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桃年-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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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澜显然被他刚才的举动吓了一跳，捂住心口，往后退了几步，眼神依旧盯着那只破裂的茶杯。



　　邵文什么也没有说，转身欲出，他对青澜闹脾气的方式早已见怪不怪，与其和这个大小姐呆在一个房里反被殃及池鱼，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邵文！你要去哪？”青澜见他要离开，着急的喊了起来。身旁的丫鬟，无措的看了看自己的小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去收拾桌几上的狼藉，却被青澜一手拍开，对着她大声呵斥道：“你给我滚下去！”



　　丫鬟遭到青澜的训斥后，委屈的泪花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经过邵文的身旁低低的唤了一句二少爷，就急急的跑了出去。



　　青澜的那些脾气邵文一般都没特别放在心上，只要无伤大雅，他就由着她去闹。听她主动开口叫住自己，他觉得今天这顿脾气基本是打算收场了。但当青澜怒斥碧玺的声音传入邵文的耳中时，他猛然想起中午那会，她也是如此大声斥退桃喜的好意。所有人在她眼里全然是卑下的，而青澜永远都会觉得自己高高在上，高兴时她就把下人当人看，不高兴了就当作一条狗，或许连狗都不如，这种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态度，让邵文心里甚感嫌恶。



　　见邵文原本停下来的脚步又继续往屋门移动，青澜朝着他的背影着急的喊着：“你给我站住！”



　　“你不是让我滚吗？”邵文丢下青澜的原话，抬手正要推开屋门时，却被青澜在身后环住。



　　“不许走……你知道我不是让你滚……”青澜说着说着，已经嘤嘤的哭了起来，“中午的时候……你当着下人的面对着我发脾气，还推我……回来连一句好话都没有对我讲！”



　　“下人？”对于青澜含糊的话语，邵文没有听清，而让他印象深刻的是青澜口中的当着下人的面，他挪开青澜环着自己的手臂，终于转过身来看她，语气却变得冰冷，“桃喜也是下人？我最是厌恶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嘴脸，不把人当人看。”



　　青澜直怔的看着邵文，他居高临下的阴鸷眼神让她很陌生，她都服软了为何他还这般，她仰起伤心的脸抽泣道：“难道不是吗？她本来就是下人，现在也只是大哥的二房而已……”现在的青澜已经不再气愤，更多的是隐隐怀揣在心头的不安，她渐渐发现，只要每次和桃喜有关的，她的丈夫在言语和行为上都会变得很奇怪。



　　“二房……对！”邵文懊恼的一脚踹开了房门，如果不是他，桃喜现在就是邵家的大少奶奶。



　　青澜觉得此时的邵文显然已经被自己惹怒了，她绕到了他的身前，展开双臂拦在门前，“邵文……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你不要走……”



　　面前的青澜，巴掌大的小脸如今圆润了许多，爱美的她出门依旧要涂脂粉，只是收敛了许多，她哭的好像很伤心，脸上的妆都化了开来，狼狈不堪，她一直都是被宠坏的大小姐。邵文突然觉得青澜说的并没有错，每个人眼中盯着都是名利和地位，包括他自己。是他做错了，是自己欠了桃喜的。



　　青澜见邵文脸上渐渐敛去了冰冷，以为他听了自己的话，已经不再生气，便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邵文毫无反应的任由她紧紧的搂着自己的腰际，隔着夹袄，青澜不断潸落的眼泪只是濡湿了衫子的表面。只是楼的紧了，邵文明显感到了青澜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也许她从来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她却是爱他的。



　　邵文叹了口气，缓缓抬起的臂膀，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还是揽住了怀中的青澜，虽然语气依旧毫无表情，却软了许多，“最近因为钱庄的事，我有点烦。”



　　听着邵文近似道歉的解释，青澜早已止住了哭泣，环着邵文的手臂却丝毫没有放松。青澜抬头望着他说：“那你为何不早说，害得人家气了一下午，差点就回娘家了，到时候看我爹怎么收拾你！”



　　不再闹脾气的青澜，泪眼婆娑，楚楚可怜，邵文还是心疼了一下，“生意上的事，和你说了你也不懂，再说……”说着他突然想起了桃喜，停顿了一会继续道：“再说，你和大哥的姨娘凑在一起做什么，还去了那个女人的院子，你知道……我……”他并不是恼青澜去幽兰居，只是不想让她找上桃喜，他怕桃喜吃亏。



　　“行了，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去幽兰居了。今天只是太无聊了，就拉上了桃姨娘。”青澜的脾气似乎来的快去的也快，邵文耐着性子和她一说，她就破涕为笑，“以后就算再去，也保证不让你知道。”



　　“去洗洗，都成什么样了。”青澜的脸上挂着黛青色的泪痕，邵文指着她哭花的脸，好笑的说道，“松手，我去叫人给你打水。”



　　“不！”青澜虽然嘴上说着，但还是顺从的松开了手，乖乖的坐了下来。



　　不一会，邵文已安排下人端来了盆巾，顺带整理下被青澜折腾的一塌糊涂的屋子。看着在一旁静静让丫鬟擦洗的青澜，邵文重新坐回桌边，他拾起盏上摔裂的茶杯看了看，又随手丢了回去。正在收拾的下人以为邵文要喝茶，立刻上前收走桌上的碎杯子，“二少爷，我再帮您换一杯吧。”



　　邵文迟缓的点了点头，望着未被收走的杯托出神。杯子已碎，即使杯托完好无损又有什么用，最终也逃不过被丢弃的命运，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独特的完整。邵文想着喊住了刚要给他换茶的下人，“把这个也收走。换整套上来。”



　　青澜朝邵文这边看过来，本想同他做个鬼脸，却发现他并没有看自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说话的语调也很低沉，“邵文，你还在为钱庄的事情烦吗？”



　　邵文稍稍点了点头，他并不是为了在青澜面前找借口，钱庄最近是有很多事情让他操心。



　　现今因为袁世凯的复辟，时局显得更乱了。卖国称帝的行径引起了全国民众的公愤，连北洋军阀内部也开始蠢蠢欲动，试图分化动乱。很多人拿着银元来兑换白银，而市面上银元种类又繁杂，给鉴定和兑换带来了很大的工作量，另外一个因素就是银价波动的相当厉害。一大堆的问题摆在眼前，而最重要的是钱庄里的实银已经开始周转不上来了。邵文虽然已经得到了邵政民的许可，将兑换还不是很激烈的地方分庄储备银一概加急调回了本庄，可就当前的形势来看依旧面临供不应求的局面。并且现在很多的富豪都不太情愿将银两存到传统的钱庄内。邵文也与原先几家大的客户商量了下，是否可以先借用他们的闲置银两周转，尽管他开出的利息很可观，却还是被婉言推脱了。他们更愿意相信外国的新式银行，认为比较有保障，邵文只得无劳而回。钱庄最怕的就是周转不过来，这是致命的。



　　青澜止住了下人，走到邵文的身旁轻轻坐下，她挽住他的胳膊，撅着嘴说：“是什么问题？你说说嘛！说不定我能帮上你呢。”



　　“你？算了吧……”邵文抽出青澜挽着他的手臂，正打算去接下人端上来的茶盏。却被青澜抢先接下。



　　青澜翘着兰指揭开茶盖，吹了吹杯中滚烫的茶水，又小心的递给他，“我是不懂，可是我爹懂呀！”见邵文接过她手中的杯子，格外认真的看着她。青澜微扬起唇角，双手交叉负在身后，站起身来在邵文的面前转了半圈，似是得意的看着他道：“前两天，我爹还给我来过信呢，问你最近生意上如何，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就找他。”



　　邵文此时已经霍然起身，他握住了青澜的双臂，一扫脸上的阴霾，“是啊，我怎么把你爹给忘了！”



　　“那你赶紧给我爹去封信，让他给想想办法。”青澜咯咯的笑起来，抽出一手，轻轻戳了戳邵文的胸口，“你可对我好点……不然我就告诉我爹你平时是怎么欺负我的，看他还帮不帮你！”



　　邵文俯身在青澜的侧脸上亲了一下，随手放开了她，直奔书房，回首又嘱咐道：“你先休息，我办完手头上的事就回来。”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青澜还是被邵文突然的举动搞得不好意思起来，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侧脸，含笑垂首。



　　桌上被掀开盖子的茶杯还在冒着热气，青澜在邵文原先坐着的圆凳上坐了下来，端起已被喝过一口的茶水，袅袅的水蒸气不停腾在脸上，青澜低头将它们吹去，就着邵文刚才喝过的杯沿小啜了一口，随口对身旁的丫鬟道：“碧玺，我饿了。”



　　“小姐，我这就去准备。”碧玺领命退下，却发现小姐正被自己的小动作逗乐，正在开怀的笑着……
第50回　隐火窜纸出
　　“老爷，您就放心吧。”李语晴搀扶起半躺在床榻上休息的邵政民，“现在邵文已经将钱庄的事情都打理妥当了，自己就好好养病吧，别操这个心了。”



　　邵政民拍了拍妻子的手，一脸病态憔悴，却仍旧执意要起身，“小文一会要过来，我得去书房好好听听最近钱庄的事。”



　　“老爷，您慢点。”见邵政民自顾自的已经起身，李语晴取过岁冬手上的厚马褂给他披上，“一会孙先生就过来了，要不等他给您看完病，再去书房不迟呀。”



　　“行吧。”邵政民蜡黄着脸，点了点头。岁数大了，一年不如一年，只是一点受凉就把他折腾成这样。



　　还未等邵老爷穿戴完毕，邵文已经带着冯青澜进来了。李语晴扭头吩咐道：“宁香，给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看茶。”



　　“不必了……孙先生来了，先让他在屋里等等。”邵老爷朝妻子摆了摆手，连李语晴要上前帮他扣齐马褂上的盘扣也被他止住了，他咳了好一会，才止住，对着儿子道：“小文啊，你跟我去下书房。”邵政民对于生意上的事情从不马虎，现在虽然钱庄上基本都交于邵文处理，却也依旧不定时的要过问下，特别现在这种动乱的局势，他怎么可能做到不担心。



　　“是。”邵文松开牵着冯青澜的手，向前一步去搀扶邵政民，转首对李语晴和青澜道：“大娘，我先陪爹去书房。青澜，你好好呆在屋里。”



　　李语晴含笑点头，一派慈爱，而一旁的冯青澜早就熟稔的坐下身去，朝邵文招了招手，又对着邵老爷道：“爹，您可慢点走。”



　　邵政民对邵文和冯青澜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却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儿子的搀扶，他觉得自己还没有病到这个地步。而邵文也没有坚持，只是抢先一步敞开屋门，“爹，请。”



　　父子一前一后融洽的身影在李夫人眼里却是如此的刺目，邵政民从来不愿在自己的面前提起家业的事，连病了也要坚持去书房，他是在防什么，不用猜也知道是在防自己这个所谓的外人。想着几十年辛勤操持这个家，却依旧被当作外人，李语晴摇了摇头。



　　冯青澜见李语晴叹气摇头，开口安慰道：“大娘，您别担心了，爹只是小病，喝几帖药就好了。”说着随手捻起碟子里的茶糕，塞进了嘴中。江南水乡的吃食精致美味，是她在北方不曾吃到的，特别是李语晴院里做的，那就更别提了。每次来李语晴屋里都能吃到花色不一的糕点，而怀孕后的青澜似乎胃口大好。



　　李语晴见青澜同自己说话，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但并没有说话，含笑的看着她津津有味的样子。



　　冯青澜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挽住李语晴的臂弯继续道：“再说了，现在钱庄的银两很充足，一点也不需要担心周转不过来的问题。钱庄安然无恙，爹就高兴了，爹一高兴，病就自然而然大好了。大娘，您说是吧？”



　　“生意上的事，青澜看来也懂的很多。”听到李语晴对自己的称赞，冯青澜羞赧的摆了摆手。



　　“大娘过赞了，我怎么可能懂这些，但是我总要为邵文分担一点，还好我爹能帮到他。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邵文能干！”说到这里冯青澜显得很自豪，也不知道她是为自己有个当大帅的爹自豪还是为自己的丈夫自豪。李语晴看着她脸上洋溢的笑容，也许是后者吧，在女人的心里，丈夫永远都会比别人来的重要，冯青澜也不例外。而且果不出她的意料，邵文的钱庄正是有了冯青澜她爹的倚仗和扶持才暂时度过了这场危机。这以后，恐怕邵政民就更加会放手于邵文，并且师出有名，那么自己和云儿在邵家又该如何自立。



　　“大娘，你在想什么？”冯青澜见李语晴虽然看着她，却好似在想着心事，于是张开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最近过来，我都没有见到大少奶奶和桃姨娘，她们呢？”



　　想起桃喜，李语晴会心的笑了笑，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自己的盼头，“这不，近几日刚好老爷病了在我这里，我就让阿籽和桃喜她们不要过来了。”



　　“瞧，大娘一提起桃喜高兴的都合不拢嘴了。”冯青澜似乎吃的有点胃撑，站起身来绕着圆桌走了几步，“不像娘，我每次去幽兰居，她都没什么反应。好歹她也是邵文的亲娘，现在有了亲孙难道不开心吗？”冯青澜的语气透着低低的失落，她喜欢去幽兰居，却不喜欢三姨太对她的态度，但似乎对桃喜有点不一样，难道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而一想起桃喜，冯青澜心中就泛起莫名的不快。



　　“邵文的娘一直都是这个性子，你别往心里去，哪个做奶奶的会不开心呢。”李语晴也拾起桌上的银筷，夹起一块茶糕来。半透明的碧绿色很喜人，李语晴也忍不住轻尝了一口。今天她特地让宁香把冬笋捣碎了，伴在猪肉馅中。许是火候不够，嚼起来有点生硬，李语晴突然感到腻味，又搁下了手中的筷。



　　那么多年了，缪霁兰的恨似乎依然没有衰减，无论邵政民对她多么的百依百顺，依旧无法得到她的心，年少的那段感情就让她如此难以忘怀。时隔那么久了，她都已经记不得那人的样子了，可她能确定是缪霁兰一定深深记得，这份执着自己永远比不上。虽然她抢走的不单单只是邵政民，但她依旧有讥笑缪霁兰的资格。



　　“夫人，孙先生来了。”岁冬进屋禀报李语晴。



　　收敛完心情的李语晴，端坐在位上，示意岁冬引孙先生进来。



　　一进屋的孙大夫便躬身朝李夫人作揖，见冯青澜在场却不见邵老爷，又忙不迭给青澜请安道：“大少奶奶安好。”



　　“孙先生，您来了，先坐会吧，老爷刚好去了书房，一会就回。”李语晴请孙大夫入座，又吩咐岁冬给他上茶。



　　冯青澜绕桌慢走了一会，又停下步子，俯身又拿起一块茶糕，还未放入嘴中，就听到一旁的孙先生乐呵呵的说：“二少奶奶，胃口不错，气色也很好。”



　　冯青澜转了下黑亮的眼珠，随手放下了茶糕，挽起厚重的袖口，把手腕伸给孙大夫道：“孙先生，听说你医术了得，反正现在爹不在，你先帮我把把脉，看看我的胎气好不好？”



　　孙大夫一手捋了捋山羊胡，一手轻搭在冯青澜的腕上，不一会就收回手，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口，依旧乐呵呵的道：“胎气很稳，但我还是建议二少奶奶多食鱼类，饮食需要节制，不易过饱。”



　　“奥，这样……谢谢孙先生。”冯青澜听了不免开心，又朝桌上一碟茶糕望了望，终于没有再抬手去取。



　　孙大夫看了看冯青澜的举动，笑道：“孩子的健康成长是每个做母亲最大的心愿。”



　　李语晴也很认可孙大夫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