这个情景,殷虞目光一亮,倒是现出了大感兴趣的神色,吕通却懵懵懂懂,不明所以的张大了嘴巴。
不过片刻之间,黑风倏的坠入,就在庭院中央翻绕成形,转眼便化作了一个身材颀长的人影。
吕通骇然退了一步,一脸不可置信之色的望着这个颀长人影,见他一身不合时风的宽袍,露出了青绿色的皮肤,面庞丑怪,双目澄黄,更可怕的是身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时不时灵活的晃动翻转着。
像蛇信般分叉细长的舌头从这绿肤怪人的口中探出,唇边锋利的牙齿清晰可辨,绿肤怪人仰起头,似是在凭空闻嗅,一副极为享受的模样。
“嗯没错,就是这香味。”绿肤怪人长舌咝咝作响,圆圆的双眼黄光大声,盯在了安婼熙脸上,双手心痒难搔的摸了摸自己下身,“西域韵香露,这种香露只配第一流的女人,远远的我就闻到了,这一路跟着香味过来,就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用的这种香露。”
安婼熙全无惊惧慌张的神色,又吃吃的笑了起来,对那绿肤怪人眼波粼粼的道:“那你说,我是什么样的女人?”
绿肤怪人已然馋涎欲滴,目光片刻不离安婼熙的娇靥:“没得说,果然是第一流的女人,不枉我一路追寻,来!我要你!”言犹未了,忽的黑风一卷,吕通只觉得眼前一花,那绿肤怪人竟已出现在安婼熙身前,张手便要将她揽入怀中。
这当口,吕通才从震骇中回过神来,沉声怒喝:“什么人?”殷虞一直颇感趣味的神色却也在发现那怪人飞身而过之后怔了怔,眼中渐渐透出冷厉,死死盯住那怪人。
只有安婼熙神色如常,只是嘻嘻笑着将身体轻巧一让:“我可不想要你呢,你这般丑,难看死了。”
“要漂亮?容易!”绿肤怪人扑了个空,却丝毫不以为意,一脸眉开眼笑,忽的扭了扭头,原本狰狞怪异的面孔竟立时变作了凤目薄唇的俊俏少年,只是脸上仍为青绿的肤色,大有邪异之气。
吕通感到自己不能再袖手了,强忍着腰胁间伤重未愈的痛楚,硬着头皮冲了过去。
“这样喜欢了吧?美人儿,我带你回山,包你天天快活。”绿肤怪人英俊的脸上泛着笑意,身后长尾却唰的一甩,把吕通远远的扫了开去。
响动声惊动了其他人,几个门客吆喊着冲入院中,看到面前情景都是一愕,却是殷虞对他们摆手,意示不可妄动。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应该是妖类吧?”殷虞指着那绿肤怪人。
绿肤怪人没有应声,毛手毛脚的去抓安婼熙,安婼熙只是嘻嘻笑个不停,却也没让他的诡异绿手抓着,倒像是寻常的男女在嬉戏调笑一般。
殷虞面上怒色一闪,身形跃起,他起榻得晚,长剑却是未佩于腰间,然而这一跃之间却是劲风四溢,威势不凡。
绿肤怪人故技重施,长尾倏的横扫,眼看将中殷虞腰间。忽感尾下一凉,诧然回望,长尾飘翻,尖尖尾末却做了空中柳絮,蓬洒着一瀌红血。
本意是香艳风流局,竟至成断尾伤身祸,绿肤怪人只道是这黄衫公子弄的玄虚古怪,恨惊怒惶齐上心头,先不顾追逐娇艳可人,俊俏面容顿复原形,长舌一伸,径卷向飞身扑面的殷虞,看架势,只恨不能平口便将对方吞下。
一丛剑气贴地而来,迅若疾电却又势如奔雷,绿肤怪人心中甫动之际,便见一个麻衣顶笠的瘦长身影凝立于前,他只能看见一柄形制古朴的铜剑,一双踝骨粗大的赤足,还有一抹灰晶闪烁的目光。
安婼熙忽的一缩身,笑吟吟的和纵身跃至的殷虞站在了一处,双眼却是大放光亮,只盯在绿肤怪人的项下。
一道血痕倏然在脖项间现出,绿肤怪人身形僵直,黄色光芒在眼眸中渐渐消黯,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死在一个凡夫之手。
“公子勿忧,只是些妖孽,不过倚仗邪术作恶,岂足当神杀剑士一击。”跣足剑客淡淡的说道,收起了那柄古朴的铜剑,竟是根本不以那绿肤怪人为意。
脖项间的创痕越来越大,猛的一阵血雾喷洒,绿肤怪人的头颅已然从颈腔滚落。
第二十四章 本性难泯()
吕通艰难的从地上爬起,那绿肤怪人横尾一甩的力道着实不小,又是迅疾无伦,吕通却哪里抵挡得住?只觉得眼前一花之间,便即被扫倒跌地,浑身仿佛散了架一般,痛楚不堪,可当他看到现在这一幕时,却浑然忘却了身上的疼痛,直愣愣的瞪大了眼。
那个奇形怪状的怪物竟在转眼之间就被这神秘现身的跣足剑客取下了首级,这份能为实已到了骇世惊俗的境地,以吕通此时的心态看来,漫说是大司马府的几大剑客,便是比之名震当世的双绝五士,这跣足剑客怕也是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而看那跣足剑客与殷虞对话的举止神情,显然便是殷虞的门客从人气象,这殷大公子身边竟暗伏此等高手?
昨晚跣足剑客现身之际,吕通已然晕厥倒地,并不曾见,此时看到对方的这等卓绝剑术,顿生惭愧羞赧之意,回想一众王氏门人藉着北海十八郎的名头,一路上趾高气昂,只觉得替王纮大长了脸面,但若与这跣足剑客比较起来,只怕十八个人加起来也未必能挡得住此人的一根手指头,倒由自己这些人一路警跸扈从,却不是丢人现眼的一桩笑话么?
略一回神,吕通又是心中一惊,四下里不知什么时候又现出一排麻衫赤足的剑士来,与那跣足剑客服色相似,也同样由斗笠遮住了面容,看不清五官形貌,只觉得一蓬森森杀气蕴凫其间,粗略一数,竟有十余人之众。难道他们都是跟随那殷家公子的侍从?这般神出鬼没的身手,又何需我等北海十八郎人前献丑,倒让公子昨晚遭了这般坎坷?
跣足剑客全不理会吕通的怔怔而视,眼看着那绿肤怪人没了头的尸体颓然而倒,幽绿色气流从尸身上渺渺飘升,不过片刻之间,那颀长怪异的身体便蜷成了一堆,仔细看去时,分明便是一条翠绿的蛇身。
“是只蛇妖。”跣足剑客一脚踢开绿肤怪人的头颅,此刻头颅也变作了三角状的翠绿蛇头,“还是条毒蛇。”
殷虞盯着看了半晌,一时有些入神,半晌之后方道:“大师,果然世间这许多怪异,昨晚是一个小小女童会邪术,今日却是一只蛇妖现身此间,当真是世道要变了么?”
“自古以及今,生民以来者,亦有尝见鬼神之物,闻鬼神之声,鬼神之有,岂可疑哉?”跣足剑客掉了句文,却举头望了望远方,顺着斗笠边沿,依稀可见鬓边花白的发须。“今日诡变陡生,此处非久留之地,公子,当速离为上。”
“对对对,赶紧走,此间当真邪门!”跣足剑客的话提醒了吕通,他看向那具蛇尸,心有余悸的喊道,又转头叮嘱那几个冲入院中的门客:“准备车马,打理行装,带上公子,速离此地!”
殷虞点头表示同意,虽说他对怪异之事向来大感兴趣,但甫见妖魔现身当前,心中毕竟还是紧张多于好奇的,况且连邓大师这等不世出的武道奇人在立诛妖孽之后犹然这般提议,可见妖鬼魔怪之属毕竟不可轻忽视之,只是在点头的同时,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泽慈先生遇见此等妖类,不知会用怎样的法术来应对”
泽慈先生的存在是殷氏一族最大的秘密,甚至比邓大师这些潜伏的神杀剑士还要神秘,殷虞也只是思绪一掠便即止住,自然也不可能开口提及,当下便要依言回室收拾一番,方一挪步,身边软玉温香撞个满怀,但见安婼熙笑盈盈眼波若水,只照在自己面上,殷虞又是心中一动:这安家小姐原以为只是自家贴上来的水性女子,却怎么见到那蛇妖竟能如此从容自若,她便不怕这种妖类么?莫非当真是胆气脾性使然,见怪不怪了?
联想到安婼熙最爱看男子厮斗流血的怪异癖好,殷虞还真有些捉摸不透,那安婼熙却轻轻笑道:“这便要走了?嘻嘻,和那个绿绿的家伙厮闹了这一会儿,身上倒出汗了,亭霖哥哥稍待,可得容我先好好梳洗一番呢。”说完,便扭着腰肢娉娉婷婷的先进了屋。
跣足剑客对那一排凝立待命的麻衣剑士们做了几个手势,似乎是在安排职司,麻衣剑士齐齐将右手横举握拳,抵在胸前,微微一躬,身形忽动,一排人影瞬时分散四下,却似是迸然而分的光影飞洩,早已隐入了院中深处。
“此女子不简单。”跣足剑客来到殷虞身边,先是小声的提醒了一句,而后不等殷虞做出反应,扬声说道:“公子,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刻凶险,我们也该出发了。”
王氏的门客已经忙碌起来,远处几个大汉正从内室抬了沉疴难起的王纮出来,侍女们手忙脚乱的碎步跟从,不时有神态惶急的门客仆从奔跑而过,远处传来了马匹的嘶叫,宅院的嘈杂声也越来越大了。
跣足剑客遽然一警,眼角斜掠望去,便见西北方向两个人影一起一落,正迅捷异常的向这里靠近,刚踏足宅院之地,边厢忽然麻衣剑士的身影一闪,却又旋即被震退。
跣足剑客刚才做的手势,便是让这些麻衣剑士分守四方,以备敌患,不想那两个人影来的竟是如此疾速。这些麻衣剑士都是他的门下弟子,已得了自己的大半真传,便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却被那两个人影轻描淡写间击退,这等身手,恐怕未必在自己之下。跣足剑客警觉起来,暗自运功,同时也觉得奇怪,自己这些门下弟子皆为刚耿死士,即使落败也当如跗骨之蛆般对敌人死缠不休,现在一击身退,却怎么再不出手了?
殷虞远眺之下,却面色一缓:“是谢家少公子,谢贤弟回来了。”
竟是那个谢家公子?跣足剑客又是一奇,他潜身暗处,也多曾看过谢玄的情形,倒是知道他颇有些精湛武艺,然而囿于年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达到一击而退神杀剑士的能为,照此看来,击退自己的弟子只能是另一个人了。
两个人影很快越过了墙头,白袍身影飘身落地,还没站稳便气喘吁吁的喊道:“出大事了!城中妖魔横生,在杀人吃人!”
殷虞一怔,看谢玄白袍上污渍斑斑,满头大汗,倒像是经历了一场苦斗,而跣足剑客目光炯炯,径望向了踞在墙头的另一个人影,却见那人弁冠青袍,须发俱白,也正凛然有威的看着自己。
孔伯和神杀剑士,两个旧恨宿怨的仇敌竟在这妖魔惊变的情势下,意外的见面了。
甘斐是在出城走了近十里地的时候,才发现了城里的异状。虽然他现在全无灵力,然而妖魔肆意作孽,那股冲天而起的憧憧黑烟,便即是凡人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几个村里后生七嘴八舌的说是城里走了水,这般烟气纷腾连这里也看得见,甘斐却知道这样的黑烟代表着什么,这是妖魔施法留下的妖气黑雾,而竟至于连自己都看的分明,这说明那里聚集了何其强大的妖魔力量。
光天化日,妖魔作恶,残害世间,尽管这种群妖密布,现身闹市的场景极为罕见,可不必亲眼目睹,甘斐也清楚那些妖魔在做些什么,据乾家古籍记载,这种情形曾在三千年前人类与妖魔大战的时候出现过,那时候凡人都还是聚落而居,没有坚固的城墙,没有护身的兵甲,甚至没有锋利的铁器,人们只能用简陋的木石之器抵抗妖魔的侵伐,而一旦妖魔攻入凡人的部落,便是一场惨绝人寰的血腥屠杀,人们被生生撕裂,开膛破肚,辗转哀嚎着成为妖魔的食粮。甘斐当时看来,只觉得字字血泪,摧心惨目,亦感伏魔之路任重道远,更增发了诛除妖魔的愤慨之情。
甘斐远眺市镇,伫立良久,古籍中浸血山河赤,积骨天地白的惨烈场景渐渐清晰,这让他本以为早已死灰槁木般枯黯的心中一阵阵的潮流汹涌起来。
身如废人之后,他便寥落生寂,而羽媚的死,又令他雪上加霜,只觉得天崩地毁,日坠月没,眼前的世界漆黑一片,没有半点星光,没有了力量,失去爱侣的现实也让他内心无比脆弱,倘若不是洽儿令他聊以寄怀,只怕当真便要自殁相随而去。这之后,他与其说是在逃避混世,倒不如说是自暴自弃的放任自流。
然而他毕竟曾是一个豪情烈胆的乾家斩魔士,伏魔救世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的种在了他的骨子里,他以为他把伤感旧事深埋在了内心不会再去轻易触碰的角落,却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故意忘却而已。
他仍然拥有着伏魔之士的灵魂,他仍然是宁折不弯的刚强本性,这一点,从没有因为心灰意冷而真正泯灭。而现在眼前的情景就好像在漆黑的深夜点起了一星萤火般的光亮,使他隐隐看到了应该踏上的道路。
他最终决定,决不能袖手旁观。
洽儿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心中所想,担忧的捏了捏他的手,甘斐创痕未消的脸上却毅然的现出一个坚定的笑,他让村里后生们带上洽儿,并叮嘱他们立刻返回山藏村,如果让洽儿跟着自己,这实在太危险了,料想就算自己死在那里,山藏村的乡亲也一定能够抚养洽儿长大的。
最后,他束了束衣襟,跨上了瘦马,腰间的长弓和背后的大刀铿锵作响,一声响亮的呼叱,义无反顾的向城镇方向驰去。
就算死,也不能像行尸走肉那样,麻木的看着妖魔对人间生灵的涂炭!
情况和甘斐所料想的一样,瘦马还没靠近广良镇的城门,便看到黑压压的人群慌乱的从城门口涌出,凄厉悲惨的哭喊从城中不停的传出,甘斐长吸一口气,然后又重重的呼出,一把拔出背后大刀,跃身下马,脚步一个趔趄,他却毫不在意的逆着人流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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