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梦8:无心睡眠-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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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在他近三十年的生命中，最值得珍惜的宝。　　　

　　从此，“宝宝”成了她的代称，仅限于他使用。　　　

　　“宝宝……”　　　

　　对上他温柔的眼神，笑意点染了她明净的黑眸，“亲亲？”　　　

　　婚后的她，在外人面前依然端庄大方，关起门来与他私下相处时，突然现出了他从未想象过的面貌：天真娇憨得像个精灵，娇柔妩媚时像个妖精。喜欢腻着他，喜欢像无尾熊似的挂在他身上，喜欢偎在他怀里说起疯疯傻傻的痴话，喜欢在房间里玩既幼稚又成人的游戏，而且强迫他配合……因为她的端庄沉静完全符合他心目中妻子的标准，他才产生了结婚的念头，甚至在婚前设想自己未来婚姻生活应该是平淡如水的，但诚实地说，他一点也不讨厌她常常突发奇想的胡闹，甚至还颇为享受。当她微挑着眉，眼波冉冉扫过他，他的心跳会加快；当她唇边慢慢勾起妩媚的微笑，露出一对甜甜的小酒窝时，他有如饮了一杯醇酒……他想：无论多严肃，多庄重的人，在家里都应抛开一切面具和束缚，放纵最原始的自我，放松最幼稚的童心，这才是婚姻能给人的幸福。　　　

　　“亲亲……”　　　

　　一次闲聊中，听他说起幼时家人都叫他“清清”，于是她不顾他的抗议，坚持一定要用这个名字称呼他，当然，他也没有很认真地反对。这个名字从“私底下”叫到“随时随地”，他都弄不清她叫的究竟是“清清”还是“亲亲”，听起来更像“亲亲”，不知道她是发音有误还是故意念错。　　　

　　“小懒猫，再不起来早餐要凉了。”　　　

　　“唔——”她掩嘴打个呵欠，向他伸出双臂。　　　

　　如她所愿地抱她坐起，被子滑下，露出她光裸的肩，鹿野清拿过睡袍细心地包裹住她，把靠垫放在她背后，让她端正坐好，才把托盘放在她面前。看着她一边渴睡地频频点头，一边咬着三明治，他用纸巾轻轻拭去她脸上的蛋屑，把玻璃杯递到她嘴边喂她喝果汁。待她吃完，又抱她睡下，小心地为她盖好棉被。　

第69节：无心睡眠（2）　　　　　

　　“宝宝，我去上班了，你好好睡。冰箱里有菜和饭，中午拿出来微波一下就可以吃了。”　　　

　　“嗯。”她迷迷糊糊地答应。　　　

　　“我走了。下午学校有社团活动，我会晚点回来。”他担任跆拳道社的辅导老师，要负责指导学生练习。　　　

　　“嗯。”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清，鹿野清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走出房间。　　　

　　五月的傍晚，整座城市都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呈现出淡金色的明亮。简之华斜倚着路旁的榕树，望着校门方向。　　　

　　平常不过的黄昏，平常不过的街景，平凡的女人倚着平常的树，一幅再平常不过的画面，平常得行人的目光停留没有超过一秒的。　　　

　　她看见鹿野清走出了学校大门。　　　

　　微风吹拂他的白衬衫，把他的发丝吹拂到一边，古铜色的皮肤被夕阳映照出慑人的光彩，他这么在夕阳下、微风中信步走来，潇洒写意，让人联想到一个词：玉树临风。　　　

　　他不是个俊美的男人，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魅力。唇边总是勾着淡淡的笑意，言谈举止总是条理分明又从容不迫。因为长期的锻炼。他的身材健壮结实，却不是夸张贲起的肌肉；他颠覆了人们心目中从事体育的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印象，全身上下流露着浓浓的书卷气，强壮而不粗鲁，儒雅而不文弱。　　　

　　懂得欣赏他的魅力的人绝不止她一个。此时，一个长发飘飘的年轻女子在他身后喊他的名字，他驻足回头，她跑到他身边，仰起头和他说话，而他也低头说着什么，用他一贯温和而从容的态度。这是一幅和谐的画面，玉树临风的潇洒男子和苗条柔美的女子站在一起喁喁低语，连过往的人也情不自禁投去欣羡的一瞥。　　　

　　简之华几乎可以看见年轻女子眼里的爱慕，她离开倚了半小时的榕树，向他走去。　　　

　　鹿野清正低头和严书苓说话。她是学校的讲师，和他不在同一个系，本来关系只停留在知道彼此但不熟识的程度，因为她曾经帮她弟弟向他请教了几个篮球方面的问题，才有了进一步的接触。　　　

　　严书苓微微偏着头，仰起脸，好让他从这个角度欣赏她最美的一面，“鹿老师，有时间吗？为了谢谢你上次帮了我的大忙，我请你吃饭。”　　　

　　“对不起，我没有时间。”她为了答谢他的指教，好几次提议请他吃饭，他都婉拒了。不过是回答几个问题，举手之劳，实在不必夸大成救命之恩一样。鹿野清心里惦着家里的妻子，不知道她中午有没有起来吃东西？她现在大概起床了吧？晚饭吃什么呢？一会儿先去市场买点菜好了。　　　

　　“哦？你有事吗？”　　　

　　“是的，有事。我要去买菜，然后回家做饭。”　　　

　　严书苓好像有点被他的答案吓到，“买菜做饭？”这算很要紧的事吗？把这种潇洒出尘的男人和菜市场挑挑拣拣、讨价还价的事联系起来，怎么想怎么不搭调。她噘着嘴，带点天真的娇嗲，“人家请你吃饭，你就不用做饭了嘛。”　　　

　　“不行，我一定要回家做饭的。”他仍温和地淡笑，对她的娇嗲视而不见。人们常常只看见他温和的表象，往往忽略了他个性固执的一面。他总是用很温和的态度坚持自己认为重要的事，甚至有时把以为他温和、好说话的人气得半死。　　　

　　“拜托拜托啦，人家请了你那么多次，你如果再不答应，人家会伤心的。”严书苓双手拉住他的手臂摇晃着撒娇。　　　

　　“我的妻子在家等着我，我要回去给她做饭。”鹿野清淡笑着回答，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臂，视线转向校门方向，心思也已经飞走。不知道之华……咦，那正在走近的身影不是之华吗？他的双眼蓦地闪亮，笑容加深，甩开严书苓，快步迎上拉住她的手，“你怎么来了？”　　　

　　“来等你。”感觉到他大手的温暖，简之华愉悦地回答。　　　

　　“你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去买菜，回家我做给你吃。”鹿野清已经把严书苓抛在脑后，满心是妻子来接他下班的喜悦。“鹿大哥——”严书苓不甘受冷落，娇声呼唤，拉回他的注意力。　　　

　　简之华的目光转向严书苓，“这位小姐是……”　　　

　　“哦，你还在这里呀！”鹿野清惊讶的语气差点让严书苓背气，“之华，这是我们学院的老师严书苓，这是我的妻子简之华。”　　　

　　他真的有妻子了？还以为他已经结婚的消息只是谣传。那么潇洒的他娶的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女人呀，根本配不上他嘛。严书苓估量了一下对手的实力，确定对方的容貌对自己构不成威胁，自信重新升起。　　　

　　“你好。”简之华友善地伸出手。　　　

　　严书苓恍若没看见她的手，娇柔地偎近鹿野清，挽住鹿野清的手臂，以显示他们的关系不一般，“我是鹿大哥的好朋友，他很关心我，常常帮助我，我们刚刚约好一起吃饭，你不会反对吧？”　　　

　　“不是的，刚才严老师说要请我吃饭……”鹿野清急忙甩开她的手。　　　

　　“真的吗？那好啊！”简之华仿佛对她挑衅的言辞和敌意的目光毫无感觉，微笑着点头，“我们也好久没在外面吃饭了。清清，既然严老师盛情请我们吃饭，我们今晚不做饭了好不好？”后一句是对鹿野清说的，“清”字依然是吞掉了后边的鼻音，听起来更像“亲”。　　　

　　这个女人是真笨还是脸皮厚啊，谁说要请她吃饭了？严书苓暗暗咬牙。　　　

　　“当然好。”鹿野清一副“你说什么都好”的温柔笑容。　　　

　　“那去醉八仙好吗？我想吃川菜。”其实爱吃川菜的是他。　　　

　　“好。”　　　

　　“也许严小姐不喜欢吃川菜呢，我们还是客随主便好了。”转向严书苓有礼地微笑，“严小姐，你喜欢吃什么？还是由你决定吧，我们不挑食，吃什么都可以。”　　　

　　一点也不客气，好像笃定她会买单似的，严书苓心中暗气，她就算有钱也不给她吃！突然拍一下手，装出猛然想起的样子，“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我妈让我下班早点回家，陪她去医院看外婆的表姐的外甥的姨侄，不能陪你们吃饭了，真是不好意思……”　　　

　　难为她记得住那么复杂的亲戚关系，简之华忍住笑，“哪一家医院？也许我可以帮上忙。”　　　

　　“不、不用了……”严书苓的笑容有点僵。　　　

　　“那好啊，你快去吧。”鹿野清揽住简之华的肩，语气有点催促的嫌疑。　　　

　　“那你们……”他松了口气的表情是不是太明显了？　　　

　　简之华显出遗憾的样子，“真可惜，难得有机会认识严小姐这么漂亮的小姐……”鹿野清揽在她肩上的手紧了紧，“不过你的事比较重要，不用担心我们，我们自己会安排的。”她体贴的回答总算让某人松了口气。　　　

　　“那，我先走了，不好意思……”严书苓僵着脸匆匆点头离开。　　　

　　醉八仙是一家以川菜为特色的餐馆，就在鹿野清和简之华住的社区附近。店面不大，只摆了五张桌子，因为菜品味道好，生意很兴隆，来迟了常常会没有座位，有的老客就坐在门外等，也成了这里的一道风景。有人劝老板扩大经营，不过老板兼大厨为了保持菜品的质量、风味，宁可为门外等候的客人提供凳子，也不肯换个大一点的铺面。　　　

第70节：无心睡眠（3）　　　　　

　　婚前，鹿野清是这里的常客，他怕辣又偏偏爱吃川菜。和简之华交往时带她来过一次，之后她也爱上了这里。　　　

　　这家小店和他的缘分还不只如此。　　　

　　大约三个多月前，春节前夕，他们一起在这里吃晚饭，看着窗外的行人在寒风中匆匆赶路，鹿野清禁不住猜想：在路的尽头，是不是有一个温暖的家、几个殷殷笑语的亲人等着他们，一起分享炉火的温暖，分享一天的趣事，分享快乐或沮丧的心情……这一瞬间，他那总是干净整洁的房子似乎冷清得让人难以忍受，需要一点声音打破它的宁静，一点体温提升它的温度，一点杂乱破坏它的秩序……他脱口对简之华说：“我们结婚吧。”　　　

　　他们第二天就去办了结婚注册。他和简之华都没有亲人，他十岁时父母车祸身亡，而简之华的父母也在几年前去世。他们在结婚证书上签了字后，就到她租住的小套房把她为数不多的东西搬到他的公寓，然后在醉八仙吃了丰盛的一餐庆祝他们结束单身生活，于是一对平凡夫妻、一个平凡小家庭诞生了。　　　

　　他们到达时，店里已经客满，耐心地在门外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空位，点了几样招牌菜，边喝着免费的茶水，边等菜上桌。　　　

　　泡椒鱼肚上桌，鹿野清先为简之华夹了一块，“快吃吧，趁热。”　　　

　　简之华咀嚼、吞下，叫服务生给鹿野清一碗白开水，因为爱吃辣的他又超级怕辣，太辣的菜一定要先在开水里洗一下才能入口。　　　

　　菜陆续送上，鹿野清咕噜咕噜猛灌茶水，还是辣得直吸气，一边小心剔去鱼刺，把鱼肉放到简之华碗里。　　　

　　简之华吃着鱼肉，夹起一块辣子鸡丁放进开水里清洗，放在他的碗里。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居家男人。父母去世后，他一个人生活，一直习惯自己照顾自己，从未依赖别人。他总是能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好，他的作息时间规律，他的房间干净整齐，他的东西都井井有条，单身男人常见的昼夜颠倒、饮食无常、东西乱扔、不讲卫生等毛病在他身上都找不到。他从不放纵，习惯规划好一切，然后按部就班地实施，包括读书，考什么学校、做什么工作、什么时候结婚……就连在什么年龄遇上一个适合的女人，经过多长时间的了解交往、什么时候步入婚姻，他都早已规划好了。而她，正是他的规划中那个在适当时间出现的适当的女人。　　　

　　但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除了会照顾自己之外，也这么会照顾别人，而且还乐在其中；也从没想到照顾一个人，每天给她做饭，关心她的身体、关心她的心情的感觉是这么好。这虽然不在他的规划之中，但他确定自己已经喜欢上这种有人可以照顾、关心的感觉了。　　　

　　从前下班后回到冷冰冰、空荡荡和样品屋差不多的家里，总有种奇怪的空虚无力。而现在，一想到有个人正在家里等着自己，就恨不得立刻飞回去；看到她快乐地吃下自己做的饭菜，他的心也被快乐塞得满满的。　　　

　　结论是：他非常适合婚姻生活，也非常享受平淡的家居生活。　　　

　　辣得咝咝直吸气，端起茶杯，才发现杯子已空，正要喊服务生，简之华已经把自己的茶杯递到他嘴边。　　　

　　一口气把杯中茶水喝干，温煦地笑着，为她擦去额上的汗水，“慢点吃。”　　　

　　他们时时注意着照顾对方的需要。虽然神态平和，没有热情的眼神，没有甜蜜的言词，却引来四周无数羡慕的目光。　　　

　　吃完饭，天色已晚，夫妻俩牵着手散步回家，边走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像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　　　

　　今晚的简之华显得有点沉默。　　　

　　“怎么了？”他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反常。　　　

　　“……医院派我到美国进修三个月……”简之华有些迟疑。　　　

　　“什么时候？”　　　

　　“一周后出发，我还没决定去不去……”　　　

　　“去啊，为什么不去？”鹿野清放开她的手，揽住她的肩，“进修对你很有好处，可以了解医学最新发展动态、最新的研究成果，也许你进修回来，就会从住院医师提升为主治医师。”他不是那种要求妻子结了婚就一定要以家庭为重的大男人。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就算事业和家庭，或是夫妻双方的追求发生冲突，他们可以一起协商，根据具体情况做出最好的安排，一起努力解决问题，不是一定要一方做出牺牲。当然，他也有私心：如果之华升任主治医师，就可以减少值夜班，不但作息可以规律一点，他们夫妻也会多些时间在一起。　　　

　　“可是……三个月呢……”三个月，他们结婚也才三个月呢，要分离那么久，她犹豫不决。　　　

　　他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三个月，我正好可以把手头这部作品完成。”除了大学体育教师的身份，他还是个颇有名气的悬疑小说作者。他的作品情节曲折，节奏紧张又出人意料，精彩刺激，很受欢迎。她不明白这个温和内敛的男人怎么能写出那种小说，难道他有双重人格？还是……他也戴着面具？　　　

　　“那……”她停住脚步，转身揽住他的颈项，在他耳边低问，“你会不会想我？”　　　

　　“会，当然会。”他紧紧拥住她，呼吸吹拂着她额上的发丝，“我会很想很想你。”　　　

　　这是从相识、交往、结婚到现在，他说过的最近似于甜言蜜语的话。　　　

　　霎时，有什么东西从心底喷涌而出，震痛了他的胸膛，在他的喉咙流转欲发，却被他紧抿的双唇牢牢锁住——那是一句“我爱你”。　　　

　　他的大脑，被这个刚刚发现的事实震懵了。　　　

　　很久以后，他都后悔没有把那一瞬间涌到口边的话说出来。　　　

　　把简之华送上了飞机，鹿野清继续过着平静规律的生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