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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山恩仇记-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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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总甲听说廿六这一天不得闲,还只当是哪家包了场了,就显出他是地方上的大人物的样子,神气活现拿腔拿调地说:
“张府上的喜事,日子是择定了的,改不得;是还愿的,早两天晚两天都不要紧。你先查查廿六那天是谁定的戏,告诉我,我去找他去。没得说,都在我身上。只要一提是张府里的喜事,谁敢不通融啊!”
领班的又瞥了一眼仇有财和本忠,嗫嚅地说:
“实不相瞒,廿六那天小班子谁家的戏也没应,只为有两个伙计有事告了假,小班子也想就这机会歇一天,归置归置。”
麻子财主一听并不是有人包了场,只是斑子里缺两个人,就不接这宗买卖,本来挂在嘴角上的一丝儿笑意刷地收了起来,一脸的麻子坑也立刻黯淡了,却从眼睛里射出一股凶光来。潘总甲察言观色,看出了土财主心中不悦,赶紧干笑一声,半软半硬地打了个圆场:
“哈哈!我还只当是哪家腰杆儿硬的包了戏去不肯通融呢,是班子里有人告假的事儿,这还不好说吗!告诉他们晚走两天,等张府办完了喜事再走也不晚嘛!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你们跑码头的人,这点儿道理总还懂吧?在下面子小,有什么话你们驳回了,倒还有得好说;张二爹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不卖这面子?住后你还惦着在我这地面儿上交朋友不了?别到时候请酒不喝喝罚酒,吃了亏陪了本儿,倒说我们当地方的不讲情面!”
领班的一听,总甲大爷已经拿出势力来要挟了,再要不识相,眼看着就要落不是,弄得不好,还会有横祸飞来,再也别想在这块地段上唱戏了。俗话说:“强龙难斗地头蛇。”一个跑码头的戏班子,有多大能耐?正想压下这口气儿去转一转圜,偷眼看一看仇有财和本忠,两人脸上都已经露出了忿忿的神色,知道这两个人的脾性,不觉又踌躇起来。沉吟了半响,这才抱拳谢过,试探地说:
“出门在外,混一口饭吃,全靠地方上绅董照应。凡是看得起小班子的,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小人长几颗脑袋,敢在财神爷面前掉花枪?实情是有两个伙计在贵地牵挂着一些瓜葛,得去分拨分拨,早就定下了日子,也是不便更改的。张爷要是看得起小班子,一定要我们过去伺候的话,咱们明人不做暗事,实话先说在头里:廿六那天,缺两个角色。不过戏一定照演不误,还准保不出错儿不砸锅。在包银上头,也不妨打点儿折扣。二位爷要是能体谅小班子的难处,咱们两头不耽误,就这样定下来,请张爷多多包涵,多多担待吧!”
对于这样的答复,两位客人显然都不满意。潘总甲见自己的一番言语没能叫领班的唯命是从,也动了火气,脸色一变,就要加温。那土财主皱了皱眉头摆了摆手,竟又换了一副满不在乎的声气把话接过去说:
“干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也有一行的难处嘛。人家有所不便,咱们也就不必太勉强啦。好在日子还早,附近串乡村的戏班子也不少,上台的大戏,咱们就另请一班好了。不过,堂会的角儿,还不能不从王老板这里出。这样吧,你们班今天唱许仙的那个小生,唱两下子好歹还听得,我就单点你一个小生,到舍下去唱三天堂会,不耽误你们伙计告假,也不耽误你们班子歇工。王老板,这点儿面子,想来总不至于再给我驳回了吧?”
潘总甲见财主自己先转了圜,小眼睛一骨碌,没等领班的开口,就又把话接了过去,依旧是用满有把握的口气说。
“张二爹可是真能替别人着想,有什么为难事儿,都自己兜着。就这么点儿小事儿,王老板能不答应吗?再要不帮忙,可就连我的脸面都没地方搁啦!”
王领班没想到土财主竟会提出这么一个奇怪的要求来。别说他们的班子从来不唱堂会,即便是专应堂会的班子,逢上喜庆筵席,出马的也是温柔旦、风流旦①这一路角色。小生即便出马,不过是个配头,哪有其余角色一概不要,单点一个小生去唱堂会的道理?老领班的琢磨不透土财主的腹内文章,更不敢贸然答应了,只好据实回答说:
……………………
① 温柔旦、风流旦──指专演男女私情戏的旦角。
“这可就实在太不巧了。廿六日告假的两个伙计,其中一个,正就是今天唱许仙的这个小生呢!”
仇有财和本忠正在卸妆,身边这一番来言去语,全都听得一清二楚。开初见这个土财主装腔拿大,本就有几分不高兴了;后来又见他脸色一变,单点一个小生去唱什么堂会,蓦然间南马的故事又在仇有财心头涌现:莫不是这个财土老爷又要玩儿什么鬼画符的花招,想在本忠身上打算盘不成?
本忠虽然不是坤角,但是长得俊,在台上打扮出来更俊,保不齐有那好男风的淫棍会想到邪门歪道儿上去。那年在南马,就是因为自己过于软弱了,以至于吃了大亏。这一次,要是果真又遇上了这种事情,非得给那些披着人皮的野兽一点儿颜色看看。
仇有财正在想着心事,本忠却憋不住了,他见土财主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头上来,没好气儿地翻了翻白眼儿,冷冷地说:
“我们是唱大戏的大斑儿,不是唱堂会的小班儿。老爷们要找唱堂会的,城内茶园里有的是年轻漂亮的小妞儿。别找错了地方看错了人吧!”
本忠不软不硬的几句话,噎得土财主直翻白眼儿,脸皮刷地放了下来,就要发作。可不是么,在那个年头儿,唱戏这一行是贱业,唱戏的见人矮三分儿。尽管梨园子弟认了唐明皇李隆基做自己的祖师爷,唱戏的自称是“天子门生”,但是从唐开元二年起始,李隆基就把唱戏的、奏乐的跟官妓一起从大常寺划到教坊司去管辖,一直到清雍正七年废除教坊司为止。一千多年来,哪有一天是抬着头过日子的?那年月,唱戏的被称为乐户,只能跟婊子王八平起平坐。在有钱的大老倌儿眼里,娼比优还要高一等。不是么,妓女从良,嫁了官绅,就是太太,生了贵子,受到封赠,就是命妇。因此,唱戏的比妓女还不如。真是呼之来则来,挥之去则去,只有大老倌儿说话的份儿,哪有唱戏的还嘴的份儿?善观气色的潘总甲一见财东变了脸,小眼睛一骨碌,刚才拉了足有一尺二长的长驴脸转眼间一抹变成了溜圆的倭瓜脸,嘻开大嘴龇着两颗板锄似的大黄牙嘿嘿地笑着,转身对本忠说:
“你瞧你瞧,这可是你的不是啦,小兄弟!你想想,张府上要是想叫小班儿去唱堂会,打发个小管家的到茶园里去传一句话不就行了吗?大老远的倒用他老人家亲自赶来?只为你小兄弟在唱两句上还来得,在下又多夸了你几句,他老人家才有心高抬你,不顾奔波劳碌亲自上门来请。这也是景仰高明,图个高雅,有意让贺客们一饱耳福的意思。既然是赶得不巧,你们班子里廿六日要歇工,两位老板又有贵务要料理,张二爹一向是最通情达理、体谅下情的,有了难处自己兜着,不勉强你们,也不耽误你们班子歇工归置,只要你一个人去走一趟。这样的苦心,这样的美意,小兄弟是聪明人,难道都体察不出来?今天才九月初六,离廿六还有整整二十天工夫,我就不信你小兄弟的贵干不能抓空儿早几天了了或是晚几天再说,非得榫头对卯眼实打实凿的不是廿六就办不成的事儿。要知道,张二爹在我们小地方也算得是个噹噹响的台面儿上的人物,亲自上门请人去唱堂会,这些年来也还是头一遭儿,可见他老人家并没有拿你当小班儿看待。你要是这样不讲交情,生驳我们二爹的面子,不单有辱他老人家的光彩,就是在下的这张薄面,不是也没地儿搁了吗?”
王领班的作了难,一张脸扭曲得跟魁星似的在地上转开了磨。本忠不愿老领班为自己受过,卸完了装一面穿上自己的衣服,一面走上前来拱拱手说:
“二位爷的美意,我们心领了。地方上绅董的看承照应,我们感激不尽,还是张爷刚才的那句话说得好:干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干一行有一行的难处。我门大班儿不唱堂会,这也是我们的规矩。再说,我们戏班儿,生旦净末丑,角色都是搭配好了的,走了一个,一台戏就唱不成了。全班就都得晾起来,这也就是我们的难处。张爷要是体谅我们的规矩和难处,就费心另请高明吧!”
本忠的话,不卑不亢,四平八稳,可以说是恰到好处。土财主见他拿自己的话来堵自己的嘴,一时语塞,半晌说不出话来。喁喁了半天儿,脸都憋红了,忽然摆了摆手,一跺脚站起身来,强装出一副笑脸冲领班的说。
“得啦!你们班子有规矩,有难处,我们局外人当然不能强人所难。不过,主意是人出的,办法是人想的,规矩也是人立的,不是铁蛋儿一个,不信就不能变了。比如说,你们大班儿不唱堂会,有人家里办喜事,拿帖子来请你们哪位老板去当傧相,总不算是坏了你们的规矩吧?宴会席上,闹房的时候,有那知音的相恳高歌一曲,总也是件风流雅事,不会推托的吧?要这么着,我这里回家去马上补一张帖子来,有屈你们班上这位姓刘的小老板到敝处当三天伴郎,总算是合情合理,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吧?说到抽走了一个角儿,你们班子唱不成戏了,那好办,我这里请三天客,你那里歇三天工,三天的戏码子算我包了,还不行么?”
一条地头蛇以势压人,一个土地爷以财欺人,说一千道一万,变着法儿的无非就是要把本忠弄到张家去,不单仇有财和本忠觉得蹊跷,在场的人包括老领班的在内都看出这里面必有文章。戏班子遇到这种啰唣事儿,一般都是惹不起,躲得起,想个法儿找个茬儿好赖不去,避开这场是非,也就完了。不过本忠却不这样想。他是个好(h ào 浩)事的人;不是个怕事的人。今天有人乐意出三天的包银让戏班子歇着,还拿了大红请帖来请自己去喝喜酒,眼前这个处处拿大摆谱儿的土财主既不疯又不傻,也不是钱多了扎手没地方花去,能甘心吃亏上当做脏头①吗?这里面到底憋着什么屁,固然一时间猜不透,但却可以肯定绝不会是好事儿。真要是这样,那就算他今天找对了人了。只要他办出邪门歪道的事儿来,那就老实不容气,非让他吃不了的兜着走,以喜事开场以祸事收摊儿算完结。看看老领班的,像魁星似的脸扭曲得更加厉害了,张口结舌,呐呐地正不知如何答复是好。本忠跟仇有财小声嘀咕了几句,见他师傅点了点头,就一步跨上前去,对领班的挤鼓挤鼓眼睛,爽朗地笑着说:
……………………
① 脏(z àn ɡ葬)头──因不懂行情或事理而吃亏上当的人。本忠不愿老领班为自己受过,卸完了妆,一面穿上自己的衣服,一面走上前来拱拱手说:“二位爷的美意,我们心领了。……”
“难得今天碰上这么看得起咱们的大好人,既请我去喝喜酒,又出包银让咱们全班人马歇三天,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美的便宜事儿吗?王班头不赶紧道谢答应下来,还等什么呀?张爷这样看得起咱们,给这么大的面子,咱们怎么能不领情呢!就是家里死了人,等着下棺材落葬,也应该先紧着赴张府的喜宴嘛!席上有知音的高人雅士抬举我刘忠,敢不献丑领教吗?咱们一言为定,张爷那边兑过三天的包银来,我这里带上一个吹笛子的乐师,廿五日一早准时到府上去候教。只要爷们儿高兴,我这里雅的俗的荤的素的长的短的好的丑的曲子有的是,尽可以开怀闹上他一闹,落一个皆大欢喜。怎么样?王班头,还犹豫呀?”
领班的听本忠说得这么痛快这么爽气,一时间难辨真假,还不敢马上就应承下来,却求助似地把眼睛只管盯住了仇有财呆看,想讨他一句实信儿。仇有财见领班的还不醒茬儿,就笑着给他一句回话说:
“财主家办喜享,发帖子来请刘忠兄弟去喝喜酒、会知音,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光彩事儿嘛!你放心好了,到时候有我去给他吹笛子,准保砸不了锅……”
到了九月廿五,张家的请帖早就送过来了;包银却只送来了一半儿,还有一半儿,说是要等办完喜事再找齐。戏班里的伙计们,都只道是本忠愿意做自己一条嗓子不着,要给大伙儿赚几天清闲,将息将息,也就不以为意,各人找各人的方便和乐趣去了。
仇有财和本忠两个悄悄儿地又计议了一番,把各种可能发生的情节事先作了充份的估计,做好准备。吃过中午饭,师徒二人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帽鞋袜,身上各藏了利刃,用一只布口袋装了几管竹笛提着,正打算找上门儿去,恰好潘总甲一路甩打着袖子走了来专诚奉请,反正没多远,三个人就相跟着安步当车地踱到张家去。
张家的两进大宅院坐落在江边,坐北朝南,大门口正对一座石头砌就的码头,水陆两便。码头西边,有两间凉亭似的水阁子,门儿朝东,临江有一排栏杆,那是专为收取船租渔税而设的。此外,每年八月收租的时候,佃户们不论是用小车推了来,还是用木船运了来,也都可以在这里过秤交割。如今办喜事,门前张灯结彩,两棚小唱班分两边吹吹打打,贺客们不论是轿来还是船来,司宾的和管事的就在这阁子里迎来送往,登录礼品,分拨一应杂务。这时候阁子里人进人出,好一派繁忙景象。潘总甲把两个客人带进阁子里,跟管事的咬了咬耳朵,就有一位知宾笑容可掏地把他们俩带进大门里面去。
一迈进大门儿,就看见厅堂上挂着大红喜幛,历代宗亲神位前面红烛高烧,香烟缭绕,供着茶果,铺着大红拜垫,廊下挂着十来只朱红六角宫灯,已经有了不少贺客。大门内外,却没见搭得有戏台,看样子,八成儿是根本就没有请戏班子,连唱堂会的小班儿都不见得有没有。知宾把本忠师徒二人一直带到后厅,找到了忙得团团转的主人,客气几句之后,也只是吩咐带到厢房好生招待,什么也没说就又走了。
两个人在房间里枯坐了半天儿,除了互相低声说几句话之外,再没有一个人来张罗一声。新娘子还没进门儿,亲友们多一半儿是来帮忙打杂的。只见他们前前后后忙忙碌碌,也不知到底忙些个啥。申时以后,女方发来了妆奁,连人带货,一共装了七八条大船。刚一拢岸,就放炮奏乐。老财东容光焕发,乐呵呵地亲自迎出大门,自有帮工的一杠一杠地抬进新房里去安置了。
一忙忙到酉时以后,知宾才来相请入席。本忠远远地坐在廊下,同桌的大都是买卖中人,席间尽说一些货物冷热、时价涨落之类的生意经,本忠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仇有财是客人带来的乐工,又低一等,只能在席棚里跟船工、杠脚们在一起吃八大碗。师徒二人心中纳闷儿,面前有酒有肉,且不管他,吃饱了再说。等到席散,已交戌时,插得上手的都忙着打点催妆,准备明天正日子迎亲。本忠酒足饭饱,无事可干,跟那帮人也无话可聊,略坐了坐,就回到客房去安歇。半天来,当伴郎的连新郎是个什么样子都没见着。两个人横猜竖猜,摸不透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反正半天过去了,也没少了一根毫毛,倒白吃了一顿酒饭,落得倒头先睡,且看这场戏明天怎么个唱法。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本忠他们见天还设亮,又没给自己委派什么职务,也就躺着没有起来。忽听得门外院子里杂乱的脚步声响过来一阵,响过去一阵,还夹杂着嘁嘁喳喳、唧唧哝哝的低语声,却又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从断断续续的片言只语中听起来,好像是哪位病了,正商量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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