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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炫美人-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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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离听得一愣一愣,还是一头雾水。「喂,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姊姊?」

  女子也被他的态度弄迷惑,呐呐道:「Grace啊,你不是她弟弟吗?你们姊弟长得这么像,一看就知道了……」

  公司员工都知道陆总裁和最疼爱的女儿是继父女,没有血缘关系,但知晓其他详情的人并不多。

  女子的顶头上司正好是伊卉(Grace)继兄,她有一回无意间偷听到他和父亲谈话,才知道伊卉在台湾还有个亲弟弟的消息,不过也仅此而已。

  后来在公司待久了,她发现大部分的资深前辈都知道这件事,只是很少有人提,好像也没人看过那位「弟弟」长相。还有传言说,陆总裁曾托「准女婿」叶筝在台湾代为照顾伊卉弟弟,直到他前往美国工作。

  当然这种八卦流言,她宁可选择不信。直到今天亲眼看见本人……还是在这么糟糕的情况下。

  「姊姊……」伊离一凛。他的确有一个姊姊。

  自从六岁时父母离婚,姊姊就跟着妈妈去美国了,那是他仅知的最后消息。

  将近二十年没联络,他几乎已经快忘了她们的样子,唯一的照片也尘封在箱底,许久不曾拿出来看。只依稀记得姊姊温柔又疼他,他小时候是很黏姊姊的,那分依赖孺慕之情他到现在都还有印象……

  猛然想起在楼梯间看到的那幅画,他「啊」了一声,霎时恍然大悟。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子……不就是姊姊吗?

  难道她人也在旧金山?甚至就在这间公司工作?眼前这女人刚才讲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你认识我姊姊?」他急忙追问。

  「这……当然,咱们大老板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嘛,这里谁不认识。」女子话里忍不住添了抹酸涩。「之前她也在这大楼办过画展等活动……奇怪,你都不知道吗?」

  「……」伊离只觉脑袋好像被榔头狠劈了下,一下子裂开了。

  老板的女儿?老板的女儿?他姊姊……?

  不可能……不可能。这女人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女子看他神色阴晴不定一变再变,此时突然转为惨白,心下惴惴不安,又连忙道:「可能叶筝跟你说的不多……你应该知道他是你未来姊夫吧?陆老板很欣赏他呢!老说叶筝是他的女婿不二人选。」

  伊离只是张着一双空洞的眼呆望她。逐渐心死,像被人从胸口活生生刨出丢到了地上。

  「放……放心,这里爱慕叶筝的人的确很多,我承认我也是……不过大家都知道叶筝和老板千金才是一对,绝、绝对不敢有什么非分妄想的。」

  女子仍兀自絮絮说着:「今天的事就请你当作没看见,也别跟别人说,拜托你了……」

  会议比预计的时间提早结束。叶筝本来想直接回办公室,考虑了下,他脚步一转走向电梯,决定先去见另一个人。

  大楼后方,就是陆教授投资开设的医院。伊卉一个月固定会来住上几天,做例行检查和保养复健。

  最近她身体状况又转坏,住院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陆教授嘴上虽然不提,也没让其他工作同仁知道这事,心情却明显抑郁不乐,对许多公司事务都意兴阑珊,提不起精神处理。

  连总是用豁达开朗态度面对病情的伊卉,近日似乎也起了些许变化。

  「怎么没吃饭?」

  叶筝走进病房,便看见盘上分毫未动的餐点。

  「吃不太下。」静卧床榻的伊卉将视线从身旁画架上转回,微微苦笑。

  「还是要吃。」

  叶筝叫来看护小姐将饭菜重新加热,并扶她坐起身,放只立枕垫在她身后。

  见门边摆了束不知谁来探病后送的鲜花,他找了瓶子装水插上,摆在床边,登时暗香流动,伊卉深深一闻,也觉心情愉悦许多。

  「我一直觉得我算是很会照顾人的了,想不到你一个大男人,比我还要细心体贴好几倍。」她忍不住叹息。

  「你是病人,被照顾是应该的。」叶筝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你以前在台湾,应该也很常照顾人吧。」伊卉笑道,想到那曾居住过却记忆全无的小岛,又沉默下来,看着画布出神。

  她最近常睡不好,被大大小小的混乱梦境纠缠床榻,分不清现实或虚幻。

  虽被扰乱作息,但她不排斥那些「梦」,甚至盼望梦境越真实清晰越好,好让她可以再多抓住一些「东西」。那些失落已久的……

  「你看,我又梦到『他』了,早上一醒,就立刻画了下来。那个小男孩……」她指指画中人,一个约四、五岁大的男童。

  「这次脸又清楚一点了吧?梦里的他很可爱的,我还是没画出那十分之一。我努力想把他的模样牢牢记住,可是醒来后还是会忘……好奇怪,他跟在我身边,不停喊着『姊姊』、『姊姊』,那感觉明明很熟悉,我却一直想不起他是谁……」

  叶筝目不转睛看着那幅画。

  「把身体养好,就有机会想起来。说不定还能见到你想见的那个人。」他说。

  「是吗?」

  伊卉闻言笑了笑,举箸慢慢吃起重新端来的餐点。

  又待了一会儿,叶筝道别退出病房,视线对上门外长椅上一脸疲惫的银发老者。

  「最近她的情况……」他低声问。

  「不太乐观。」陆教授叹口气,揉揉攒起的眉心。

  伊卉本来已经复健到可不藉轮椅代步、自行撑拐杖走路,却在几年前突然出现半身麻痹的异状。检查后才发现,原来她的脑里竟长了一颗瘤,压迫到了神经。

  手术风险性太高,只好用药物控制。药物副作用不小,勉强撑了几年,伊卉的病情仍逐渐恶化,精神方面也受波及。已经丧失多年的幼时记忆,最近甚至开始有片段恢复的迹象。

  「……我想,应该是让『他们』见面的时候了。」叶筝道。

  「我知道……」陆教授站起来来回踱步,面露踟蹰。「唉,只怕她会怪我瞒她。以前我的确太自私,一拖拖到了现在,他们姐弟俩恐怕都要怨我……」

  「放心,伊卉是您女儿,她会了解的。」

  「那伊离……」

  「不知道。他脾气不好,不过也不是小孩子了,或许能体谅吧。」叶筝顿了下,淡道:「就算要怪,应该也是怪我。」

  陆教授嗯了声,神色稍缓,若有所思看了他一眼。

  「看样子你很了解他。也对,你们都认识那么久了……你最近还有跟那孩子见面吗?」

  「嗯,其实他现在——」

  叶筝忽然停下话,手伸向胸口。心脏处传来一阵震动,原来是放在衬衫口袋里的手机。

  看来电者显示是伊离,他立刻接起来。

  「喂?再等我十分钟,我这边结束就过去。」他低声道,想到对方一定等得饿了,又道:「你先吃点东西吧,我叫人买给你……Subway可以吗?」

  「不用了……」

  「喂?大声一点,我听不清楚。」叶筝一凛,突觉怪异,隐约听到另一端似乎传来人车杂声,显然不是处于室内。

  他皱起眉,不悦道:「你在哪里?为什么又不说一声跑出去?」

  「叶筝……我……走了。」

  那道声音断断续续说着,异常模糊沙哑。

  叶筝蹙眉细听,发现不是收讯不良,而是因为对方在哭,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一样崩溃的哭。

  他不禁愕然。「伊离?你怎么了?」

  「我……好累……真的受不了了……快要发疯了……叶筝,我以为可以一直撑下去……反正都这么多年了……可是……还是不行……还是不行……」

  「等等。」他打断他,沉声道:「伊离,我不知道你发生什么事……先告诉我你在哪里。」

  相识十七年,从没遇过小鬼这么异常的模样。叶筝完全摸不着头绪,不安感像暴雨前的乌云一样迅速积聚,遮蔽他所有心思。

  「不知道……我……还是不回去了。你也不用来找我……」

  「为什么?」

  「我没有你那么厉害……叶筝,我真的不知道……这么痛苦,难过……是不是要我死了……才能够解脱……」

  叶筝下颚陡然绷紧,不顾一旁陆教授的惊讶眼神,持着手机掉头快步走向电梯。

  「伊离,你还在公司附近吧?待着别动,我过去找你,一切等见面再说。」脑里灵光一闪,又道:「对了,我正好有个人要让你见见,很重要的人,你绝对会想见她的。你不想知道吗?」

  他放缓了语气,试图在厘清状况前,先用别的话题引开对方注意力。

  「你小时候曾经把我误认成她,还记得吗?她是……」

  「叶筝……你……饶了我吧。」重重的一声叹息打断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什么?」

  「不对……不关你们的事,根本都是我自己自找的……是我自己活该嘛!哈……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头好胀……呕……」

  「碰」一声闷响,传来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伊离?」叶筝紧握手机,指节因此泛白。「你到底怎么了?你要我怎么做?你尽管说,我都答应你。你先回来。」

  电梯门在眼前开了,他怕通话断讯,没有走进去。走十几层的楼梯又太浪费时间。

  一时拿不定主意。总能迅速做出正确决定的判断力,在此刻彻底失灵。

  「啊?不……不用了……没有用的……」

  意兴萧索的声音沉寂了许久,迟疑着、发颤着:「叶筝……你只要告诉我。你到底……对我……」

  「Hey!Youbastard!@#%……」

  一阵凶狠咒骂声突然打断他的话尾。

  「伊离?」

  电话彼端似乎起了不明争执,不只一道的陌生男性声音叫嚣呼喝着,一团混乱。纠缠中手机大概是掉到了地上,所有声响变得更模糊不清。

  「伊离?伊离?」叶筝凝神分辨,始终听不见想听的那道声音。

  掌心开始冒汗,心脏急速搏动。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不好预感。从未如此发冷过。

  「伊离!」

  「喀!」回应他的,是一片断讯后的死寂。

  二零××年八月某日,「空手道国手李伊离在美国遇袭重伤」的斗大标题,占据了台湾各大新闻媒体版面,引起一片哗然。

  事件起因,是他撞倒了路边一台属于当地飙车集团的重型机车。结果演变成多对一的群殴,最后他被一棍正中后脑,倒地不起,伤重送医。

  当月伊离刚以横扫之势卫冕拿到隔年奥运的出赛资格,状态更上巅峰。无人敢置信,这荒谬意外竟会发生在他身上。

  有传言说他当时疑似喝了酒,整个人失魂落魄又哭又笑;也有目击者说他根本没回手,像沙袋一样任由一群恶煞围殴。有人猜测他有伤在身,甚至有人声称他得了忧郁症,当时正好病发……

  无论真相是什么,其实都不重要。大伙儿八卦议论之余,最关切的,还是这位金牌国手的伤势复原情形。

  但情况就像失事的飞机一样,一路直往绝望的死地下坠而去。

  九月,伊离的昏迷指数依然维持在最坏的「三」。

  十月,主治医生宣布他成为植物人。

  年底,全身插管的伊离被转送回台湾。此时他情况已稍有好转,生命迹象稳定,就是一直不醒。

  发生奇迹的机率似乎越来越渺茫。奥运培训早已换将,广告商也认赔撤走,运动经纪公司宣布合约无限期中止。

  没新消息可写了,记者们索性把接他回去照顾的人也报导了一番。

  美国知名软体企业的华裔天才工程师,身价惊人、外貌俊美更甚明星,却辞去工作回台,低调随侍在伊离床侧。两人关系似乎不同寻常,背后的故事引人好奇。

  可惜男人寡言沉静,不论记者怎么激、怎么缠,都问不出任何端倪,有时还会不小心被寒气冻伤。

  很快的,来访的记者转趋零落,终于不见踪影。各地寄来加油打气的信笺也逐渐少了。

  人们偶尔想起的唏嘘中,时间继续推移。

  伊离始终没有醒来。

  两人初遇后的第十九个夏天,伊离最喜欢的季节。叶筝带他回到了那幢两人曾共度多年的花园洋房。

  雕花栅门,花木草石,提琴书房。屋里屋外的模样都尽可能保持不变。他知道这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伊离依然不会笑,不会哭,不会眨眼和说话。一动也不能动。

  但安详的面容和红润的脸色,照顾良好的体态和皮肤,让他看起来不像黯淡无生命力的人偶,像只是沉沉的睡着了。

  他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他是快乐的,是幸福的。

  因为叶筝又回到了他身边。

  永远永远,不会再分开。

  《全文完》

  番外:「后来……」

  之一

  叶筝在杂志架前停下脚步,伸手抽了一本起来。

  奥运刚落幕不久,台湾在理应拿奖牌的武术方面,又是全军覆没。这种时候,人们总会特别怀念起过去的英雄。

  五年了,下一个李伊离在哪里?

  于是,沉睡多年的男人的故事,又再一次从记忆角落被拾起来书写了一番。

  他买了杂志,携回家,将那篇专题文章读给床上的青年听。

  「再不醒,你就会太老了,打不过那些年轻小伙子。」

  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没再看一眼杂志其他内容,走至墙边一只书柜前,推开柜门。

  里头全是置放整齐的杂志书报等刊物,分成上下两排,各以标示年分的书签板隔开。他将手中杂志放到上排刊物的最末端,为多年的搜集物再添一笔。

  相较上排刊物以运动娱乐类杂志为主,下排则清一色是科技产业或企管类的书刊。共通点是每一本都有关于「叶筝」的内容,就像上排每一本刊物的内容都有「李伊离」一样。

  回台湾那一年,他整理青年昏迷前居住的房间,才发现在相互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原来都有着同样的收集习惯。收集着彼此的轨迹。

  书柜中各自一半的月亮,合起来就变得完整了。

  两排刊物的数量,一年一年持续的缓慢增加。尽管近五年,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都已沉潜,只偶尔有些零星火花见于媒体,他仍然没有遗漏的全部仔细保存起来。

  他关上柜门,一边想像着青年有一天醒来打开书柜时,那惊讶又开心的表情。

  之二

  他知道他不舒服。

  植物人长期昏迷,不能经口进食,需要用一条长长的叫鼻胃管的管子,经由鼻腔通往肠胃道,再将均质的流体食物注入喂食。

  管子大约二到四周更换一次,从鼻子拉旧的出来,再插进一条新的到胃里去。可想而知,那过程当然痛苦。有病人鼻咽通道狭小不好寻找,连插几次不成功,甚至把鼻子弄得都是血,苦上加苦。

  伊离的食道不算难找,但每次更换总也要折腾一阵子。

  他陷入深眠,给人插管时总是动也不动,不吭一声,似乎全无感觉,但叶筝知道他疼,只是说不出口,无法表达,连眉头都不能皱。

  从医院迁回家里后,他开始想办法,让伊离可以用嘴进食。

  他把饭菜切得极碎,让看护扶伊离坐起来,轻轻推揉他下颔。等他下意识微张口,立刻放一小匙食物进去,匙面轻压他舌头,促使他反射性的吞咽。

  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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