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蔷薇之歌-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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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环视周围的人，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忽然之间觉得他们是如此地陌生，如此地无情冷酷，心里面不眠的对他们产生一些恨意。想到可怜的明由希受到了这么大的创伤，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能躲在一个角落里独自哭泣，于是我带着沙哑的腔调，独自一人跑了出去，身后，并没有追随而来的脚步。
　　
　　他们为什么没有追过来呢？难道他们真的对明由希这么无情吗？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是想知道明由希的情况，他的伤势如何？但是，正当我焦虑不安地到处奔跑着询问明由希的病房的时候，却意外地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呜咽声，“呜呜呜”的，比丧礼上的哭泣声还要苍凉悲伤。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忽然之间感觉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悲痛无助汹涌而至，失去了前进的动力。
　　
　　为什么这个苍老的哭声听起来如此地熟悉，如此地叫人心碎欲绝呢？
　　
　　带着不安的心情，我不由自主地向发音源走去，越发靠近停尸间，那种久违的痛楚就越发浓烈。而当我把白花花的门板打开，看到唐氏夫妇对着唐翼禹的尸体，一副挫败的哭相时，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会对这种声音如此敏感了。因为这样的情形跟当初唐翼死的时候一模一样，这样悲痛欲绝的哭声，跟在我的恶梦中辗转百回的一样，让我痛得撕心裂肺。
　　
　　“翼——禹！”
　　
　　纯白的床单，凄绝的哭声，冰冷如雪的尸体，肃穆的气氛，熟悉的动作，熟悉的画面，一切一切，又再次映现在我的眼前，仿佛昨日重现。然而，感觉却比昨日更加沉痛。因为虽然是同一张脸孔，却是不同的人，虽然是同样的画面，却不是昨日重现，而是另外一个人在重复着往日的血泪史！
　　
　　我仿佛丢了魂魄似的，机械地走到白得发亮的病床前，静静地凝望着他的遗体，感觉他是在冬眠，睡得如此地安详，如此地与世无争，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但是，当我碰触他的身体的时候，却感觉是冷冰冰的，寒气彻骨。
　　
　　想到过去跟唐翼禹的种种争执，想到我和唐翼之间的承诺，想到唐翼禹临死前跟我的告白，于是，悔恨的泪水潸然而下，一滴又一滴，滴滴落在回忆里，化作一道道刻骨铭心的伤痕。
　　
　　“啪！”
　　
　　当我为唐翼禹的死在哀悼的时候，唐翼禹的母亲李艳带着怨毒的眼神，狠狠地抽了我一个耳光，火辣辣的，却不痛，但是心却在抽搐着。
　　
　　“你这个扫把星还来干这里干什么，还嫌害得我们不够惨吗？我们唐家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了，为什么这么残忍，当初害死了我心爱的唐翼，现在还把我唯一的儿子也害死了？你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狠毒啊，为什么？”李艳用尽全身的力气摇曳着我单薄的身躯，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她的儿子摇回来似的。
　　
　　“伯母！”看到李艳那忧郁的眼神中带着一些迷离的疯狂，想到这个从小就将我视如己出的慈善女人，现在却对我恨之入骨，我顿然感觉心如刀割，在泪水滑落之际轻缓着那久违的称呼。
　　
　　“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啊，为什么要害我的儿子？为什么？老天爷啊，我到底做的是什么孽啊，为什么要让我这个白头人送黑头人？我的儿啊，你的命好苦啊！”听到我的叫唤，李艳的神情显得更加激动了，趴在唐翼禹那冰冷的尸体上，呼天抢地，泪雨连绵。突然，她疯了似的，猛地冲过来，紧紧地掐住了我的脖子：“还儿子还给我，你这个害人精，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伯母，对不起，对——不——起！”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我的心头为之一震，蓦然感觉喉咙很难受，然而，我并没有反抗的能力，也没有想过要反抗。
　　
　　“艳艳，你冷静点啊！”看到我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一直沉默不语的唐天鸿快步走上前来，把情绪失控的李艳拉到自己的身边，冷淡地向我下驱逐令，“你走吧！不要再在我们面前出现了！快点，否则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杀了你！”
　　
　　“伯——父！对不起！”听到唐天鸿的话，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心顿然沉了下去，双目失神地呆望着唐氏夫妇。看到他们那副历经沧桑的脸孔上写满了伤痛，却仍然掩藏不了对我的憎恨，我知道，他们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我应该立刻消失在他们面前，让他们的心里感觉没有那么难受，于是，向他们道歉之后，我就抱着一腔的愁情悲伤泪水，跑出了停尸间，奔向一个我所不知道的地方。
　　
　　……
　　
　　“恨？哼，没有爱，哪里有恨呢？夏莹舒，我爱你，从认识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停过，可是我同时恨你，但是我更加恨我自己，为什么我会爱上你这样的人，但是，我现在才明白，就算我不承认，我也没有办法骗自己，尤其是在生死边缘，我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死掉！”
　　
　　……
　　
　　“夏莹舒，我走了，你好好生活下去吧！”
　　
　　……
　　
　　唐翼禹，我还能好好地活着吗？你就这样走了，叫我如何面对唐翼，面对你的家人，面对我以后的人生呢？我可知道你选择这种方式离开我，有多残忍吗？
　　
　　翼死了，丁吟秋死了，现在连你也死了，为什么我还没有死呢？我不想永远活在愧疚和痛苦相互交织着的阴霾啊，我想离开所有的悲痛，谁能把我带离这个黑暗世界？谁能够呢？由希！
　　
　　对，由希！可是，由希现在哪里呢？他还会像从前那样听到我内心的呼喊吗？
　　
　　正当我带着彻骨的痛，犹如瞎虫扑火，跌跌撞撞地到处寻找明由希的下落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怒喝，声如洪钟，把静如止水的气氛打得支离破碎，而我的心也在顷刻之间被磨成粉碎。
　　
　　“你这个庸医，什么叫做治理不好，你给我说清楚一点？，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亚洲的车神明由希啊，我还要去欧洲参赛的，你为什么擅自把我的脚切掉，为什么？你干脆杀了我好了，你怎么不把我杀了？”
　　
　　什么，脚，切掉？为什么？怎么会这样的？
　　
　　我迈着沉重的脚步向那间投射出明灭的灯火的病房走去，却突然听到绿毛小妖急切的话语和明由希那绝望凄楚的叫声。那一瞬间，我浑身打了个痉挛，心仿佛被大锤重击了一下，胸口闷闷的。
　　
　　“老大，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好吗？”
　　
　　“我要我的腿，小绿，我还要比赛，我还要完成我的梦想！我不想失去我的腿，没有了腿，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你知道吗？知道吗？”
　　
　　明由希那充满了死寂之音的绝望呼喊震撼人心，让人不由得想到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禁不住感概万千落泪汉子，竟是如此地让人心疼！
　　
　　当我在门缝中看到了明由希的左腿竟然是空荡荡的，心也徒然变得空荡荡。想到当年那个在赛车场上威风八面的明由希，是那样地自信，那样地明朗，现在却是如此颓废绝望，炽热的泪水又禁不住滑落在正在发痛的脸颊上，然而，我却感觉它们是冷的，彻骨的冷，冷入一切炽热的回忆中。
　　
　　……
　　
　　“呵呵，当然咯，别说我吹牛！本大爷我现在可是亚洲最高知名度的的赛车手哦，呵呵，今天这个只是我要进军国际体坛的热身比赛而已！呆会儿记得给我喊加油，要大声点哦！呵呵，小舒，我去准备了，你等着看我的精彩表演吧！”自信满满的明由希提到他的车技时总是那样的神采飞扬！
　　
　　……
　　
　　“明由希！”
　　“明由希！”
　　“明由希！”
　　……
　　
　　在烈日下，每个人都汗流浃背，但是这种汗水却冲不走他们心中火一样的热情，尤其听到明由希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们的脸上无不流露出期待、崇拜、兴奋的激动表情！
　　
　　……
　　
　　“这就是明由希的世界，一个专门为他大放光彩而设计的地方！你喜欢吗？”亚姐对明由希在赛车界引起的轰动是那么地赞赏！
　　
　　……
　　
　　“呵呵，这个嘛，其实我们也是无意之中发现的！记得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是在一间酒吧里，他喝得烂醉。我们本来就不怎么注意他的，但是他喝得连站都站不稳的，然而，当他骑着机车离开的时候，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快如闪电，身上还会发出一种赛车高手特有的光辉！当时，我和亚姐都傻愣了，也知道了他就是我们车队的希望！”寺里对明由希的未来心存多大的厚望啊！
　　
　　……
　　
　　“或许你无法相信，但是那个家伙真的会创造奇迹的！虽然他平时大大咧咧的，在别人的眼里是一个骑着机车制造噪音的小混混，但是在我们看来，他却是一个带领大家冲破黑暗世界的英雄，总是带给在悲伤中自失的人们热切的希望！”明由希给了那些活在黑暗中的人多大的冲击啊！
　　
　　……
　　
　　“是啊，在赛车世界里，赛车手每天都要迎接着致命的冲击和无形的压抑，如果没有强大的精神支持和意志力的话，他们是会崩溃的！我们原本很担心由希会撑不下去，但是在第一次看到他在赛车场上展现出来的雄风，我们和他都明白了，只有赛车的世界才适合他的生存，只有这里他才能找到自我。于是，他重新振作起来了，人变得开朗了！”车迷们对明由希的赛车世界是那么地期待啊！
　　
　　……
　　
　　赛车是他的世界，他的骄傲，他把所有的热情都投放在赛车世界，把生命的所有希望都绽放在这里，然而，现在他永远都不能回到这个让他绽放光彩的赛车场上了！他失去了他所有的骄傲和活力，失去了生存的目的，充满阳光的天地！这是多么残忍的对待啊！苍天啊，如果你还有眼睛的话，为什么看不到你的残忍呢？
　　




午夜的悲歌

　　第三十章　午夜的悲歌
　　
　　“老大，你干嘛？你受伤很重，不要乱动好不好！”正当我缅怀过去，沉浸在对悲剧的感伤中时，却突然听到绿毛小妖一声急切的惊叫，接着是明由希那哀绝痛苦的哭喊声。
　　
　　“你别管我，不能赛车的我简直是一个废人，垃圾！我不要活得这么窝囊，你让我死得干脆点！”
　　
　　“由希，不要，不要，我求求你，求求你了！”我猛地推门进去，震惊地看到绿毛小妖正在拼命地拉住正要跳窗自杀的明由希，两个铁铮铮的男子汉的脸上都流着悲伤的泪水，我的心徒然颤抖了一下，紧紧地收缩着。
　　
　　天哪，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年轻有活力的小伙子居然能够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憔悴，如此充满岁月的沧桑感的。由希，是我的自作主张害了你吗？看到你这么痛苦，我真的感觉比死还难受啊！
　　
　　“小舒！小舒！我好痛苦啊，我好想死啊！你让我死吧！”看到我激动地抱紧他，神情无比哀伤地恳求他不要想不开，明由希没有像往常那样子，十分听话地顺从我的意愿，然后笑声爽朗地安抚我，而是宛如一个灵魂被抽离了的垂暮老人，颓然瘫坐在地上，清澈明亮的眼眸变成了死灰，没有一点生命的灵气，只是，那沙哑的声音在空中向我哀求，向我追讨，向我抱怨。
　　
　　“不要！不要！由希，你死我，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看到明由希的脸上出现一种我从来没有过的悲伤和绝望，意识到一向坚强如钢铁的他已经垮了，彻底地垮了，顿然心如刀割。
　　
　　是我太自私了吗？是我太任性了吗？由希他一直都想像一位英勇的战士那样轰轰烈烈地死在赛车场上，我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生命来逼迫他选择苟且偷生呢？但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再让身边的人选择这种惨烈的方式离开我了，我真的不能了！
　　
　　“你还有臣啊，你还有大家啊，可是我，可是这样的我已经没有能力保护你了！一个连我自己也接受不了的我，已经没有资格留在你的身边了！”腰被我紧紧地抱着，明由希却无动于衷，也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着头，让额前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眸，那晶莹剔透的泪水一滴又一滴地滑落下来，滴在他的身背上，湿润了他的肌肤。
　　
　　泪是热的，但是我知道他感觉到是冷的，不是因为泪水冰冷了，而是心已经冷了！
　　
　　“我接受，你不能保护我，那么就让我来保护你吧！由希，我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我知道毫无生存理念的明由希已经对人间不抱有任何希望了，感觉比死还要畏惧，于是，激动地摇晃着他那麻木的躯体，哭喊着，期望能够挽回他的心。
　　
　　“保护？为什么？是因为同情我，对我的愧疚吗？哈哈哈，哈哈，想不到我堂堂明由希，却要一个弱女子来保护，多么地可笑，多么地可悲啊！”听到我的话，明由希忽然抬起头来，用一种十分陌生的冷漠眼神盯着我，然后自嘲地冷笑了一声。
　　
　　“由希，我不是这个意思——”看到一向温柔体贴的明由希居然有这种冷淡的表情，我顿然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气直窜心底。想到他一定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于是我连忙上前向他解释，但是，却被他冷漠地打断了。
　　
　　“小舒，我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施舍，你明白吗？你走吧，你让我活得有尊严一点，好不好？”
　　
　　“由希？”明由希的语声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感，苦涩、悲愤、难过、无助、哀绝，我大为震惊，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对他的伤害有多深，一时之间哑然低眉，只是，愧疚地轻唤着他的名字。然而，明由希听到我如此叫唤他的名字，仿佛遭受到了雷击似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一脸颓然地捂住了苍白的脸颊，转过身去，痛苦地哀求我立刻离开。
　　
　　“夏莹舒，我求你快点离开吧！你根本不明白老大此刻需要的是什么，即使你明白了，也不能给他的！”
　　
　　看到绿毛小妖一副苦苦哀求的无奈神色，想到明朗如风的明由希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表情，我的心徒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带着满脸的泪水，一身的伤痛，迈步离开。
　　
　　是我错了吗？如果当时我不坚持让他跟我一起逃离那个车子，让他就那样随着车的爆炸离开这个人世的话，他是否就不会这么痛苦呢？
　　
　　是的，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人痛苦！我明明就知道他要的，我永远都不能给他，为什么我还要让他这样痛苦地活着，还要在这个时候对他施舍同情呢？我居然这么残忍地摧残了这么明朗的一个人，我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啊？
　　
　　我一个人在空寂无人的走廊上走啊走，冰冷的寒流静静地冰冻着我的肌肤，泪水汩汩地流淌在脸颊上，洒满路过的地方。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或者说，我现在可以到哪里去，我只是知道，当我从自失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唐翼跳楼自杀的那个天台上，脑海中一直回响着在来的途中，那个总爱出风头的高铭珍用唐翼禹盯着我时的那种恨之入骨的眼神来诅咒我的话语。
　　
　　“夏莹舒，你为什么连他也不放过，为什么连我唯一想去爱的人都要害死？我恨你，我会永远诅咒你得不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