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国-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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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牛�下床，扭开CD机，邓丽君的歌声优婉地荡满屋子。她关了灯，只有CD机的指示灯在微微闪动。她把头轻轻枕在绒被上。浓黑秀美如绸缎的长发散在被面。她的脑子里充满奇异温馨的幻象。

　　时间在她的指尖凋落。她终于撑不住，困了。瞌睡虫被她睡美人似的娇美地姿态吸引，纷纷飞到她身边，为她唱催眠曲。她张开樱唇，眼中涌出晶莹的泪来。她下床听听外屋没有动静，轻轻开了灯。凌晨两点。慵整鬓边青丝，袜劊�出屋，细听没有响动，蹑足溜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微喘着，轻轻理一理秀发，蜷缩在沙发里发起呆来。她为自己冲了一小杯淡淡地蜂蜜水，饮了几小口，起身，不慎碰到杯子，出了响声，惊出一身香汗，桃腮娇红，汗湿轻衣，她蹑足回来，闭了音乐，靠在床边的椅子上，若有所思。夜气浓了些，最外层窗户的玻璃上结满冰花。她轻轻拉好窗幔，失望地瞟了一眼那冰冷而没有活力的手机，脸上开了一朵苦涩地花……

　　回到床上，瞌睡虫已驱飞了。望着自己小巧精美的手机，呆呆出神。她轻声自语：“他可能很忙，有事耽搁了。不然他一定会给我打电话的。他一定很忙，很忙……”两颗晶莹若钻石的泪从腮边滚落。

　　呼和浩特素有“召城”之称。城内有“七大召，八小召，七十二个渺渺召”之说，足见召多。萧南听闻，召先于城而建：相传明万历六年即公元1578年，俺答汗去青海会见*三世。许愿回到草原后便用金银珠宝铸饰释迦牟尼佛像。于万历八年即公元1580年筑建内蒙古第一座喇嘛寺院。明朝皇帝赐名“弘慈寺”，因寺中供有释迦牟尼银像，故亦称“银佛寺”——即“大召”。次年，呼和浩特破土兴建，因此有召先于呼和浩特城建立的说法。万历十四年，*三世来到寺内主持了“弘慈寺开光*”使大召名声大震，成为漠南名寺。清太宗皇太极远征时，曾夜宿此寺，清世祖福临迎*五世赴京时，又驻赐此寺。清廷还赐得一块黄金铸造的“皇帝万岁”牌位交寺内供奉。大召之名震撼四野。

　　萧南来到寺里，心灰意懒。一夜未眠，两个青黑眼袋裹着眼睛里温柔的痛楚。殿前有一对明朝天启年间铸造的铁狮，庭前的铁香炉为清代造铸。召里的古物不多，卖仿古董的商店不少。“喃喃”地诵经声弥漫院内。殿内几尊佛像面目狰狞，过廊“四大天王”分立两旁；从香炉里溢出有些呛鼻的香烟，飘渺，缭绕。对于佛家宣扬的“轮回”，萧南是不曾相信的。不过现在他倒颇希望有“来世”，那样就可以去弥补一些遗憾，减少许多悲剧。可惜只是痴想。萧南苦笑。波普尔认为每一个事件都是一次性的，不存在重复性。这是时间一维性的结果，但又是客观的事实。米兰&；#8226；昆德拉不是说“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们既不能把它与我们以前的生活相比较，也无法使其完美之后再来度过。”

　　萧南没有编一些并不高明的轻易便能被别人识破又人人爱听的谎言，去给雨婷打电话。他的灵魂虽没有穿越时光隧道，却在另一个世界里游荡。

　　萧南对张雨婷颇有好感。他觉得儿时背诵《诗经&；#8226；硕人》中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人也不会比雨婷更美。可他的心中飘满黄叶，有昔日辛弃疾“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无奈。只感北风依旧，泪涸人瘦。无意寻觅风花雪月的浪漫。

　　从大召出来，背后有人唤他的名字。萧南回头，见来者衣冠楚楚，满面堆笑赶过来。来人眼睛极小，鼻子又极长，鼻梁塌下去，使面颊中央显出一片空白。不过其间点缀了几颗黑痔，有了些空间感。痔上又长出寸许的黑毛，令人称奇。萧南欲招呼，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应了一声，不免环视左右，怕弄错了。

　　“萧南，好久不见。”

　　“唔，好久不见。”萧南重复着来者的话，脑子迅速在记忆库中搜索各类名称，豁然记起，忙补问道：“韩宇飞！你一向可好，在哪高就呢？”

　　“呵呵，高就倒谈不上。在大召里租赁个店面，卖些古玩、工艺品和纪念品罢了。你呢，还在受十年寒窗苦吗？”

　　萧南苦笑着点了点头。

　　韩宇飞的祖父的宅院和萧家邻近。儿时，韩宇飞随父母回去探亲，曾一起玩过几回。自韩祖过世，已数年未见。今日相见颇感意外。韩母萧南见过，娇柔秀美。韩父萧南只谋一面，觉得相貌奇伟很有创意。想来古时“骏马却驮痴汉走，美妻常伴拙夫眠”的例子屡见不鲜，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韩宇飞想是基因变异，从优点的夹缝中诞生，虽近却未沾上半丝优点。不过，但凡奇丑之人必有奇异的能为。韩宇飞的脑皮层比爱因斯坦的少不了多少褶，而声音会比帕瓦罗蒂高出三个百分点，因此堪称一“绝”。

　　韩宇飞拉着萧南进入他的古玩店。店里摆满青瓷白瓷青花瓷釉里红瓷翠青瓷宝石红瓷景泰蓝孔雀蓝斗彩瓷粉彩瓷。墙壁展架上摆着巴林石鸡血石及许多形态各异的奇石。柜台里摆着玉璜玉璋玉璧玉圭，各个时期的钱币和做工精美的漆器；剪纸泥塑铜佛银像象牙雕鼻烟壶玛瑙手链珐琅手镯。可谓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只是难辩真伪。各自落座。韩宇飞背对的墙壁挂着一幅成吉思汗的皮画。萧南脚边堆着线装的《三国志通俗演义》、《忠义水浒传》、《西游记》、《*》和《康熙字典》的古本。用线绳捆扎着《隋唐演义》、《封神演义》及《东周列国志》的连环画。韩宇飞落座不语，眯着那双小眼睛一动不动瞅着萧南，脸上罩着一层让人难以捉摸地笑。萧南被他笑得心里发毛，浑身不自在，却又找不到话与他搭讪，索性脸皮紧绷，面无表情。

　　韩宇飞阴笑良久有些沉不住气，问萧南：“你认识张雨婷？”

　　“认识。”

　　“好福气！嘿嘿……”韩宇飞站起来，凑到萧南眼前：“怎么认识的？你对她做过什么？”

　　“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别给我装蒜，我什么都知道。你就如实招了吧。”韩宇飞一脸阴阳怪气。

　　“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走了。”萧南起身就走。当年韩宇飞还算沉稳正派，今日涎皮赖脸的所为令萧南对他颇有成见。萧南厌恶之极。

　　韩宇飞忽地站起，把门挡住，“萧南你不能走。”

　　“怎么，你要动武！”萧南横眉立目，那明亮的眼光里映出寒光。

　　“不不不，别误会。我有正事找你。”

　　“几年不见，偶然相遇你倒和我有正事喽？”萧南冷笑道，一脸不屑。　

　　“这你甭管。三天后来我这儿就行嘞。”

　　“干嘛？”

　　“我会约个人到此的，她想见你。”

　　“谁？”

　　“三天后就知道叻。”韩宇飞一脸坏笑。

　　这是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空中有朵朵雪莲飘落。风不是很大，却很冷。不时有寒风打着旋卷起雪屑向路人涌来，阴森森、冷嗖嗖。铅色的天空暗下来，溶入苍黑。雪地泛着银光。洁白的花瓣在雪野里一个乌潭上方融化。潭上蒸着湿气。乳色的雾气异香涌动，罩着一潭朦胧。潭里盛放一朵水晶莲花。晶莹剔透，光彩熠熠。花蕊上坐着一条美人鱼。纤纤玉手捏着一支紫晶箫。箫声飘渺，在空气里激起层层涟漪，雪莲被神妙的乐音牵引，漫天飞舞。迷幻。恍惚。那圣洁清纯的佳人，光泽柔美的长发在风中飘舞，美不胜收。她的鱼尾闪着五彩斑斓的光，有迷人的色泽。

　　萧南像虔诚的穆斯林，匍匐在地，头深深埋入雪里。他的心被音乐里的忧愁丝丝屡屡织成的网一层层包裹；并随着网的紧缩，心儿渐渐破裂。鲜血顺着丝线流动，银丝变成血线。

　　“这个世界注定要有许多人漂泊，许多人孤独。一个人心门可以关闭，但灵魂渴望自由。释放自己吧，否则你会在压抑中变成畸形，已经有很多人沦为禽兽，你应该去做一个人，明白吗？”

　　“明白。”萧南抬起头，雪水顺着发丝往下滴。有晶莹的冰粒结在发梢。

　　“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人们会被物质奴役。无休止的享乐会使人成为物质的奴隶。人们终日为钱财奔波，没有平安。他们在世上生存，却如同畜类。你应该健全。健全……”

　　萧南点头，见那仙女的相貌酷似林璐；惊得不能动弹。

　　那天籁之音淡隐于空中，花瓣闭合。花矮下去没入乌潭不见了。雪依然落，风依旧刮，潭上依然蒸着热气。

　　“林璐。”萧南泪流满面，站起来，奋力冲过去纵身跳入乌潭。压抑，窒息，恐惧，他睁不开眼，张不开口，呼不出气。胸腔里憋着一团污浊。坠入另一个时空。他仿佛被吸入了宇宙黑洞。从蠕虫孔洞被极强的引力把身体拉成分子原子穿过洞口，有一种反引力把洞壁撑大，通过“爱因斯坦—罗森桥”进入另一个黑洞。从洞口被一股强力喷出来，身体在空气中摩擦得灼热烧痛，进入另一个时空。

　　他看见了天使国，看见了天使，看见了……

　　他摔在地上；疼！

　　萧南脑子里若受了电击，睁眼，见自己躺在地板上。床上的被子被扯下来。苦笑，回床觅睡再寻不回前时的梦境。

　　他是在一个山谷。山麓边枫林里燃烧着一片火红。落叶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松松软软，有种飘然。

　　枫林里有未凋谢的花，羞怯地瑟缩在风中。冷气不是很浓，有些潮。虫豸沉寂，聆听有流水淙淙。溪水清冽，闪着片片粼光。偶尔有一尾鲤鱼在水里沉思，见人迹，一晃隐了踪迹。水上留下一带波纹，滑滑腻腻在水面上荡开去，消散了波痕。

　　物我相融，天人合一，他想。一种坦荡，一种超脱。他怀着真纯看那草木，似乎皆含情。想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感怀，只缘于杜甫于叛军破长安时见草木鸟禽内心产生的情境。眼前的一切有不食人间烟火的素静，他不免动心，有远僻尘嚣的愿念。

　　物也者，所以养性也，非所以性养也。今世之人，惑者多以性养物，则不知轻重也。不知轻重，则重者为轻，轻者为重矣。若此，则每动无不败……

　　是故圣人之于声色滋味也，利于性则取之，害于性则舍之，此全性之道也。世之富贵者，其于声色滋味也，多惑者。日夜求，幸而得之则遁焉。遁焉，性恶得不伤……

　　故圣人之制万物也，以全其天也。天全，则神和矣，目明矣，耳聪矣，鼻臭矣，口敏矣，三百六十节皆通利矣。若此人者，不言而信，不谋而当，不虑而得；精通乎天地，神覆乎宇宙；其于物无不受也，无不裹也，若天地然；上为天子而不骄，下为匹夫而不惛。此之谓全德之人。

　　《吕览》（即《吕氏春秋》）；《本生》；吕不韦及三千宾客的智慧。全德之人，人性的归宿。……凡生之长也，顺之也；使生不顺者，欲也。故圣人必先适欲。……昔先圣王之为苑囿园池也，足以观望劳形而已矣；其为宫室台榭也，足以辟燥湿而已矣；其为舆马衣裘也，足以逸身暖骸而已矣；其为饮食酏醴也，足以适味充虚而已矣；其为声色音乐也，足以安性自娱而已矣。五者，圣王之所以养性也，非好俭而恶费也，节乎性也。

　　思虑，见左丘明抱着《左传》（即《春秋左氏传》），在林中茅屋内朗诵。竹简捆扎有数尺之高。萧南轻扯衣服，微觉凉意。他加快脚步向茅屋走去。隐约见林中飘来一方丝巾。林间伴着“沙沙”声，步履轻盈，从茅舍傍林荫浓深处走来一个人。

　　萧南愣在那里。

　　天地间一片混沌……

　　没有梦境。

　　萧南醒来，颇觉诧异，这些是断不曾在白日里想过的，竟在梦中出现。他开灯，头隐隐有些疼。出屋进厨房倒了杯水，稍加点儿盐，喝完回到床上。暖气有些热，身上略感不适。蒙头再睡。

　　一个女孩在哭。

　　“萧南为什么，你怎么可以？我恨你！”

　　那女孩给人的感觉很美，但面目似隔着层雾气很模糊。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声音清澈悠扬，美中裹些悲凉。

　　“我喜欢你。可你为什么要离开。你突然间消失于茫茫人海，只留下我在这个冰冷而陌生的世界。你好冷酷。我一直觉得我手里有一个水晶球，透过它看到的世界也是水晶的。那时幸福的光晕环绕着我——拥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我可以去背叛整个世界。可你把它狠心地摔碎了。我看见水晶球的碎末在地上溅起一片莹光，里面有我的泪，我的泪……”她声音越来越小，浑身都在颤抖。

　　她背后是一片枫林。枫叶听了她的哭声染了悲伤，纷纷从枝梢落下；在清风中旋转着，翻飞着，漫舞着。湛蓝的天空衬着鲜红的枫叶，有悦目的感动。它们在女孩身边翩翩起舞，与女孩的凄美相映，美得令人有想哭的冲动。

　　“那个晚上，我独自在长街徘徊。我不知道该去哪；我没有方向感，也没有目的。我精疲力竭大声呼喊你的名字，直到声音沙哑，嗓子不能发音；没有人回答，更没有人理会。我跪坐在地上。风吹得我的长发很乱，乱得无法收拢，无法愈合。你知道吗？那一夜风好涩，我的眼睛好痛好痛。我踉踉跄跄四处找你。在漆黑的林中等候，希望你会像从前一样背着画板出现；但没有。只有天上孤独的星无助地眨着眼睛。远处有金豆般的灯火，可离我是那样遥远。我只能默默流泪，因为我找不到你！……当我看见你不在时，连世界也不再属于我，我才知道失去你，我什么都没有……”她的眼睫毛很长，上面挂着晶莹的泪。泪因她身体的颤动，抖落了；清莹、圣洁。

　　她向林中奔去，在一座冷漠的房子前停下。房屋门窗紧闭，并不友好。屋外的木篱笆上攀满牵牛花。院子里种满百合。　

　　“我去了我们到过的每一个地方，景物依旧，可你在哪里？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数日不吃不喝。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一丝血线穿过。那是死亡，我想死，但我又死不了。每次从啽呓中惊醒，泪湿的双眼看到的只是一片空虚。我知道我的心碎了。我开始进食，我去种花、养鸟，开始不去怀念，不去思考，我把全部的情感倾注在日常的琐事上。我不愿见你的任何朋友，不愿听任何人提起你。渐渐地，我的生活正常了，没有激情，却充满最浅显的快乐。可你为什么要出现，而且是在这片枫林里。我本不再爱你，也不恨你，因为我明白任何人都不是我生命的唯一，没有谁我都可以平淡的生活。可你为什么要来掘开我深埋的记忆。现在，我恨你！你本不该出现！”她的眼中闪射着寒光，如万千柄透明的无影刀向萧南射过来。女孩竟然腾空跃起，衣裙在风中如绽放的芙蓉，柔美飘逸。她的玉指掐捏，暗运气劲向前猛推，那落在地上的枫叶升到空中，骤然向萧南击过来。美丽、迷幻暗含强力和杀机地形成一朵巨大的红莲，砸在萧南身上。

　　萧南被击中横飞出去，撞在树上，胸口猩猩地、热热地、咸咸地。唇角渗出殷红。脑子里一片漆黑，眼前金星乱冒。

　　“你干什么？”

　　女孩没有回答，一脸让人心寒的笑。手中骤然多了一柄锋芒利刃带着幽幽蓝光的冰剑。她莲足轻点，在空气中激出片片涟漪，像晶莹地睡莲在空气里盛开，绽放，扩散。

　　“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