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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锦-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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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幽便也不再问,接过灯应了声,便朝着漆黑的前方去了。
只心里不住嘀咕,这么晚了还在书房,这可教她如何是好?
一个念头突然袭上心头,竺幽蓦地想起墙上那幅画,只觉那个念头越发喧嚣,几乎就要冲破头脑。
他莫不是,在思念妻子?
那时竺青只说韩无期幼时被自己亲母下毒,却不曾探听到后续的内容。
而他们在这将军府住了这么些日子,倒是不曾见过那当家主母。看这情形,那位姿容冷艳的狠心母亲,是已经不在这府内了?
她心里感慨颇多,一国之将,杀伐果断,担得一个冷血之名,却不曾想,是如此痴情的一个人。
厨房里留了灯,她将满腹的想法抛开,只觉腹中饥饿一阵胜过一阵。扫视了一圈,长桌上空空如也,韩无期说给她热了东西,那便应该是在灶上。
她走上前,将厚重的木质锅盖掀开,圆形的蒸架上放着一个陶土炖锅,旁边另有一小碗米饭。将那炖锅的盖子掀开,香味瞬息扑面而来,浓郁的肉香几乎将她所有食欲都调动起来。
一锅子的小排汤啊。
竺幽将炖锅与米饭取了出来,触感温热却不烫手,恰到好处的温度。找了筷子就着晶莹饱满的米粒一口口喝着排骨汤,竺幽美得眉眼都弯起来,只觉得人生美满莫过于此。
半夜给她留了排骨汤,韩无期真是体贴。
她想起他笑起来温润的眉眼,心里一阵暖,秋夜笼罩身侧的几缕寒意仿佛也随之悄然消散。
☆、往事随风
解决了温饱问题,刚才被抛到一旁的思绪重又席卷而来。
没了由头,她便不能再如那日般明目张胆地进那书房。而韩挚若是夜里仍待在那里,她又何来的机会接近那暗格?
视线落到眼前的炖锅上,韩无期为她准备了很大的量,如今她填饱了肚子,仍剩了半锅汤。
眼波再一扫,看到了厨房角落里的黄豆,计上心来。
将碗筷收拾好,照着那日的印象,竺幽大半夜吃饱了饭在厨房做起了黄豆糕。
因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速度要快上许多,大约只花了半个时辰,五个黄豆糕已成型,卖相比上次要好,口感也不差。她拿了个盘子装了,一手执着先前那盏灯,另一手托着盘子稳稳当当朝着书房而去。
韩挚果然还在书房。
她放下灯,轻叩了叩。待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她才推门而入。
韩挚自书案上抬眸看她,有些疑惑,却很快掩饰过去,只露出长辈和善的一个笑道:“可吃饱了?”
竺幽点点头,将盘子端到书案上放下,道:“我今日睡得太多,此刻反倒是不困,想着将军连夜处理公务,必然也会饿,就做了些糕点,手艺不精,将军不要见怪才好。”
韩挚看着那一盘尚冒着热气的糕点,一愣,片刻之后喃喃:“竺姑娘有心了。”
似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笑道:“坐吧,我有些话想要与你说。”
竺幽面露惊讶,找了张椅子坐得端正,问道:“将军说吧。”
韩挚笑道:“竺姑娘不必紧张。你我便如寻常翁媳般说些话。”
竺幽放松了些,也淡淡笑了。
韩挚拈起一块糕点吃了一口,面上神情更是愉悦,“竺姑娘手艺不错。”说完也不待竺幽谦虚,接着道:“有些事,家丑不可外扬,但如今你也算半个韩家人,这些事对你说明也无妨。”
竺幽静静听着,韩挚将那一段往事浅浅谈来,摘去了细节,只留个基本的轮廓,但仍是听得她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个为宋齐国立下汗马功劳的一朝大将,追忆起自己曾经的妻子,竟露出了那样的神色,浓重的悲哀,夹杂着遗憾与后悔,情绪太过繁杂,她竟一时不能分辨。
韩挚一生只娶了一人,唯一的将军夫人,韩无期的生母,并非宋齐国人,而是邻国胧月国的女子。
韩挚年轻气盛,从战场上将她带了回来,而她顺从着嫁入韩府,一朝风光无限,并为他诞下了唯一的儿子,这样的故事本该是一段佳话,但表象的背后是,那位将军夫人,从不是心甘情愿。
她有多渴望离开,便有多痛恨现今的一切。那恨绵延到韩无期身上,她甚至不惜毒害他,以换取离开的机会。
“若是我早一日接受她的不甘,也绝不会让事情演变到这样的地步。”
韩挚硬朗的脸上有遮掩不住的伤神,低低叹了一声,道:“只是苦了无期,是我对不住他。”
竺幽不知该说些什么,视线落到那浅紫色的纱帘,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恕竺幽冒昧,那日来送兵书,曾与无期不慎看到了墙上那幅画,画上的女子,可是夫人?”
韩挚愣了片刻,回头看向那纱帘,随后唇角露出一抹苦笑,道:“确是。无期当时……可有说什么?”
竺幽思虑片刻,终是摇了摇头。
韩挚脸上神情莫测,低声喃喃:“他想必永远也无法原谅……罢了,都是我的错。”
竺幽不知该劝什么,低首沉默了。
韩挚看她一眼,收敛起满脸的落寞,道:“让竺姑娘见笑了。就当我人老了,话多吧,如今我见无期如此爱惜你,我打心眼里为你们高兴。毕竟,两情相悦实在太过珍贵。”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竺幽,道:“今日我从一个父亲的立场出发,真心希望竺姑娘也能以真心待他,无论何时,都不要再让他伤心。那孩子,受了太多的苦。”
竺幽沉默片刻,抬眸淡淡笑着应了声好。
原本借着送夜宵的由头去书房,不过是想方设法多些机会一探究竟罢了,却不曾想,竟引出这样推心置腹的一段话。
无论何时,都不要让他再伤心。
那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对儿媳万分真心的嘱托。可如今落到她身上,却重若千钧。
那压力如此之大,压在她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脑子被繁杂的念头充斥着,竺幽无意识地一路闲逛,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站在韩无期卧室外,距离房门口,仅一步之遥。
她苦笑,今夜果然是被他的排骨汤收买得够彻底,连身子也不听自己使唤了么。
转身欲走,那萦绕了一整晚的压抑情绪便翻江倒海般涌上来。她犹豫片刻,终是回身轻轻推开了门。
仿佛只有靠他近一些,她的心里才会好受点。
韩无期早已睡熟了。
屋内是全然的黑,她略略适应了周遭的环境,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芒走到床畔,坐在床边细细看他的脸。
韩无期的睡姿极好,规矩地躺着,被子盖得严实,完全不像她,无论怎么睡被子都会在不知哪个时刻滑落在旁。
黑暗中他呼吸均匀,双眸紧闭,睫毛安静地覆盖在眼睑下,长发披散在旁,只这么看着,就让人忍不住随着他的频率调整呼吸。
她伸出手,隔着空气描摹着他的轮廓,从饱满的额头,到高挺的鼻子,再经过薄唇轻抿的弧度,绕到弧线美好的下巴。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她第一次见他,就轻易被震撼。
当日种种,几分作态,几分真心。而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下来,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多,很容易就笑,很容易就露出温柔的神色。
那样温柔,会让她舍不得的啊……
而方才韩挚的一番话,又让她对他生了无法克制的怜惜之心。
幼时的记忆虽模糊了许多,但她仍能清楚回忆起一些细节。
母妃总是对她笑得温柔,在自己闯了祸,父皇佯怒要惩罚时,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护在身后;每每宫里有了新奇玩意,总是要先给她挑选;自己生了病,衣不解带地守在一旁。
可面前的这个人,他原来从来没有感受过来自母亲的温暖。这样寻常人家都能拥有的幸福,他甚至只能奢望吧。
竺幽只觉得内心酸涩一阵胜过一阵,她无法思考自己这般情绪翻涌的原委,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人,心里有个念头,一直唆使着她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脑子里这样想着,身子也这么动了。
待她反应过来,自己已轻手轻脚爬上了他的床榻。
他似乎动了动,她僵着身子侧卧着,他却没有睁眼。
她将被子掀开了一个角,又轻手轻脚地挪进去,被窝里尽是他的温度,暖暖的,让人想沉醉其中。
手指挪动着轻轻搭在了他的手上,与他十指交缠。这样近的距离,竺幽终于觉得心里那难抑的烦闷感消停了些。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大半夜的,她爬上了他的床,还主动进了他的被窝,她到底是在做什么?
虽说两人顶着未婚夫妇的名义,可在她心里,事实从来就不是这样。
越想越觉得不妥,她轻轻动了动,掀开被角就想下床,手指却被人用力一握,她被惊到,下意识回过头去看他,就见到他晶亮的眼细细盯着她瞧了一会,笑了。
“夫人这样主动,教为夫好生欢喜。”声音里还带了些睡意,浓浓的笑意却遮掩不住。
竺幽的脸腾的红了,嗫嚅着说:“你什么时候醒的?”
韩无期想了想,道:“你刚进来的时候。”
竺幽无言以对,所以自己方才所有的举动,他竟全都知道?倒真的像是她夜半难抑相思,跑到他房中一睹容颜以解相思之苦。
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排骨汤很好,我一不小心吃多了,就来你这里消消食。”
她仗着他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色,尽情找借口。
温热的气息瞬间贴近了些,竺幽一僵,就感觉到韩无期柔软的唇贴了上来,亲了亲她的唇角,又试探着以舌尖在她唇上细细舔了一圈,这才沉沉笑着道:“味道不错,看来真是吃了不少。”
竺幽想笑却又不敢笑,生怕他有更多举动,可这样的行为,是挑逗吧?
她正恍惚着,韩无期突然将手横过她颈侧,将她的整个身子圈在怀里,下巴顶着她的头顶,略有些慵懒的声音沉沉响起:“夫人这样急,也只好忍到婚后,为夫定会好好补偿你。”
竺幽又是一僵,随即失笑,她哪里有?
可睡意随即袭来,她愣了一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怀抱好像就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每每能让她忘了所有,安心入眠。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同榻而眠,况且他明显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这样想着,她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安心缩着身子睡了。
她睡得很快,韩无期被她一吵,却没了睡意。低头看着怀中女人的睡姿,即便是睡着了也不消停,手总扑腾着不安分。
印象中,她好像到了哪里都能睡得这样香甜。这样的睡眠质量,真是让人羡慕啊。
他想起得以窥见她睡姿的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夜晚,唇角慢慢就扬了起来,想了许多,人也越发的清醒。到最后,明明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将她抱得紧些,在她额头亲了亲,低低叹了口气,对着她低声道:“今日种种,他日为夫必要你好好补偿。”
怀中女人毫无所觉,将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吧唧了一下嘴,呼吸均匀而绵长。
☆、大婚
大婚之日如期而至。
大婚前两日,竺幽已早早搬到了别院,陪同的还有沈陌璃和竺青。
在韩府中照料她起居的小柔也携着几个婢女一同搬了来。
天边刚露出几分天光,竺幽便被沈陌璃从床上拉了起来。她眯着惺忪的睡眼看了眼窗外,嘟囔了一句“还早呢……”便要倒下继续睡,无奈小柔已垫在了她身下,沈陌璃又一直拉着,她觉得格外不舒服,这才睁大了眼。
沈陌璃无奈道:“幽幽,该起床上妆了。”说完,对小柔示意了一下,沁了凉水的手巾已递了上来,沈陌璃握着手巾在她脸上擦了一把,冰凉刺骨,竺幽颤了一下,彻底醒了。
若说上一次的经历已经够痛苦了的话,显然是她想得太天真。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痛苦之外,自然还有更痛。
花了整整三个时辰才将妆容收拾妥当,嫁衣穿戴整齐,竺幽只觉腹中饥饿难忍,眼前一阵黑过一阵。
她有气无力地拉了沈陌璃一把,道:“我饿……”
沈陌璃抿唇看了她刚上好的唇妆,她那双眼中期盼太盛,实在难以拒绝,狠狠心,让人端了一盘糕点上来,竺幽见状,眼睛瞬时发光,狼吞虎咽吃了几块,这才觉得恢复了些力气。
“吃慢些,小心噎着。”沈陌璃轻拍着她的后背,待她吃完,又喝了口茶润了喉,亲自给她上唇妆。
“好了。”沈陌璃站在竺幽身后,满意地看着镜中的绝色丽人,虽上次已经见过她盛装的模样,再见仍是止不住的惊艳。
天生丽质,怕就是这般模样。
门外隐隐传来了鞭炮声,原本静悄悄的别院瞬时热闹起来。竺幽起身想看一眼窗外,却被沈陌璃按住肩膀,面色严肃告诫:“新嫁娘不可随意露脸。”
说完,不由分说便将红色的盖头罩了上去。
竺幽苦着脸,方才还只是被那一排珠子挡住些许视线,现下倒是完全看不见了。目之所及,便是一片纯粹的红,比她任何一件衣裙都要红。
门口有人轻叩,沈陌璃过去开门,是竺青。
他今日着了件天青色的锦袍,长发悉数用玉冠束起,整个人神清气爽,俊朗的面容隐隐带笑,看着她问:“新郎已来了,可收拾妥当了?”
沈陌璃淡笑着道:“都好了。”说完似突然想起来,惊道:“上花轿前应该唤你来替她梳头的,倒是忘了。”
宋齐国新嫁娘出嫁前都应让家人为其梳头,寓意吉祥,可竺幽只竺青一个亲人,他一个男子,显见得是不会做这些的,因此她也便替竺幽摘下红盖头,让他做个样子,用牛角梳子将垂落下来的发丝一梳到底。
竺青手里执着梳子,另一手拈起她的发,自上而下一路顺滑梳过。他也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盛装,看着镜中的竺幽,有些发愣。
竺幽透过珠帘看他愣怔的神情,得意笑道:“竺公子可是被本姑娘的美貌惊艳到了?”
竺青瞬时回过神,身旁的沈陌璃也轻笑出声,竺青在她肩头轻拍了一下,无奈道:“一会你可千万别说话。”
长发三梳到底,红盖头再度遮盖全部视线,身旁有一只手伸了出来握住她的手,掌心薄茧密布,是竺青常年握剑的触感。
竺幽便顺着他的力度起了身,随他出了门,走向锣鼓喧嚣的大厅。
“小心些,过门槛了。”竺青小声提醒,竺幽嗯了一声,抬脚跨过门槛,就听到媒婆特有的嗓音由远及近,笑着说着些什么,她却无暇去听。
她看不清前方的状况,却能隐隐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自自己进门起便跟随着自己,如影随形。
她咽了口口水,突然就有些紧张。旋即又自嘲,指尖轻掐了下掌心,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
很快,手心就换了种触感。虽目不能视,她却能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草药香。竺幽飘忽不定了半日的心神,突然就那么静了一瞬。
大婚的仪式沈陌璃已与她说过。因无高堂在上,两人便以茶带酒敬了竺青这长兄一回。
竺幽行礼时,心里还在不住嘀咕,这礼行得可太大了,日后一定要向竺青讨回来不可。
在骤然响起的鞭炮声中上了花轿,盖头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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