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与镜成说-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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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阳皇摆了摆手，“朕都说了，你我兄弟私下不必多礼。”
　　“君臣有别。皇上贵为一国之主，规矩免不得。”
　　
　　“也罢，你看如何便好。”御书房中，他坐回文案前，将一堆奏折整理到了旁边，“不过这次功劳最大的可不是朕，你要谢就谢黎沙薇吧。若不是她，孟重日可没这么容易招供。就连公主的事，朕都得好好谢谢她。”沙薇在一旁谦恭行礼，“谢皇上夸奖。伺候公主本就是民女分内之事，实在不值一提。至于师父的案子……也是身为徒弟应该做的。”
　　
　　“可朕记得你们早就不是师徒了。”沙薇语塞，高阳皇笑起来，“罢了，朕不为难你。朕早知道你不会是那种置身事外的人，出这一招是为了腾出余地救景鸢。果然，这一出戏演得是精彩绝伦。”自古君意最难揣测，可礼多总不会出错。她匆忙跪下，“沙薇惶恐。只是事态紧急才出此下策，还望皇上恕罪。”一旁洛景鸢也想为之说话，却被高阳皇拦下了，“为朕解决了难题，你何罪之有？不但没罪，还有大功。洛卿也是，朕定要好好赏赐你们。”
　　“为国效力，实属应当。臣无需赏赐。”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朝自古赏罚分明，朕又让朝廷重臣在牢里委屈了这么久，若不好好补偿岂不是落人话柄？洛卿也不想后人书评是说朕是昏君吧？”这话说得太重，洛景鸢哪里还驳得了？随便一句话，就是圣旨。这或许也是帝王难以接近的原因之一吧。高阳皇见二人谢恩，满意的点点头，“朕原本还在烦恼要赏赐什么。古玩字画你不缺，金银珠宝你看不上，高位权势你已无人能及。实在是个难题啊。不过就在刚才想到了，而且自认为不错。景鸢，你猜猜看，朕要赏你什么？”
　　
　　“臣不知，请皇上直言。”高阳皇叹气一笑，“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严肃，从小就这样。也罢，朕已拟好圣旨，直接告诉你也无妨。既然这权位钱财都不要，朕就做主为你赐婚，赐个绝世佳人给你。”话音刚落，沙薇心头一怔，双手紧紧交握。洛景鸢惊讶也不小，回过神来立刻推辞，“皇上，臣不久前才刚迎娶弥太师的女儿，如今再纳妾，只怕不妥。”
　　
　　“爱卿是怕有人非议？无需担心，这是朕的旨意，还怕有人中伤？况且娶妻纳妾是两回事，不然朕的后宫有上百余人，岂不是罪大恶极？”
　　“臣……遵旨，多谢皇上圣恩。”他拱手谢恩，“敢问皇上，所赐何人？”
　　
　　“自然不会亏待你。而且这人原本还是你自己挑的。”高阳皇笑着说道，目光慢慢从洛景鸢身上移向一旁的人儿，“黎沙薇！”仅仅几个字，沙薇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不知道这一刻自己是用何表情面对，脑海混乱一片。只记得看向洛景鸢时，他蹙着眉，眼底是复杂又沉痛的神色。那一瞬间，心头的肉好似被千金铁锤狠狠的砸了。
　　
　　高阳皇不知看没看出异常，顿了顿，再次说下去，“反正如今你们已不是师徒，不违反伦常。如此刚好，也别做回师徒了。”他看向沙薇，“你肯拼上性命救人，想来用情至深。这虽然是妾，不能八抬大轿抬你进府，设宴也不合规矩。但女人皆以夫为贵，景鸢这尚书令的身份怎么也委屈不了你。黎沙薇，这赏赐，你觉得如何？”
　　
　　这叫人如何回答呢？原本是做梦都盼着的事，可为何刚才一见他愁眉不展，心思都没了。她甚至怀疑自己，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下面久不答话，一旁的云总管倒急了，忙使眼色催促。她终究还是跪了下去，“谢皇上恩典。”
　　
　　高阳皇示意起身，又转向洛景鸢，“徒弟是你挑的，满不满意就不用朕问了。虽然身份变了，可终究在你身边。朕相信你定会好好待她的。”
　　
　　“……臣遵旨，谢皇上隆恩。”他也沉声回道。沙薇侧头看去，却丝毫找不见满意之情。只觉这雪天忽然变得好冷，即使在升了暖炉的屋中，还是冷得几乎发颤。
　　　　　　　　
重回洛府（2）
　　会合了琉璃与青岚后，便一同前往洛府。一路上除了琉璃与青岚斗嘴外，实在安静的可怜。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怪异的气氛，没有人开口询问御书房的事。就连琉璃偶尔递来的眼神中都藏着未知的伤痛。
　　就这样各怀心事，沉默无言，好不容易挨到了洛府，老夫人与二位夫人已经在府门外等候许久。是皇上特命人送他们回来的。一见洛景鸢到了，连忙都迎过来。弥千苑更是眼中含泪直扑到他怀里。洛景鸢没有答话，只伸手轻轻环住她，这却让弥千苑哭得更止不住。直到进府后，眼中还是有蒙蒙泪水。
　　
　　众人在厅中坐下。青岚带着奴婢们纷纷端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点心，老夫人尝了几口，没由来的感到愤愤不平，“这皇上也真是的，怎能如此冤枉人，害得我们家平白无故的坐了牢。现在想想，那牢饭哪是人吃得呀。”
　　
　　“母亲所受的苦，儿子今后定会补偿于你。只是皇上的圣意，切不可如此妄言。”的确，老夫人的话太失分寸。还好在场并无外人，不然只凭这话就是大罪。被洛景鸢这么一说，她自己大概也意识到了失态，转脸就笑道，“是是，母亲不说了。为母只是心疼你受委屈罢了。”
　　
　　“是呀，牢中的日子怎过得惯。夫君，你受累了。”弥千苑柔声应和。一旁的简西媛也频频示好。好像所有的心思全放在了洛景鸢身上。这下倒是琉璃看不过去了，放下青岚递给他的糕点，酸溜溜的怪嗔，“受累得哪是他呀，根本就是我家丫头。忙前忙后，顾这顾那，晚上连个觉都睡不好。这下倒好，什么甜头都给别人占尽了。”这话明显有所指，先前哭得最厉害的弥千苑硬是羞红了脸。简西媛一边尴尬，老夫人即使对沙薇再不满，此番情形，也只能在一旁扭捏。倒还是大家千金懂规矩，忙上前缓解气氛，“今次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多亏了薇儿。先前本还怪你袖手旁观，实在惭愧。”
　　
　　沙薇自然知道指的是她擅自与洛景鸢断绝师徒关系的事，换作任何人，大概都会以为她胆小怕死。不过她不在意，他人如何想都是身外之事。莞尔一笑，“不怪弥夫人。其实沙薇也没有做什么。清者自清，当今皇上英明，就算没有我，师父同样会沉冤得雪。那些话是琉璃夸大了，您别往心里去。”
　　
　　“才不是这样。”青岚不顾规矩，插话进来，“小姐究竟有多努力，岚儿可看在眼里。那笨琉璃我虽然不喜欢，可他说得一点没错。小姐您别太谦虚啊。”一旁琉璃听了直笑，抬眼一望，纤指一比，“你这小妮子，就今天这话说得最合我意。”两人相视，忽然调皮的笑了。沙薇则郁闷起来。这两人，这时候倒跑到一条线上去了！
　　
　　“好了，事情到此为止，今后一切照常。不该提得莫要再提。”洛景鸢沉声总结道。沙薇看得出，今日的他很是心不在焉，话更少，神色更冷。说完之后，他看向这边，“那位是琉璃公子，如今皇上亲封为御用乐师，暂居洛府。另外，黎沙薇也会搬回来。……母亲，还望你多加照顾。”这话明显是说给老夫人听的，她不甘心的看看沙薇，终是点了点头。最兴奋的还数青岚，“小姐，这是真的吗？”
　　
　　沙薇还未回话，洛景鸢抢先一步，“青岚，吩咐下去，皇上赐婚，黎沙薇从今日起便是洛府的三夫人。休要怠慢。”话音刚落，众人皆是大惊。弥千苑手中的茶碗盖更是‘啪’的一声差点砸下，“夫君，这是怎么回事？沙薇可是您的……”
　　
　　“既已断绝师徒之义，便不再是师徒。日后你便多加担当。……青岚，你就回去伺候。带三夫人下去准备吧。”青岚傻傻的应了声。他似乎不准备再解释更多，起身便走。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沙薇这里，无论是喜是忧都抵不过一时的惊讶。她能够感觉到，其中一个充满痛心的视线是琉璃的，但不敢去看，不敢去看任何人的目光。甚至连他离去的背影都没勇气去凝望。只能死死的盯着地面，仿佛魂被抽离似的。
　　
　　等到彻底回过神来，已在往昔的屋中。别了几月，从夏至冬，没想到一切仍保持着原样。一瞬间真恍惚觉得只是做了个很长的梦。可终究不是！看镜中的自己，绛唇柳眉，一身喜服，眉宇间找不到一丝的欣喜之情。
　　
　　“小……不，夫人，您怎么了？”在一旁挑选头饰的青岚担忧的问道，“今日是大喜，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从惊讶中缓过神来，想想这确是好事。自家主子的心思她哪能不懂？可历经曲折，好不容易等到了皇上赐婚，眼前的佳人却一脸神伤。这叫人如何不担忧？
　　
　　听了青岚的问话，沙薇痛极苦笑。然后慢慢的摇了摇头，“高兴？如何做？他那么愁眉不展，独我一人又能哪般？”说实话，她也摸不清那人心中的意思。原先他们是师徒，那时说不愿，还有理由推说。现在总算摆脱了限制，却由衷的胆小起来。特别在御书房谢恩时，他的眼底是道不清的复杂。她害怕，他真的不愿。她怀疑，他的点头只是因为圣旨。那么，她最后的期待就直接被摧毁了。见自家主子越陷越深，青岚实在不忍心，她将挑选好的头饰搁置在桌上，笑着说，“您别胡思乱想，好不容易等到了今日，哪能这么愁着过？若是被大人看见，定会担心您的。”
　　
　　“……担心……可你看见了吗？他刚才一点也不开心，反而……反而觉得很难受。”
　　“所以说是您多想了。大人不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吗？若真有反常，多半也是因为累得。毕竟在那大牢里呆了这么些时日，难免精神疲惫。”
　　
　　“你说得可是实话？他不开心，真的不是因为要纳我为妾？”沙薇神色颇有些恍惚，瞳孔涣散，青岚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说到底，都是因为太在乎了。她安慰的拉过她的手，特地唤回原先的称呼，“小姐，这可不像您。您一心一意为大人，如今终于可以陪在他身边，这样的时后怎动摇了？是不信您自己，还是不信大人？”
　　
　　“心里的答案太现实，说不定是太信自己。”这句话让青岚也愣了愣，有股气憋得慌，但终还是笑了出来，“也对，有些事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姐或许不懂，可岚儿看在眼里。大人对您绝对是在意的。他若真不开心，定是因为还未适应。毕竟身份变了，很多东西都会变，这是需要时间的。”
　　
　　“……果真如此？”
　　“岚儿怎会骗小姐？您想想，当初您来洛府，老夫人他们都不同意，是大人硬是将您留下。不厌其烦的教您作诗作画，抚琴下棋。远的不说，就几月前云州的事，若是不关心，怎会丢下皇城事务亲自去救您？皇宴上还帮您脱罪。这一次遇难不也千方百计的说服您不要插手吗？还不是因为在乎您。所以小姐呀，不用多想，只要好好的陪着大人就足够了。”这些话真的说到沙薇心坎里了。从前的过往一点点的在脑海中回放起来。她开始有些期待，或许连自己都还未适应。说不定，只要等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
　　
　　“对，岚儿，你说得对。我怎会如此糊涂！”
　　“不，小姐不糊涂，只是太在乎了。况且不习惯的不止大人，您也太紧张了。今儿是好日子，您可要笑着过。不然岂不辜负了大人？”她点头一笑，镜中的自己也笑了。莫名的竟觉无比遥远。青岚连忙拿起那选好的金簪摆在手上，“小姐，这个样式可好？”她一瞧，别致的很，却不喜欢。小心的从怀中取出另一支来，是那只牡丹金簪，如今光泽依然华贵，“我喜欢这个，就用这个吧。”青岚自然不懂这有什么意义？只觉漂亮的惊叹，一□发髻中更觉熠熠生辉，“小姐真好看。大人想不喜欢都难。”
　　
　　“你就嘴甜。”
　　“岚儿可只说实话。不似某人，永远都只会一味的数落。”沙薇自然明白这‘某人’是谁，环视了一圈才觉人不在，“琉璃呢？”青岚摇摇头，“不知道。刚在大厅就没了人影，临走只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岚儿听不懂。”一瞬间，他闹脾气的样子突然闪现在沙薇的脑海中，心头顿时抽紧了一下。下意识把手覆上腰间的镜子，感觉好生冰凉。
　　
　　“小姐，您又怎么了？……担心他吗？”
　　她有些僵硬的勾起嘴角，“无妨。你别看他平日有些孩子气，那都是故意捉弄人的。其实比谁都有分寸。他……”欲言又止，终是摇了摇头，“没事了，你去布置下房间吧。记得，在桌上摆对红烛。”否则，哪还找得到半点喜庆的感觉？
　　　　　　　　
重回洛府（3）
　　雪夜月色，空灵绝美，正如他头发的颜色一样。红漆角亭，嶙峋假山都带着一层银纱。白雪好像是从半空中飘下来的，翩跹如鹅毛飞舞，落到环院的小溪中漂流一会才渐渐消失。青岚赏月漫步，心思在九天外晃荡。脑海中死死记着沙薇说的那句话，‘心里的答案太现实，说不定是太信自己。’她苦笑，的确，有些事不该明白的那么透彻，看清了也就绝望了。太相信自己，所以连自己都骗不了，她和沙薇的悲哀是不是一样的呢？
　　
　　又走了几步，绕了个弯，视野豁然开朗。这里是庭院里最大的空地，春天青草悠悠，现在是银雪满覆。雪夜的空灵在此被体现的更美。青岚驻足凝望，眼帘中忽然现出那翩舞的衣角，还有那头披散的发丝。透过月光，像是半透明的，那颜色几乎融进了景色中。也许是月光的原因，他的周身笼罩着似有似无的荧光，恍若仙人临尘，似真似幻，青岚一时愣得摸不清现实与太虚。没想倒是他先开口了，站在空地中央，声音恍若来自天外，“岚儿？”
　　
　　青岚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思绪一时还换不过来。他叫她岚儿？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那么好听，也那么遥远。她心头一动，也想像沙薇那样亲昵的唤他，可话出口，又是另一番样子，“笨琉璃，一个人发什么呆？天气这么冷，赏月不是时候吧。”
　　
　　他转过身掩嘴一笑，“也不知道谁笨！这月亮还是要下雪的时候欣赏才有味道。平日有那么多人看它，而现在我一人就能独占，岂不乐哉？”青岚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觉他的眼中有些寂寞。望了一眼圆月，走近他身边，“说到底，你只不过是在闹脾气吧。怪黎夫人留下你一个人。”
　　“黎夫人？你改口还真快！”琉璃酸溜溜的嘟囔，青岚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再犹豫，才迟疑的开口，“那个……你，果然喜欢夫人？”
　　
　　“是夫人还是小姐不重要，对我来说，丫头就是丫头！我与她的关系既不如你看见的这样，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哎，就算说了你这个笨脑袋也理解不过来。所以别问了，管好你自己就是。”青岚听着，突然感到委屈，一反常态，居然较真起来，“为什么不能问？！你们总是想要撇开我！所以我才什么都不懂！”
　　
　　琉璃被吼得有些惊讶，叹着气摇头，“你这丫头，真是不懂事！被麻烦事扯进来有什么好？还不如傻傻的过着。这样的日子有些人是盼也盼不来，你却非要往死胡同里钻。你自己说，笨不笨？”
　　
　　“是笨是傻都好，只要有理由，害怕什么麻烦！”青岚不服输，连忙反驳，“对我来说，小姐就像亲人一样。说句不合身份的话，我一直将她当妹妹来照顾。为了自己的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