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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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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着彼此关心的事情或新闻。在一片营营嗡嗡声中,似乎从门边儿最近的地方传来半句隐约可闻的耳语:
“……有日子不临朝啦!听说龙体欠安,那病,那病还不怎么……”
就在这时候,跟班儿的细尖嗓子喊了一声:“大老爷到!”蜂桶似的花厅里登时鸦雀无声,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下都听得见。金太爷眉头略为皱了一皱,但随即又舒开了,依旧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过一样。不错,圣上确实有不少日子没有临朝了。金太爷那位当军机达拉密的父亲,年前打发亲随来给他送“家书”的时候,也隐约地谈到了这个消息,还说是太医院里传出来的悄悄儿话,这病有点儿不干净,可又碍着圣誉,谁敢冒着风险提着脑袋去捅这层窗户纸呢?奇怪的是这样严密的风声,怎么连这远离京师四千里外的小小山城里都会知道了?自己既然承军机处器重,派到这里来为皇家充当耳目,像这样的事情,倒是要派人好好儿地察访察访。一边想着,一边跟这些僚属们匆匆地寒暄几句,走了一个新年团拜的过场,就吩咐备轿。
万寿宫就在东门内魁星阁下,一溜儿五大间正殿,雕花琉璃窗楞,朱漆合抱圆柱,两廊还有十几间配殿,庭院里横铺着清一色的石板,虽然没有孔庙那样深广高大,比起县衙门的大堂来,可显赫得多了。从县衙门到皇宫,扰共不过二里多地,中途又要经过孔庙──孔庙大门外东西两头,刻着“敬惜字纸”的字纸炉旁边,界墙墙脚砌着两块“下马碑”,恭楷石刻“文武百官至此下马”八个大字,虽然那是明朝成化十八年诏刻的,但是清因明制,直到今天,依旧是按制文官至此下轿,武官至此下马──再说,县里的八九品小官,也很少有自备轿马的,所以除了知县、守备之外,大都是脚登油靴,手提袍襟下摆,在泥泞的街道上彳亍而行。好在大街上的积雪已经由各家店铺分段铲除干净,即便还有几段没铲的,也已经被行人踩紧踏实,人马行走,都还不算十分困难。
从万寿宫参拜龙牌回来,辰时已过,金太太刚起来不多一会儿,一个丫头正在铺床叠被,一个丫头正拿着篦子替她通那足有四尺来长的一头青丝。看见太爷回来,尽管正梳着头,动弹不得,嘴里却一个劲儿地忙着张罗:先问外面冷不冷,又问今天行礼为什么一去老半天儿,还催着丫头赶紧铺完床伺候太爷空肚子先吃参茸养荣丸,后喝人参银耳汤,过一会儿再吃燕窝粳米粥。说话间,长头发篦通了,梳成一个盘龙髻,竖别一支碧玉簪,斜插一支一丈青①,转圈儿饰几朵绢花,再在鬓边饰一朵绒花,这就完了──金太太一向不爱钗钿珠翠之类的饰物,金银头面,还没有丫头的多呢。
……………………
①一丈青──是一种一头尖一头有耳挖勺的细长银簪。
丫头去厨下端燕窝粥,金太太自己撩起镜袱来匀脸,先用一层沤子①打底,再细细研开铅粉鹅黄之类,擦匀了两腮,点红了双唇。打扮完了,太爷也已经脱下花衣,换上了家常便服。
……………………
① 沤子──是一种滋润皮肤的香蜜。
去端燕窝粥的丫头回来,一边把托盘放在茶几上,一边嘻嘻地傻乐着,对另一个正在收拾衣服的丫头说:
“你说稀奇不稀奇?下了几天大雪,今天都年初一了,后院儿山子石旁边的那棵腊梅倒开出了满树的花儿来,我看赶明儿别叫它腊梅了,正经叫春梅倒更恰当些呢!”
这个丫头是太爷从北京带来的,名字虽然叫腊梅,雪地里开梅花儿,却还是头一回瞧见哩!
“这有什么新鲜的!”另一个是太太的陪房、太太的同乡、地道的绍兴人,名字就叫春梅。“尽管今年是腊月二十四打的春,可打春之后也还是腊月。那花儿这会儿要是满树都开了,想必是在昨天夜里下着雪的时候就开了的,还是没有出腊月哩!”
金太太听两个丫头说得热闹,也想起一件事儿来,就笑着对金太爷说:
“咱们有好几天没上书房去了,昨天管书房的小听差来回说:李梅生送的那两盆老梅,全都开啦!大正月里的,轻易也不上书房里去,在那儿搁着也是白搁着,我寻思还不如叫他们挪到我这屋里来呢,让我也好沾它一点儿香气,多得些老爷的喜欢!”
金太爷从小在北京长大,也没见过雪地里的梅花是个什么样儿,见太太高兴,就凑趣儿说:
“那两盆梅花是李相公的亲妈,挪到咱们的卧室里来那哪儿行?我看不如叫他们一起搬到后院儿腊梅树前面去,等咱们吃过了饺子,就到那里去赏花儿带赏雪,你说好不好?别看我是个北方人,在京师我还没遇见过这么厚的积雪呢!雪地里开花儿,也是只听人说过,今天倒要见识见识哩!只是外头冷,得多穿点儿衣服,仔细冻着!”
金太太见太爷兴头不小,也落得去凑凑热闹。听他说那两盆梅花是李相公的亲妈,一时绕不过弯儿来,有点儿不解,奇怪地笑着问:
“老爷既然有这样好的雅兴,我们当学生的敢不奉陪!一会儿让她们两个把笛子、琵琶、檀板都带去,咱门就在三棵梅花前面,吹弹一曲古乐《梅花三弄》,倒是贴题应景,别有风趣呢。只是老爷刚才说这两盆梅花是李相公的亲妈这一节,我们当学生的心拙脑子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求老爷给我们指点指点,叫我们也长进点儿学问,好不好?”
金太爷见太太认了真,不觉也失声笑了起来,伸出指头在太太面前“啪”地一声响了一个榧子,笑眯了眼说:
“他叫梅生,可不梅花是他娘么?”说得连太大带丫头全都笑弯了腰,直揉肚子。
按照当地的习惯,年初一的早点,照例是每人一碗面条、两个煮熟之后去了壳的白煮鸡子儿,称为“索面卵”,据说吃了面条可以长寿,吃了白煮鸡子儿则有免除一年中大小晦气的妙用。不过金太爷是地道的北京人,虽然身居南国,却还保留着京师的风俗,大年初一起来,讲究吃素馅儿饺子。好在北京来的丫头,不论擀皮子包饺子都拿手,心灵手巧的绍兴丫头更是一点就透,一学就会;两个人吃过了年夜饭,不多一会儿,就把年初一早上四个人吃的饺子全包出来冻上了。这时候听说饭后要去赏梅赏雪,赶紧双双一起下厨房去煮饺子,端了满满一大盘上楼来,夫妻姬妾,团团围坐,不过是应景而已。富贵人家,平时大鱼大肉的吃腻了,到了年下,更是荤上加腥,年初一吃一顿素的,也是换换口味,省得倒了胃口的意思,真的谁喜欢这个?金太太随便吃了几个,讨过茶来漱了口,净了手,等不及似的就亲自开箱笼要取衣服来换。金太爷拿出耷拉表来看了一看,对金太太笑着说:
“你叫桂花,也是梅花的妹妹怎么着?一听说扫雪赏梅,看把你急得,好像屁股上长了针似的,坐都坐不住了。天色早着呢,这会儿刚巳正三刻,外面还冷,你身子单薄,怎么受得住?等过一会儿天暖和点儿了,你把小皮靴和大毛儿皮袍子都穿上,咱们干脆把年下南乡老翰林送来的那块鲜麅子肉叫厨下整治出来,把作料都备齐全了,连火盆儿带酒一齐送到后院儿去,今天我来露一手,请你们尝尝我金某人烤肉的手艺,怎么样?”
金太太还没有开口,她的陪房丫头倒代她发话了:
“老爷还夸自己那做菜的手艺呢!去年中秋节晚上,也是南乡老翰林巴巴儿地着人送了一大篓团脐大螃蟹来,老爷馋了,当天晚上就想蒸来吃,说是要应什么‘月下持螯赏菊花’的景儿。偏偏厨役吃过晚饭不知上哪儿逛去了,太太又陪着李家大娘子说话儿抽不开身,我们又没侍弄过那玩艺儿,看见那一对儿大钳子先就害怕了,拿都不敢拿它。老爷急了,骂我们都是白吃饭的,不中用,赌气自个儿提了那篓螃蟹到厨房里去蒸:锅里舀上了水,座上笼屉,打开那螃蟹篓子来就' 扌周' 了个底儿朝天。赶到老爷拿过屉盖儿来要盖,你猜怎么着?屉里的螃蟹都从四面爬出来了。这下子老爷可傻了眼儿啦,又不敢下手抓,慌里慌张地找了双筷子来往里夹,扔进这个去那个又跑了,逮进一只去倒跑了俩,急得老爷跺着脚地喊。我们又都是白吃饭的,不中用,也不敢抓,只好赶紧拿笼屉盖儿盖上,到了儿那一篓螃蟹还是跑了有大半篓,三天过后还从灶火坑儿里扒出螃蟹来呢。待到我们帮着把锅烧开了,老爷亲自端了一盘伸着带泥爪子的半熟螃蟹来请太太和李家大娘子吃,惹得人家那份儿笑哇,隔了一两个月了,提起这件事儿来还笑得肚子疼。人家说,蒸螃蟹之前,先得洗干净了,还得用席草把螃蟹一只一只捆结实了,才能下锅呢。这倒好,落下了话把儿了,还得了一句俏皮话,叫做‘大老爷蒸螃蟹──遍地横行’!”说着,自己先笑得直不起腰来。
屋里的丫头,都是金太爷收过房的,平时说笑惯了,太太又是个不怎么吃醋的人,倒也不怎么计较,听她这会儿又提起这个不知说过多少遍了的笑话来,自己也还是忍不住笑,就接过话茬儿去帮着奚落金太爷说:
“这一回要烤麅子肉,只怕那麅子跑急了,没路走,一头撞到老梅上,身上沾满了梅花,一下子变成了一只梅花鹿呢!”说得太爷也笑了。
那个太爷从北京带来代理过夫人的通房大丫头,见这两个女蛮子一搭一档一递一句地编派自己的主子,太爷又不分辩,有点儿吃不住劲儿了,赶紧杀出来救驾说:
“我们在京师里住的时候,要吃螃蟹,都是厨房里蒸得了,连姜末米醋一起端上来,才吃几个的,谁知道蒸几个螃蟹还有那么多的啰唣事儿呢!不过独有这吃烤肉,倒是非自己动手不可的。我们军机老太爷就最爱吃烤肉,大冬天的一清早儿去上朝,天还没亮,一伙儿人都挤在烤肉馆子里先吃点儿喝点儿,暖和暖和身子。听说那都是各人自己边烤着边吃自个儿的,还不备凳子,多大的官儿去了,也都是一脚蹬着炉篦子一脚站在地上,半哈着腰狼吞虎咽满嘴流油地吃。吃烤肉嘛,讲究的就是武吃,慢条斯理儿文绉绉地可不行。那会儿,赶上老太爷高兴了,也常在家里烤着吃,一家子老少三辈儿围着个炉篦子,各人烤各人的,什么规矩礼数辈份儿全不论了,有时候连丫头小厮们也能插一手,才叫热闹呢!”
金太爷很喜欢这个丫头站在自己这一边为自己辩护,也笑着打哈哈说:
“她们不相信咱们的手艺,先别管她,一会儿咱们烤咱们自己的!她们不会,馋死她们,再让她们说嘴!”
说话间,金太太已经把自己那件石青刻丝狐坎大毛儿皮褂子找了出来,抖一抖,满屋子樟木箱的香味儿,又从另一只箱子里翻出一件里外发烧①的皮褂子来,对金太爷说:
……………………
① 里外发烧──皮里皮面褂子的俗名。
“雪地里冷,今天你就把这件褂子穿上吧!”
“太好了!太好了!”太爷顺手把那件褂子接过来往自己身上一披,哈哈地笑着说:“穿上这件皮褂子在雪地里吃烤肉,更像蒙古人啦!有意思,真有意思!干脆你把我那顶海龙帽子也找出来,让我从头到脚都像个猎户得啦!”
等到金太太从柜子里面把装着海龙帽子的锦盒取了出来,北京丫头想卖弄卖弄自己是金府的家生孩子,对军机达拉密一家的根底儿满门儿清,就悄悄儿地捅捅绍兴丫头,又指指那个锦盒,小声儿说:
“你知道这顶帽子值多少钱吗?告诉你能吓你一大跳!这还是老太爷手里置的产业,整整一千两雪花银呢!在京里的时候,老爷跟老太爷要过不知多少回了,老太爷总没舍得给,直到前年出京,老太太才拿出来赏给了老爷,还千叮咛万嘱咐地叫别糟踏了。这东西,也真是作怪,一会儿下起雪来你就知道了,雨雪不沾呢!”
金太太把衣帽靴子全找出来了,就催着太爷赶紧换上,好早点儿到后花园去多热闹一阵子。怎奈金太爷已经躺倒在烟榻上,眼泪鼻涕,呵欠连连,频频招手,唤腊梅过去烧烟。金太太无奈,只好打发春梅丫头去给跟班儿的传话,叫他们把书房里的两盆干枝梅挪到后花园腊梅花前面去,再在那里放一张桌子、四把椅子,旺旺儿地生一盆炭火;自己则亲自到厨下去张罗那块麅子肉和各种作料去了。
等到金太爷烧完了两个烟泡,瘾足了以后,天色已交午时,天气也比早晨暖和得多。听说金太太已经一切布置熨贴,“万事俱备,独欠东风”了,赶紧把那套“猎装”穿上,两个丫头也各自加上一件露着风毛①的皮坎肩。金太太怕冷,看看那一尺半厚的大雪,又把一件羽皱②的斗篷披上,这才各人分拿着檀板、碰钟、笛子、琵琶,相跟着来到了后花园。
……………………
① 风毛──毛皮衣服露在边缘外面的毛。
② 羽皱──是一种不受水湿,可防雨雪的毛制衣料。
县衙门的后花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论地块儿虽然只有二亩来地,可是布置得法,调配相宜,花草树木,亭台假山,居然大有可观。隆冬季节,红花绿草早就已经凋零枯萎,加上这场大雪,一切景致全都覆盖在这条松软的雪被下面了。花园成了雪园,除了雪景之外本没有什么可赏的。巧在假山旁边,那棵一人多高的腊梅,一夜之间,忽然奇葩满树,异香扑鼻,雪地里映着黄花,皎洁、芬芳、孤高、清白,一尘不染,飘飘欲仙,真是不同凡响,也不显庸俗,不由人不感叹天地造物的出神入化,不可思议。这时候,腊梅花前面的一块太湖石上,又增加了两盆儿干枝梅,苍劲挺拔,虽然只有一尺多高,却每一枝桠杈上都有几朵浅红色的小花儿在寒凤里瑟缩着,挣扎着,哆嗦着,显得弱不禁凤,格外可怜。本来么,温室里培植出来的花朵儿,怎能够开在冰天雪地里呢?
花园是宁静的,出奇的宁静。没有觅食的小鸟儿,也没有噪梅的喜鹊。只有山子石前面扫出来的一块空场地上,乌黑发亮的桌子旁边,有一盆熊熊炭火,不时地窜出几寸高的火舌,舔噬着冰冷的寒气。这,就是花园里唯一“活的”景物了。
两行被积雪覆盖得齐头平顶,像堤岸似的扁柏树墙中间,传来了兴致勃勃的谈话声和格格的笑声。偶然的一声琴弦丁东,大概是怀抱琵琶的丫头淘气,存心拨响或者跟环佩碰击而发出的吧。一行四人来到花前,刚放下家什,北京丫头就尖声地惊叫起来:
“哟!这两盆梅花昨儿才开的,怎么今天就蔫儿成这样儿了,连色儿都好像淡了许多呢!”
金太爷闻声走了过来,伸手碰了碰那惨淡瑟缩的花瓣儿,随手就一片片地掉了下来。他略皱了皱眉头,不假思索地说:
“那还用说吗?这是在暖房里捂出来的早梅,你把它搬到这冰天雪地里来,人家怎么受得了哇?就好像你吧,先把你放在这盆炭火上烤,烤得你唇焦舌燥顺脖子流汗,热得把衣服都扒光了,再把你扔在雪地里冻,你说你受得了这份儿罪吗?”
金太太走过来看了看,玩味着金太爷刚才的一番高沦,颇有感触又颇有几分惋惜似地说:
“真是的,一热一冷,这滋味儿确实不怎么好受呢!也是我一时设想到,你一嚷嚷搬搬搬,就真地搬出来了。要是冻死了,人家李家栽了小七八年的盆景,到咱家来不几天就死了,瞧你那相好的能饶了你不能!依我说,不如趁早叫小厮来搬回去,省得它受罪倒是小事儿,省得明儿个你受罪倒是正经呢!”
金太爷听太太当着丫头的面就作践自己,不单不着恼,反倒嘿儿嘿儿地笑了起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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