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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禽记-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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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飞早就在忍眼泪,被她这一问,眼泪锁不住,往下一一流去,吸了一口气,才说:“我懂。”
赛燕徐徐地点着头:“我知道你会懂。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也不必有什么顾虑了,你愿意要谁,你就要谁。”
羽飞将头扭开,不看赛燕,千言万语,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赛燕叹道:“老天错了布置。不该叫为你造的人,都到你面前来,不该叫为我造的人遇不见我。我对点莺说过,别哭得太早,到最后,还不知道是谁哭呢。笑多了,要惹天妒,哭多了,要得天怜,有日出就有日落,有黑就有白,这么轮回着,才叫人世嘛。”赛燕的声音十分宁静,接下去又说:“点莺病得太久,哭的太多,所以,也是老天的意思。叫她的病一天天好起来,眼泪该尽,遂心之日不远了。小师哥,日子不必再更动了,还是明年春天吧。反正我和点莺的个头,不差多少,师娘为我置的衣饰,都给她好了,只怕她还穿着嫌大一点。”
羽飞的手,拳起来抵着下颏,头是半垂的,那如画的剑眉,因为不胜的烦恼,有些微微的收敛,这样,他本来十分明朗聪颖的额头,就缭绕起一抹如烟的落寞。
他好象在想什么事情,却又理不出一个头绪。赛燕说道:“小师哥,有一句话你总知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羽飞的眼睛这才看着赛燕,倦怠地道:“我现在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你就不要说了。”
“可是,我不能白白地断送了自己。”赛燕冲口说了一句,立刻又刹住了,缓下口气,道:“总该让我了却一桩宿愿。其实,我一直都很清楚。你自己也清楚,也许你没有明白自己是清楚的罢了。从小时候起,到现在,我一直是你师妹,徐小姐呢,是你的朋友,她就不一样了,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是,说起戏来,她能象模象样的唱全本,说起诗文曲艺,她能一点一点地解说个明白,要说怜惜,她也是个娇弱的人物。我几句话,总是说不全的,总之只有她,才是一直没走出台的主角儿。”
羽飞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也害得你够苦的了,你这么做,全是为了一个心意,可是这种好意也太重,我受不起。”他闭了一下眼睛,语气比较平稳了,“受不起也得受,不能害了你之后,又害一个。”
这寥寥数言,有极深的隐意,赛燕听见他这么回答,反又生起疑惑来,听这口气,难道竟不是那人?左右来想,又没有第三个,许是这位哥哥心烦意乱,语不达意吧?不论如何,他既是允诺了,赛燕总算是卸去一块大石。有生以来,还从未有过这么由衷的欣慰,重任卸肩,不禁昂了昂头,这一昂头,就将那早已盈眶的辛酸之泪,掬在了眼中,然而略一眨眼,两行滚烫的流水却由眼角脉脉而下,渗入了耳际,成为冰凉而沉重的一汪小潭。
赛燕既嫁石立峰,与副总司令太太何采薇,便是姐妹的礼数。以何采薇来说,并不很明白赛燕下嫁石立峰的原因。今天赛燕前足先至,何采薇后足便到了,亦想看看赛燕见了前未婚夫,是何等样缱绻怨忧的形状?她存着这个好奇心,就一直在那小客厅的门外侧耳聆听,此时屋里忽而没有了声音,就疑心屋里的两个人有什么值得推敲的举动。无声无息的将门拽开一道小缝,对上去窥探时,只见赛燕垂首拭泪,而羽飞则坐在那花梨紫檀木的靠椅上,看着赛燕不语。
他里头穿的是全黑蚕丝衬衣,打深海蓝底的铜绿斜纹领带,外面是绿松石蓝的枪驳领全毛西服。何采薇一一的看下来,将两边的脸都看得发起烧来,他那种随和又得体的姿态,他的有些心事的眼睛,全然不会知道,自己在别人的眼睛里是一个怎样的梦呢!
何采薇的肩头,轻轻地抵住门扇,向里一偎,就到了屋内。自己觉得心口乱跳,便故意提高了声音道:“咦,妹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可是石副总司令打发我来的,我回去怎么对他说?你倒教教我。”
赛燕忽见何采薇闯了进来,很是讶异,继而一想,也觉得是桩常事。在司令府的几日,听说了何采薇,原是皇封的一个郡主,自幼在英国长大,动辄春郊冶游,柳林跑马,全无闺中的规矩,是北平城有名的一株野玫瑰。若非是辛亥武昌的乱子,大约现在也是哪位王爷贝勒的福晋了。为着她的血统,石立峰很是含糊她,对于她一应荒唐的事,至多发发脾气而已,绝不敢碰她一根指头的。何采薇狎呢名伶白羽飞,是北平城公开的旧闻,不成秘密。石立峰对于夫人给自己按上的绿帽子,是撑胸塞腹的牢骚,他又不甘心就这么由她胡闹,那么他会去为难谁,是很明白的事了。
正因为知道了这一点,对于何采薇的出现,赛燕倒真有些害怕,她这么一日一日地纠缠下去,激怒了石立峰,总会闹出一条“名伶猝死”的新闻,赛燕便说:“我不过来找我哥哥聊聊而已,你又何必疑心别人呢?”
这句话正刺在何采薇的痛处,欲待发作,又改了主意道:“那很好。我也是来找小白老板聊聊。小白老板,你都和你师妹坐了半天了,也跟我出去走一走嘛。”
这个打算端的是极精的了。羽飞走也好,不走也好,横竖都得和她在一处。何采薇的眉梢,约略挑着一丝笑意,又说:“三辉是个大班子,小白老板又是个聪明人,传到小白老板这一代,必定更兴旺了。”
“太太今天来,有什么指教呢?”羽飞的声音不大,淡淡的,“太太知道班子大,也体谅我们杂事多,有心奉陪,没有功夫。”
何采薇笑道:“有小白老板这句话,就够了。我也不多耽误你的功夫。小白老板看过很多书,一定知道外国人的规矩是‘LADY FIRST’。我现在觉得口渴了。”
羽飞看了看茶几,说:“真不巧,这里没有杯子。”
“就借用小白老板的紫砂宜兴壶,行不行呢?”
赛燕知道羽飞在一次一次地压着火气,深恐再斗嘴下去,要闹出什么难堪的僵局。便上前取了紫砂小茶壶,兑了半壶热水,走到何采薇身边说:“刚好,我也渴了。不过姐姐位长,还是姐姐先喝吧。喝过了茶,我们姐妹也好家去。”
何采薇情知羽飞说“没有茶杯”,不过是不想替自己倒茶而已,心底自然有些苦涩,接过赛燕手中的小茶壶,将食指搭在茶壶盖上,血红的长指甲若美人蕉的花瓣也似,极缓慢地由壶盖划到壶嘴上,再搭上一个指尖,微妙地在壶嘴顶端揉了一下,两片湿的朱唇略略分开,将那纤幼而稚拙的壶嘴,轻轻地街住了。
赛燕对她的一应举动,看得再清楚不过,随即瞟了羽飞一眼,心中暗自庆幸,他一直没有看何采薇在做什么,只怕若是尽都瞧在眼里,他要羞涩恼怒到极点了。何采薇确也是够可以的,居然好意思做出那么不堪入目的动作,赛燕从何采薇手里接过来之后,喝了几口。她说自己也口喝,并不是实话,不过是怕若自己不在何采薇之后喝几口,他是百分之百不会再用这把宜兴壶了,弄不好干脆将壶都砸了。壶是可惜了,他又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浊气!赛燕将壶中的残茶喝了一半,便往外走。
何采薇就问:“你去哪里?”
赛燕捧着茶壶道:“用过了,还不给人家洗干净?我是最知道我的这位哥哥,是个干净的人。”
何采薇呕得两眼直翻,却又发作不得,并且石立峰对于这位娇憨丰媚的新奶奶,百依百顺,若是能上天,他大概都会摘几个月亮下来讨她喜欢。惹恼了新奶奶,又是在万华园,将来倒霉的只会是自己。何采薇为了抑制自己一肚子的怒气,就笑起来了。等赛燕一出门,她就重重地从鼻腔里哼一声,搬个凳子住羽飞面前一坐,头一歪,几乎就逼在他脸边。
“刚才我就说过,不多打扰,不过请你帮我一个忙罢咧 。”她用手在胸口一揉,愁眉不展地道,“哎呀这里疼得不得了,我去看了很多医生,吃了很多的药,都不见好。昨天正好,我们副总司令呀,带了个日本朋友来了,叫植田谦吉。他教了我一个法子,就请小白老板您……”何采薇莞而一笑,小声地说:“就是请小老板您‘高抬贵手’。一定手到病除。”
赛燕由偏厅走过来,正要伸手推门时,猛听得屋里是“啪”的一声脆响,显然是又重又定的。连忙推开门,见何采薇用手捂着脸,站在屋里发傻,然后突然将脚一跺,哭道:“你……你想造反呐……”
赛燕还未回过神来,羽飞已经由她身边出去了,将门摔出一声闷响。赛燕这时候总算猜出大概了,走过去拉着何采薇道:“行了行了,谁会知道呢!十七八岁的小爷们儿,你还指望他有什么好性子?!更别提服侍人了,你和他计较什么;都是叫领事夫人呀。议长太太呀;买办小姐宠坏了的。连他师父师娘还让他三分呢;你犯不着和他逞强!”
何采薇将手放下来;赛燕才知道她是假哭;一点眼泪也没有;赛燕一席话;她听了倒嫣然而笑,说:“从小到大,还没谁敢打我呐,嗬,他还真的敢和我动气呢!”说话间娇嗔满面,竟是心醉神驰之状,赛燕万没想到这位副总司令太太,如此不可理喻,几乎要怀疑她的脑筋是不是有哪里不大对劲,不过她没有动怒,真可谓一桩幸事。但这一次算是不了了之,下一次又该怎么对付呢!
今夜频将明烛剪
总统夫人亲谒韩家潭的三辉大下处,令白玉珀夫妇颇为疑虑。前些日子,京中报纸已刊载了一条新闻,说徐总统的独养女儿徐茗冷小姐,西渡求学。按理,徐小姐的一应瓜葛早已了结。如今总统夫人来访,必另有缘由。无事自然不会再来,就不知这一回,又有什么麻烦?别是徐小姐又半途回国才好。
时令入秋,白玉珀穿了件黑底古铜寿字花的缎子长衫,外头罩了件斜襟的玄色滚边深蓝夹马褂,和夫人洪品霞一起,迎出三辉的大厅,在阶下才一站立,总统夫人便在月亮门出现了,高高地盘着个髻,额头宽广而发际线很高,黑得有些深度的发色,在洁白细腻的额角弯了个高雅的弧,跟墨笔绘了一般,鬓角轻淡,发线清晰,再配了一对精心描绘的长眉,弯弯翘翘的,极有品味,看上去异样舒服。
徐夫人还是第一次看见三辉的老掌班白玉珀,为他雍容安详的气度所折服,先就伸出手。走过去道:“白老板;幸会!”转向洪品霞;也是一个京中少有的大家风范之妇人;亦是握了握手:“白夫人;幸会!”
引进大厅;宾主坐定;上了茶;寒喧几句,徐夫人就说:“梁小姐,哦,现在是石二太太了,二太太去我家里,和我提了个很好的建议,就是明年春天,撮合小白老板与梅老板的婚事,不知这件事情,白老板和夫人,可知道吗?”
白玉珀听见提赛燕,心里十分不好过,自己暗暗地难受了好久,才回答:“赛燕去总统府以前,已经回来过,说了一些事情,当中就有这一件。不过我和内人商量了很有一些日子,觉得明年春天,太迟了。”
副总司令太太何采薇越发放肆,这还罢了,如今时事如三伏天,翻云覆雨,京中大大小小更有一些常去戏园子的太太小姐,各各都有些来历,如何采薇之辈,举不胜举,只怕到明年春天时,又有什么做不了主的变故。这些话没有明说,但徐夫人是反应过来了,说道:“早一点当然好了。就不知早在什么时候呢?”
“今年旧历的十一月十一;是个好日子”。洪品霞说:“今儿是十月初八了,还有一个月,时候挺宽裕的。”
“很快了嘛。”徐夫人笑着呷了口茶,说道:“婚礼是用旧式,还是新式呢?”
“点莺病了很久,直到现在还没有好,大家都是知道的。”洪品霞见徐夫人饶有兴趣地听着,接下去又说,“本来是该旧式的,我们这样的地方,最重祖宗,可是旧式的规矩太多,三跪九叩,闹新房,新娘子最辛苦,就怕点莺那孩子还病着,支持不下来,所以还是披了婚纱,鞠躬了事,又简单又不累人。”
徐夫人早掖着一句话,听到这里,就说出来了:“徐总统是爱热闹的人,那次赛燕姑娘到我们家一说,他就高兴起来,要给羽飞和梅小姐两个孩子,当主婚人呢!所以我这次特意来征求白老板和夫人的意见,这个主婚人的位子,空着没有?”
白玉珀含笑道:“徐总统要来主持婚礼,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届时我们亲自送个柬子到府上,若是夫人也有空。务必请一起光顾寒舍。”
这桩事这么着就算定了,可是徐夫人还有话,细细地品了一会茶,说:“羽飞这个孩子,看上去还小,怕足岁只有十七吧!”
“他是秋天的生日,这个月底,就十七岁了。我们算的是虚岁,说他十八了,再过个年,就算满十九了。”
“他是秋天生的吗?”徐夫人似乎有些心神不定,“我听茗冷叫他的字,是‘克沉’,这名字很好,是谁起的?”
徐夫人的话有些令人费解,何以对于羽飞的生辰名字,突然感兴趣了?洪品霞并不愿意说得太详尽:“是我们起的。”
“前些日子,我在〈万华园〉听了他的一出〈借东风〉,唱做都很好,小小年纪,扮起诸葛亮来,还真老气横秋的哩!”徐夫人望着半空中;微笑起来;“我们一起去的一些人都在疑惑着,小白老板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地道的功夫,必是幼年投在白老板门下为徒的。”徐夫人扭头,看着白玉珀问,“这么好的徒弟,是在哪里寻的呢?”
白玉珀“哦”了一声。“是在上海买的吧。”
“买的?”
“是我们这儿一个人去办的。”洪品霞接口,“是他看着这孩子很好,是块材料。”
“那么这个人在哪儿呢?”
“他去芜湖办事了,要两年以后才回来。”
徐夫人不语了。若是在上海,一切都错开了。依石妈所说,她带小克坐的也是那艘往广州的船,下了船之后,却找不见同船的先生太太,只得带了立峰回湖南。也就为着这段主仆的故情,石立峰进京时,徐总统才格外提拔,处处都照应着。
这样一看,小克的确是掉在长江里了。徐夫人的心里,一阵阵地发冷,固执地在对自己说:“不可能!不可能!她镇定了一会,做出一个决定,这个决定,便是等两年以后,白玉珀夫妇所说的那个人回到北平之后,必须找这个人问清楚。
她异想天开地以为,也许羽飞遇母不认,是怕自己和他父亲不允许他娶一个唱戏的女孩子?若是这种原因的话,他倒是大可不必担心的,因为点莺这个女孩子,并无一丝一毫风尘之气,况且有一位名伶夫人,亦是天下所羡的佳话。而自己和丈夫的意思,仅仅是要让羽飞脱离梨园,不要辜负了满腹才思,应去留洋几年,再做些打算。徐夫人浮想联翩,越想越是平定了一颗心,决定姑且再等两年,定要让真相大白,她在心里津津有味地策划了半天,早已怎记自己身在何处,共坐何人了。
旧历的十一月十一,的确是个难逢的好日子。皇历上写的是“今日百事皆宜。”再找会掐算的人一算,是四个字:“万事大吉”。宜出门,宜生意,远行人归,久病得愈,考试定夺状元,钱财自会上门,又因十一十一,事事如意,字面字里的意思都极吉利。
白玉珀夫妇事先将消息封得很紧,但是到了十一月十一,公历的一月一日元旦,仍然从平地里冒出许多记者宾客来了,以上海的《新民晚报》为首,有不少外地记者,外国的则有《华盛顿邮报》、《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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