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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人传-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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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妆少女道:〃村俗人,又带残疾,我是可怜他,管他懂不懂礼!〃朱昶听在耳里,一颗心在滴血。
蹄声得得。渐去渐杳。
朱昶像大病初愈般的坐倒路旁树下,痛苦紧紧包围了他,一颗心往下沉,往下沉,沉入了无限痛苦的回忆中。
想!
想!
他终于从痛苦的深渊中自拔出来,握拳重重地捶了一下脑袋,自语道:〃朱昶呀朱昶,你两肩血仇,半身残废,还谈什么儿女之私,起什么非份之想,把一切从此埋葬了吧,似此等性格,焉能成得了大事!〃他一跃而起,内心升起一种解脱后的轻松。
低着头,一步一跛,走向归州城。
他为隐秘身世,不愿引起别人注意,所以不曾施展功力,只照平常人的走法赶路,红日西斜,归州城仍可望而不可及。
突地,阴云四合,雷声隐隐,不久,便下起雨来。
他一来无目的地,二来不急于赶路,看看雨势有增无减,只好设法找避雨的地方,游目四顾,远远发现一片成荫的松柏,无疑的,那不是大户人家的庄院,便是庙宇。
路无人迹,他展开身法,朝那片柏林奔去。
到得林中,已成了落汤鸡,全身水湿淋淋,虽不觉寒冷,但那味道颇不好受。抬头一看,只一间大庙,心中一喜,奔入庙门。
庙内阒无人迹,也不见香火,冷清清的有些阴森。
朱昶信步顺回栏直入后进。
目光掠处,忽见大殿前的走廊上,一条黑影在幌动,定晴一看,那黑影半悬梁间,双足离地尺余。
朱昶心内一惊,有人在此寻短见,三步两步奔了过去。
脚下一滑,几乎摔倒,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地上全是血,尚未凝固,抬头看那悬吊的人,呼吸一窒,〃呀!〃地惊呼出了声。
死者身材奇伟,绿袍皂靴,颈间一条绳挂在梁间,一根铁笏,由前心穿到后心,还在滴着血水。
〃绿判官!〃他再次惊呼出声,〃绿判官〃身为〃黑堡〃护法,功力高得惊人,名列〃武林三子〃的〃天玄子〃,也只和他交个平手。
是谁,能杀得了他?
是谁敢向〃黑堡〃的高级角色下手?
能杀得了〃绿判官〃这下手者的功力,的确不可思议了,会是谁呢?
从血迹来看,下手的时间并不久……
蓦地──
庙门口传来一阵马嘶之声,朱昶心头一震,接着是一阵人语之声,数条人影,疾奔而入,那黑色的风氅,远远便可认出。
朱昶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一声:〃黑武士〃,这真是冤家路窄了。
他心念电转,目前以不招惹对方为宜,忙抢步入殿,匿入神龛之下。
雨丝挡了视线,是以朱昶的行动,未为奔入的〃黑武士〃发觉。
他并非怕,而是为了复仇大计,否则,他直想喝仇人之血,寝仇人之皮。不管〃黑堡〃是否杀害一家人的仇家,对方欲得自己而甘心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
四名〃黑武士〃扑上殿廊。
〃呀!呀!……〃
四武士惊怖万状地狂声大叫,连连后退,面呈土色,八只圆眼,直盯在悬吊着的〃绿判官〃尸身上。
又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数条人影,涌了进来。
朱昶藏身的神龛,正对殿门,是以外面的一切动静,全逃不过他的眼。
后来的,是两名〃黑武士〃,挟持着一个浑身血迹的少年,随后,一个高大奇伟的白袍人,脸孔团团的,只是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什么事大惊小怪?〃白袍人远远开口喝问。
惊呆的四武士之一,栗声道:〃禀护法,绿……绿护法……〃〃绿护法怎样?〃
〃遇害!〃
〃什么?〃
白袍人惊叫一声,形同鬼魅,不见作势,只一幌便到了大殿廊沿。
朱昶心念疾转,这白袍人装束诡异,与〃绿判官〃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他也被称作护法,定是〃白判官〃无疑,不提名不道姓,以外号的头一字冠在职位之上称呼,这倒是武林罕有的例子,〃绿判官〃是绿护法,那这怪人当是〃白护法〃了。
白袍人怪叫一声,面色更加惨白,目瞪如铃,射出栗人凌芒,厉声道:〃怎么回事?〃另一〃黑武士〃回道:〃卑职等入庙之后才发现的!〃那两名挟持着人的〃黑武士〃上了殿廊,也骇然窒住了。
白袍人猛一跺脚,全殿皆震,积尘纷落。
朱昶暗地咋舌,这白袍人的功力,看来要高出〃绿判官〃。
〃解下来!〃
〃是!〃
两名〃黑武士〃一名抱住〃绿判官〃尸身,另一名拔剑跃起,挥断了绳索,〃绿判官〃血淋淋的尸身,被放落地面。
白袍人俯身检视了一遍尸体,大声道:〃遭害的时间不出半时辰,传令五十里之内,注意可疑之人!〃〃是!〃
一名〃黑武士〃奔了出去。
白袍人望著「绿判官〃尸体,全身簌簌而抖,咬牙切齿的道:〃哼,竟敢有人公然与本堡为敌!〃朱昶从隙缝里偷觑那被挟持的少年,只见这少年浑身是血,面目凄厉,显然被执前经过一番搏斗,看面貌,这少年约在二十岁之间。
白袍人目注三名武士道:〃准备后事,遗体须运回堡中!〃〃遵令!〃
三武士恭应一声,躬身而退,朝庙外奔去。
雨,已不知在何时停了,院中透入了一片晚霞。
白袍人跨入殿中,背神桌而立,暴声道:〃带进来!〃那少年被挟入殿中。
朱昶心头一阵忐忑,如被白袍人发现,将是件大麻烦,这少年不知是何许人,怎会被〃黑堡〃的人挟持?
白袍人狞视着那少年,语意森森的道:〃小子,听着,由你自己修一封书给那老顽固,限他十日交出〃神农秘典〃换你一条命……〃少年厉吼道:〃办不到!〃
〃你想死吗?〃
〃大丈夫生而何为死何惧!〃
〃嘿嘿嘿嘿,有志气,不过,你如果死了,老顽固岂不活活气死……〃〃住口!〃
〃小兔崽子,放乖巧些,你肯是不肯?〃
〃办不到!〃
〃很好,那就先借你一只手臂作为信物,如果老顽固不肯交出〃神农秘典〃,他每隔三天,收到你一件信物,最后是脑袋。〃少年目眦欲裂地狂吼道:〃白判官,恶魔,你会付出应付的代价!〃朱昶所猜不错,这白袍人真的是〃白判官〃。
〃白判官〃暴喝道:〃本座言出不二,卸下他左臂!〃〃黑武士〃之一,拔出了佩剑。
少年不为所屈,咬牙怒视对方,大有视死如归之慨。
〃白判官〃狞声道:〃本座最后问你一句,肯不肯修书?〃少年冷极地道:〃你认为家父肯交出那至宝吗?〃〃小子,一本秘典比独生子珍贵吗?〃
〃家父生平不向任何人低过头!〃
〃这次恐怕要例外了……〃
〃家父睚眦必报!〃
〃就是怕老顽固不离开那狗窝,否则就好办了!〃〃那就走着瞧吧!〃
〃卸手臂!〃
持剑的武士一扬剑……
朱昶看得目眦欲裂,怎奈自知不是〃白判官〃之敌,如果出头,救不了那少年,还得饶上命一条,而自己的确不能死。他这一过份激动,不自觉的弄出声响。
〃白判官〃一抬手止住那名武士,口里冷喝道:〃什么人,给本座滚出来!〃朱昶行迹败露,不出去是不行的了,当下一咬牙,硬着头皮钻出神龛。
他身形甫现〃白判官〃脱口〃啊!〃了一声,可能这魔头也惊于朱昶那付尊容。
〃丑小子,你在此何为?〃
朱昶故作颤栗的道:〃小的是避雨!〃
〃避雨?〃
〃是的!〃
〃殿外那人是谁所杀?〃
〃这……这……不知道呀!〃
白判官仔细打量朱昶,看来看去,仍是个奇丑而残废的乡野小子。
〃你看到什么没有?〃
〃没……没有,除了那……上吊的!〃
〃嗯,你既碰上本座,只有认命了,先做了他!〃持剑的武士松了抓住少年的一只手,侧身横跨两步,一剑朝朱昶挥去。
朱昶本能的滑步闪开。这一个动作虽因左脚不便而打了折扣,但那份功力是瞒不过〃白判官〃这类人物的。
〃黑武士〃万想不到这一剑会落空,登时胀红了脸,正待……
〃白判官〃一横身,出来扣住朱昶腕脉,朱昶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
〃好小子,你很会装模作样,报上来路?〃
朱昶自知已成不了之局,苦于无计脱身,灵机一动,他想起了宫妆少女奇英所赠的那块墨绿玉佩,她说有急难时取出,自有妙用,不知道灵是不灵?心念之中,神色一变,大声道:〃放手!〃〃白判官〃桀桀一笑道:〃你作梦!〃
〃在下有件东西给阁下认认!〃
〃什么东西?〃
〃阁下先松手!〃
〃不怕你飞上天去……〃
说着,真的松开了手。
朱昶从怀中取出那块墨绿玉佩,托在掌心中,朝前一伸,道:〃阁下认得此物?〃〃黑武士〃之一,脱口叫了一声:〃墨符!〃面上顿现骇然之色。
朱昶心头一宽,他不知〃墨符〃为何物,但显然这玉佩发生了作用。
〃白判官〃惊疑地望了朱昶半晌,取过手中审视了一遍,放回朱昶手上,皱眉道:〃此物何来?〃朱昶胆子也壮了,淡淡的道:〃这点阁下不必问了!〃〃白判官〃迟疑了片刻,终于摆摆手道:〃你请便吧!〃一个穷凶极恶的魔头,堂堂〃黑堡〃护法,竟然屈服在这块玉佩之下,的确大大出乎朱昶意料之外,对玉佩主人奇英的来路,更加令人莫测高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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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昶横了横心,手指那少年道:〃放了他!〃少年骇然望着这奇丑而残的乡下小子,困惑至极。
〃白判官〃圆睁双目道:〃你说什么?〃
〃我说放了他!〃
〃放了他?〃
〃不错!〃
〃凭什么?〃
〃凭此〃墨符〃!〃
〃白判官〃令人股栗的目芒,在朱昶面上一连几绕,道:〃这点办不到!〃朱昶一不做,二不休,紧迫着道:〃阁下敢违抗〃墨符〃主人之命?〃〃白判官〃惨白的面色,变了又变,道:〃是〃墨符〃主人授意你如此做吗?〃口风之间,业已软化了,朱昶内心的确不愿假宫妆少女之名而做这等事,但又不能见死不救,如任〃黑堡〃挟这少年以勒索什么〃神农秘典〃,无异助长仇焰,心念几转之后,断然应道:〃不错!〃〃一切后果由〃墨符〃主人负责?〃
朱昶深知此举将为〃墨符〃主人招致麻烦,玉佩虽是奇英所赠,她未必便是主人,但势成骑虎,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硬着头皮应道:〃当然!〃他答的十分干脆,像煞有介事。
〃你怎知本座等会落脚这破庙?〃
〃巧合罢了,这一路总会碰上的,是吗?〃
〃〃墨符〃主人现在何处?〃
〃离此百里之外!〃
〃白判官〃一跺脚,道:〃放人!〃
两名〃黑武士〃松开了那少年,少年打了一个踉跄,正想开口,朱昶急忙上前,一把捉住少年的手,道:〃我们走!〃不由分说,往外便走。
夜幕低垂,雨止云散,天空闪烁着星星。
朱昶与那少年出了庙门,来到官道之上。
少年问朱昶拱手为礼,激动的道:〃致谢兄台救命之恩!〃朱昶目光四下一扫,漫应道:〃不必!〃
〃大恩不言谢,此情当永铭五内……〃
〃用不着!〃
〃请问〃墨符〃主人是谁?〃
〃这……恕难奉告!〃
〃兄台为何要救小弟?〃
〃算是偶然吧!〃
〃请兄台赐告尊名?〃
〃你最好立刻上路……〃
〃务请赐告……〃
〃区区这付面容,江湖中难找第二人,你记住这便够了。〃〃可是……〃
〃如果对方改变了主意,区区便无法再伸手了,快走吧!〃少年默然了片刻,道:〃小弟遵命就是,愿有再见之期……小弟叫文崇明。〃朱昶冷漠的道:〃文兄,及早脱身为上。〃
少年摸不透这既残且丑的人心意,双方谈话格格不入,只好一揖而别。
朱昶望著姓文的少年消失在夜暗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暗称:〃侥幸!〃想不到一块玉佩解了厄,还救了人。
到了归州,业已路少行人,灯火阑珊,城门早关了,朱昶想及城内旅店必然也已闭门杜客,自己这般形貌,如叩门投宿,必遭拒绝,不如就城外将就一夜算了。
心念之中,就路边打量,所有旅店,早已关门,这类城厢小店,本是专供那些〃未晚先投宿,鸡鸟早看天。〃的负贩走卒们用的,脏与乱自不必提了。
正在踌躇之际,一条高大人影,朝自己行来,那人影步履悠闲,看似缓慢,其实快极,只眨眼工夫,便到了身前。就着街灯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影赫然是一个形同僵尸的怪人,乾精瘦瘪,一层皮包骨,偏又那么高大,一袭既宽且大的蓝布袍,宛如挑在竹竿上。
怪人突地止步,一双青光闪闪的眸子,上下打量着朱昶。
朱昶有些心里发毛,车转身就待离开……
〃别走!〃
怪人一幌,拦在头里。
朱昶有些气往上冲,愠声道:〃什么意思?〃怪人像丈母娘看女婿似的仔细审视了一遍,桀桀一笑道:〃妙!骨格出色,形貌也出奇!〃形貌出奇四个字,使朱昶啼笑皆非,但看怪人那神情,却满认真的,不像是故意寻开心,就有些令人莫测了。
从外表看,对方绝非什么好路道,但那眼神,却表示出对方奇高。
怪人又自语道:〃这才合乎条件,说不定老夫拔了头筹!〃朱昶听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道:〃阁下什么意思?〃怪人桀桀一笑道:〃见了老夫,竟然毫无惊容,胆子够,谅来根底也不差!〃说完,伸手便抓。
怪人一出手,朱昶亡魂大冒,这一抓竟令他毫无躲避反抗的余地,心念未转,一只胳膊已被怪人抓牢,数缕阴柔之气从怪人指尖渗出,逼入体内,顿时全身无力,酸软如棉,像瘫痪了般的,他张口欲呼,却发不出声音。
这种奇诡的手法,他连听都没听说过,惊魂登时离了窍。
他想:怪人目的何在?将要如何对付自己?
到了这种地步,只有听天由命一途了。
江湖诡谲,步步险峻!他深深地体味了这句话的含意。
怪人一把将他抄在肩上,如飞奔去,速度之快,犹如鬼魅飙风。
不久,来到一座巨宅之前,朱昶目光转动之下,发现这是一幢废弃了的庄院,杂草芜生,蛛网尘封。
怪人轻啸一声,越屋而入,有如御风飞行。
眼前一亮,来在一间烛火通明的大厅中,只见人影幢幢,却不闻人声。
〃砰!〃的一声,朱昶被摔在地上,摔得他骨痛如折,眼冒金星,但被诡异手法所制,连哼都哼不出来。
怪人用脚一踢,禁制顿解。
朱昶站起身来,一看现场,不由惊魂出壳,全身汗毛逆立,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厅地上,躺了四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血腥刺鼻。
两侧,分站了六个面目狰狞的怪人,每个怪人手中各拉了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年,从衣着来看,出身各有不同,但有一共通点,个个眉清目秀。
六少年面无人色,簌簌抖个不住。
居中,端坐着一个黑袍老者,貌相威棱,但眉目间阴气逼人。
黑袍老者开了口,声音冷得像不是发自活人之口:〃老七,你最后一个回来?〃挟持朱昶的怪人应道:〃差点交不了差!〃
〃你带这小怪物回来?〃
〃老大,此子根骨奇佳,貌相吗?……老大,不正合适吗?〃黑袍老者的目光扫向朱昶,朱昶打了一个冷颤,那种目光令人一见难忘,似要穿透人的五腑。
〃嗯!嗯!〃黑袍老者赞许地点点头。
朱昶如坠五里雾中,根本弄不清是什么回事?
黑袍老者目光向两侧一扫,道:〃不合格!〃惨号栗耳,血花飞溅,六名少年被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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