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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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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战俘被团丁押上祭坛的那会儿开始,本良的心就激烈地狂跳起来了。他为自己这个好朋友的生死而担心。从吕慎之那一番阴阳怪气的话语里,他听明白了:每一个战俘都要受到残酷的刑罚,最重的是剖心杀头,最轻的也得割去两个耳朵。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好朋友被杀,但也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变成一个没有手脚眼睛的残废人。小胖子说过:只要他能够活着出去,他还要去造反,去为穷个儿们打下一个自己的天下来。要是缺手断脚瞎了眼,怎么去打江山呢?在吕慎之所宣布的各种刑罚中,比较起来,似乎割耳朵要算最轻的了。没了耳朵,只不过样子难看一些,并不耽误造反。于是,在万分不得已的情况下,小本良心心念念盼望他能够掣到一根“割耳朵”的竹签。当小战俘弯下腰用牙去咬那决定命运的竹签的时候,尽管本良离他很远,根本不可能看清竹签上的字,却还是踮起了脚尖儿,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等待着上苍的决定。小战俘的从容镇定,使本良惊讶。而当情况突变,小战俘没有咬住竹签却咬下吕慎之一块皮肉来的时候,本良这才猛然醒过茬儿来。由于情况的剧变,他知道摆在他朋友面前的,除了死路一条之外,再没有别的生路了。接下来,眼看着小战俘被杀,被挖出红心来,小本良除了紧咬下唇怒目而视之外,毫无办法。两手被绑,一边一个团勇挟着,他连动一动都不可能。要是这时候他手里有一把刀,他一定会不顾自己,冲上前去跟吕慎之拼个你死我活的。他回头看了看爷爷和一众战俘们和乡亲们,他们的脸上,也都露出了怒不可遏的神色,可是除了怒火中烧之外,谁也无能为力了。

在绅衿席中的耆宿们,看了这个血淋淋的场面,有浑身筛糠,瑟瑟发抖的;也有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的。在刀光血迹中,他们想到的是:天下大局,变化无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朝一日如果自己被太平军逮住了,这把七寸尖刀,是不是也会插到自己的心口上来呢?

耆宿当中,自然也有看了杀人以后觉得很解气的。他们大都是太平军入境以后,杀猪出谷,家财受损,甚至人丁被杀,因此满腹怨恨,一直窝在肚子里,无处可出;今天亲眼看到有个太平军被开膛摘心,等于是给他们报仇雪恨似的,一口恶气才算是吐出来了。

县太爷王泽民到底是监过斩也上过阵的,平时在大堂上,各种酷刑更是司空见惯,一颗人心,早已变成狼心了。开膛剖肚的事情,对他来说,尽管从来没见过,却也并不感到新鲜。等到吕慎之从团勇手中接过装着红心的铜盆供到灵座前面的时候,他觉得该是他这个父母官出来讲两句体面话助助威风的时刻了,于是咳嗽一声,捋捋胡子,装模作样地打起官腔来:

“场下叛匪逆民们听着!尔等逆天行事,反叛朝廷,作恶多端,而今被擒,本该一概受戮,祭献于英烈灵前,以正国法,以儆效尤。本乡团总在籍守备吕公,世代忠良,一门行善,横跨恶溪之三大石梁,皆吕公先太孺人及先君等独资兴建,确有古君子之仁肠义骨,存古豪杰之侠气英风。此次献祭,吕公承担干系,特许网开一面,为尔等图一线生机。叵耐无知顽匪,不唯不知体恤仁者之心,感恩戴德,反而恩将仇报,当众行凶。是可忍,孰不可忍?对于此等丧尽天良之歹徒,剖腹挖心,可谓咎由自取,实不为过。现本县当众晓谕:嗣后如有类似情事者,一概零割碎剐,凌迟处死,绝不轻饶,各希知悉,勿谓本县言之不预也!”说完,袖子往前呼地一甩,又一拳砸在桌子上,以表示他的决心。

吕慎之得到了县太爷的声援,精神为之一振,往前走了几步,在众战俘面前站定,铁青着脸厉声地问:

“适才王太爷的训示,你们听见了没有?”

场上鸦雀无声,就好像半夜里到了阒(q ù去)无人迹的旷野荒郊。吕慎之吃了一个窝脖儿,气往上冲,瞪着凶神恶煞似的眼睛,又问了一声:

“怎么啦?是聋了还是哑了?适才王太爷说的话,你们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有两三个胆子小的,绷不住劲儿,小声儿地答应着。

“到底听见了没有?”

这一回答应的人虽然多了几个,但仍然是有气无力的。吕慎之气势汹汹地在俘虏群中走了一圈儿,竖眉立目,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他琢磨着:下一个该找谁来开刀?按照他的想法,小孩子不怎么懂事,一定可以随意摆布;但是事实证明,他的主意打错了。于是他想找一个没有什么火性的老头子来开第二刀。转了一圈儿,看见一个干瘦的老战俘,约摸有五十多岁了,一脸的胡茬儿,低着脑袋,靠在石栏杆上,半闭着眼睛,像是要睡着了的样子。吕慎之走到他的面前,停住了脚步,略一思索,想起这个战俘是去年四月初三太平军雨夜突围的时候抓住的。后来审过他一堂,老实巴交的,不怎么会说话,一问三不知,还是从别人的嘴里,才知道他是个老马夫,突围的时候,他把马都给了腿脚负伤的人骑了,自己年岁大,没能冲出去,让民团给逮住了。吕慎之先压了压火气,这才尽可能温和地问:

“老头子,你听见王太爷的话没有?”

老马夫抬起眼睛,慢吞吞地回答:

“两个耳朵不是还没有割掉么?怎么会听不见?”

听他说话那干梗倔的劲儿,明明是个犟老头子。吕慎之又吃了一个窝脖儿,皱了皱眉头,只好耐着性儿再问:

“听见了,那好。你说说,你是打算以恩报德呢?还是以怨报德?”

老马夫依旧是不慌不忙地回答:

“团总大人如此仁义,把我们请了来,小一年了,总是客客气气,没打过‘一回’,也没骂过‘一次’,早茶(查)晚点,一天三顿,顿顿吃西(稀)餐,一菜一汤之外,常(长)吃韭菜,老吃菠菜,一年到头(才)吃米饭,像亲爹老子似的对待我们,我们能不感恩戴德,掏出心肝五脏来报答你呀?”

一番模棱两可妙语双关的话,噎得吕慎之有火发不出来,有气无处可泄,憋了个大红脸,半晌,这才换了个题目问:

“你知道你有罪吗?”

老头子猛地抬起头来,两眼熠熠闪光,几乎是呼喊而出:

“你问我有罪没罪呀?我不说别人,我自己当然罪孽深重。我有罪,罪大莫及!我的罪是没把侍王长金保护好,受了你的暗算;我的罪是没把战马喂好,没能把受伤的弟兄们都驮出去;我的罪是没能够像我们小兄弟那样狠狠咬你几口……”

吕慎之咆哮起来:

“住口!你不想活命了?”

“哈!哈!哈!”老马夫一阵狂笑。“实话告诉你吧!自从我在家乡受了团总老爷的窝囊气,撇下妻儿老小跑出来投太平军的那一天起,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家去。投军那一天我就五十岁了,老了,上不了阵打不了仗了。侍王长金留下我,让我当个喂夜草的马夫。这几年来,亲眼看见宰掉像你那样的团总老爷就不下百把十个!我的怨气早已经出够了,也死得过了。如今既然落到你的手里,我还想活着吗?要杀,我扬脖子,你就快动手吧!”

吕慎之奸笑一声,眼珠子一转:

“哼哼!没那么便宜的事儿!你想快呀?我偏叫你慢慢儿死!刚才王太爷有令在先:如有恩将仇报者,一律凌迟处死,绝不轻饶。你既然一心求死,今天我就成全成全你吧!”他向团勇一摆手:“拉到灵前去,寸磔碎剐!”

两名团勇一声“得令”,把老马夫横拉竖拽拖到了灵前刚才杀小战俘的地方,扒光了衣服,在石柱上捆绑结实。一名团丁抽出尖刀来正要动手,吕慎之又喊了一声:

“留下他的眼睛,让他瞧着!”

原来,按照历来刑场上剐人的规矩,第一刀应该先把犯人的两眼剟①瞎,或者先把脑门儿皮剥下来,盖住两眼,然后第二刀再割舌头,目的是让犯人不能看也不能叫。太平天国起义以来,战事越打越烈,湘军、淮军等逮住了太平军,在“杀俘祭忠”的典礼上,动辄就用凌迟重刑并且广泛地变首先剟眼为最后剟眼,要被刑者眼看着一刀一刀从自己身上零割碎剐,也是极刑之上再加酷刑的意思。如今吕慎之照抄湘军的新谱儿,下令留下眼睛,行刑刽子就用一手去捏犯人的两腮,老马夫一甩脑袋,刚用广东话骂了一声:“丢你吕慎之个老母……!”就被一个钩子钩住了舌头,然后一刀割断,满嘴流血,什么也叫不出来了。

凌迟极刑,俗话就叫千刀万剐,据说始于五代,用于砍头不足以谢天下的罪大恶极者。宋元时代,史书上有关凌迟处死的记载还不多。到了明清两朝,刑律上明文规定:举凡谋反、逆伦甚至“妄议朝政”者,都要处以凌迟极刑,并且规定要割两千六百余刀之多,少于一千刀死去的,刽子手就有受贿的嫌疑,要受到惩罚的。历史上挨刀最多的据说是魏忠贤的“对食”客氏,一共割了一万多刀。壶镇团防局的乡勇,全部来自民间,对于剐刑,多数人只听说过,个别人也许见到过,但没一个人学过或执行过。因此这次行刑,也只能将就,刚割了三四百刀,连大腿上的肉还没片光,就因为伤到了大动脉,老马夫失血过多,气绝身死了。吕慎之下令把老马夫的脑袋割下来,放到了供桌的前面去。

……………………

①  剟(duō多)──用刀尖轻刺。

照吕慎之想:这一老一少,一个挖心,一个活剐,用来作榜样,总能够把这些不要命的狂徒们镇慑住了吧!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大踏步走到了俘虏们的面前。这一回,他打算来个“一锅烩”,而不打算“单个教练”了,因为午时将尽,这一百来个人,刚处决了两个,要都是这样磨蹭起来,只怕三天也杀不完。他一手指着正在被零割碎剐的老马夫,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对战俘们声嘶力竭地狂呼:

“你们看清楚了没有?不想活的,就是这样的下场!这就是给他活路他不走偏要自讨苦吃的榜样!你们大家仔细想想。要死还是要活?现在给你们一个最后选择的机会:不想死的,站到这边来,听候抽签发落!”

战俘中活动起来了。刚才的惨杀,在两种人心中产生了两种迥然不同的反应:一种人,看到老少两位战俘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在心头树立的,是正面的榜样,决心效法他们,做一个不成功便成仁的硬汉子,不给太平军丢脸。这一路人,大都是从两广两湖跟随侍王征战多年的太平军旧部,他们依旧仰首挺胸,怒目而视,神色不变。另外一种人,看见老少两位一个剖心,一个凌迟,死得十分惨酷。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们恐惧了,动摇了。一种侥幸的心理随之而生:万一要是抽到割耳朵的轻刑呢?这一辈子不是还能够再活几十年么?他们抬头四顾,观察动静,终于一个,两个,慢慢地在人们鄙视的眼光下迈出了脚步,接着五个,六个,在惊恐不安的心情下跟了上去走到了另一边,一共有十二三个人。这一路人,大都是左库哗变的那一拨清军败兵以及历次战役中被迫投降的官兵和团练。吕慎之脸上闪过了一丝得意的神色,用一种胜利者的傲慢眼光,瞥了一下不驯的那一群,再一次发出恫吓:

“你们怎么样?都不想活了吗?听明白了:不愿意抽签的,统统凌迟处死!”

活剐的残酷,又征服了两颗忐忑不安的心。他们拖着沉重的步子,也加入了试签的一群中去。此后,任凭吕慎之怎么大叫大喊,再也没有一个人理他了。

吕慎之点了点数,愿意抽签的共十五人,不原意抽签的共七十二人,这大大出于他原先的预料之外,使他很不满意,不过总算没有砸锅,没有惨到连一个人也不愿意跟他合演这台好戏的地步。他心中极不痛快,恨恨地下令:

“把这十五个人带到灵前去磕头忏悔,等候抽签;剩下的逆贼,统统斩首!”

按照事先的安排,两支号筒呜呜地吹了起来。号声中,几名团丁抬来一坛子烧酒和一箩筐馒头,依次递给每人一个馒头一碗酒,这叫做吃断命饭,也叫做吃定心丸、喝迷魂汤。按照衙门里处决犯人的传统习惯,馒头应该有三个,酒应该有三碗,而且酒里应该兑上一种药粉,吃了以后,可以令人神志昏迷,然后插上犯由牌,游街问斩。今天既然是军营式的“祭忠”,而不是衙门式的处决,也就没那么多的讲究了。

吃过了断命饭,祭坛前面升起一个七寸大花炮,战俘们知道自己的升天大限已到,有仰脸向天,爆发出一阵狂笑的;有眼望故乡,放开悲声嚎啕大哭的;也有引吭高歌,唱开了小曲儿大戏的。笑声哭声戏曲声汇成一片,分不清是悲、是喜、是哀、是乐、是恨、是爱、是怒、是悦,这种混杂喧嚷、难辨哭笑的闹声,除了集体屠杀的刑场上,别的地方是绝对不可能听到的。这种临刑之前的“哀哀绝唱”,令人毛骨悚然,头发倒竖,只要听见过一次,就终身都不会忘记,而且出了身临其境者外,根本就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的。──世界上有两种发自人类的呼喊声最最难于入耳:一种是战场上面对刀枪被迫冲锋时的喊杀声;一种就是刑场上面对屠刀的怪叫声。两种喊声,都是面对死亡,又都是借喊叫给自己壮胆的。异途而同归,于是“异曲”也就“同工”了。

第二个花炮升起,临刑的人离鬼门关越来越近了。他们有的高呼:“侍王长金!你在哪里?我们好找你去投到啊!”有的大喊:“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以后,老子还要反上金銮殿!”也有的大放悲声,告慰父母:“爹娘啊!孩儿大限已到,今生今世,不能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了!等到下一辈子,变牛变马来报答老人家吧!”更多的人则利用这短暂的瞬间,呼兄唤弟地跟多年来患难与共的战友们互相道别。第三个花炮响起,一声“开刀”,众团丁一齐动手,两个对付一个,七十二颗脑袋,一一割了下来,依次献到了灵座的前面,堆成了一座半人多高的人头金字塔。

回头看看这个人宰人的屠场,桥面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无头尸体,殷(y ān 烟)红的血水淌了一地。杀人的人,由于都不是训练有素的刽子手,尽管是两个对付一个,也依然弄得满身是血。

不愿意悔过的,已经掉了脑袋;愿意悔过的,还要在灵前抽签,还要让“英烈”们最后决定是不是宽恕他们。这一回,吕慎之不再上当了,他命令这十五个人分两排在供桌前面跪下,对灵牌叩头。出于对生的渴望,这十五个人跪在地上,一面磕头如捣蒜,一面大声祈祷,祈求英灵明察,给予从轻发落。

祷告完毕,吕慎之明令把签筒放在地上,叫他们背过脸依次去摸。

摸着挖眼割耳的,感谢英灵宽恕,庆幸自己的活命;摸到剁手刖足的,真叫又悲又喜:喜的是可得不死,悲的是酷刑难挨,再说,缺手断脚,此身已残,虽然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致于那些抽到了死签,仍不免砍头挖心的人,那可真是又悔又恨,无地自容了:折腾了半天,出尽了丑态,不但不能免去一死,对那抽到“剖心”竹签的人来说,比起砍头来,那可是罪加一等的刑罚呀!

抽到了死签的共八人,在悔恨交加中被砍了头,挖了心。抽到活签的七人中,三个砍手,两个剁脚,挖眼割耳的一样一个。吕慎之好戏串成,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一声“动刑”令下,屠场登时又变成了阎罗殿活地狱:地上垫起了砧木,将受刑的人捆成了一根棍儿,由几名膀大腰圆的团丁摁住,把手或脚搁到了砧板上,闪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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