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的世界-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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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说自己要的很简单的，其实最不简单。”

　　“我真的很简单，有几个追我的男生，但我一个都看不上。”

　　“为什么？不够帅？”

　　“不是外表的问题，咱学校帅哥挺多的，就是没有那种能聊得上来的。而且，我特别讨厌为了追女孩子连自己的尊严都不要了，我也不喜欢脸皮厚的男生。”

　　“你看，你要的很不简单。”

　　“是吗？这些很难做到吗？”

　　我夹了一片鱼生，“挺难的，都说想找个合适的，可合适的真的挺难找。”

　　“那你和你女朋友合适吗？”

　　“我们？当然。”

　　“刘云，你不诚实。”

　　“我？为什么？”

　　“我太了解你了，你的音乐会我也去了，那个女孩抱你的时候我看到了，你根本你不喜欢人家嘛！我是女孩，这种感觉抓得很准。但你当初为什么要和她好啊？”

　　“别瞎说，我们很好，我也很喜欢她。”

　　“那我怎么看不出来。”

　　“行了吧。你快吃，别回去太晚了。”

　　“女朋友还查岗呢？”

　　“没有。”

　　“那你着什么急啊，我们很久没好好说话了，服务员……”雅倩又点了一些菜和两瓶酒。

　　“我不能喝酒的，你知道的……”

　　“知道，你那脆弱的小心脏，我自己喝，你陪陪我好吗？”

　　我站起来，给栾心的宿舍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她的同学，她告诉我栾心吃了药刚睡着。

　　“那好吧，那你也别喝多了，我喝点茶。”

　　“嘿！真好。来来，小倩给你倒茶。”

　　“真酸！”

　　“切！我们小时候不经常这么玩吗？”

　　“你还记得啊。”

　　“你啊，从小就怪异得很，总是自言自语，我问你和谁说话呢，你瞪大眼睛问我为什么看不见？”

　　“有吗？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那你记得有次我们去游泳，突然在海里找不到你了，上岸后我们都哭了，以为你死了，结果你很神奇地从海里走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事我一直记得特别清楚。”

　　“这事我好像有点印象。”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想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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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银的世界（14）　

　　我低头想了一会儿，决定撒个谎，“没什么，　就是被海水呛了一下，身边游泳的人拉了我一把。”

　　“是吗？那天我坐在沙滩上一直哭呢，以为你死了呢！”

　　“我他妈哪那么容易死！”

　　“笨蛋！我当时想，我妈妈刚说的要我将来嫁给你，你就死了，我那么小就要做寡妇！还有，我还没有亲你呢！”

　　“小倩，你喝多了。”

　　“我没有，只是叙叙旧，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特别讨厌这所学校，真的，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没有一个在身边，我想他们。”雅倩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她总这样，说哭就哭。

　　我递给她餐巾纸，“小倩别这样，你不是还有我这个朋友吗？”

　　“真的吗？你还是我的朋友吗？”

　　“一直都是。”

　　“太好了！刘云，你真好！你知道吗，我其实从小一直喜欢你，可你一直喜欢那个小妖精。哈哈，你还记得那个女孩吗？以前住我们那儿的，后来搬走了。”

　　我知道她说的那个女孩，她的名字我现在还记得，我那会的确喜欢她，但也许那会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吧，“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她？”

　　“我们那帮小孩谁不知道啊！我很生气，所以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小妖精。那么小就会卖弄风情，每天就知道拿着小镜子梳自己的长头发，你都看傻了吧！”

　　“别这么说人家，她挺好的。”

　　“天，你到现在还帮着她说话啊，我没人家长得风情，所以被冷落了，唉！”

　　“小倩，你现在很风情。”

　　“是吗？是夸我还是骂我？”

　　“夸你，但我觉得你的妆是不是浓了点，我还是喜欢你不化妆的样子。”

　　“你喜欢我？”

　　“我的意思是你不化妆的样子更好。当然，只是我个人意见。”

　　“可追我的男孩们都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啊。”

　　“好吧，我就那么一说，你没必要听我的。”

　　我们准备走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大雨，我和她都没有伞，所以只好又回到饭店，等着雨停。

　　我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世界逐渐模糊，有人飞奔在马路上，卖馄饨的小吃摊撑起了大伞。

　　“看来老天爷不让我们走啊。”

　　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看了看桌上的清酒，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些。

　　“你喝酒没关系吧？”

　　“既然老天爷都觉得没关系。”

　　小倩心情大好，几乎把从生下来到考上大学的事，能记得起来的事都跟我说了一遍。我笑呵呵地听着，也不插嘴，好像她的声音也是一道下酒菜。

　　我的目的是喝酒。酒很奇怪，我承认喝多了我会比一般人难受很多倍，但我居然喜欢酒精滑过喉咙的感觉，像是一场小型战争，各个器官都表示强烈反对，可惜大脑喜欢。

　　大脑从来不会主动抵制任何诱惑，甚至有时会主动寻找诱惑。

　　它自己喜欢被麻醉，喜欢自己辨不清方向，喜欢自己控制神经系统处于半瘫痪状态。它从来不会顾及身体其他器官的感受。

　　冥冥中的主宰不也如此吗？如果说我的人生都已经安排好了，那么，小倩也好，栾心也好，夏岚也好，都是我必须经过的，能把经过的速度加快吗？我不知道我身上哪里吸引住小倩了，我只是个弱不禁风的爬虫，有人用篮球就能将我拍死。

　　小倩总说我是与众不同的，好吧，如果容易崩溃也算美的话。小倩长大了，如果不喝酒，我都不会仔细看她。她的个子比我矮不了多少，一副欧美女孩的骨架，深呼吸时，胸前一起一伏的，让人无视是很难的。

　　操！我在干什么？我跑去洗手间洗脸，希望自己能清醒。洗手间里的灯光像水银一样，正在擦地的阿姨跟我说了声晚上好。

　　即便隔着厚厚的玻璃，我也能听到窗外雨水的声音。我把耳朵贴在玻璃上，像在听柏辽兹。我拧开水龙头，看见细细的水柱尺子一样冲向那个小黑洞，于是我加大排水量，塞住了水池底部的小黑洞。很快的，水满了，开始像透明的章鱼一样蔓延开。我把整个头都塞到章鱼的身体里，吐着珍珠一样的水泡。

　　周围变得很安静，安静得我都想睡觉。

　　体内的压力迅速升高，返回心脏的血液流得慢了点，心脏没有那么难受了。

　　空气和血液焦灼在一起，我的眼前有阳光穿过树叶的画面，胃里一阵咸腥。我老了，这才一分钟多点的时间，我就不得不把头从章鱼的身体里拔出。

　　压力恢复正常，心脏再次被血液充满，但比刚才要舒服得多。

　　我用卫生纸擦着头发，然后开始撒尿。

　　“你头发怎么湿了？”小倩醉醺醺地问我。

　　“我尿头上了。”我很严肃地说。

　　她边笑边嚷着要去结账。外面的雨依旧很大，连星星月亮都回女朋友家躲雨去了。我们飞快地穿越一条马路，在一个公交站前，找了个避雨的地方。

　　“刘云，把我送回家。”小倩搂住我。我赶紧扶住她，怕她摔倒。

　　“是啊，我们一起回学校。”

　　“不是学校。是我家，我不住校，我在外面租的房子住。”

　　“是吗，那你家在哪？”

　　小倩说了一个小区的名字。她的家很大，精装修的样板间似的。墙上有巨幅油画，我预感自己将来也会不知在哪再见一次。

　　我毫无负罪感地脱着自己的衣服，速度快得连我自己都脸红。在她家厚厚的地毯上，我们食草动物一样在上面翻滚着，过程中有几次我的头碰到了家具上，我丝毫没有介意，像是早就知道会碰上似的。这是我第二个女人，但我表现得已经像一个色情片男演员，我的潜力被小倩开发着，酒精让我没有那么早地出丑，小倩的声音震耳欲聋，不管我是否真的对得起那些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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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银的世界（15）　

　　我们累了就睡，醒了抽会烟，然后继续。天亮时，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抽筋了，去洗了个热水澡。躺在热水里，我已经完全清醒。

　　可怕的是，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依然没有任何的负罪感，甚至有种喜悦感萦绕在我的周围。这种喜悦感随着热水的侵蚀，在我身上大范围转移着，我长出了一口气，在蒸气里闭上了双眼。

　　我终于对不起栾心了。栾心，恨我吧，尽情地恨我吧。操他妈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卑鄙的人。我拿出手机，给栾心打电话，想告诉她我已经背叛她，长痛不如短痛，短痛不如现在痛。栾心没开机。小倩在床上喊我，我像某种动物一样跑了过去。

　　我不想再把自己比喻成什么高级动物。我和小倩又醉了一天，没有去上课，我手机没电了，自己也懒得管。但学校就像地狱，总有一天还是要回去的。进了学校的一刹那，我迅速松开小倩的手。小倩捂着嘴笑。

　　“怎么，怕你的小情人看见？”

　　“没，我准备和她分手了。”

　　“等等！”小倩让我站住，把我拉到小树林里。

　　“刘云，不是吧你！我顶不起这罪名啊！我们就是……”

　　“就是随便玩玩，我知道。我分手跟你这事没关系。”

　　“你真狠心。”

　　“嗯，我不是什么好人，现在你知道了吧。”

　　“我早就知道！不过我也看得出你不怎么喜欢那个女孩，你分不分没关系啊，别赖在我头上就行。”

　　“不说这个了，我们去琴房排歌吧。”

　　回到宿舍的时候，天又快黑了，我看到栾心坐在男生宿舍楼下。她的眼睛肿了。

　　“我一天都联系不上你，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手机没电了，我没事。”

　　“你们宿舍的人说，你没有回宿舍昨天。”

　　“对，我喝了点酒，雨很大，就睡朋友家了。”

　　“是张雅倩家把。”栾心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不是，是另外一个朋友，也是个女孩。”

　　“为什么要这样？”栾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的心也跟着难受。我拉着她想去别的地方，她使劲甩开了我的手。

　　“别碰我！”栾心歇斯底里地喊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第一次见栾心这样，也是最后一次见。那晚，我什么也没有可解释的，把一个天使一样的女孩，一个也许我一辈子里最爱我的女孩，体无完肤地伤害了。

　　现在，我在写这段回忆的时候，我都要把灯全关上，我不想家里的任何东西能映出我的面容。我就这样伤害了，不，几乎是谋杀了一个原本应该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那唯一可能拯救我的人离我远去了。我的岁月从此开始，从那晚的十点半开始，从栾心的背影慢慢消失开始，进入黑色时代。

　　这诡异的时代，一直延续到现在。

　　八

　　有天在琴房，我看着一只受伤的小鸟站在我的窗前。那几天沙尘暴很厉害，除了吃饭，我几乎不会离开琴房。

　　我无法想象这只小鸟飞到我这里之前所经历的磨难，我没有飞翔的经验，只是看到它精疲力竭的样子让人心疼。我不能确定它只是想暂时休息一会儿再飞还是什么，所以就一直开着窗。

　　我准备下楼去超市买个面包，然后撕成面包屑喂它吃。如果回来的时候它还在，那我就养着它吧。小鸟吃着面包屑，我用矿泉水瓶盖给弄了点清水。它不停地看着我，好像恢复了点力气。

　　我开着窗，继续去练琴，每间隔半个小时，我会看看窗户这边，确定它是否已经飞走。小鸟最终被我收养，我带它去看医生，大夫说它的翅膀早就被人剪断，不可能再飞了，那它是怎么飞到我这里来的呢？大夫说可能残存的一些羽翼让它能够暂时飞一会儿。可以确定的是，这小鸟是从很近的地方飞到我琴房的。

　　“那它以后还能飞吗？”

　　大夫摇摇头，说可能性很小，断翼不能再生，即便飞起来，也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为了它的安全，所以建议我给它买个笼子。临走前，我问了大夫小鸟的性别。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龄。

　　由于宿舍不让养宠物，所以我又给管理人员送了条烟，他看到只是一只小鸟，也就没说什么。

　　晚上，我会给它念兰波的诗，给它听霍洛维兹的钢琴曲。我喜欢看它喝水时的样子，一点也不贪婪。那个周末，一个盛大的摇滚音乐节在这座城市开始了。

　　秦飞和他的朋友们在去的路上就已经喝多，看得出这次音乐节对他们来说，简直比他妈的春节都重要。据说秦飞十分喜爱的一个乐队会来参加，那个乐队我听秦飞无数次提起，是个加拿大乐队，主唱还是一个女孩。

　　秦飞又换了女朋友，这次是个朋克女孩，恨不得三根烟一起放在嘴里抽，秦飞介绍说她是自己乐队最新的鼓手。我还是第一次见女孩打鼓，总觉得她会把自己瘦弱的胳膊抡断。我印象中秦飞的女朋友都是一个模样，好像都是一个人。只是化了不同风格的妆，换了不同的发型，穿了不同的衣服，擦了不同的香水。我曾问过秦飞这个问题，为什么他的女朋友都长得很像？秦飞一个字一个字的和我说，因为男人一辈子就只会爱上一个女人，其余的都是影子。只是那时我们还不知道，我们也只是别人的影子而已。

　　音乐节的现场人山人海，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多人了。我一直抓着一个女孩的手，秦飞硬塞给我一个女孩，就知道傻乎乎的笑，可我现在没别的东西抓，只有抓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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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银的世界（16）　

　　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跟着音乐晃动着自己的身体。我们在一大片草坪上，晃累了就躺下，我们带了很多啤酒，肯定喝不完，也没准备带回去。我现在已经可以随时喝酒了，因为我早习惯自己那种难受的感觉了。

　　这种难受甚至会带来一丝快感，会让我呼吸急促但不会憋死我。像是在蹦极，嗯，像是在蹦极。我躺在草坪上，风格的音乐如影随形，鱼雷一样爆炸在思维的海域。

　　这时候天空下起了微微的小雨，很快地，秦飞喜欢的那支乐队登台了，看来喜欢这支乐队的人很多，因为几乎全场都沸腾了。舞台上整整一面墙的音响，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在动。

　　我突然看到正前方有个熟悉的背影，坐在一个男人的脖子上，显得很突兀。那个人慢慢张开双臂，迎接着音乐的洗礼，美得不像属于这个世界。她身下的那个男人也举起了手，他们双手相接，即便隔着很远，即便失真的吉他一直在捣乱，我也听得到他们的笑声。秦飞的一个朋友也是作曲系的，去了趟厕所后就把张硕也带来了。张硕看到我在，主动跟我打了招呼。

　　“你也在啊，不知道你也喜欢听这些。”

　　“我不懂，跟着起哄。”

　　“我也听不懂，但还是挺兴奋的，大家聚集在一起为了音乐，总归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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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张硕索性坐在我们这边，跟我们一起喝酒。

　　突然，张硕站了起来，拿着手机冲着远方招手。我赶紧抱