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桃年-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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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阿籽止不住心中酸涩，哀伤的语气也随之而出。



　　“对不起……我现在没有办法去顾及你的感受……”邵云忽然满眼愧疚的看向正打算福身告退的阿籽，忍不住轻语道：“过段时间……我……会过来看你……”



　　话音刚落，就见阿籽孩子气的重重额了额首，眸中难掩欣喜之色。而此时的邵云已踅身而回，想到阿籽还在他的身后默默注视，冷不防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不管别人给的是多么的美好，多么的诱人，可他却怎么也放不下桃喜，哪怕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自己，他也不想与她分开，就这么痴缠在一起也罢。



　　缓缓拾阶而上，只见金珠手中端着木托几，正掩了长门从里屋迈出。邵云轻点下巴，以示免礼后，便径自朝屋中踱去。



　　“少爷，桃娘不在屋里，她在后房。”虽然大少爷亲和，但金珠还是欠身一福。



　　邵云这才明了的看了看木托几上的干净衣裳道：“给我吧……我给她拿过去。”



　　“是……另外奴婢多烧的热水，少爷也一并带去吧，万一桃娘要多洗一会。”金珠注意到了邵云面上未曾退却的颓然，忍不住心里一阵无奈叹息，这场惊心动魄的变故似乎过去了，又似乎没过去。那铺天盖地的流言，想来邵云也没有免遭其害。



　　来到后房的邵云，轻轻推门而入。他随手将衣物搁下，只单手提了铜壶对着琉璃屏风愣愣出神。



　　房里很静，静的连一丝水花的声音也听不到，只有氤氲了一室的乳白水汽在不停的升腾着。而正是这炙热的蒸汽让邵云冰冷的心渐渐暖和起来。茫然间，他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梦境……没有仙雾缭绕的桃林，也没有烟雨迷蒙的山径，可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却在这屏风的后头。



　　邵云阖着眼脸，缓缓绕过屏风……四周依旧很安静，安静的他心头狠狠一搐。待他惶恐的睁开眼，手中蓦地一松，铜壶顷刻落地，滚烫的热水竟是洒了半身。



　　弥漫着水雾的澡桶里，桃喜正平静的躺着，而桶里所有的水已漫过了她的面，唯有木愣漆黑的眸子还透着光亮幽幽的朝向屋顶……
第110回　情若手中沙
　　温热浸润每一寸肌肤，整个人都处在松弛的状态下，连心也跟着安静了下来。如羽的睫毛微微扇动，水纹也随着波动了一下，而因着水纹徜徉一片的惊慌面孔却着实吓了桃喜一跳。



　　急欲起身的动作，搅的木桶里的水花四溅，桃喜手下一滑，竟是又漫入了水中，冷不防间已呛了好几口水。



　　“你这是做什么？！”邵云眼疾手快，已将她从水中捞起，急声问道，语中是抑制不住的慌乱。



　　桃喜这才看清来人，忙不迭握住了邵云的手，可他眼底的紧张和伤痛却让她心中一凛，想回答他的问题，可剧烈的咳嗽却让她难以开口。



　　过了好半饷，桃喜终于止住了咳嗽。却不想邵云一脸心疼的收回了为她轻拍背脊的手，只一下，已将她从澡桶中抱了出来。



　　他仿佛心有余悸，紧紧拥住桃喜，颤声道：“为什么要想不开……”



　　“我……”桃喜一怔，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方才她只是贪恋置身热水中的舒畅，索性将整个身子没进了水里，只不想邵云会突然进来看到了这一切，还让他因此生了误会。



　　感受到桃喜的战栗，邵云急忙取过浴巾。刚一展开，却发现她已挣开了自己，径自匆匆接过。



　　“我自己来……”桃喜因着他的误解显得有点尴尬，只看了一眼邵云湿了大片的衫子，便立马调转了身去，用浴巾将自己裹拢。



　　须臾之间，一股空落的寂寥从心底油然而生。邵云垂首不语，默默的退到了屏风的另一端。搁在几案上的干净衣裙被他盯了好一会，才一件件轻轻执起，背着身递给了屏风后的桃喜。直到再也听不到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他依旧沉沉的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一张如玉的面上满是苦涩。



　　“你怎么了……”穿戴整齐的桃喜已踱到了邵云的面前，而他只是抿紧双唇，幽幽的盯着自己，心中免不了一慌，以为他又在多想什么，立刻解释道：“我没有想不开，你不要……”



　　邵云扯了扯唇角，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知道桃喜又会说些安慰自己的话，可这一切太不真实，他仿佛早已听腻了。于是还未等她说完，他已将桃喜让到了杌子上，随手取过一条毛巾，为她擦着湿漉漉的发丝，一缕一缕，一寸又一寸，都无比认真细致，是不是这样就能掩盖自己满心的伤痛，其实他也不知道……



　　湿了的衣摆随着邵云的动作，轻轻撩起又轻轻垂下……桃喜半垂着眼脸，安静的凝视着这一切，忽然扬起了唇角，心里一片恬然温暖。



　　可就在下一刻，邵云攥紧了手中的毛巾停了下来，俩人之间的沉默让他莫名的感到害怕。他蹲下身，一把捧起了桃喜垂着的面。房内的热气并没有让她的面颊看上去红晕多少，曾经清澈凝碧的双眸正愣愣的望向自己，似乎有点茫然又有点无措，这样的她让邵云早已忘了当初那个有着明媚娇容的桃喜，只剩下雨打白莲后的凄美。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开始变得相对无言，即使夜夜同床共眠，可桃喜的心却离的自己愈来愈远……难道感情真是手中沙，握的越紧它便流失的更快？恍惚的摇了摇头，他不愿，可是留给他的只能是无边无际的失望和不甘。



　　邵云面上忽然转变的异样，让桃喜疑惑的站起身来。可她还未出口询问，他已不住的往后退，两道修眉也随之越蹙越紧。



　　“云……”桃喜缓缓探出手想要拉住他，可只一触到邵云，他便如触电般的局促收手。



　　直到心底的苦痛再也无法隐忍，邵云终于无助又哀伤的呐呐问道：“难道我们真的只能这样下去了吗……”



　　桃喜心中猛地一阵怔忡，竟一时说不出话来，想要继续靠近他，却听到邵云忽然惶恐出声道：“你不要过来！”



　　不自觉中，邵云又往后退了好几步，手中的毛巾被攥的皱成一团，而心里早已生出了密密麻麻的负罪感。他真的不想见到这样憔悴疲惫的桃喜，也不该拿婚姻来束缚她的自由，也许他真的应该对自己残忍一点，也好过对她残忍。



　　“邵云？”桃喜不敢再上前，只一味担忧的唤着他。心里的隐隐不安尽是与邵文拥吻的情景，这让她蓦地垂下了头，满是羞愧。



　　“后悔了……”目光落在一头半湿的云鬓上，邵云竟是失神了片刻。她明明可以跟了他走，却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硬留了下来，可她还是后悔了……



　　话毕，桃喜忽然诧异的扬起头来，他是后悔没有随了大家的意思休了她，还是后悔在那样的情形下留住了她？她迷茫的对上邵云的眼眸，低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后悔了！”邵云面上一凌，却还是挣扎着要顾及桃喜的感受，可陡然升起的怒气却让他束手无策，连出口的声音也变得冰冷，“你压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可我却看的到，无时无刻都看到！难道你不明白，那叫后悔！”



　　“我不明白！”桃喜被陌生的气息一骇，她猛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邵云。她无力跟他争论什么，可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却让她心痛，这让她心底的委屈一股脑的泛了上来，“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去桃园，为什么要靠近她，又为什么……”



　　“又为什么不离开我，跟了他走！”邵云未等桃喜说完，已不受控制的苦笑了起来，他霍然转过身，只余身后一片悄然无息。他看不到完全愣住的桃喜，也看不到她眼中正不断涌起的泪珠和失望。他像是陷入了执念的泥泞，再也无法自拔。



　　眼中的酸涩只能让邵云仰着面，过了半饷，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黯然道：“既然选择了留下，就收起你的悔恨，哪怕你心里对他再不舍，也不要让我知道！我可以容忍你的一切，却无法容忍你对我的背叛……”



　　房里的憋闷让人顿觉窒息，邵云很想就这样踱出门去，却又不知为何顿下了身形，他似乎犹豫了许久才沉声道：“桃喜，你对我的折磨已经够了……这样的事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我是不会放手的，更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桃喜愣愣的跟了他几步，却被邵云重重撂上的门隔在了房内，只有不断起伏的胸脯久久不能平息，她忽然收住了泪水，轻轻推了推门，竟发现他依旧堵在门外。



　　“邵云……邵云！”桃喜负气的拍着门，浑然不觉眼泪又淌出了眼眶，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反常，也从未与他真正置过气。



　　倚在门外的邵云似乎对桃喜的呼唤恍若罔闻，他只是哀恸的遥望着渐渐西沉的红日……任由霞光流溢，倾满西边的大半天穹……



　　……



　　银行的办公房内，邵文伏在桌案上，正一脸醉态的支起首来，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而梦里桃喜正不停的呼唤着自己。可当他醒来，门外除了三声短促的叩门声，便什么都听不到。他怔怔的看了一会窗外的黄昏，才缓缓直起身来，朝门边踱去。



　　秦名一见邵文，眉头微微收紧，又即刻恢复了本来的漠然，“最近似乎有人在盯着莳花楼。”



　　话毕，再看邵文，却见他扬了扬长眉，懒懒的靠着窗棂下的太师椅跷足坐了下来，他执起几案上的茶盏，呷了一口，才发现茶水早已凉透，还被泡的变了味，只得腻味的重新搁下，一副不以为然道：“没事，是老爷子……再说，他盯的是莳花楼，又不是我。”



　　“你清楚？”秦名也迅速的坐在了他的对首，饶有意味的盯着邵文，似乎是在估摸着他今日又喝了多少。



　　自从那日醉酒后，好像每每见到邵文都是这个德行，可让秦名佩服的是不管怎么样他对生意上的事却丝毫不见马虎，入了夜还跟着他去莳花楼，似乎什么事不亲力亲为就不放心。他现在常常在莳花楼里买醉，左拥右抱好不恰意，可一转眼，又将所有的姑娘厉声斥走，一个人安静的坐上好久，看上去哀哀的，这样的他让秦名感到很厌恶。不过他毕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自己也就由着他了。也许再过段时间，他就能从这场悲伤中走出来……



　　“父子连心，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清楚！”邵文垂着首又站起了身，他忽然觉得口渴的厉害，只一下便触到了桌案上的酒壶，径自走了过去，心里不禁开始思量自己似乎又好久没有回家了。虽然邵政民算是完全将银行交给了自己，可他爹的性子他不是不了解，老爷子疑心重，藏在自己身边的心腹也不少。如果有什么大动静没有及时汇报，邵政民依旧有办法知道。不过邵文对这件事确是一点也不担心，虽然爹心里会有些不痛快，可只要是对家业有利的，他是铁定不会反对的。



　　邵文刚拎起酒壶，却被秦名一把夺下，他淡淡的望着邵文启唇道：“值得吗？”



　　“怎么不值得？”邵文忽然变得一本正经，却不答反问道。



　　“你不认为你最近的脑子都有些不好使了吗？”秦名自顾自的捻了个瓷杯，随手斟满，又回首问道：“老爷子是因为盯你才盯上了莳花楼，还是因为盯莳花楼才盯上了你？你不觉得两者都说不通吗？”



　　邵文微微一愣，在惝恍一片过后，心里顿时有了主意。莫不是在最源头就出了问题？



　　“最近你还是不要过去了。”秦名一边说着，一边搁下了酒壶，他从来觉得什么都只要浅尝一下便好，过了那个度就是作茧自缚，而面前的邵文就是一不小心作茧自缚的人；准确的来说，是蓄意作茧自缚的人。



　　“看来，从今晚开始我要天天留宿温柔乡了……”邵文脸上阴沉的难看，却勾起唇角，独自笑了开来。



　　秦名睨了他一眼，忽然难为的一笑，遽步出了房门，只留他一人幽幽的盯着窗外。



　　渐渐暗沉下来的天光，并着艳丽的霞光一起收拢在暮色中，余下纯粹的绛紫一片……
第111回　恍然镜中人
　　浓密恍亮的光束早已投进了屋内，青澜睁了睁惺忪的眸子，又缓缓闭上。混沌了好一会，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疾速支起身。



　　被褥一角悄然滑落，露出光洁白嫩的肩胛来，连艳红的肚兜也若隐若现……可青澜却浑然不觉，她正透着白色的纱幔，看那偌大的妆镜前闲散描绘妆彩的人影；茫然的眨了眨眼，眸中的失落即刻被自己止住。当涂满妖艳丹蔻的柔荑轻轻撩起幔子时，她的面上早已换了一脸媚然。



　　“大小姐，您再不醒，这日头可是要落下了……”邹松堂停下了手中的描笔，眉眼一挑望着镜中的青澜，调侃道。



　　青澜又径自卧了下来，杏眼斜睨着他的背影；娇嗔道：“红昌这般浓妆艳抹，又是准备去勾搭谁家良妇呢？”



　　邹松堂低低笑着，索性描笔一搁，油彩一推，转身站起朝着床榻信步而来，“莫不是青澜吃味了？那我独守你一人可好？”



　　青澜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立在面前的邹松堂，眼波一转不再看他，不以为然道：“独守？就你那浪荡模样，说出来几个人能信……放心，我不会稀罕你，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在我还对你有几分兴趣前，别让我发现你什么不检点，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是……”邹松堂装模作样的躬身一揖，又抱胸起身盯着轻托粉腮的青澜道：“只是不知青澜现在不稀罕我，还会稀罕谁？是你那天天留恋花丛的夫婿，还是那觊觎长嫂的邵家二少爷？亦或者是那道貌岸然的……”



　　“住嘴！”青澜面上一怒，杏眸圆睁的瞪着满面戏谑的邹松堂，低斥道。可心中的苦涩却像桎梏一般将自己牢牢套住，她竟沦落到隔三岔四宿在戏子的屋里。



　　邹松堂并不恼，只轻揽青澜腰肢就着床榻款款坐下。举手投足之间，凤眼早已流光溢彩，满腔柔情从他唇中流露竟是别样的动人心魄，“生气了？要不你回去休了他，我来娶你好了……”



　　青澜盯着那不断俯首靠近的美人面微微出神，当他快要擒住唇瓣的刹那，她已侧首一偏，鄙夷的瞥着他道：“就你……也配？”



　　“如何不配？光是对青澜的痴情一片，就是拿十个二少爷也及不上一个我……他有的我可都有，他没有的我也有，青澜若不好好考虑一番，莫要错失了良机，抱憾终身？”邹松堂止住了动作，眼中柔情一闪而逝，轻佻笑意瞬间浮上。



　　“痴情？痴心妄想才是！”青澜横了一眼似嗔似笑的邹松堂，心中恨意汩汩而出，面上也随之变得狰狞起来。如果不是邵文暗中与爹答成了协议，她又如何肯息事宁人。现在就由着那贱丫头快活几日，这笔账自己肯定是要连本带利讨回来的。身旁痴心妄想的人实在太多，所以她只能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这夜夜相陪的，即使没有功劳，也总归有苦劳吧？青澜这厢好没良心……”邹松堂一敛面上笑意，勾着青澜的下巴认真凝望，语中竟还带了若有似无的委屈，“若不是我心思缜密，你还能安然躺在我的床上？恐怕我们这对苦命鸳鸯早已被拉去浸猪笼咯……”



　　“我倒是要看看谁敢！”青澜一把拂去他的手，轻咬下唇，没好气道：“那就勉强算你一功，收拾的滴水不漏……否则我还要被那贱人反咬一口！”



　　“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