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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事物的背后-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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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
“不是叫你别来吗?我正打算出门呢!”她不想留客太久的样子。
“我和小妙吵架了。”这是他在车上想好的台词。“她说从没见过我对哪个女孩像对妳这么好,怀疑我喜欢妳。”
“这很容易解释呀,你关心我,是因为你母亲当过我保母,老习惯了。”她说:“不过,你这习惯要改就是了,没事老往我这儿跑,也难怪小妙要生气。”
“如果小妙是对的呢?”他没时间等,直接表白了。“也许我心里一直是喜欢妳的,从那苦闷的少年开始,妳就是我眼中最美的一道风景,只是那时有妳家人和御浩阻挡着,我只能远观,无法接近--”
“廖文煌,你胡说八道什么?”李蕾脸色微变。“你还要我们之间有一杯咖啡的情份吗?”
“不只有一杯咖啡,还要三餐一起吃,住同一个屋檐下,小蕾,让我照顾妳一辈子好吗?”他愈说愈认真。
“你疯了吗?我们根本不可能,我一点都不爱你!”她怒声说。
“为什么不?我已经拿到博士学位了,有一份高薪的工作,有车子也准备买房子,除了家世背景外,有哪一项条件不如御浩了?”他急切地说:“而且,家世背景也如高楼起塌,谁又能保证长长久久?说不定哪一天我辉煌腾达了,让妳享受荣华富贵的就是我!”
李蕾不能像从前一样找佣人打发他,或手一招车就走人,或用幼稚的语言嘲笑他。他的痛苦不似虚假,她自己也体会过沉重的悲伤和失去,那种痛不分贫贱富贵平等折磨着所有人,她已能将心比心了。
她决定不发脾气,试着以诚心来和他谈:
“荣华富贵对我而言轻而易举,我现在回家立刻就有了,但我为什么还在这里吃苦受罪,你想过吗?”
“我不知道,妳从不肯透露,甚至妳和御浩分手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因为他也绝口不提。但我不在乎,我要的只是未来,过去最好全都丢到脑后。”
她走到墙角,拿出一幅小画,画上是个稚嫩极了的婴儿,紧闭着眼,双手握拳,唇微张似要吮奶,小小的身躯在浅蓝袍子里彷佛还动着。
“我把你当成朋友,才给你看这幅画。”她静静说:“这是我的儿子小舟,他是个非婚生子,两年前生下来就被送走了,我离开家独自一个人在这里,就是为了他。”
廖文煌惊呆了好久,结结巴巴问:“他……他是御浩的孩子吗?”
“这不关御浩的事。”此刻她不想扯进御浩,太私密了。
“妳的意思是,这孩子是别人的,才造成妳和御浩的分手?”他却误解。
“我是说,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与任何人都无关!”愈描愈黑,她深吸一口气说:“你应该还记得吧?我曾是多么狂妄骄纵又任性无知的人,势利到了极点,还好几次把你的自尊往脚底下踩,又怎么会是一道最美的风景呢?你听我一句真心话,小妙是个好女孩,她深着爱你必能带给你幸福;我不爱你,只会带给你痛苦和不幸。”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小蕾吗?小蕾竟以朋友贴心的方式和他平等对话,并且坦然地自我反省……
这两个月来他终于看到她的改变了,是因为生活种种的挫折磨平她三小姐的骄气和锐气吗?
“如果我不在乎孩子的事,也不介意妳不爱我,还是坚持爱妳呢?”
“御浩常说你是面冷心善的人,虽然想法奇特,却是热心肠的,我今天感受到了,也很感动。”她婉转中带着坚定说:“但真的不可能,你若不能把我当成一般朋友,我只有离开娃娃看湖,到更远的地方去,免得害了你和小妙。”
然后下次就再也没有这么幸运巧遇她了……他等于是她目前和世界唯一的联络桥梁,御浩能否顺利且快迅找到她,全在他一念之间……
御浩的朋友之义是没话说的?无视于身分差距待他如兄弟;御浩会上观察名单一部份也和他寄去的反政府信件有关,御浩不但没有怪怨,还为他冒险带钱尽孝心。基本上,他不愿做出对不起御浩的事。
而小蕾呢?如果她今天还是不客气地羞辱他,依他脾气或许会硬碰硬地和她纠缠到底。
但她整个人突然变得真挚友善了,像又回到十岁以前把他当成朋友的她,拿出婴儿画像时更有揪人心肠的脆弱感,使他不忍再对她有任何的伤害。
他晦暗的心慢慢明亮了……
再怎么样,也不能失去这两个好朋友吧……
儿童博物馆是一栋五层楼的大建筑,各分成不同的主题区,李蕾能顺利在这儿工作,全因芬妮家族的引荐。她本身专长在艺术及装饰设计方面,所以分在新开发的娃娃屋这个领域。
娃娃屋展示在一格格玻璃柜里,做得精致美丽维妙维肖,从各个年代到各种文化国家的都有。
御浩穿梭走过,心里仍想着廖文煌告诉他有李蕾消息时的惊讶和喜悦,有着上天成全的无限感谢。
“我两个月前就遇到小蕾了,但你们已经分手了,我才没特别说。”廖文煌还主动解释。
“都怪我,到最近才知道小蕾和家人失去联络,辞退工作的事都还没办完全就跑来了,你给了我最好的消息。”御浩当然不晓得他曾别有心思。
他走到最底的一间教室,有一群学龄前的孩子正在画画,他看到小蕾了,他三年不见的小蕾!
她似乎没什么改变,及肩的头发扎成一束,瓜子脸圆些,杏眼儿长些:而某些方面似又改变许多,如很有耐心地指导每个孩子上色,娇娇女的影子淡薄了,多了一份以前没有的从容娴定。
她以前绝不碰孩子的,这转变是因为毫无准备就当了母亲吗?
御浩不禁热泪盈眶--
李蕾走向另一排时,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男子,那俊朗有神的眉目如闪电般直劈过她的心--天呀,是御浩吗?
认定了是幻觉,又瞄到隐在后面的廖文煌,那就不是幻觉了……
果真是御浩吗?她再也镇定不下来,恰好一节课结束,父母来领孩子,她心慌意乱极了,完全弄不清约翰、玛丽的往他们手里胡塞一通。
“小蕾--”他也向她伸出手。
不行!不是现在!
她把工作服丢给助手,自己往边门冲出去,脑海里不断出现的是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的情形--
霭光暖暖的初秋暮色里,他埋首写文章,心中正盘算要瞒着她去安娜堡,而天真傻气的她还心满意足地靠偎在他身旁,眼前一切风平浪静,不知道那晚将是永远的分离。
没有话别、没有解释,什么都没有的戛然而止,是恋人最可怕的梦魇呀!
中间已过三年了吗?她差不多忘记要如何和他说话了,愤恨怨骂太多了,娇嗔撒泼又不会了,世界整个翻转了要怎么办?
她奔到员工才能来的小办公室,御浩不管也跟进来,男人脚程快,他一下抓住她的手臂,稍使个力道,她就转过身来撞到他怀里。
这不是她少女时代偷偷幻想过的代表占有欲的好来坞式动作吗?
但她此刻笑不出来,一碰到他的胸膛眼泪就喷决出来,且像受了极深委屈的小女孩般悲嚎大哭,哭她从十岁认识他以来每日忍下的害怕与忧伤……
雨和泪,玩了十六年的游戏,那首歌唱着,多少次看见泪水从眼里流出,以为心中不再有阳光,给我一个答案,爱人,我需要一个答案呀!
“对不起、对不起……”他紧紧拥住她,哽咽不止地反复说。
“我……真的把……婴儿弄丢了……”她只哭得更悲痛。
廖文煌静悄悄地合上门,不知何时,他的眼镜片上也一片白雾茫茫。
回家的一路上她都没说话,因为声音哭哑了,眼睛灼涩着,全身有种拧乾隆的疲累感,世界上有一个能让自己尽情哭到地老天荒的人是幸福的,虽然那个人多半也是哭的原因。
御浩手握方向盘,断断续续叙述这三年,他如何兴奋地拿着纸巾信飞到华盛顿、为何在最后一刻选择不见面、以为有家人照顾的她会幸福快乐,心情黯然地离开波士顿、辗转到柏克莱一位同情他际遇的美国教授那儿埋头苦读等等。
回到她的公寓,她依然沉默不语,他轻声说:
“从小被人夸奖聪明优秀、妳心目中伟大英雄的我,把一切弄得一团槽了,是不是?妳能原谅我吗?”
“我想了很久,就归一句话,你们都认为我幼稚无知,凡事不必与我商量,不相信我能和你过苦日子,怕我拖累你。”李蕾语气带着凄然。“可是你看,我天天说要住六个卧室的大房子,但也能住一个卧室的狭小公寓呀!”
“我们是把妳当成禁不起风吹雨淋的小公主,所有决定都居于对妳的爱护和不忍。”他由身后抱住她,叹口气说:“妳知道吗?最初也是妳这点看来稚气无知的脆弱深深吸引我,让我不自觉地爱上妳。”
“稚气无知的脆弱,却也让你离开我,让我失去了孩子……”那最痛的部份袭上心头,她说:“我弄丢了孩子,你一定怪罪我吧?”
“我更怪罪自己,如果知道妳怀孕,无论如何都会带妳走的。”他低声说。
李蕾拉开他的手,转身细细看他掩不住悲伤的脸孔,所有的悔恨误解错失怨怪,都抵不住这样的伤痛。
她拿出心爱的婴儿画,放在他手中说:
“这是小舟刚出生一个星期,我用尽所有的记忆力来画了……我为他取名叫小舟,是因为小独木舟镇的时光和这条独木舟河……还记得你说的那句话吗?有一条很小的小溪,刚好划很小的小舟……他是不是很可爱呢?”
御浩触碰着油彩,恨不能孩子骨肉活生地就抱在手里。他暗哑着说:
“我们王家排字是“永锡浩恩”,他是恩字辈,应该叫王恩舟。”
“恩舟……恩舟很奇妙呢!”她试着将声音放得很平静,不露出一点悲意。“生他的时候,下了好大好大的雨,而且连下好多天,道路淹水了,森林也看不见。本来孩子一生下来,很快就有人接走,但因为那场少见的大雨,外面的人进不来,小舟就放在我身边大概有七天吧……他好小好小呀,眼睛常常睁不开,睁开了黑眼球就往上翻,我好怕他变傻,就一直唱歌给他听,让他眼球能定下来看我……他的肺部和呼吸都不太好,塞了鼻也哭不出来,我只好一直盯着他,鼻子小脸一皱了,就为他通气……我找小舟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平安活着,因为他好像生病了,我们的littlecanoe就自己独自流走了……”
还是哭了,眼泪怎么流不完呢?
“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御浩眼角湿润,再也说不出话来。
天慢慢黑了,李蕾因极度疲累偎在御浩怀里睡去,手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开,真的,她已经三年不曾好好睡一觉了。
他轻抚她的头发,也许那年悲愤乱剪过的,薄黄了许多,没关系,他会让它回到原来的柔亮乌黑。她身上淡淡散出的,已不纯是当年的富贵香气,还掺了一点油彩粉蜡、山林湖水和平常家居,他依然喜欢,或许更喜欢了,因为多了一种岁月恒久和细水流长的感觉。
他们已在欧本镇住了四天了。
李蕾曾来过这小镇寻找两次,实在是中西部的小城太相像,而她的记亿又太模糊,没想到这是接人的地点。
有了定点目标,她很快找到那座加油站,虽然秋天里黄叶飘飞下的样子,非常不同于冬天的大雪覆盖,但也没有摇头说不是的理由。
站在加油站前,左右是笔直道路,前面是大片森林,当年往哪个方向走、走多久多远,都没有概念。
他们四处询问关于“天使之家”和红色谷仓,答案都和李蕾从前得到的一模一样,没听过和不知道,
回到旅馆时李蕾非常沮丧,御浩因台北飞来尚有时差而疲累入睡后,她仍然辗转反侧,一会握他的手,一会靠在他胸前,到快天亮前才勉强闭眼。
蒙胧之中,她彷佛听到极淡远而不真切的呜呜声,像某处隐藏的一首悲伤的歌,而那首歌愈来愈清楚地传到耳内--
“火车!那是火车声!”李蕾由梦中惊醒说:“那些下雪的夜里,我和芬妮听到的,除了猫头鹰的呼呼声外,就是火车的鸣呜声,“天使之家”旁边有火车铁轨经过!”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到镇上的图书馆,寻找更详细的地方资讯,结果事情比想象中的诡异,馆长说欧本镇的火车站已废弃十年,早就没有火车经过了。
“可是那明明是汽笛声,我听得很清楚……”李蕾固执说。
御浩给她一个抚慰的微笑,要求亲自查看旧火车站的资料。
老地图里铁轨往西北平原延伸上去,他指着那条黑线问馆长说:
“这一带有没有红色的谷仓建筑呢?”
“红色谷仓到处都有……慢着!是有一座比较大的,但已是私人土地了。”
“就是它了,就是它了,它的确比一般谷仓还大!”李蕾激动说。
那确实是个隐密的地点,尽管有铁轨方向为指引,他们仍白绕了许多岔路,穿过秋熟密密麻麻已及人高的玉米田和小麦田,穿过落叶纷纷的荒僻森林,找了四个多小时,才看到那暗红色圆筒式和长方形式连成一片的建筑物。
建筑物外面看不到人迹,此刻是女孩们规定的午睡时间。
李蕾下车后,仍像以前在此地时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们很快被人发现并被带到负责人的办公室。
御浩先自我介绍,再诚恳说明来意。
“这完全是违反规定的,你们思虑太草率,行为也太鲁莽了!”负责人费蒙女士还认得李蕾,口气非常严厉说:“蕾丝莉,妳当年已签字要放弃孩子,并且要永远忘记这里,你们不该再回来的。”
“但我是孩子的父亲,我并没有签字放弃:”御浩说。
“先生,你还没弄清这是什么地方吗?我们这儿是没有所谓的父权。”费蒙女士瞪着他说:“你做了违反圣经的事,未经神圣的婚姻而使人怀孕,应到教堂终生忏悔才对,你还敢要求父权?”
“很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李蕾恳求说:“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很单纯,只想知道孩子送到哪儿去了?他健不健康?养父母对他好不好?”
“妳很清楚这不是妳该问的,孩子和妳已没有任何关系了。”费蒙女士说。
“费蒙女上,蕾丝莉为了打听孩子,已在独木舟河独自流浪一年多了,她连台湾的家也不肯回去,她的父母都非常担心,能不能请妳给她一点消息,让她可以安心回国,不要再继续流浪了?”御浩试图打动她说。
“蕾丝莉,妳真不该这样。”费蒙女士摇头说:“我们就是想给妳孩子的消息也无能为力,因为孩子一抱走后,领养的事全交给慈善机构负责,我们一概不插手,也一无所知,所以,妳回“天使之家”是没有用的。”
“您能不能告诉我们,是哪个慈善机构呢?”御浩问。
“你们还是会白费力气的,他们绝不会透露孩子的下落……不过看你们的表情,不去试一下绝不死心。”费蒙女士由柜子里抽出一份写着李蕾英文名字的卷宗,取出一张纸说:“当时处理这件事的是史考特太太,你们去找她,她会把所有情况说得更明白。”
卷宗内的东西大都销毁了,只留下几张薄薄的签名文件,费蒙女士要收起来时,一张小纸突然掉出来--
拾起一看,是李蕾在谷仓前拍摄的档案用照片,仔细一点可以看出怀孕的身材,头发和花布裙在风中轻扬着,脸上哀伤且茫然。
“奇怪,这早该处理掉的,怎么还在?”费蒙女士皱眉说。
“这照片可以送给我们当纪念吗?”御浩拿在手上不肯还。
“不可以,这是违反规定的。”费蒙女士想取回来。
“费蒙女士,求求妳,更少照片中,孩子在我肚子里呀!”李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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