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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禽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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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余家兄妹和小羽飞站了一排,向着对面的三个孩子,就逐一地回了一揖:“师弟!师妹!”
那尚小鹏、姜学鹦和梁赛燕三个孩子,同入师门,辈份是平的,无须分什么兄妹座次,只是按年龄大小,分了长幼,彼此仍旧互称名字。
赛燕学的武旦行,先要练的就是下腰。师父指点了一下,就吩咐余双儿带着赛燕练,余双儿主花旦,对武戏不是很在行,只是照着师父的话,托着赛燕下了腰之后,就把一只钟上了闹铃,放在一边,自己便到一边背台词去了。
赛燕人小腰软,又练了几个月,倒还支持得住,时间一长就不行了,左等右等,都不听闹铃响,又不敢直起身,勉强撑在地上,就喊:“大师姐!大师姐!……”
余双儿站得远,听不见,赛燕声音又细,拿眼睛在前边找了一会,就见雪白的一个人影风一般过去了,赛燕忙喊:“小师哥!小师哥!”
羽飞是在绕着场子打盘旋,口中衔着一柄刀,听见赛燕喊,并不停下,将两手一并,轻轻地便一个跟斗腾空翻了过去,正落在赛燕前面,伸手接住了刀,才开口问:“干嘛呀?”
“小师哥,还有多少时辰呀?”赛燕说,“我快不行了!”
羽飞听赛燕的声音不对,仔细一看,原来赛燕早哭了,眼泪和汗水一起,把前额的一溜刘海全打湿了,一条一络地贴在额头上,小小的两片嘴唇上下直抖,“嗽嗽”地拼命吸鼻子。羽飞连忙看了看钟,就在赛燕的身边坐下来,说:“你瞧大师姐串起戏来,神气不神气?”
“神气。”
“将来你要是扮上台,樊梨花、梁红玉,满场跑的龙套都衬你一个,不比秋香和红娘神气多了?”
“那是……”赛燕含着眼泪便忍不住要笑,说:“成了角儿,穿花衣裳花裙子,用外国香水儿,就和咱们师娘一样。”
“可是,人家名角儿是怎么出脱起来的?”
“练出来的呗!”
“你知道就好,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不说别的,总不能对不住师父师娘,对不住师父师娘,就对不住自己,你说对不对?你的胚子好,好好练吧,将来,我架着你唱!”
“谢谢师哥!”赛燕赶忙说:“我都明白,要是不好好练,也对不住小师哥您!”
赛燕一名话,把羽飞说得笑了,正要开口,闹铃便响了,赛燕便翻了个身,在地上一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小师哥!我多咱能上台呢?”
“快了!你今儿八岁了,瞧大师姐,十二岁就上台了。”羽飞低下头看了看赛燕,“瞧你这一头的汗!来,我给你擦擦。”
赛燕下巴颏扬着,让羽飞替自己擦汗,一面说:“小师哥,要是上了台,下面看的人起嘘,怎么办呢?”
“嘘?再嘘也得唱!师父说过了,该怎么唱,就怎么唱,还要唱的绝好,这才能压住场面,不然,一台戏非得砸在你一个人身上不可!”
赛燕用两手乱揉着刘海,直点头:“小师哥,将来我的第一场戏,真要小师哥您架着我,我还真怕,” 抓着羽飞的手上下直晃,“小师哥,你可不能不管我,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行啊,你是我师妹嘛!”羽飞穿着一件极合身的白府绸练功服,腰里扎着黑腰带,虽然才十岁的年纪,可是那眉宇间已有一种出众的俊逸,笑的时候,雪白一口好牙衬在两片红唇里,象荷花童子。
赛燕一扭头,却见余双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一边。那余双儿见赛燕看见自己,便笑着道:“哟!你们这是唱的哪出呀?游园惊梦?”
赛燕刚开蒙,还不知道戏目,听了余双儿的话,只是傻笑,倒是羽飞把一张小脸都羞红了,从地上站起来便跑,余双儿一迭声的唤“师弟,”羽飞只是不回头,早没入林中去了,余双儿便回过身,看着赛燕直笑,笑了一会,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且看后事如何?”
画屏灯火彻楼台
八月中秋一到,不仅家里街头热闹,就连天气也凑趣,自前三天起,就放了大晴,碧蓝碧蓝的秋空里不见一丝云絮,干净水亮极了。
三辉班上下几百人早就忙起来,照程长庚时候的规矩,和城里的万华戏园商量,海报立时便贴遍了北平城的大街小巷。那三辉以四大微班之冠的名气,加上掌班白玉珀又是杨月楼的嫡传弟子,早在北平城里叫响了牌子,从几代北平人的口头打听,都知道三辉的戏容好,白老板的戏也好,过去三十年里,还没听说谁能把须生和武生唱过白老板的。
因为是过中秋节,北平城里大大小小的戏班子都添戏,四大微班的另三个班春台,和春、四喜也忙碌得不行,冷眼看去,倒象是戏多人少的势头,不管怎么样,三辉班总是满座,从来不必担心。当年宣统帝退位,戏班开锣,还上了九成的座儿,现在时局乱,但想听戏的也实在不少,三辉的海报一出,第一天的六百张红票先就空了。到戏开演前的一个时辰,万华园的门口早聚了百多人,吵吵嚷嚷要买票,把个万华园的郭经理急得直作揖,还是平息不了事态。
黄包车固然停了一片,香气袭人的官太太一个个侧着身子挨了进去,陆陆续续又来了汽车,嗽叭按得直响,因为没有人肯让道,只好远远地停下车,开了车门,钻出来的多半是北洋军官员和女眷,偶而也有穿长衫的,都是拄着雪亮的文明棍,大咧咧的跟在仆役后面,年纪全是大的。
不光是万华园外面热闹,这时候的后台也吵得不行。因为班里的六个小孩子,都上后台来帮忙,倒洗脸水的,找枪的,管行头的,拿镜子的,从大人的胳膊下面来回直钻,又嚷嚷:“在哪里?在哪里?”再加上叮叮当当的杂声,比戏开演的热闹劲也不差多少。
白玉珀是早早地扮好了,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班子里的人穿梭不停。又等了一会儿,见时候不早,便吩咐承鹤和余双儿两兄妹都放下活,去上戏。章学鹦快十二岁了,可惜欠火候,先搁下,那尚小鹏和梁赛燕更是懵懂无知,一团孩气,白玉珀四下里看了一会,便喊:“羽飞!”
话音刚落,羽飞已立在面前,白玉珀点了点头。对于这孩子的伶俐和聪明,他一直是极满意的。白玉珀静了一静,镇重地说:“师父看了你很有几个年头了。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我记着,你是秋天生的,今年整十岁,今儿又是中秋节,挺吉利,师父今天,就带你上台练练!”说着,便回头对着那管脂粉的张老爷子说:“大爷,您给这孩子扮上吧!”
“师父,我扮谁呀?”羽飞很是意外。但是最令白老板满意的,是这孩子并没有因意外而表现出手忙脚乱、慌了神的样子。
“你知道师父今儿唱哪出?”
“呀!”
“师父现在扮的是谁?”
“是关公!”
“好小子!你就来我的马童吧!”白玉珀将手慢慢的理着胸前那彤红的长须,慢慢地说:“这关公的马童,功夫戏最多,待会儿那么些个身段,得一一的来,别乱了套数。”
“谢师父指点。”羽飞很好奇的眼睛,上上下下地看张老爷子的手,显然是一种瞧新鲜的神气。
张老爷子两手揉着脂彩,逗着羽飞:“这一扮上,您可是个角儿了!小白老板!”
“好呀!再过过,就叫小白老板!”白玉珀为了要看徒弟的第一个扮相,将身子都侧了过来,很注意的瞧着。
张老爷子的手脚极麻利,而小马僮的脸谱也简单,无非是涂上粉底,拿红颜料在眼皮并眉心,两腮一揉,再点上唇,就成了。取了那绣金丝边的黑束头,往小羽飞那极清朗的额上一束,再换上一套黑短打,系上大红腰带并大红厚底靴,退后几步一看,叫人打心眼里喜欢的,除了那漂漂亮亮的小身架,最是那红红白白的一张小脸,宽宽的大额头配一双长眉,点一双活灵活现的大眼睛,精神极了,就跟那玉琢的小人一般,十分悦目。
白玉珀心里喜欢,拉着羽飞的一只手说:“穿了厚底靴,翻跟斗可要仔细,落地别太猛,千万不能摔了。”
小羽飞一股劲的点头,这时前台锣点已响,“锵哩锵铿”地催人起身,白玉珀将手一松,略略提高了声音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这时戏班的人俱都立在一边,等那锣点。赛燕手里捧着个景德镇的碎瓷茶壶,瞪着眼睛只是瞅着羽飞看,嘴角一紧一紧的,似乎已经紧张得透不过气来,此时只听那前台的锣点“铿”的一顿,接着便是一阵“嗒,嗒,嗒,嗒”的碎鼓声,越来越急促,看看时候已到,就见小羽飞不慌不忙地将两手一比,“唰唰唰”连着一串极利落的跟斗,早已闪出后台,大家向前台一望,那小羽飞是腾空一个顺翻,又飘又稳,落定台上,将弓箭步一拉,一手插腰,一手半抬,随着那“锵”的一声响锣,是抬头按手的一个亮相。那台下顿时“轰”然一声喝彩。
这里白玉珀不由自主便立起了身,心里是千万种的感慨,就在这小羽飞跌打挪滚的身段中,不由便想起了三十年前旧事,那时台上的是自己,站在自己这里的,是师父杨月楼,光阴荏苒,可知岁月不饶人,又是一代人了。白玉珀转眼之间,忽见夫人洪品霞立在一边,低着头,拿手指尖徐徐地在眼角拭了几下,不禁便深深地吐了口气。
那小赛燕和小鹏、小学鹦都没戏,一个个躲在大幕后面,看那小师哥和师父同台。就见小羽飞手里引着红缨络的长马鞭,一手插腰,和着那锣鼓,十分从容地前牵后挪,白玉珀扮的关公,提着赤龙偃月宝刀,随着徒儿的身段,忽而行忽而趋,忽而顿忽而惊,师徒二人严丝合缝,滴水不漏,看在眼里,老的沉凝,小的敏捷,十分入目。赛燕看得半天不出声,还是小鹏开口说:“老是瞧见师父架着小师哥练,原来真有名堂!”
赛燕听小鹏这么讲,方才回过神来:“得了!小师哥将来准是个角儿。哪有第一次上台,就有这么多叫好儿的?”
学鹦一直没出声,不知怎么突然开腔了,却学了青衣的嗓音道:“呀…小将军好个…人…品…呐…”
赛燕气得拿手乱往他身上捶,学鹦却做了个丑官的行步,矮下身子,两手平抬着,将脖子一伸一伸的向前走,赛燕见他这副怪样子,便是“哧”地一笑,笑了之后,依然看恼,把个脚乱往地上跺。
《捉放曹》收锣散戏,都是半夜了。然而戏班向来的惯例,半夜里总有一顿夜宵,就为着那顿极丰盛的夜宵,班里的孩子们谁都不肯先睡。今天又是中秋夜,一散戏,往三辉的韩家潭去,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一路说笑,象过年似的。万华园里,最后走的是余家兄妹和羽飞,因为这三个孩子入道早,最懂事,大人都走光了,还四处看一看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没收拾到的角落,就收拾收拾,没架到位的道具,背景,也都一一的靠好。
总算一一妥当了,三个孩子一道出了万华园的大门,却看见那台阶下面,有个小小的红影子,仔细一看,是个小姑娘,梳着一条油黑的独辫,将那辫子拢在胸前,拍打着辫梢,娇憨的满月脸上一对杏眼,那脸儿带抬不抬的,好象等得急了。
余双儿拉着哥哥就走。承鹤不明其意,还不肯,扭着头喊:“赛燕儿!一起走哇!”
余双儿将两手抱住哥哥的脖子,对着他的耳朵,又狠又沉地说:“人家是两口子!傻小子!”
小羽飞下了台阶,见小赛燕在拿手指划那靠在路边的海报,就问:“你瞧什么呢?”
“我瞧师父的名字。”小赛燕的手,从右往左,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白、玉、珀!小师哥!你瞧出名堂没?咱们师父的名字,是一个白,一个玉拼出来的,你这么看,白玉珀就是白、玉、白、玉。”
小羽飞歪着头,忽然一笑:“真是的!有意思!”
“我老琢磨咱们的三辉班是什么意思,”小赛燕说,“大凡唱戏的,名称最讲究,是不是?”
“三辉,那是日,月,星三辉。”小羽飞想了一会儿,就说:“我明白了。日为阳,月为阴,阳为阴生,阴为阳辅,那是要叫咱们戏班生角旦角一起亮,那星字,肯定是形容徒子徒孙之多,多如星辰,这三辉班的名字,真热闹!”
小赛燕忽然问:“小师哥!我能红吗?”
“能!”
“那我的名儿,也能写这么大的红字,靠在这里?”
“那当然!”
小赛燕的小脸上,渐渐地就有一层郑重的神色,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得红,一定得红。”
话说得十分坚决,小羽飞听在耳中,也觉得十分严重。便不再笑了,说:“只要你吃得了苦,准行!”
中秋的夜里,月亮十二分的亮,那万华园外的偌大一个空地上,再没有别的什么,只是一顷如雪也似的月光,薄薄的流在地上,再有两个孩子小小的影子,一起一落地映在地上,远远的能听见从人家里传出来的一两阵嘻笑。小赛燕久久地抬着头,因为小师哥刚才的一番话,眼睛里顿时亮成两点珠光,她声音本就软,这一来更软,望着万华园那极高的楼宇,两手也不再搓弄辫子了,十分憧憬地说:“等将来,那么个时辰到了,就在这儿,还是一张大海报,小师哥你挂头牌,我来二牌,唱一出《七星庙》,也让比蚂蚁还多的人,来这儿看咱们的戏,也找郭经理闹着买票……”说到这里,自己先就渐渐的笑出来了,看着小羽飞说:“小师哥,那才叫角儿呢!”
小羽飞被她这些很美丽的话,说得也有不少梦,翩翩地在月光下飞起来了。瞧着那巨大的彩色海报上,艳红的底子上师父白玉珀的三个名字,在那里静静的夜里,就似有了灵光一般,闪到老远的以后去了。
戏班过中秋,向来最郑重。因为五湖四海的朋友,有缘份同到一条船上,一个灶吃饭,该是天下最可珍惜,最可庆贺的事,并且不同姓不同宗的人重合一个家,兄弟姐妹相称,齐心齐力的在京城里插足落户,彼此感觉,比那嫡出的兄妹,更多了一层患难荣辱的情份。象三辉这样的大班子,更是不能等闲而度。主席上坐的,自然是班主和班主夫人,除了那对着圆桌缝的两个主席主位,别的依次在两边分下去,边座和下座。按着行当的尊次,各行的行头入座,主席列齐,边席再论先后落坐,有条不紊地都坐好,白玉珀便吩咐上菜。
洪品霞饮了数杯敬酒,宴席已进行了一半,看看气氛松驰下来,洪品霞便把小羽飞唤到身边,“哟”了一声,说:“怎么把脸就洗过了?我还没瞧清楚儿子的头一个扮相呢!”
“羽飞将来呀,日子可长了,师娘您慢慢去瞧吧!”
这说话的,是花脸行的行头,洪品霞还未开口,白玉珀已经在说:“羽飞那是三辉的科班出身,唱不好,他敢!”说着便朗然大笑,低下头看着羽飞说:“光武不行,得有文戏。你的师父,是须生武生双兼,赶明儿,还得教你程派的戏目,将来好防老。”
“谢谢师父。徒弟想问师父一件事儿。”
“你说说看?”
“师父今儿唱关圣,我瞧师父散了戏之后,在关圣的牌位前边,化了擦汗的红纸,还拜了几下。张老爷子说,那是‘送关神’。”羽飞一对浓浓的小眉毛便皱起来了,不解地问,“干嘛要那么推崇关老爷呢?”
羽飞这么一问,满坐的人都一齐看着白玉珀。问题听来简单,但是细一想,还真没谁能答清楚。白玉珀见众人噤声,是专心聆听的样子,便略略提高了声音,说:“那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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