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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已惘然-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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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一样,自己没本事,只好去靠别人。其实那样也好,能少吃点苦。”她的目光很坦诚,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鉴成哥哥,下次要是能再见面,都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她笑着轻轻地叹了口气。

日后想起这一段,他的心都仿佛先被打了一针麻醉,直到把允嘉的话都细细回忆一遍,才像麻醉退去般开始隐隐发痛。

他记得自己的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捆了起来,听着允嘉在那里自说自话,竟然什么也讲不出来,直到拖到不能再拖,她真的快要入关,才把她紧抱进怀里,口不择言地叫她别走,声调里的绝望和无力连他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

允嘉垂着眼睛抓起他的左手掰开,把自己右手的五个手指用力逐个贴上去,再把整个手掌都贴在他的掌心。他使劲扣住她细瘦而坚硬的手指。

她说,“会好的…”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盈满了泪,却还在喃喃地说,“会好的…”

周围的人或许以为那只是一对情侣在缠绵,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是一场真正的告别。

允嘉提着小箱子,背着包,走到入口的玻璃门前,递过护照,检查之后,又随着人流往前走,走过前面那根白色的大柱子,他就看不见她了。

他的目光跟随着她的身影。她走到白柱子跟前,踌躇了一下,脚步猛地停住,仿佛在想什么,他以为她会再回头看看他,她却没有。过了几秒钟,允嘉伸手拢拢头发,把包往肩上挪了一下,挺起身子,快步往前,消失在柱子的那一端。

许多年以后,他问她那个时候在想些什么,她说,“我在想要不要再去一次洗手间,”然后笑了,“骗你的,当时我差一点就掉头往回跑,管它三七二十一把你抢过来算数。”

许鉴成忠诚地履行诺言,看着她的飞机起飞。虹桥机场每隔一分钟就有一班甚至几班飞机起飞,离得又远,连机舱上的标志都看不清楚。所以,他看着前后二十分钟内的每一班飞机起飞,其中应该有一架,载着他青梅竹马却不得不分别的小妹妹。

他在心里祈求她一路平安。

后来,他在机场的洗手间里哭得不像个男人,弄得打扫卫生的阿公以为这人脑子有问题。

他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

许鉴成和向晓欧的婚礼在一九九八年七月二十六日举行,向家完全照着大儿子娶媳妇的排场,弄得许鉴成的外公外婆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这面没出太多力,向晓欧的妈笑着说“都是一家人了,还谁跟谁啊”。

当时已惘然(133)

婚礼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双方长辈接受新人敬酒,表示了衷心的祝愿,单位领导轮流致辞,传递了诚挚的期望;说新郎是“青年才俊玉树临风”,说新娘是 “温柔贤淑德才兼备”,说新郎加新娘是“佳偶天成鸾凤和鸣”,要“早生贵子白头谐老”;亲朋好友坐了十几桌,酒敬了三圈,新娘子换了四套衣服,照片拍掉八卷“富士”,鞭炮放了十六只,红包收了七十多个,喜糖发了两百份。

从头到尾一切顺利,该出席的全部出席,酒菜十分像样,新娘光彩夺目,来宾里也没人刚好穿了相冲的衣服。顾洁的舅姨妈羡慕不已,对旁边的人小声说“等于就是招了上门女婿,还能跟去美国,不要太合算,向家阿姨看得远啊”,不过她的“小声”只比四喇叭低一档,一桌子的大姑大姨点头如倒蒜“是的是的”。

有两个场面稍微尴尬一些:其一是有人要新郎新娘讲恋爱经历,向晓欧红着脸一言不发,于是许鉴成讲,本来这也不过是中国婚礼的老调之一,无非给大家起起哄开开心,他却老老实实从头讲,讲着讲着,又结结巴巴讲不下去了,周围有人开始吃吃地笑,最后还是向晓欧给他补上,“他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朝我傻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后来,后来我们就…”,那说的是当年他到她学校气跑水货赵传叔叔后,她表示愿意同他恋爱时的情景。

向晓欧红着脸撩一撩落到额前的几曲卷发,带点羞涩地转过头来看看他,他回过神来,感激地回看她一眼……亏得她及时解了围。

不知哪个带头,旁边的人啪拉拉鼓起掌来,有个女孩子还瞪了男朋友一眼“那才叫恋爱”。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同向晓欧,原来是如此一段佳话。

其二,许鉴成的外公高兴之余,一不小心多喝几杯,有点high了起来,一连唱过两支比身上的Arrow衬衫还老货的英文情歌,话题就扯了开去,扯到后来,变成“我这辈子,我这一辈子啊,最后悔,最最后悔的一件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就是…就是把你妈,嫁给了你爸!”外婆的脸沉下来,但他只顾往下讲,“你爸这种人,本事是有的,”他用手掌朝下一劈,“可太不把女人当回事了。这个女人啊,女人是什么,女人其实是化学里的碳元素,男人把她当回事,她就是一粒金刚钻,男人不把她当回事,她就是一块焦木炭…像你爸,活生生地把你妈从金刚钻变成了焦木炭…”

外婆忍不住了,一把挪开他眼前的酒杯,“瞎七搭八些什么! ”

“我说错什么了?就是这么回事嘛!”他一梗脖子,“我这是在教鉴成要好好对待晓欧,你懂什么?”

“讲那么难听,发的什么人来疯!”外婆狠狠地瞪他一眼。旁边几个女人嘻嘻笑了起来,老爷子迷迷糊糊,也跟着笑。

向晓欧坐在许鉴成和外公中间,垂着眼睛什么话也没说,但是鉴成看见她的神色变了一变,但很快又回复到一脸甜蜜。

他舔舔舌头,透过眼前杯里亮莹莹水晶般的干红葡萄酒,突然仿佛看到赵允嘉在对他微笑,说“你结婚记得给我寄瓶酒来,说好了噢”。当时他答应了,现在却根本不可能。

他仰头把酒一干而净。

晚上,等所有亲戚朋友终于都散尽,两个人都疲惫不堪。向晓欧先去洗澡,然后他去洗澡。等他洗完出来,她扑在他的枕头上,眼睛闭着,好像睡着了,身上斜盖着一条毯子,一条雪白的胳膊露在低胸蕾丝睡衣外面,手腕上拴着跟红线,下面是一个翠绿的小挂件。

鉴成轻轻地钻进被窝,晓欧张开眼睛,带着点倦意对他微笑,把头让开一点,搁到他胸前。他搂住她。

“累了吧?” 他问。

她“嗯”了一声。

“这是什么?”他扳起那个绿挂件。

“我妈给我求来的,说我底子弱,戴了可以避邪。”

过一会儿,她说,“昨天我妈跟我唠叨了一晚上。”

“说什么?”

“教我怎么做人家老婆,还有…”她的脸上微红,“把你们男人讲得跟动物一样。”

他也有点不好意思。

过一会,她又笑着说,“你外公很有意思。”

他也笑了,“他就是那样,喝了酒话特别多。”

“年轻的时候大概也挺风流的吧,”向晓欧半抬起头来有点调皮地看着他,“看他唱歌的样子就知道。”

“好像是的。有一次他们吵架翻老底,我外婆说当年他还不自量力追过圣约翰哪个系的系花。”

“追上了吗?”

“当然没有。追上的话,恐怕也就不会有我了。”

“你外公怎么说?”

“他说‘重在参与’。”

两个人一起笑了。向晓欧又问他,“那你外婆算是你外公的金刚钻了?” 一脸好奇的表情。

他想了想,“我觉得她更像一块活性炭。我外公有点少爷脾气,做人又太耿直,容易得罪人,很多事情都是亏得我外婆出面收场。”然后加上一句,“这些你千万不要同他们讲。”

“知道了。”向晓欧点点头,再过一会儿,她抱住他,轻轻地说,“金刚钻也好,活性炭也好,反正不许把我变成一块焦木炭。”

他低头看看她,她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睛里刚才的笑意荡然无存,显得很紧张。

他把她抱紧一点,“怎么会。”

两个星期后,在越洋航班上,许鉴成一觉醒来,打开舷窗,云层下面是太平洋,云层上面是一望无垠的星夜。

飞机平稳地前行,他被满天扑面而来的繁星怔住了。他没有想到,在云上,星星会是这么灿烂。

机舱里的灯已经差不多都暗了,周围的旅客都在睡觉。

陆地有海洋隔开,天空应该是连着的,从这里的天空一路往西,再往西,再往西,过欧亚大陆,再过英吉利海峡,应该就是英国了吧。

几周以来一直没时间去想,也回避去想的问题,在夜深人静的星空里骤然跳出来,像写在天幕上一般:她;一切都好吧?

当时已惘然(134)

几个月后,向晓欧也以陪读身份去了美国。许鉴成开着一辆87年的本田车去机场接她,是前个星期有位工学院学生找到工作、买了新车后七百块美元处理给他的。尽管前挡风玻璃上长长一道裂缝宛如黑社会老大脸上的疤,车顶上有个来路可疑陨石坑般的凹痕,车子里皮垫老化、散发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而且他刚学会开车没多久险些撞翻一块路牌,向晓欧还是为这个意外的惊喜兴高采烈,她一边听着车上收音机里的圣诞歌曲一边感叹,“美国真好啊。”

以后的日子过得飞快,他忙着几门课的期末论文和考试,向晓欧一调过时差来就拿出带来的一大堆复习资料开始准备商学院入学考试,许鉴成劝她悠着一点,不要太着急,她说,“怎么能不急,周围好多人才二十一二、大学一毕业就来了,二十三、四岁就毕业找工作,我们都二十五岁,比起他们,已经算晚了。”一面嘟起嘴,很认真地点点头,“时不我待”的神情。

在国外的第一个春节十分冷清,前个周末中国学生会搞了一次聚餐,趁电话卡使用高峰时期来临之前给家里打过拜年电话,其余时间都照常要去上课。

大年夜,下着雪,电视里播放着新闻,他和向晓欧把饭锅架在电炉上算是火锅。吃了一会,向晓欧突然告诉他,“刚才你妹妹打了个电话来。”

“谁?”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允嘉,”她从锅里夹出一片肉放进酱油碟子,“从英国打过来的。”

“她…” 他咽下嘴里的菜,“她说什么了?”去年他到美国后给允嘉在英国的地址写了一封信,一个多月后,收到回信,说一切都很好,就是不喜欢英国的气候,她说“有句谚语形容英国的气候是‘你来的时候永远是坏天气,走的时候永远是好天气’”,也不喜欢那边的食物,“英国菜好像只有两种吃法,要就生吃,要就煮个稀巴烂”,还说在学英语,“你以前送给我那本中英对照的‘小王子’挺有用的,我每天晚上睡觉前,先看一章中文,再看一章英文,看完就睡着了。”

他马上又回了信,讲了一些这边的情况,附上自己的电话号码,她没回信,再后来忙于功课,向晓欧又刚来,很多事情要办,也就没再给她写信。

“她说新年好,伦敦很冷,问我们这里天气怎么样,春节有什么活动。”

“还有呢?”

“还有…噢,问我什么时候来的,生活适应不适应,”说着笑了笑,“她叫我嫂子,还真有点不习惯。”

“还有呢?”

“没了。”

“几点打来的?”

“五点多,快六点吧,就你回来前面一会儿。”

“她没说别的?”他又问。

向晓欧摇摇头。

“有没有留电话号码?”

“没留。”向晓欧有点诧异地看着他,“你没她电话号码吗?我以为你有,也就没问。”

“我没有,”他默默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沸腾的锅里涮了一会儿,又捞出来,放到嘴里,“下次她要是再打过来就问一下。”

“嗯。”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屋子里只剩下CNN上一个马脸的“专家”喋喋不休地八卦三国演义一样错综复杂的中东局势。

“唉,你怎么…吃生肉啊?”向晓欧猛地惊叫起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筷子头上剩下的半片肉完全是生的,方才一走神,夹起来就直接放进了嘴里,好在只嚼了两下。

“怎么搞的…”他立刻把嘴里吃了一半的肉吐出来,扯了张餐巾纸包住。抬起头,他看见向晓欧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脸色有点发白。

他对她笑笑。刚才他是在想赵允嘉会不会缺钱花,因为他们曾经说好,如果她没钱就来找他要,后来又想,这里下午五点多快六点,在伦敦应该是接近凌晨一点了Qī。shū。ωǎng。,允嘉怎么那个时间还不睡觉。他想对向晓欧解释一下,不知怎么的却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向晓欧主动同他温存。她来后一段时间,两人达成默契,每周三、六,星期五看情况。那天星期一,她破了例。

午夜梦回,窗外的雪还在静静地下,仿佛听得见它一点点细细碎碎堆积起来的声音,屋子里暖气不足,只好通宵空开着电炉。明天一定很冷。

他突然想:她说伦敦天气很冷,有多冷呢?她会不会是冷得睡不着觉,才那么晚给他打电话?

第二天,他一到学校就去上网查了伦敦的气温,发现比自己这里高几度,心里莫名的有点安慰。

允嘉没再打电话来,他写了封信去,两个月后被退了回来,说她已经搬走。

那年夏天,许鉴成转去了纽约的一所大学,比现在的学校好,专业排名也高,但能转的学分有限,而且只有一半奖学金,老实说,能拿到那一半奖学金已经不容易了。拿到录取通知时,他犹豫了一阵,最后是向晓欧做了决定,“去吧,学经济的,不去纽约,还去哪儿。”

到了纽约之后,他又给赵允嘉写了一封信,还是原样被退回,这一次,信封上的“已经搬走”后面跟着个大大的感叹号,仿佛在说“不是告诉过你了,还写过来做什么?”

他望着被退回的信发了半天呆,默默地把它们放进抽屉里层。

当时已惘然(135)

那一年过得相当艰难。那辆本田车开了两千英里长途后没多久就寿终正寝,好在纽约公共交通发达,不太需要开车,加上他们也的确养不起一辆车。虽然许鉴成的学费全免,但奖学金收入并不高,房租、水电费、交通费加起来就差不多了,向晓欧在研究生考试中拿了个很不错的分,考上另一所学校的MBA,可以免一半学费,但没有奖学金。

“去不去?”她拿着录取通知和那张数目仍然相当惊人的学杂费清单望着许鉴成。

他们花十分钟把银行帐户里所有的钱清点了一遍,数字并不乐观。

向晓欧嘀咕着“这么贵,怎么念得起啊…”,但她的神情已经完全透露了心思。

两个人对视了一回儿,最后许鉴成说,“还是去吧。”

“去念?”向晓欧愣了一下。

他点点头。

“真的?”向晓欧将信将疑,又轻轻地说,“我们的钱只够交一个学期的学费啊。”

他拍拍她的肩膀,“去吧,钱可以再慢慢想办法,机会难得。”他拍着她的肩膀,却感觉自己肩膀上沉甸甸的。

向晓欧脸上像朵花一样绽开笑容,一把抱住他,“鉴成你真好!”想了想,又说,“你放心,将来我一定会翻倍,不,三倍、四倍、五倍地给你挣回来!”

他看着向晓欧微笑。

过了一个月,他们搬到皇后区一所房子的底楼,学校在曼哈顿,要转几趟车,但房租便宜。房间有一大半在地下,趴在窗前抬头就是灰黑的街道,最大的消遣是数人行道上的香烟头和看过路人穿什么袜子。楼上是一对无所事事的青年男女,晚上十二点之后常有行迹可疑的人出没,让人着实怀疑他们除了画谁也看不懂的画之外是否兼营某种白色粉末状的商品;旁边住的自称演过几部电影的老女人有空就缠着人聊天,无论什么话题殊途同归,变成“我在好莱坞的时候…”;对街开房地产公司的胖子每天早上准时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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