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倾天下-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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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嫣夫人无才是真，可并不代表她蠢，好歹在宫闱里她也算成功的女人，是以这时候也就明白了，于是绵着音色挑着音调，颇为不屑地说道：“王子当真是谬赞了，谁不知明艳素来是个蠢笨之人，可是连明嫣这等蠢笨之人都猜出了这舞姬，王子居然好意思拿出来叫诸位大人猜，王子当真是糊涂啊！”嫣夫人损人可是宫里一等一的，这等时候一旦明白了便一定要说上两句让敌人闹心的话来。

　　　　赵王子心中虽有气却也不得不厚着脸皮夸赞嫣夫人道：“娘娘谦虚了！”

　　　　“本宫可从不谦虚！”嫣夫人故意拖长了音调，向皇帝撒娇道，“陛下，您说是不是？”

　　　　她这一招用得好，既让赵王子黑了脸又给了未来情敌一个威慑，好叫她看看皇帝如何宠爱她。

　　　　“是，爱妃向来不谦虚！”皇帝亦大笑道，“赵王子，明嫣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王子勿要见怪！”

　　　　“娘娘好脾性，好脾性！”赵王子赔笑道。

　　　　“既然嫣夫人找出了舞姬”，没多久赵王子又重新拾回那潜在的皮笑肉不笑，道，“就让舞姬将礼物呈给晋皇吧！”

　　　　“王子有心了，朕要好生瞧瞧，兀那舞姬，你上前来！”

　　　　舞姬垂着头缓缓而前，就在皇帝榻几前几步时忽然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

　　　　众人惊惶，侍卫们纷纷拔刀保护皇帝，然而这舞姬却并不是要刺杀皇帝。

　　　　“晋皇何故惊慌至此？”赵王子大笑道，“此匕首乃是吾皇赠晋皇之礼，谓之‘宰羊刀’！”

　　　　他这“宰羊刀”三个字可当真把在场的人气得不得了，当然也包括皇帝在内。这要关系到石虎说过的一句话，石虎曾说“晋人懦弱如羊，吾迟早要将其一刀刀割下来煮熟了吃”。如今他先献“月狼舞”再献“宰羊刀”，这简直和到别人家里打骂别人没什么两样。

　　　　是可忍孰不可忍，皇帝拍案而起，喝道：“赵王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自然是我赵国如狼一般迟早要将你这懦弱如羊的晋给吞灭了。可是赵王子没这么说，反而是温和地说道：“晋皇何故盛怒，吾皇也是一片好意，美人如玉，晋皇得此美人不欢心吗？匕首如武，吾皇祝愿晋国强大，难道晋皇不领情吗？”

　　　　这么一来，倒是赵国占了上风，而晋国被赵国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却无力反驳，这似乎成了定局，就连燕国使者也在观望之中。

　　　　“燕正观望，若晋在言语气场上都胜不了赵的话，指不定燕会弃晋倚赵。”萧晗看着紧张的形势同庾翼分析道。

　　　　“你心中所想虽冒险，却值得一试”，庾翼转过眼神，盯着萧晗一字一句地向她说道，“去吧，放心，一切有我！”

　　　　他温糯的语言就像一剂定心丸，萧晗不是没有应对之策，而是那应对之策太过极端收益大风险也大，她没有家世做后盾，值不得这样冒险，可是如今庾翼却愿意做她的后盾，甚至愿意跟她同一个国家为敌！

　　　　对上他温润的眼神，萧晗起身，施施然向舞姬走去，看不出任何异样。

　　　　走到舞姬跟前儿，她对舞姬邪魅一笑，一把躲过她手中的匕首，眼睛也不眨一下，一下便将匕首捅入舞姬腹中。

　　　　舞姬惊愕地望着她，终于腹部流血不止，死了去。

　　　　“你！”赵王子盛怒，拍案而起，怒视着萧晗，道，“你好大的胆子，胆敢破坏两国邦交！”

　　　　“晋皇，此事你得给石某一个交待！”

　　　　皇帝也不禁皱了皱眉，萧晗不是个冲动的，怎今日做出这等有失大体之事？

　　　　底下的大臣贵族们也纷纷怨道，若是两国起了战事则皆是这无知小儿的过错，果然此等乡野山民成不了大事，若知如此他们早该拦着陛下封这个萧晗为劳什子特使了。

　　　　然而殊不知两国起不起战事根本无关萧晗。

　　　　“萧晗，你可认罪？”皇帝无奈吼道。

　　　　“臣，没有罪！”萧晗不屈不折。

　　　　然而还没有等皇帝发话，王允之便站了起来，向皇帝道：“陛下恕罪，特使她也不是有意为之，望陛下恕罪。”

　　　　萧晗转头望着王允之，好久没见到他了，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情况，不过萧晗不欢喜允之这样为自己求情，她萧晗根本没必要要别人来求情，只能说允之根本不了解她。

　　　　“恕罪？”赵王子怒不可遏，吼道，“此舞姬乃我赵之贵女，又将入你晋皇宫，加之又捧了晋赵两国邦交之物，就被这人毫无根据地杀了，能恕罪吗？”

　　　　“允之，坐下！”王丞相喝道。

　　　　心中挣扎了许久王允之才不甘心地坐下。

　　　　“晋皇，你若是不给石某一个满意的说法，赵国注定不会甘休！”赵王子狠狠地威胁道。

　　　　皇帝左右为难，正当痛下心来处置萧晗之时却听庾翼沉稳地说道：“陛下，特使大人不是个莽撞的，陛下何不听特使陈诉，小庾相信特使大人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萧晗欣赏庾翼的便是这一点，无论何时何地他不会如允之一样苦苦求情，而是让她自己证明自己，她萧晗要的也是如此，这便是尊严！

　　　　“王子也是明理之人，小庾相信如王子一样的人一定不急于一时要人性命，王子，你说呢？”庾翼笑着与赵王子周旋，那温淡的笑容却像是在打仗。

　　　　赵王子骑虎难下，只得顺着庾翼的话说：“本王子便听特使辩解辩解，若是给不出一个说法就别怪本王子无情！”

　　　　“萧晗，你有何陈诉？”皇帝问道，他此刻还真希望如庾翼所说萧晗有自己的辩诉。

　　　　“回陛下，萧晗此为也是为两国邦交。”萧晗从容淡定地说。

　　　　“两国邦交？”王子怒发冲冠，抓狂道，“我赵国好心好意送你如玉美人，却被你就这么杀了，这算邦交吗？”

　　　　“王子殿下勿要发怒，且听萧晗言说”，萧晗沉稳不见丝毫的颤抖惧意，“王子方说美人如玉，不知有句话王子听过没有，叫‘碎碎平安’？”

　　　　“如今这玉碎了，正好寓意两国和平安定，不也是个好征兆吗？”

　　　　“好个巧舌如簧的特使大人！”赵王子气得胸口生疼，就像预备好的膳食突然被人偷吃了，结果那人不但没有歉意反而还说这是为了他好。“本王会依你此等狡辩？”

　　　　“王子殿下，萧晗有自己的拙见，还请王子见谅”，萧晗滔滔不绝，要论诡辩恐怕没多少人是她的对手，“都说红颜祸水，这舞姬妩媚多姿，恐又是一个妲己、褒姒，若有朝一日她挑起两国争端这又如何是好！”

　　　　“特使，你可以继续狡辩”，赵王子心里憋不下这口气，“我这舞姬便这么无缘无故地死了吗？”

　　　　“不过一个舞姬而已”，庾翼笑着起身来到赵王子跟前拍着他的肩膀，和颜悦色地劝道，“王子何以如此动怒，不如从我晋地挑选些舞姬送与赵皇，也算我晋国的回礼，也好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如何？”赵王子别过身去，依旧怒气冲冲，“庾公子说得倒轻巧！”

　　　　“庾公子此言极是有理”，嫣夫人此时也按捺不住发言了，“不如挑几十个舞姬作为回礼。再则这死去的舞姬也大可以贵嫔之礼葬之，虽死犹殊！”

　　　　嫣夫人本就想着要如何解决这个即将来临的威胁，没想到萧晗就这么帮她解决了，她心中自然高兴，是要说两句的。对于死人她从来不吝啬，贵嫔也怎样，她又得不到皇上的宠幸，又与她何干？

　　　　“是啊，这是在你晋地，你们想怎么说都可以！”赵王子不服气道，“可是我赵国岂是任你晋国欺负的？”

　　　　看来这赵王子确实不是善茬。

　　　　正当此时，陈简却在赵王子耳边说了什么，王子脸上既是不甘心又是惊异。最后王子既然喊道：“恩师！”

　　　　俄而，王子才恢复颜色道：“方才本王恩师也说化干戈为玉帛。”

　　　　顿了顿，他很不甘心极狠戾地道：“可是这口气本王不容易咽下！”

　　　　“王子要如何？”皇帝开口问道。

　　　　“特使既然用匕首刺死了舞姬”，王子忽然笑道，“那明日我赵国武士便与特使大人比一比这武功马术，若特使你赢了，本王可以既往不咎；若特使你输了，你晋国便对我赵国道歉，如何？”

　　　　“这哪里行得通？”底下的官员纷纷议论起来，“若是萧晗输了便是有伤国体！”

　　　　“行不通，行不通！”

　　　　“此事皆在萧晗，小子无畏，小子无畏！”

　　　　“晋皇陛下，如何？”赵王子再次紧逼。

　　　　如何？皇帝如何不知赵王子的狂妄羞辱，当时也气血上涌，冷笑道：“王子究竟小瞧了我晋地男儿，这赌朕赌上了！”

　　　　“陛下，万万不可！”

　　　　“陛下三思”。底下众大臣纷纷阻拦着。

　　　　“赵王子，朕便与你赌一次！”皇帝不顾底下大臣的阻拦。

　　　　“赵王子，不若重新设定一个赌注！”萧晗发话道，那淡淡的气质尤其压得住场子，“若萧晗赢了，王子你除了既往不咎以外还要代表赵国对晋国道歉；若萧晗输了，除方才的条件外，萧晗还奉上这一条命，如何？”

　　　　底下一片哗然，这萧晗当真说得出口，以命为赌，当真轻狂。

　　　　可是赵国男子精通马术武功，晋地男儿如何胜得了，这萧晗如何胜得了？这伤的是国体啊，若届时输了，便是一**国！底下一片嗟叹！

　　　　“就依你此赌注！”赵王子欣然答应。
第四十二章：原来还是在意的
　　　　readx；黄昏渐至，傍晚的丝丝凉风稍微缓解了这闷人的天气。萧晗走在宫里冗长的巷道里，听着周围官员对自己不满的议论，以及对明日比武的猜测。

　　　　萧晗缓缓地挪动着步子，看着那些议论她的官员渐行渐远。

　　　　“出来吧！”萧晗冷面无情地对后头唤道，然而却没回头。

　　　　后头果然快步走来一个人，他穿着胡服，虽已中年可外形依旧俊朗。“你果真很警觉。”中年人快步走到萧晗身边，面目慈善地看着她。

　　　　“为何跟着我？”萧晗看也不看他一眼，冷漠得很。

　　　　那中年人笑着注视着萧晗，言慈语善道：“想要弄清一件事情。”

　　　　“陈大人好生奇怪，萧晗能知道什么事？”萧晗目视前方，目光清冷。

　　　　“你的眼睛很像”，陈大人忽然冒出一句，那目光很深，语气也更像叹气，“很像，很漂亮！”

　　　　“陈大人同我说这些作甚？”萧晗冷冰冰的回答他道。

　　　　“那个人我一生都对不住她”，陈大人自顾自地说起来，“你的眼睛很像她。”

　　　　“既然对不住她，现在说来何用？”萧晗冷冷漠漠，然而却意有所指。

　　　　“是啊，现在又有何用？”陈大人长叹，仿佛过往对他来说亦是一种伤痛。然而，须臾过后，他又转头看向萧晗，目光专注而慈祥，道，“我与她有个女儿，也叫萧晗，不过十多年前得时疫去了。”

　　　　“是吗，既然是陈大人的女儿为何不姓陈？”萧晗说得风轻云淡，面上保持着一贯的清冷。

　　　　陈大人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径直看着她说道：“晗晗自小长得很可人，性子却如你这般冷！”

　　　　萧晗终于受不了他这种充满慈祥与爱意的目光，停下脚步来，冰冷地望着他，说道：“世上同名之人何其多，更何况令爱已经身故。”

　　　　“我一时疏忽，晗晗得病之后便被扔进了乱葬岗，后来我再去寻时却未见她尸骨。”陈大人语气中无不是自责与愧疚。

　　　　可是萧晗怎么会信，什么叫一时疏忽，这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既然都扔进乱葬岗了，又如何找得到她的尸骨！”

　　　　“我一直相信她还活在世上。”陈大人语气很笃定。

　　　　“陈大人，请你认清楚，我不是令爱，你也无需同我说这些。”萧晗站在盯着他，目光冷如冰霜。

　　　　“晗晗小时候也是以这样的目光看我的。”陈大人深深叹气。

　　　　萧晗别过目光却不再看他。

　　　　“晗晗，我对不起你。”陈大人闭上双眼深深的心痛。

　　　　“陈大人，请回驿馆，你我就此别过。”萧晗不想再看他如此，也不想再听他所谓的忏悔。

　　　　如果后悔有用，那么官差作何？

　　　　“晗晗，我知道你心中怨我，恨我”，陈大人跟上萧晗的脚步，老泪纵横道，“可当初我不得不如此对待你与你母亲。”

　　　　“陈大人，你我无冤无仇，我何故怨你恨你”，萧晗骤然停下脚步再次看着他说道，“知道为何陛下赐我‘无情公子’之称吗？便在于我无心无情，陈大人何故与我这无心无情之人说什么仇怨呢？”

　　　　“晗晗，若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如此”，陈大人不理会萧晗的冷言冷语，继续兀自说道，“我必须如此，尽管这样害了你母亲也害了你！”

　　　　“话已至此，陈大人无需多说，萧晗不是令爱，也不乐意听陈大人讲诉这些与萧晗无关的往事。”

　　　　“晗晗，你原谅我与否都不重要。”陈大人目光之中的慈爱让萧晗感到尤为迫人，“你如今这样行走官场，若有朝一日被揭穿了将万劫不复！”

　　　　“陈大人这是什么话，萧晗行得直坐得端，谈何揭穿！”萧晗冷冷冰冰地搁下一句话。

　　　　“我知道你也不愿同我说”，陈大人又道，“只是你千万要小心，万事都多存些心眼。”这话就像父母对临行的游子的嘱咐，很是暖心，可是在萧晗心中却不是这样，她本是极不愿意同这位陈大人言语的。

　　　　“陈大人，前面便是宫门口，还请整理好仪容，免得被人落下口实，说赵国使者在我晋地受辱。”萧晗瞥了他一眼继续走着。

　　　　陈简抚了抚面，方端出高级官员的姿态同萧晗向宫门口走去。

　　　　“使者大人，特使大人。”宫门口的侍卫见到此二人问了声好。

　　　　萧晗依旧冷着一张脸与稍显慈和的陈简走了过去。

　　　　“晗晗，日后不要来赵国”，在分岔路口时陈简忽然对她说了一句，“那是个是非之地。”

　　　　萧晗装作没听见，疾步走去。

　　　　不过傍晚，街上人迹便十分稀少了，许是燕赵使者的到来对治安有了极高的要求的缘故吧！

　　　　莫名其妙的手脚无力，萧晗左胸膛在深深地震动，她扶着墙壁，走到一侧顺着墙壁滑落，直至倚着墙壁蹲下。

　　　　雪白的衣裳沾染上了地上的尘土，下裳边蒙上了一层灰翳，就像她此刻的心，原本该是冷漠无情的，可为何到这时候却是生生地疼，就好像被莫名其妙地扎上一刀。

　　　　既然十多年前选择舍弃她，为何这时候又要来认她。这是一块旧伤疤，深深隐藏在萧晗的心底，平素一点也不痛，没有一丝感觉，都可以忽视它，都可以以为这块伤疤痊愈了，却殊不知一旦被触犯便是血流成河。

　　　　她深深地将螓首埋在膝盖上，一手抱着膝，一手抚着胸，喃喃自语：“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