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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杀死一头恐龙-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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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梅啊,那,那你姑丈是做什么的?”
“姑丈?我没姑丈啊。”
“是死了还是离了?”
“都不是啦,我姑姑根本就还没结婚。”
“是吗,那就还是小姐了喔?”
我噗嗤笑出来,“还小姐勒,都老成那样了。”
“不老不老,你姑姑看起来真还就像是个小姐。”
开饭之后大家都举茶跟我恭喜,害我不小心克掉五碗饭,吃完胀得要死,上厕所时灵光一闪,决定来学小明家的呕吐姐妹花。
站在马桶前我两手叉腰,专心瞪着白色马桶壁和上面黄黄的污垢,拼命想一些恶心的事情,像什么凯撒沙拉啦,蚝油芥兰啦,白萝卜汤里面煮得烂烂的白萝卜啦。很恶心,但很可惜吐不出来。
然后我用力压我的胃,把肚子上那块肥肉扭来扭去,搞得难受死了却还是吐不出来。
最后只好使出杀手,把手指伸进喉咙里。
还没反应过来,喉咙发出咯咯怪声,头忍不住刺激摆来摆去,接着刚刚吃下去的糖醋排骨、炖牛肉、清蒸鳕鱼和一大堆饭依序从嘴里喷出来。我眼睁睁地看着厕所地上、马桶盖、旁边的洗手台,一一喷上烩饭般的黏稠物,混杂着食物发酵的酸臭味。
18 消失的村上春树(2)
我的妈呀!我的心里喊着。妈呀!我不想死!
喷了不知多久,身体变得很虚很虚,心跳怦怦变得好快,喉咙有东西堵住呼吸不顺畅,肚子痛得要死,脚一软差点坐在那堆呕吐物上。
清我们餐厅后门那条臭水沟都不会比现在更臭更恶心。
到底小明堂妹怎么做到仍然清爽宜人整洁大方的呀?她简直可以获选为清新呕吐代言人了。
我两眼充血含泪像个殡仪馆工作人员整理凶杀现场那样的清扫厕所,等我出来助手乙已经憋得抽掉三根烟了。我们错身而过,之后听见他惨叫:“Shit!这是什么味道?”
才走三步路我的肚子居然饿得咕咕叫起来。
神奇!杰克,果然太神奇了!居然一下子就把肚子清得空空的。这样不瘦才有鬼哩!
我好高兴地跑去厨房找鲁肉伯。
“鲁肉大哥!”感谢他今天办喜宴,嘴甜让他高兴一下,“有没有东西可以吃啊?”
鲁肉伯很惊讶,接着脸上出现神秘的微笑,“梅梅呀,你是不是有了啊?”
下午下班搭公车到喜儿打工的啤酒屋,正好碰到她们的干杯时间,喜儿穿着露出肚皮的短紧T恤和超迷你裤,仰头喝掉一大杯啤酒,旁边一桌男客人哗地大声为她欢呼,有人拿起一杯新的啤酒递给她,她又干了下去。
这个动作引起其他桌人的注意,喜儿又是那么的漂亮,接着再有好几杯酒送到她手上,她脸红红的一笑一朵花,一一喝下去。上次面谈我的那个经理赶忙走出来,帮喜儿挡掉剩下的。
我远远跟喜儿挥手,她比比手表要我等她十分钟。
这家店的制服又换了,之前是黄色无袖T恤配白色短裤,现在是粉红色小背心加苹果绿短裤,全都是我最爱的装扮。我闲着没事就跑去拉那个经理说经理你还记不记得人家呀?我是上次有给你名片的吴可梅。
经理猛地往后一弹,吃惊地望着我,说记得记得当然记得,我们现在还是没缺耶。
“那经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制服都在哪里买的呀?人家也好想穿。”
“这,我们都是集体定做的,不是买成衣。”
“那有没有多的卖我?”
“没有没有没有。”经理摇着手。
“对了经理吃糖!”我把刚刚剩下的拿给他。
“不用了不用了。”
“吃嘛,这是我喜糖,我要订婚了。”
经理盯着我看了快一分钟,然后弯下腰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你呀,你真风趣!哈哈哈!”他拿手指一直指点着我,摇着头笑着慢慢退回他的办公室去。
18 消失的村上春树(3)
喜儿做完一班走到门口来。
“什么事啊?”
“没呀,要问你跟阿光昨天怎么没来?”
“喔,就临时有事啊。”
等喜儿下班换好衣服,她骑小车车载我回她住的地方。
“对了喜儿,我减肥有望了,不用花钱也不用运动喔。”
“怎么说?”喜儿在风中喊着。
“昨天啊,我听到小明的堂妹在厕所吐耶!她们吃饱就去吐或去拉,完全不会胖!”我也喊。
“我的妈呀,我已经听过好多人这样了!”
“对呀!我刚刚也有试一下喔,效果真不错!”
喜儿吱地把机车停下来,我往前一撞差点两人都飞出去。
“喜儿你干吗呀?”
“吴可梅我警告你!”
喜儿突然暴怒对着我大喊,我瞪着眼搞不清状况。
“吃完就吐就拉那是一种精神疾病你知不知道?那会死人的!”
“啊?”
“那样下去会得暴食症或厌食症!以前卡本特兄妹那个妹妹就是这样死掉的耶,我高中班上也有人因为这样得了忧郁症!”
“不会呀,我吐完人好好的呀。”
很多骑机车的开车的经过好奇地看着我们,还有人对着我们吹口哨,我忍不住得意地缩腹挺胸把头发别到耳后摆出美女的姿态。
“刚开始你没感觉,我高中同学说,接下来就会胃穿孔,食道被胃酸腐蚀,胃里面一个东西会松掉,医生跟她说食物会自动倒流,睡觉时说不定会被你刚刚吃的东西噎死!”
“哇靠!”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可是小明他堂妹看起来还好好的呀。”
“事情都不能看表面的啦吴可梅!”
在我再三保证以后绝对不再这么做后,喜儿才肯继续骑车上路。
一进门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喜儿去洗手煮咖啡,我走来走去东张西望。
“喜儿!”我喊她,“你们家有点怪怪的耶,是不是遭小偷了?”
喜儿在厨房噗嗤一笑。
真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怪,但又真的完全说不出来哪里怪。这房子变了。我只能这么说。
喜儿端出堆得高高的咖啡冰沙给我,自己则捧着一碗四物汤抿着。
“该不是吐到连脑子都吐坏了吧,”我有点担心,“好像什么都不大对劲。”
“没啦你很正常啦,还很厉害。”
“是喔,”我说,“谢谢喔,那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不一样是因为,”喜儿夹紧双臂抱住杯子,脸上淡淡一笑,“因为阿光搬走了。”
“啊?!”
18 消失的村上春树(4)
喜儿笑一笑,捧着四物汤走到书架前,她盯着有村上春树小说的那一排一本一本仔细地看。那里本来有一张很爆笑她跟阿光嘴对嘴的照片,现在已经不见了。
“为什么?”
我的声音有点发抖。有阵子天天睡前都跟上天祈祷希望他们俩分手,难道我的愿望延迟生效,现在起作用了?
“梅梅。”喜儿的声音也有点发抖,虽然看起来还是笑笑的。
“嗯。”
“我跟你说,”喜儿转过来面对我,眼泪在眼眶打转,她一定很用力忍才不让它掉下来,“阿光他说他爱上别人了,爱上别的女生喔,你能相信吗?”
当然不能相信!“谁?”我问,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妈呀难道阿光爱上我了?
“他没说,只是他跟我讲分手时突然说了一句其实Cindy是好女孩,应该就是叫Cindy。”喜儿的眼泪还是落下来了,每一颗都很大颗,连成一串。厚幸好不是我。
“他妈的什么Cindy呀?哪个Cindy呀?辛蒂克劳馥呀?她不是应该跟理察吉尔在一起吗?不对不对他们离婚了,她后来是跟蝙蝠侠方基墨在一起,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又嫁给一个什么碗糕企业家的。
反正阿光不可能是跟辛蒂克劳馥在一起的啦!”想想又不太有信心,问喜儿:“应该吧,喔?”
喜儿眼睛直直的只剩流泪功能,“他说她原本是有男朋友的,她对他,是,情不自禁。”
“是谁对谁情不自禁啊?是阿光对Cindy还是Cindy对阿光啊?哎哟管他们去死啦,狗男女!猪狗不如!”第一次看到喜儿那么脆弱,我自己也跟着乱乱去。
喜儿坐下来,没有哭出声音,不停落下来的眼泪跟清清的鼻涕直接滴进四物汤里。
“啊!”我突然大叫一声。
喜儿身体震动了一下。
“我想起来Cindy是谁了!我想起来了!”猛地站起来在屋里团团转,“是……,澎湖!还有,还有那个叫什么的?大胖?不对不对不对,大,大,大只!对!就是大只!Cindy是大只的女朋友,阿光就是跟他们去澎湖玩的!”
喜儿怔怔地呆看我,然后说:“你知道阿光用什么理由说要分手?”
“那个王八蛋说什么你都不要信啦!”看喜儿那个样子,真的完全可以忘记我曾经对阿光有多么迷恋,忘记阿光有多帅,忘记他的鼻子有多挺,忘记他的嘴唇有多性感……
阿光实在好帅,我真是忘不了,这会儿连我都想哭了。
“梅梅,梅梅!”喜儿一直喊我的名字,然后迸发出像野兽受伤那样的恐怖哭声,她哭得好严重,好像就要被自己的哭给噎死,我跑过去抱住她。
18 消失的村上春树(5)
“他说,阿光说,说他是因为太爱我才要跟我分手,你知道吗?阿光这样说!”最后一个字她凄厉喊出,声音都分岔了。突然喜儿猛然挣脱我,冲进厕所里凶猛地呕吐起来。
四物汤泼了我一身,杯子滚在地毯上,剩下的咖啡色汤汁慢慢渗进米色地毯里。
是黄昏时候,落地窗外照进来橘黄色的温柔光线。小鸟们要归巢了,吱吱喳喳在屋边大树上叫个不停。
喜儿洗了脸出来,头发都浸湿了贴在耳边,我拿条干毛巾给她。
“男人变心就变心了,你以前不是教过我,变心了的不会回头的,又何必管他说了什么。”
“梅梅。”喜儿还时不时抽搭着,是个太伤心的小孩。
“梅梅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阿光对我而言就像是个真实生活中的村上春树?”
我点点头。
“我一直是当他是那样的人爱着的。”喜儿用毛巾用力搓揉头和脸,眉毛和眼都红了,“我以为我看到了他别人看不到的那一面,一直相信有个诚实、诚恳、内省的他藏在他的心里,他没有说没有做,但我却知道。”
傻头!我在心里呐喊,傻头!男生哪会那么深刻呀!你想太多了!
呐喊完我想,到底什么是傻头啊?
“村上春树当然可以变心的,《挪威的森林》里渡边仍然是可以慢慢忘记直子而去爱阿绿的,谁不会变心呢?只是阿光的变心那么清楚地使我看到他不是那个人,不是一直以来我以为的那个人。”
“喜儿你讲得好难,我听不懂。”
喜儿听到我的话,突然笑出来。
“我的意思是,我不恨阿光变心,恨的是阿光讲的话所暴露出来的真相。你知道有多少男生在分手时为了不让场面难看或不要使自己显得负心,而说出,我是因为太爱你所以才要离开你的这种话吗?”
我摇摇头,“没人跟我讲过。”
“很多耶梅梅,真的很多,多到我都怀疑男生之间是不是有流传着一份影印的‘如何提出分手’的讲义,然后照着第14条做。”
喜儿笑了又流下泪。
“梅梅,我的爱白白流走了,像我的孩子一样,都白白地去了。阿光根本不是我的阿光,我也白费了我了。”
喜儿讲的话实在太玄了,我惟一想做的就是冲去找那对狗男女算帐。
19 决战少林寺(1)
回到家我骑了脚踏车就往台大篮球场冲,绕来绕去没看到阿光。把车停好我爬到篮球场边的看台上坐着,场上仍旧有好多很帅的男生跑来跑去喊来喊去地打球,以前总觉得阿光是其中最棒的一个,头巾扎得最好看,从宽大背心袖口露出来的手臂最黝黑结实,连腋下露出的毛都看起来最性感。
阿光!阿光你怎么可以又辜负我又辜负喜儿?你明明那么好看的呀,好看到让人觉得世界如此美好,可是为什么让人最伤心的也是你呢?你跟汤姆克鲁斯和布莱德彼特演的吸血鬼有什么不同?
阿光……如果你是吸血鬼我也宁愿让你吸。
可是喜儿真的很可怜耶。
想到这我忍不住哭起来,而且越哭越大声,没带卫生纸只好在袖口蹭掉鼻涕。
坐在场边地上休息的人注意到我,开始交头接耳,听见有人笑,但我实在太伤心已经顾不上形象了。
“喂!”
从腿上仰起脸看见两个男生脚跨在看台座椅上抬头看我,喊我的是一个光头。
“干吗啦?”
底下一群男生哄笑,有人说恐龙妹好凶啊。
“你不是上次被阿光欺负的那个吗?”说完他用手肘顶顶旁边的人,大家又笑。
“是又怎样?”
“你又来找阿光喔?”
“对呀,阿光勒?”
“上次跟你来的那个美女呢?今天怎么没来?”
“她叫喜儿啦,她是阿光的女朋友啦!”突然觉得应该要为喜儿正名,可是又怎样呢?谁在乎?如果用英文都要说was了,她过去曾经是阿光的女朋友,就像我was阿光的女朋友一样。
我又伤心了,流下两道鼻涕来。
“阿光的女朋友?”光头冷笑一声,“现在恐怕换了吧,阿光抢了人家大只的马子喔。”
“早就知道了啦!”不晓得为什么我要得意洋洋,这种事早知道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
“早就知道了?”光头把手上的篮球重重一砸,弹得好高,快碰到阿勃勒树的鲜黄花串了,才又落下来,被他接住,“那你知不知道刚刚阿光就在这里,”他回头指了指篮球场的一角,“被大只修理了呀?”
“啊什么意思?”
“就是被揍的意思啦。”人群中有人喊。
“被揍得很厉害的意思啦。”另一个人又喊。
“那他现在人勒?”我站起来极目四望,焦急地问。
“我哪知道?我跟他又不是好朋友。”他的“友”拉得长长的,然后回头运球进场去了。
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还听见有人在说“谁当他好朋友马子就危险啰”。
19 决战少林寺(2)
“跟我说嘛!”我对着他们喊,“跟我说阿光在哪里啊!”
没人理我,鼻涕和眼泪干掉了,整张脸绷紧紧像块面具。很没力气慢慢踩着脚踏车往家的方向骑,突然两个人相载从旁边掠过,其中一个丢下一句话:“阿光在男一308。”
“啊?”我紧急煞车停下来,他们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谢!”我狂叫一声,周围的人都震了震,有人手上刚从麦当劳买来的蛋卷冰淇淋啪一声头朝下栽在柏油路上。
还没走到就听见里面有声音。
308寝室的门没关,有女生在讲话,不,在哭,也不像哭,就是哼哼地用鼻子出声音。
“阿光阿光阿光……,心疼心疼……,心疼死人家了。”
阿光的声音很微弱,间或出现从齿缝吸气的嘶嘶声:“Cindy小宝贝我不痛喔,阿光不痛了。”
恶心!阿光什么时候讲话变得像那个网络上的小倩一样了?还自己叫自己的名字,够白痴的了。我靠在306跟308之间的墙上,继续听这对狗男女在吠什么。
“那个死大只烂大只,我要跟他拼了,我要揍他打扁他踹死他,你们干吗为我打架呀,那大家知不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打的啊?”
“应该,嘶嘶,都,都知道吧。”
“哎呀讨厌啦,那大家不都知道我了吗?那他们知道我就是以前常陪大只去打球的那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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