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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小说-第十三辑-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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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复看这一段，心里动容得疼痛，忍着热泪，提笔在纸上抄写下来，于凌晨出门，跑了两个街区，找到一个墨绿的旧邮筒，寄给了她。一个人慢慢走回来的时候，天都亮了。我一边走，路灯就一盏盏熄灭了下去。好像世界因我失却了光亮。我心里说，子君，不会再有人像我这样执恋你了。我也再也不要像这样执恋你了。
太阳尚远，但必有太阳。
又好像是从那夜起，冷眼看她身边的人换了又换，艳遇多了又多，人一年年出落得更有分寸，连玩笑都收敛了起来，姿容已无懈可击了。这样，我心里渐渐连最后一丝动容都淡了。
总觉得她往后记得的，不会是孩提时代对她图谋不轨的邻亲，不会是一个叫她痛得死去活来的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是中学时初恋的少年，不会是二十岁某个带她进了华丽餐厅的中年男人，不会是某个与她搭讪并且留她电话的艳遇……不会是任何人，也不会是我。
她将谁都不记得。来人去事只是倒映在眸子里，叫人觉得是一双有故事的眼睛。但我知道，她身边无论谁来谁去，她都会懂得如何活好自己的。这就够了。
我就这么看着她在人世间轻盈地舞跃，辗转了一个又一个夜晚，擦了一个又一个人的肩，像是看一出戏。过去看得热泪盈眶，而今渐渐面目从容，只是决意做曲终人散时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6
大三期末考试的时候，兰子君旷课太多，被学校劝退。
处分宣布之后，她很长时间销声匿迹。放假之后，学校人都走干净，她才回来，叫我帮她收拾宿舍物品搬离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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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蓝颜（6）
我将她东西整理出来，分类打包，扛下楼去放进车里。装包的时候，看到床下的角落里夹着一张照片，被丢弃已久。是两个人在路灯下的影子。
我拾起来，擦掉上面的灰，一时心碎。那夜我们散步江边，灯火如醉，花好月圆。她要拍照，我便拍了这张两人的影子留给她，她说，我不会忘记这个晚上。
我拿着相片，欲对她说话，却看到她正背对着我，忙于整理衣物。我看着她背影，话到嘴边冷了下来，只在心里问，子君，你可记得……
但我知道她没有心。她不会在意。
我未说话，默默将照片放进自己贴胸的衣袋，若无其事地继续收拾行李。
她离开了学校，也没有回老家。那之后又与我几乎断了联系。她总是那个要迟到却又要提前离开的人。但我宁愿相信我懂得她，她太害怕这人世的寒冷，或者她太习惯这人世的寒冷。
后来才知道，那时她甚落魄，与家人决裂，离开学校，住在一个已婚男人给她的房里，甘做笼中鸟。生活只剩下白日昏睡，夜里看碟，一整日一整日躺在床上吃酒，抽烟……唯一有所等待的，便是他来与她做几场爱。那男人心胸窄，怕她和别人搭上，不许她出门，也不给她什么钱。几乎是禁闭。
我去看她时，她刚从床上爬起来给我开门，惺忪的一张脸，还未睡醒。我踏着满地的碟片酒瓶烟蒂走进去，顿然心下生凉。
她红颜依旧，却不过是像一张艳丽的薄薄皮影，演着越来越不由自控的儿戏，又如深深山谷里的一朵罂粟，在风中烛火一般飘摇。
我忍不住说，子君……你这是何苦。
她说，你不要来与我说话。不要问我，也不要说。陪我坐坐吃顿饭就好。
几天之后她与那男人分手，之后她就和我的一个朋友在一起了。三人还出来吃过一次饭，彼此心知肚明，抬头嬉笑泛滥，低头就黯然无言。
再见到她，是她的女友打电话给我，等我明白是什么事，心里酸楚，愤恨，慌张，但还是想也不想就赶过去找她，条件反射一般。子君啊子君。
我听到她的痛吟声，在肮脏狭小的卫生间，把她从地板上抱起来，一身一手都是血。血像泪一样廉价又耻辱。那质感似在鲜明直白地提醒着我别人留在她身上的温热的米青。液，又或者是隔夜的泪。
她额上是冷汗，却笑着看我。我不忍鄙弃她，低头吻她的发，也落了泪。
她熬了过来，只是十分虚弱。像一把枯草。
她的唇色黯淡得像洒了一层灰，对我说谢谢，薄薄地吐出这两个字，犹豫着伸手来放在我的膝盖上，过了一会儿又摸索到我的手指，固执地一根一根抓起来，渐渐扣紧。
我从未见她如此凄凉，泣眼望着她，不知所言。心里一丝动容都没有了。
子君……我默默地想……这是难言的世味。我本以为我有心一辈子为你担当，隐忍无言地给你感情。我也一直这样执恋你。但我终究累了。心里在老去，不愿做一个可怜人。你不属于我，我亦不属于你。
耀辉，我们在一起吧。
她说。
我未应声，独坐在她旁边，慢慢想起来一些事，想起夜里读到叫人热泪盈眶的句子，抄写下来，在凌晨出门走了两个街区寄给她。想起她慨然地说，还是和你一起开心啊还是和你一起开心；想起她失意的时候在大雨的夜里敲我的门；想起她捧起我的床单，深深吸闻……我想起她抚我的下巴，不要失去我。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这记忆像夜色一样淡了。大约还是我爱着她的时候罢。那又如何。遇到你时，我尚是一张白纸。你不过在纸上写了第一个字，我不过给了一生的情动，心底有了波澜。但我知道波澜总归平静。
世上再无比这更优美的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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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消失的声波（1）
题目：消失的声波。
□ 001 □
世界有没有一种可以让人说不出话的药？准确地说，是一种你可以随意控制的，让吃下去的人说话他就说话，不说话拼死也发不出声音的药。
类似于笑傲江湖里的〃点哑穴〃这样的武功秘籍。
有吗？有这样的药吗？
如果哪位江湖高人有这样神奇的药丸，那么请联系Ａ市Ｂ校高二Ｃ班的牧佑圣，我愿意以二十瓶冰可乐，十张魔兽世界的点卡，三张收藏了五年的绝版CD，两张由艾微儿亲笔签名的超大海报，一张电影大世界的VIP金卡，一个6位数的QQ靓号，并附送五位美女的手机号的跳楼价来交换。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
这样诱惑的条件以超大的红色字体打出去，并轮流在各个论坛上发了好几遍后，仍然无人问津，还被管理员视为灌水帖删掉了并记警告一次。
牧佑圣盯着闪烁的电脑屏幕，希望哪个苟且还没有被管理员删掉的帖子能够有人回复，这样无聊地刷新了半晌，直到哥哥牧佑锡在门口探进来一个头，〃佑圣，吃饭啦。〃
□ 002 □
这些天被佑圣称之为〃噩梦〃。
上周四午休的时候，教室里的座位被班主任逼迫着不情愿的〃乾坤大挪移〃，佑圣还没有和旁边的哥们儿好好告别，老师就报到了他的名字，〃牧佑圣，4组4号，程小瑞旁边。〃
好像是为了验证这个不吉利的座位〃4组4号〃，佑圣在老师指示下把桌子搬过去的时候……刚拖过地也许也是一个因素……连带着桌子一并摔在了地上，桌子里的书包和课本全部撒在了自己身上，连带着最上面那本十八禁漫画。
手上的皮擦破还只是小事，即将面临的是被同学尊称为〃金毛狮王〃爆发的口水浴。
然而牧佑圣后来才明白，比起新同桌程小瑞，金毛狮王的口水浴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用网球王子里我们家龙马的话来说就是〃ma da ma da da ne〃。
丝毫没有夸张程小瑞的实力。佑圣想如果再没有那种可以让人乖乖闭嘴的药的话，自己很有可能精神失常。
□ 003 □
以下是牧佑圣和程小瑞的第一次对话。
〃牧佑圣，刚刚小狮狮怎么说你啊？〃男生刚刚被老师训完，在上课迟到10分钟在门口喊了声〃报道〃后，还被数学老师盘问了半天，最后万分郁闷地坐到位子上。
〃就是那个样子。书被没收了……还说要通知家长，完了！〃
〃衰啊……不过这种小事老师说通知家长只是吓吓你的啦，不用担心。估计那本书是永远都不会还给你了。你也真是，这种书怎么会带到学校里来，不怕被老师发现啊。要是我，我连在家里都不敢放。我爸很凶的，上次我自己买了一本杂志，嘿嘿，就是少女小说那种啦，被我爸看到了，结果把我骂了一顿不说，还把那么本书撕了！〃程小瑞继续说，〃这还不是最郁闷的，他还打电话告诉老师！跟老师反映什么小小年纪看言情小说，让老师在学校里好好整顿一下。我的天！那老师也太背了，竟然答应了，还把我当做典范在全班面前批评！现在想起来那个老师实在是太贱了……〃
〃唉。〃佑圣注意到数学老师从那啤酒瓶底一样厚的近视镜片，似乎没有焦距的，看了自己好几眼，〃老师在看你。〃
〃啊……这个数学老师也很呕嘞，讲课什么都讲不拎清，臀部还那么大，完完全全欧巴桑一个。你看你看，〃指着老师背对课堂在黑板上写板书的臀部，〃简直就是〃十五的月亮圆又圆〃嘛！〃
〃呃……〃
〃听说她女儿好像也是我们学校的，上次我貌似看到过，长得跟她妈一样哦。不知道是哪个年级的……有这样的妈妈在学校里她女儿还混什么啊，肯定要遭人鄙视的。唉唉，刚刚我这道题没听，怎么做啊？〃
〃托你的福，我也没听。〃所以你就别继续往下讲了吧。
〃你也没听？那怎么办，等会儿好像要抽人上去做例题的说……唉，不过也怪她讲得不好啦，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感觉？跟着她的思路理解能把脑袋搞晕啊，还不如我自己看呢……〃
□ 004 □
女生是怎么一种生物？
对于这个问题，牧佑圣和哥哥牧佑锡曾经做过详细的讨论。
实际上，不算是讨论。佑锡完全是被迫的，只是在一边听佑圣发表长篇大论，点头敷衍一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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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消失的声波（2）
最后由牧氏二兄弟，不，由佑圣单方面得出的最后结论是：
女生是雌性荷尔蒙分泌过多，第二性征和男生不同的一种生物。
废话。
那么现在，由牧佑圣再补充一句：
女生是雌性荷尔蒙分泌过多，第二性征和男生不同的，同时也是非常鸡婆的生物。
□ 005 □
开学初的文理重新分班，牧佑圣选择了文科，而牧佑锡则选择了理科。
本来也不在同一个班，对于没有在同一个班也不是特别介意。只是刚组成的班级同学都不是特别熟悉，像是程小瑞这样，学到现在一个月，几乎什么交集也没有。
当然是在成为同桌之前。
而成为同桌之后，自己和程小瑞的交集却比佑圣想象的快好几倍地发芽蔓延。
〃喂，牧佑圣，你喜欢喝咖啡还是绿茶？〃
〃我喜欢喝绿茶哦。总觉得喝绿茶有清净心灵的效果。〃
〃喂，那你喜欢什么颜色？〃
〃我喜欢蓝色。因为它可以让人呼吸畅快。〃
〃还有，你看不看《死亡笔记》的？〃
〃我最喜欢里面的夜神月！啊啊啊~月太帅了！而且智商又高！！〃
〃唉……你不要不理我嘛，都只有我一个人在自问自答唉……〃
那你就不要问了，很烦。
牧佑圣在心里想，这句话最终只是在他喉咙里打了个圈，然后蒸发不见了。
被迫知道了女生的各种喜好，但这种东西，应该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会知道的吧。
□ 006 □
中午的操场比往常都要热闹。打篮球耍酷的男生，围观的人群，暗暗偷看的女生，都是一天之内必不可少的消遣。
佑圣此时正夹杂在一群打篮球的男生中，接过佑锡传来的球，正准备投一个三分时，他忽然看到围观的女生中一张熟悉的脸……程小瑞。她是来看自己打篮球的？
算了吧……和她的话自己宁可BL。
微微出了一下神，手中的球已经顺着原来的运动趋势出手了。阳光暗示性地闪了一下，男生看着渐远的抛弧线，直到篮球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女生的头。
啊？啊？？！在一群学妹还有隔壁班的班花前竟然失手了？
而且偌大的操场，这么多女生，如果砸到那个班花或许还能促成一段姻缘……但为什么偏偏是最坏的情况？
难道自己……真的只能追寻同性之爱么？
〃啊呀……小瑞你没事吧？〃旁边的女生好心地问。
走近想要道歉的佑圣明显地看到程小瑞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但是却出乎意料地听到女生镇静的声音〃没事。〃
〃对不起。〃佑圣暗自担心着她会不会立刻翻脸，或是又啰嗦上一大堆。
〃下次小心点哦。〃女生递过球，还附上像是安慰佑圣不用如此自责的明朗微笑一个。
瞬间石化的佑圣又回到现实中，突然发现女生还是一种蛮可爱的生物。
雌性荷尔蒙分泌过多，第二性征和男生不同的，同时也是非常鸡婆，偶尔又蛮可爱的生物。
□ 007 □
放学的时候和佑锡一起回家。步行10分钟的距离。
〃哥，〃实际上只是晚5分钟出生，〃你以前是不是和程小瑞一个班的？〃
〃对啊。〃然而5分钟的差距，兄长却要稳重得多，〃怎么了？〃
〃她……是哪种女生？〃
〃唉？〃
〃就是说，她是话比较多的，比较活泼的那种女生，还是比较安静的女生？〃
〃她不是你同桌么，你应该最了解啊。〃
〃但是很奇怪啊……〃挠挠头。
〃你不是因为中午打球时那个失手，看上她了吧？〃
〃拜托……怎么可能嘛！〃
路边都是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回家。佑圣的视线突然落到前面的奶茶店，玻璃门后由里面朝向这里的目光和佑圣的视线相交，又飞快错开。
〃那不就是程小瑞吗？〃佑锡也看到了。
〃嗯……〃难道……她在偷窥自己？？
□ 008 □
冬天在厚重的校服外套的包裹下缓缓离开，虽然还只是在春寒料峭的早春，校园里已经有迫不及待的女生早早地换上了短裙，几个〃不要温度只要风度〃的男生也换上了单薄的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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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消失的声波（3）
就连牧佑圣也觉得，随着春天的到来，自己对于程小瑞的感情也发生着微妙的转变，一点点地，由北极圈的永冻层向春暖花开的温带航行。
大概是好的开始吧。
但是马上，佑圣又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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