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空-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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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说了“去见弘一面”。

真的可以吗？
三○二号病房门口。弘就在这间病房里面。

准备敲门的手被美嘉的思绪给绊住了。

……我害怕见到弘。我从来都没有试着去了解弘真正想说的话，反而一直误以为受伤的人只有自己。当弘在和病魔缠斗的时候，美嘉却开始了新的生活、谈了新的恋爱……事到如今，美嘉还有见弘的资格吗？

咚咚！

美嘉紧握着汗湿的拳头敲了门。没有人应答。

咚咚！

美嘉又敲了一次，还是没有人回应。

下定决心，美嘉静静地打开了门。

小小的单人病房，只有一张病床。躺在上面的人是……弘？那是弘吗？

和两个人最后一次在毕业典礼那天见面的时候完全不同，消瘦得不成人形。他还是戴着帽子，纤细的身体因为呼吸而微微晃动着。

“弘，竟然变得……竟然变得这么瘦……”

就在弘翻身的时候，他头上的帽子稍微滑落了一点。头发全没了。所以他才一直戴着帽子呀。

圣诞节巧遇的那天，还有毕业典礼那天，弘不是都说“我觉得戴帽子很流行”吗？弘果然是个大骗子。

美嘉逃出病房，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双手掩着脸。

“咦，美嘉？”旁边有个人拍了美嘉的肩膀，美嘉抬起头。

“美奈子。”站在美嘉旁边的是弘的姐姐美奈子。

“望把详情都告诉我了。没想到你真的来了呢！”

“嗯。”

“对不起喔，没告诉你弘生病的事。我跟他说了好几次，叫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可是那家伙说自己可能随时都会死掉，所以希望美嘉能够和别的男生幸福地走下去。”

“嗯。”

“那个家伙啊，在每次病房的门打开的时候，都会露出很高兴的表情。明明没有人告诉美嘉他生病的事，他还是一直期待着美嘉的到来，真是个笨蛋！”

嗯，是笨蛋。真是个笨蛋，太笨了！如果望没把弘生病的事情告诉美嘉，美嘉就永远不会知道弘在和病魔搏斗了喔？然后总有一天会忘记弘，跟别的人结婚。可是弘还是一个人等着美嘉，真是笨透了！

“那个家伙直到现在，都还想着美嘉喔。”

美嘉压抑着快要冲破胸膛的剧烈心跳，慢慢地开始说道：“美奈子，美嘉的身边已经出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了。那个人现在就在下面等着美嘉。所以，美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和弘见面。”

美奈子并没有露出特别惊讶的样子，感觉她好像早就知道美嘉谈了新恋爱了。“是吗，那至少打个招呼吧？”

“我知道了。”

“那我先去把弘树叫起来，等我一下喔！”这么说完之后，美奈子便走进病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胆怯的关系，美嘉的双脚微微颤抖着。

美奈子从病房的门缝探出脸来，对美嘉招了招手，美嘉站起身，再度走进病房。弘已经坐了起来。

弘看到美嘉，眼睛大大地瞪着。“……美嘉？”

为了不让弘看到优送的戒指，美嘉把左手藏在背后。“……我来了。”

令人怀念的声音，令人怀念的香味。

高中时代的记忆苏醒了，快乐的日子全都回来了。

一旦知道那都是为了美嘉着想所制造出来的假象，知道弘根本没变的时候，美嘉的心情又回到了高中时代。

因为真的很喜欢他啊。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他啊。其实美嘉根本不想跟弘分手喔。美嘉以为两个人会永远不分离。一辈子都在一起……美嘉曾一直这么认为。所以分手之后，美嘉真的非常非常痛苦。

不过啊，即使如此，美嘉还是一直思念着弘。美嘉一直深爱着弘，一直无法忘记弘。直到遇到那个人。

优。

不管美嘉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过去，优都静静地接受。就算知道美嘉对前男友还有感情，就算知道美嘉沉重的过去……优还喜欢着美嘉。

美嘉被优的笑脸拯救过好几次。美嘉被优的话语拯救过好几次。

有好多问题，都是因为优的关系，才能顺利解决的。家人、朋友，以及……过去。

优有着一双能够包容一切的温暖魔法之手。

只要跟着这个人，美嘉就能和他一直走到永远。从今以后，也可以和他手牵着手走下去。在听到望说出事实的真相之前。美嘉一直这么认为。

优叫美嘉不要急，慢慢思考之后，再交出答案。他知道美嘉的迷惑，内心的动摇。可是他却不直接说“到我身边来”。一定是因为他不愿意勉强美嘉的关系吧。

这是优的体贴。优就是会做出这种不着痕迹的体贴的人。如果一直这样的话，只会让优更痛苦吧。

我得赶快交出答案才行。

二月四日。

早上起床的时候，优已经不在了。

三○二号病房前面。

打开这扇门之后，美嘉就不能回头了。美嘉选择了弘。甚至不惜伤害了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

“打扰了！”美嘉没敲门就直接用力地打开了房门。

……病房里面没有人在。棉被是翻开的，花瓶里面插着色彩缤纷的花朵。

“去哪里了呢……”

美嘉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在病房里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伤害了优，背叛了优。他一直待在我身旁，守护了我。

戒指……PLEDGE……誓言……戒指掉了，美嘉不能捡。

就在美嘉想着优而心痛的时候，病房的门打开了。

“美嘉！你来了呀！怎么会湿成这样呢？！我去拿毛巾！”

“啊，美奈子。弘呢？”

“弘树现在在做检查啊！不过马上就会回来了！”

弘的脸庞出现在门缝外。看到美嘉的弘，脸上露出了又惊又喜的复杂表情。“哈啰美嘉，好久不见……好像也没那么久啦！”

“嗯。”

在护理人员的协助之下，弘坐到了床上。

弘，你要跟我说的事是什么？美嘉也有话要跟你说喔。这件事情……美嘉现在就想跟你说。

“你先给我出去啦！”弘凶巴巴地对美奈子说道。

“好好好好好！”美奈子露出一脸期待着什么的表情，离开了病房。在美嘉看来，那副表情里隐含着藏不住的喜悦。

从病房的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一棵很粗壮的树木。树上的叶子激烈地摇晃着，说明外面的风势很大。弘抓着病床旁边附着的扶手，试图站起来，美嘉见状，跑到弘身边，让他扶着自己的肩膀。“最近一直躺着，都没怎么在使用身体，真是逊毙了。”

“哈哈哈……那也没办法啊！”即使在这种状况下，靠近弘的美嘉还是心跳加速。

从病房窗户漏进来的风发出嗖嗖的声音。

“美嘉啊……”

“我有话……”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话语也重叠在一起了。

“弘你先说，没关系！”

“我要说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啦，你先说好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

“真是的，跟毕业典礼那天一模一样嘛！！”

“对啊。那这次我先说好了！”

弘用力地搂住美嘉的身体。“我知道美嘉现在有男朋友，但我还是喜欢美嘉。我绝对不会离开你了，所以，请你回到我身边。”

还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真是个爱说谎的人呀。美嘉用自己的手搂住了弘的身体。和那个时候不一样，弘的腰变得好细，美嘉的手甚至还显得过长了。

“笨蛋，太迟了啦……”美嘉把脸埋进弘的胸膛，忍住不哭，弘则缓缓地把身体移开，在美嘉的脸上亲了一下。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你了。”

美嘉可能一直在等弘说出这句话吧。因为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得到幸福，所以选择离开。这感觉好像是非常幸福的事，可是，其实也隐藏着非常寂寞的一面。因为喜欢，所以才不想离开。因为喜欢，所以就算不能让对方得到幸福，也想一直和对方在一起。

不想分开。
今天，美嘉得在去探病之前买一样东西，所以她提早出门了。

直射而下日光晒得美嘉的头痛，于是她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尽量走在阴影下。目的地是她每次都会去的便利商店。而她想买的东西是……即可拍。高中时代和弘的合照，在分手之后全被美嘉给丢掉了，所以美嘉想要再次拥有和弘的合照。

买了内含二十七张底片的即可拍之后，美嘉顺便绕到糖果饼干区，看看有什么点心好买。在那边闲晃的时候，“新商品”这几个大字吸引了美嘉的目光，她伸手拿了起来。

“蜜柑饴。”

美嘉不由自主地念出声来，然后径自笑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蜜柑饴哩……好吃吗？

一方面是好玩，一方面也是对这个蜜柑饴的味道有兴趣，于是美嘉买了一包，朝医院走去。“打扰了，美嘉来了喔！”

“哦，你今天的精神也不错嘛。”

美嘉若无其事地从床底下把即可拍拿了出来，得意洋洋地递给弘。

弘的脸上虽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过感觉有点奇怪。“太棒了，连照相机都有啊？你还真行呢！这台相机能不能先放在我这里啊？”

“咦！可是……”

“可以吧？”美嘉败给了弘的强硬和魄力，乖乖地交出了相机。

弘接过照相机的同时，朝着美嘉按下了快门。闪光灯在瞬间发出了刺眼的光芒。

“啊，讨厌！你又照我了喔？！”

“啰唆，我才没有照呢！”

弘宝贝地拿着那台照相机，然后放在枕头旁边。

装着二十七张底片的相机，还剩下二十六张。“啊……下雪了。”

弘得到院方的许可，可以出院外宿三天。

第一天和第二天弘要悠闲地在家里和家人一起度过，第三天可以陪伴美嘉。今天就是美嘉等了好久的出院外宿第三天。

美嘉被带到了脚踏车停车场。

这台黑色的脚踏车……两个人在高中时代经常共乘呢。这是美嘉的特等席。

弘扶着美嘉坐上后座。“上去吧。我骑很快，要抓好喔！”

美嘉第一次坐弘的脚踏车时，弘也说了这句话，一样的温柔。

弘的背……美嘉紧紧地抱住眼前比那个时候瘦弱很多的后背。风很冷，但是弘的体温驱逐了寒冷。

脚踏车咔啦咔啦的声音将时间带回了过去。

“欸欸欸，你要去哪里啊？”美嘉用着不输给风声和杂音的音量问道。

“就……们……”弘的回答被一旁工地的电钻声给盖住了。

“咦？！我没听到！再说一次！”

“就是我们认识的地方！”

两个人认识的地方。学校。果然，脚踏车骑到了学校的停车场。

美嘉抓住弘伸出的手，从脚踏车上下来。

然后她还是抓着那只手，开始朝着学校的穿堂走去。

“没关系吧？会不会被骂啊？”

“等被骂的时候再说吧！”

弘不顾美嘉的担心，大剌剌地打开了穿堂的门。看来没有上锁。体育馆里面应该有学生在进行社团活动吧。

校园和那个时候一样，没有改变。老旧而令人怀念的味道……让各式各样的回忆涌上心头。因为在这个校园里度过了三年的时光，经历了一大堆事情，现在的自己才能站在这里。现在还是有很多人在这个校园里成长，未来也是。

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两个人穿着袜子，踮脚走过走廊。走廊上发出了噗噗的闷响。美嘉一面因为小小的声音而大惊小怪，一面走上了楼梯。他们去的地方是……图书室。

两个人并没有说好要去图书室，而是不知不觉地朝向这里走来，简直就像是被某种东西引导着一样……

“数完一、二、三，两个人就一起把门打开好不好？”

“好啊。一、二、三。”

嘎啦嘎啦。嘈杂的开门声还是和以前一样，诉说着校舍的老旧。图书室里面散发着书本独特的香味。窗外的操场空空荡荡，只有沙尘寂寞地飞舞着。

“三年没来了吧？真是令人怀念呀！”

弘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在图书室里来回奔跑的美嘉。

这个时候，美嘉偶然看到了反射着阳光的黑板。那上面用白色粉笔写着小小的字。

【你可曾感到幸福？】

【我曾经非常幸福。】

虽然已经变得有点模糊了，不过确实还留着。

因为不太会使用到图书室里的黑板，所以可能有人忘了擦掉吧。不过啊，经过了三年，这两句话现在还是传达给两个人啰。这可能是送给两个分别好久的人的信息吧。三年来，这两句话看过多少邂逅和离别呢？

在毕业典礼的那天，把两个人之间唯一的联系——戒指还给弘之后，美嘉真的以为她和弘之间已经毫无关联了。

然而……在这里，也存在着两个人的联系。

“我们在这里经历了很多事情呢。”弘的侧面看起来既寂寞又悲伤，美嘉无法移开目光。

她一边看着弘直视窗外的侧面，一边回答：“嗯，经历了很多事情。”

“我是在这里跟美嘉告白的吧？”

“嗯！”

“还在这里吵过架吧？”

遥望着远方的弘，好像随时会消失不见似的……美嘉紧紧地抓住了弘的手臂。

弘看着远方，然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接着说道：“我们在这里结为一体了呢，然后还……”

还有了宝宝吧。

弘咽下了这句话。

为了改变悲凄的气氛，美嘉故作开朗地说道：“等有下一个宝宝的时候，美嘉一定会努力生下来的！”

弘什么也没回答，只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轻轻摸着美嘉的头发。

他的模样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美嘉觉得弘的身体在发抖。

“我，还不想死……”弘细细的声音让美嘉的头脑一片空白。

她无法理解弘的意思，也不想理解。

“呃……”

“我还想要多和美嘉在一起，想要以后也能一直……跟美嘉一起，因为各种事情笑着，一起活下去……”

“弘……”

“我也好想要跟宝宝一起，三个人手牵着手来这里。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

被弘紧紧搂住的美嘉完全感受到弘的心情了。甚至到……椎心刺骨的程度。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好像有某种坚硬的物体不断地敲着自己的脑袋……就是那种感觉。

癌症。癌症。癌症。封印在心底的字眼全都一股脑儿地冲了出来。真的很不安，每天每天都不安，但我还装作若无其事。因为，弘如果看到美嘉的不安，一定会更加忐忑。因为弘一直很健康的样子，从来不让人觉得他有多痛苦。所以才能故作平静到现在。

沉重的现实横在两人眼前。癌症……这个恶魔，现在真实地横在两个人之间。

今天是美嘉第一次……听到弘示弱。

其实弘一直都很不安、害怕，一直都很寂寞吧。因为弘是在跟非常厉害的对手缠斗呀。一直都在对抗它。不管弘再怎么会打架，不管弘打架有没有输过，跟这么厉害的对手抗争，还是会示弱的吧……能够一直忍着真是了不起呢。你很厉害喔。

“喂，弘……”

当美嘉打算回过头的时候，弘用强硬的口吻说道：

“不要看我。”

美嘉听从了弘的话，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河水：

“弘不会死……不可能死……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会……活下去……”

弘什么也没回答，还是紧紧地抱住美嘉的身体。虽然弘抱着美嘉，美嘉却觉得弘离自己好远。从弘的眼睛里流出来的泪水，滴到玉子烧上。抱着美嘉的手臂也好瘦……

美嘉这个时候重新体会到，弘对抗的疾病有多可怕。

美嘉用手指捏起玉子烧，放进嘴里。

咦？怎么会这样，好咸喔。

啊，是弘的眼泪。是弘努力的证据。是弘想要活下来的强烈意愿的证明。

美嘉不会哭。

因为美嘉不想承认弘随时会死这个事实。美嘉如果哭了，弘一定会更加不安。所以美嘉不哭。我会努力的，弘也要加油喔。

“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