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伊然-第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伊然和白灵灵被分配到缝纫机组。由于是新手,所以只管上拉锁,一个星期后也要上机器领活干。
偌大的厂房,上百台机器有序地摆放着。
老犯人们,早就适应了这种工作,将剪裁好的衣料放在缝纫机上熟练地跑着直趟,间或还开个玩笑逗个荤趣。伊然和白灵灵就不那么悠闲了,她们坐在缝纫机前,两只手笨拙地拉扯着拉锁往衣服上安装,半天上不好一个。看到一件件做好的衣服,划着弧地飞落到眼前,堆积如山地等待着,不由地心焦,手更加不好使,汗也冒了出来。
“下来一会,我做给你们看看。”伊然的身后响起钟亦鸣的声音。
钟亦鸣端坐在缝纫机前,从下面抽屉里拿出把小号螺丝刀,将拉锁轻轻抿到衣服前襟中,放到按脚下,神定气若地踩动脚踏板。机器有节奏地响着,不一会儿,上好拉锁的衣服落了一小堆。
伊然站在一边看呆了,一个大男人,竟有一手好缝技,不服人的劲头,长久地呆滞后,在这一刻萌发了。
“让我试试。”伊然抢先坐到座位上,按着钟亦鸣刚才的示范动作,毫不马虎地做着,果然,拉锁顺利地安在了衣服上,不仅快而且好。伊然兴奋地一件接着一件地缝着,等到她突然想起钟亦鸣时,往这边一看,他早就离去多时了。
王狱长从市里开会回来了。钟亦鸣赶紧起身从热水瓶里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的办公桌上。王狱长今年五十多岁,她在那个讲究成份的年代,凭着根正苗红的好出身,十九岁就进入公检法系统,一干就是三十多年,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和背景,但凭着对党的忠诚和敏锐的政治嗅觉,当然也靠资历,干到了目前这个位置。
她很喜欢眼前的这个帅小伙。他虽然出身于高干家庭,却没有那个阶层里常见的浮夸习气和很俗的政客作风。他真诚、热情,有极强的责任心和丰富的同情心。最难得的是,他很稳重、机敏,爱用科学的眼光观察、分析复杂的社会。
“市里有什么指示?”钟亦鸣问道,嗓音宏亮。其实,他不问也知道开会的内容。昨天晚上一到家,爸爸就向他讲了今天这个会的主要议题:中国的人权问题,历来受世界瞩目,中央很重视。为了加快法制建设的步伐,对公、检、法、司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钟亦鸣出于礼貌重新问了一遍。
王狱长认真地把会议主要内容细说完后,又说到:“小钟呀,市里领导对犯人们的政治、思想改造寄予很高的希望呀。在路上我就在琢磨,这些犯人的自身素质、文化程度参差不齐,长期混迹于社会,人性几近泯灭,光靠劳动改造还远远不够。以前,我们也办过文化和政治学习班,但随着那几个有高学历、高水平的老犯人的陆续出狱,学习班就名存实亡了。现在,你们这些有文化的小青年充实了进来,我想,重新组织犯人学习这项工作,就由你与乔爱爱共同商量着去完成,你看行吗?”
“行,没问题。”钟亦鸣回答的很干脆。
王狱长之所以先跟钟亦鸣谈工作,而不是跟钟亦鸣与乔爱爱共同谈,就是因为不愿意与乔爱爱对视。多年来与各种罪犯打交道,使她具备了能够在短时间内观察到不同类型人的内在本质的能力。尽管乔爱爱有着一双细小的看似天真的眼睛,但在扑闪着无邪后的狡猾一笑,明显的透露出不愿为人知的目的。尤其是对人的过分热情和转过身不屑的一瞥,如此的不协调,王狱长看在眼里,心里下断言:此人即不老实更不简单。
王狱长说对了。别看乔爱爱年纪不大,却是个相当有心计的姑娘,来这里的目的主要有两条:一是她看上了钟亦鸣,愿意跟着他走走,多方面培养感情;二是在机关不容易干出什么成绩,提拔很困难。有了下基层锻炼的经历,将来的提拔就顺利多了。
乔爱爱根本没把王狱长放在眼里。这位离退休仅差一步之遥的上司,是他父亲当局长时的老下属。表面上听她的,实际上她得听自己的。这不,监狱仓库的钥匙在她腰上挂着,签订购销合同、资金入帐都是她一只笔在运作。
乔爱爱没什么可担心的。她惟一的心事,就是怎样把钟亦鸣这个傻呼呼的可心人弄到手。虽然两人的文化程度相差远了点,但凭着两家的关系和小时候的感情,她对此满有信心。
钟亦鸣属于办事极认真那种人,认准的事,就一定要办好办到底。他正在满世界寻找乔爱爱。终于在仓库里找到了她。乔爱爱与几个狱警正在清点着作好的服装。她在心里盘算着:一套校服除去成本赚50元,十套500元,一百套5000元,一千套50000元,一万套50万元。这么大的成绩该怎么个写法,报到哪级比较好。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钟亦鸣所说的事,听到后来,她听明白了,这又是一件出成绩的好事。于是,使劲点着头赞同。钟亦鸣谈到教师问题,提出思想政治课、数学课由自己教,文学课由乔爱爱教。乔爱爱有点心慌,她很清楚自己那点文学底子,作文能得个3分就相当不容易了。与钟亦鸣从上高中时就分开了,他恐怕还不清楚这些。
乔爱爱最大的优点就是脑子快、点子多。对此,连她自己也颇为自豪。她稍加思考,即对钟亦鸣说:“你看我忙的,哪还有功夫背课?这样吧,我们分下工,你呢,抓教育,我管组织纪律。文学老师就从犯人里面找,你看如何?”钟亦鸣看着满仓库的服装,突然想起上了三年半文学系的伊然,随口说到:就按你的意思办。”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乔爱爱望着他那渐去渐远高大英俊的背影,狡猾地一笑,不露声色地继续忙着手里的事。
伊然坐在缝纫机前,低着头认真地干着手里的活计。昨天她就与白灵灵改作校服了。
伊然做梦也没想到,在失去自由的地方,这么快就能学到一门手艺。她学得很快,干得也投入。嗒、嗒、嗒的走线声使她暂时忘却了忧伤、烦恼。
不远处,大黄牙马仁花也在踏动着机器。伊然陆陆续续从其它犯人那儿听到些关于马仁花的身世和犯罪原因。马仁花从一生下来,就被送了人,到现在也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收养她的那家是城里人,起初对她还不错,自从生了个弟弟后,对她就差多了。破衣是她穿,剩饭是她吃,家务活是她干。前些年养父母双双下岗,办起个卖菜摊,她的活儿就更多了。她长得丑陋粗笨,学习成绩极差,又不会讨人喜欢,张口闭口骂人话,别说是养父母,连邻居都不爱理她。十九岁那年,她什么学校也没考上,养父母将她许给了一个大她十岁的卖肉的同行。那以后,她开始家里家外,起早贪晚忙起了肉铺。她不懒,也算得上会过日子,可是一年过去了,二年过去了……八年过去了,二十七岁的她还是没有怀上孩子。丈夫急了,丈夫家里人也急了。丈夫对她不象从前,轻者恶语相向,重者拳脚相加。更让她难堪的是,丈夫在外面有了相好的,当着她的面在家里亲热。终于,在一个月亮很亮的夜晚,她对准喝得酩酊大醉的丈夫高高举起了早就准备好的斧头。当丈夫那只断脚的血噗地溅起丈许,直喷到高高的天花板上时,她从容地拨打了110。严重故意伤害罪,她被判刑七年。
伊然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也了解被他人轻贱的感觉,更何况她不比自己的遭遇差,到如今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是谁。心下不由的有些可怜她、同情她。
下工的时间到了,乔爱爱领着人逐一过目、检查衣服的质量和数量。“马仁花,又是你,少了两套,晚饭后加班补齐。”乔爱爱说的很严厉。
晚饭后,马仁花趿拉着脚上的破鞋,懒懒地回到工作室。灯光下,伊然正在伏案疾走。马仁花瞪眼看着她,伊然抬起头向她微微一笑,继续接着干。
空旷的工作室里,两盏孤灯下,“嗒、嗒、嗒”的走线声先是一前一后,逐渐逐渐接近,最后合成一致。在无声的暗夜里,显得那样铿锵有力。
许久,伊然的机器声嘎然而止,惊的马仁花抬头看,以至忘了走线。伊然捧着衣服径直走到马仁花面前:“给,这是两套校服,天太晚了,不要干了,快回去休息吧。”
马仁花大瞪着双眼看着伊然,不相信这是真的。“给我?为什么?”
“噢,不为什么,你是我的老大姐,你的事理应帮忙。”
在马仁花的记忆里,帮助别人都是图回报的,养父母抱养她,是因为没有孩子,图日后有个依靠,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对她就不如从前了。丈夫娶她是因为她年轻人高马大能干活,会给他传宗接代,后来,她不生孩子,就一脚把她踢了。今天面对伊然的热心肠,马仁花条件反射地说:“好妹妹,就冲你不记仇这个劲,以后有用得着大姐的地方吱一声,大姐一定会替你出气。”马仁花大咧咧地拿过衣服。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小雪,竟然在夜里悄然落下。
也许是有所适应了,也许是与马仁花的紧张关系改善了,这两天伊然的心里踏实了许多。
清晨,她端着脸盆从洗漱室往回走,脚下有节奏的响着薄冰破裂的声音。看着从围着铁丝网的高墙上飞进飞出忙着觅食的,长出厚厚羽毛的小鸟。望着灰白色天际中,依旧挂着的那弯像指甲盖一样没有血色的寒月,她的心一阵颤动,一种对自由的强烈渴望油然而生:自由与失去自由只有一墙之隔,墙外的人们享受着大自然的馈赠,尽情地抛撒着自由;墙里的人们终日仰望着一井天宇,那遥远的、渴望而不可及的自由就是他们最终的追求和希望。
“共知人事何常定,空喜年华去复来。”伊然不禁感叹。
“好诗,就是太伤感了。”伊然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钟管教。
“0136,早饭过后,你来办公室一趟,我有事跟你说。”“是”,伊然站的笔直。
伊然轻轻地叩着门,随着一声“请进”,她蹑手蹑脚地迈进门去。
“噢,是0136呀,请坐。”
伊然拘谨地坐在了椅子边儿上,眼睛看着地。
“我们要举办犯人学习班,让犯人在进行劳动改造的同时,接受一定的文化和政治思想教育。你是学文学的大学生,决定让你当犯人的语文教师,发挥作用,没问题吧?”钟亦鸣直截了当地说,两眼紧盯着伊然看,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也想看到她的反应。过了一会没动静,钟亦鸣一阵心焦,着急的说:“你是怎么想的,说说看吗。”
“我、我试试看。”
“好,说定了。”钟亦鸣看伊然终于有了反应,站了起来继续说到:“星期一、三、五上午有课,每次两堂课。第一堂课由我讲政治或者数学,第二堂课就由你来讲文学。每堂课一小时,两堂课之间休息半小时。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
钟亦鸣起身打开书柜的门,从里面拿出一摞子书,边挑选边说:“我做过初步调查,犯人们的文化程度参差不齐,这些课本是初一到高三的,你根据情况,有针对性地讲,随时调整讲课内容,确保收到好的学习效果,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下个星期一,上午8:30分我准时开课。记住,你的课是10点钟。这几天你就不用去干活了,马上备课。”
停顿了一会,他看伊然没有动静,又说:“如果没有什么事,你可以回去了。”
“是”伊然捧着那些书悄没声的走掉了。钟亦鸣始终没有看到伊然的脸,心里没了底,暗想:这么个蔫头搭啦脑的人能讲课吗?
星期一早上,还不到8点钟,钟亦鸣就来到了由会议室改成的课堂上。犯人们由乔爱爱组织着有序地进入课堂,依次坐好。第一堂课是钟亦鸣的政治思想课,他的课在犯人们的哈欠和呼噜噜的鼾声中结束了。他注意到伊然没有来听他的课。
伊然的文学课就要开始了,他坐到课堂后面,有些许紧张。
伊然准时出现在门口,像一阵清风,飘到了讲台上。“管教们好,”伊然看到了坐在后面的钟亦鸣等人,“同学们好,感谢大家来上我的课。”
不知是激动抑或紧张,伊然的脸白里泛着红光,格外鲜艳。钟亦鸣意外地发现,今天的伊然一改以往嗫嚅的举止,穿着整洁的条纹囚服,口齿伶俐地问着好,并深施一礼。那浓黑如墨的齐耳短发,像软缎般闪着光亮,被微风吹着飘起。他原以为被永远抹去的影像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我们同是被自由抛弃的孤魂,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在这蓝天白云之下,皇天厚土之上,带着心灵上乃至肉体上的创伤,相聚到一起是多么的偶然,你们不是我的亲人,可我视你们为亲人,我不是你们的姐妹,可我愿意做你们的姐妹,我愿倾其所有,与你们相依相偎,共同捧着心烛,在没有自由的人生窄路上让灵魂自由地去探胜……”
没等伊然说完;掌声掀起了一股旋风;大黄牙马仁花眼含热泪;肥厚的手掌拍得山响。白灵灵已被感动得泣不成声。“好、好啊,说的真好。”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
显然,伊然的文学才华被热情激活了,顺口说出了不是这些犯人所能领悟得到的东西,可她们竟然听懂了。
伊然转身走近讲桌,从粉笔盒中拿出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娟秀的大字:匆匆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钟亦鸣发现,伊然根本就没有教案,手里空空地站在讲台上。她那清脆悦耳的标准音,在鸦雀无声的教室里流动。她继续写着,一手漂亮的楷体字如行云流水般盖住了黑板,她边讲边写,将这篇近600字的散文全部背写了出来。
钟亦鸣知道这篇散文的作者是中国散文大家朱自清。朱自清在他的一生中写过许许多多脍炙人口的著名散文,如最能传达其散文神韵的《背影》、《给亡妇》、《荷塘月色》、《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等,有的还选编进中学、大学的教课书中。可是伊然没有用书里的教材,却偏偏选用了朱自清在22岁那年写下的取名为《匆匆》的散文。
钟亦鸣也很喜欢这篇散文,可惜看过的人并不多。今天在犯人的课堂上听犯人如此动情地讲解,愕然之下不由地佩服起伊然来。
“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我
留着些什么痕迹呢?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的回去
吧?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
犯人们边抄写边屏神静气地在听伊然更进一步的讲解:
“当上帝将生命交给我们的时候,就已经限定了收回去的时间。所以,人生最宝贵的东西是时间,在时间面前,我们寻找的是自我,在时间后面,我们遗失的是生命……”
钟亦鸣惊奇地看着伊然:“她不但口才好,而且认知程度也相当高,真是一个特殊的犯人。”他在心里这样想。
一个月飞快地过去了,冬天很快地过去了。伊然的文学课经久不衰。她是以边讲解林语堂、郁达夫、叶圣陶、钱钟书、巴金、茅盾、老舍和朱自清等现代文学大师们的著名作品和王蒙、方之、梁斌、茹志鹃、谌容等当代著名作家们作品的同时,边深入浅出地讲解文学基础知识。所以文学课讲得生动、丰富,不同程度的犯人都能听得懂,犯人们在了解中国文化历史的同时还培养了对文学的爱好和兴趣。
她用内容丰富的讲解、俯首皆拾的趣话、横溢于胸的才华、为犯人们打开了一扇生命之窗,窥得了无限春光。听到精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